摘要:我躺在病床上,假装沉睡,听着门外两个女儿的争吵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秋天的收获
"姐,你领了钱就该多出点。"
"你住着新房凭什么不出钱?"
我躺在病床上,假装沉睡,听着门外两个女儿的争吵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那天是我七十岁生日,本该是个欢喜的日子。
早上我还拿出了珍藏已久的旗袍,是我和老伴结婚时穿的那件藕荷色的。
虽然布料已经有些发黄,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穿上了,甚至抹了点雪花膏,在镜子前转了两圈。
镜子里的我,皱纹爬满了脸,头发全白了,但眼睛里还闪着光。
我给自己煮了碗长寿面,面条又细又长,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黄澄澄的,像是一轮小太阳。
"七十岁了,老李头,你看到了吗?"我对着墙上老伴的照片说,照片里的他还是四十多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没想到中午突然心口一阵剧痛,我扶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张全家福照片。
好在邻居王大妈听到动静,敲门发现我脸色煞白,赶紧叫了救护车。
"别怕,老姐妹,没事的,人这把年纪,难免的。"王大妈一边安慰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找我的医保卡和身份证。
等我有些意识时,大女儿李月和小女儿李雨已经赶到了医院。
我看见李月接过了我家的钥匙,李雨则接手了医药费。
两个女儿看着我苍白的脸,都红了眼眶。
我勉强笑了笑,便又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外面的走廊灯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房间里只有监护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听见门外两个女儿的争执声,李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每个月领着妈的退休金,现在医药费也该多出点。"
"姐,你们一家三口住着妈的新房,一分钱房租都不用交,怎么医药费还让我多出?"李雨的声音带着不满。
我心头一阵苦涩,想起三十年前,我刚送走老伴,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艰难岁月。
那是1989年的冬天,老伴突发脑溢血,没能抢救过来。
那时候李月才十二岁,李雨只有九岁,两个孩子懵懵懂懂,连爸爸为什么突然不在了都不明白。
记得送走老伴那天,邻居们帮着料理完一切,家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看着墙上的结婚照,还有柜子上那个老式收音机——那是我和老伴最后一起听的广播。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没有他,我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那时候,我在县里的小学教书,工资不高,却要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为了让孩子们有个好环境,我省吃俭用,拼命攒钱,终于在1995年,靠着单位分房的机会,在城里买了套学区房,还贷了几年。
每天早出晚归,身上的衣服总是洗得发白,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饭盒里永远是最便宜的咸菜和白菜,舍不得像别的老师那样去食堂吃饭。
我们家那台老式缝纫机成了我的好帮手,孩子们的衣服,从冬棉袄到夏短裤,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记得有一次,李月发高烧,我抱着她跑了三条街去医院,天还下着小雨,我的布鞋全湿透了。
路上她小声问我:"妈妈,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们了?"
我咬着牙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等你们长大了,我们一起去找他。"
那晚上,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到天亮。
两个女儿都很争气。
李月学习好,考上了重点大学;李雨性格活泼,在技校学了美容美发,手艺很受欢迎。
看着她们一天天长大,我心里的苦也变成了甜。
李月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嫁了个踏实的小伙子;李雨嫁到了郊区,跟婆家一起开了家美容院。
几年前,看李月结婚后租房子住,我便把2010年换的新房子给了她,自己搬回了老房子住。
每月四千元退休金,我都给了小女儿李雨家,帮她改善生活,毕竟郊区条件差些。
"雨儿,你带着钱去看病,顺便给你爹买几根高香,记得烧给他。"我每个月都会这样叮嘱她。
老式柜子里,我还珍藏着老伴的笔记本和照片,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拿出来看看,跟他说说话。
我以为,这样安排,两个女儿都能过得好,我也能安享晚年。
没想到,一场病,却让我看清了许多事。
第二天,两个女儿轮流照顾我。
李月带来了精心准备的小米粥和清炒油菜,还有我爱吃的荷包蛋,但眼睛总是看着手表,吃过午饭后就匆匆赶回单位上班。
"妈,单位那边走不开,我晚上再过来。"她拎着空饭盒,歉意地说。
李雨买来了各种昂贵的营养品,摆了一床头柜,却总是低头玩手机,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哎呀,这医院的被子也太薄了,妈,你冷不冷?"她嘴上问着,眼睛却没离开手机屏幕。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曳,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想起老伴生前常对我说:"淑芬,等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总是笑眯眯地憧憬着:"到时候坐火车去北京看故宫,去西安看兵马俑,去桂林看山水..."
可惜,他走得太早,这个约定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
一周后,我出院回到家,两个女儿都来送我。
我家的老房子在一个老旧小区里,红砖外墙已经泛旧,楼道里的灯总是忽明忽暗。
家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八十年代买的老沙发,九十年代添置的电视柜,还有我和老伴结婚时的那张床,落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慢慢地说:"我有个决定要告诉你们。"
李月和李雨对视一眼,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想把房子和退休金的事情重新安排一下。"
话音刚落,两个女儿的表情立刻变了。
李月的脸色发白,眼神闪烁;李雨握紧了拳头,指节都有些发白。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李月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妈,您身体刚好,别想这些了。"李雨接话道,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焦虑。
我摇摇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皮箱,那是老伴当年用过的,已经有些掉皮了,但锁扣还很牢固。
打开来,里面是一本发黄的存折和一些照片,还有老伴的日记本。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多,十几万,但足够我去完成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两个女儿异口同声地问。
"和你们爸爸的约定——环游中国。"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阳光透过窗户上的花格子,在地板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我家老式挂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着,墙上的年画已经褪了色。
"妈,您这是..."李月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闪着不解。
"您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啊,"李雨接着说,"再说,您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呀?"
我苦笑了一下:"在医院那天晚上,我听见你们在门外吵架。你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全听见了。"
两个女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像是被当众揭了短。
"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李雨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手指绞着衣角。
"我们只是讨论而已,不是在吵架。"李月解释道,但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
我摆摆手:"我知道抚养你们不容易,但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踱步,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可我没想到,你们会因为这些物质的东西争吵。"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们:"我给了新房给月月,退休金给雨雨,本想让你们各有所得,没想到却成了你们相互埋怨的理由。"
李月咬着嘴唇,眼眶渐渐红了;李雨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我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张旧照片前。
那是我和老伴带着两个小女儿在泰山脚下的合影,是1987年国庆节拍的。
照片已经泛黄了,但我们四个人的笑容依然清晰。
老伴揽着我的肩膀,李月和李雨站在我们前面,穿着一模一样的红格子裙子,扎着羊角辫。
"你们爸爸走得早,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你们身上。"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现在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我这次生病后才明白,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里面是老伴手写的旅行计划,密密麻麻列了几十个地方。
"这是你们爸爸生前写的,他说等你们长大了,我们要一起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轻轻抚摸着那些发黄的纸页:"他走了,但这个梦想我一直记着。"
李月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妈,对不起,我们太自私了。"
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我只想着买房、换车、孩子上学,从来没想过您还有自己的梦想。"
李雨也红了眼眶:"妈,我们不是有意争吵的,我们只是..."
她顿了顿,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后只是紧紧抱住了我和姐姐。
"我知道,"我拍拍她们的手,"我不怪你们。但我希望你们明白,父母给予孩子,从来不求回报。"
我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可孩子之间,不该因为父母的给予而产生嫌隙。"
窗外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秋风送来一阵清凉。
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着我们,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女儿突然变得格外殷勤。
李月经常来看我,带来各种补品,甚至请了半天假,陪我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妈,您得先把身体养好,才能出去旅行啊。"她一边帮我整理衣服,一边说。
李雨也时常打电话,邀请我去她家小住,说郊区的空气好,对身体恢复有帮助。
"妈,我给你收拾出单独的房间,电视机就放您房里,想看就看。"她在电话里热情地说。
但我婉拒了她们突如其来的关怀。
"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我对她们说,"等我把旅行计划准备好了,再去你们那儿小住。"
我把新房的产权调整了,一半给了李月,一半给了李雨,这样姐妹俩都有份,也不会再为此争执。
退休金我决定自己留着用,每个月给她们各买点小东西,不再全给小女儿家。
然后,我开始准备我的旅行计划。
我去照相馆拍了证件照,办了老年卡;去图书馆借了旅游指南,研究路线;甚至还跟小区的老姐妹们学会了用智能手机订火车票。
"老姐妹,你这把年纪,一个人出去多不安全啊。"王大妈在小区的长椅上跟我唠嗑,满脸担忧。
她比我大两岁,是我几十年的老邻居,从我刚结婚就认识了。
"就是啊,李老师,要不跟旅行团去?"陈师傅也在一旁帮腔,他是退休的中学老师,平时喜欢在小区里下象棋。
我笑着摇摇头:"我想按照老伴规划的路线去,跟团太赶了,看不细致。"
小区里的退休老友们虽然担心,但也慢慢理解了我的决定。
"李老师,趁着身体还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是啊,人这把年纪了,该做的事就赶紧做,别留遗憾。"
李月和李雨虽然不舍,但也慢慢理解了我的决定。
"妈,您早该为自己活一回了。"李月有一次送我回家,站在门口说。
李雨也打电话说:"妈,我给您买了个拐杖,是那种可以折叠的,带着方便。"
出发前一天晚上,我整理行李时,两个女儿一起来了。
李月带来了一个新背包,轻便耐用;李雨送了一部照相机,说是傻瓜机,按一下就能拍。
"妈,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李月叮嘱道,眼睛里满是不舍。
"妈,记得常给我们发照片。"李雨补充道,塞给我一个装满零食的袋子。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看着她们担忧又支持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辈子最大的收获,还是这两个女儿。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上,我背上行囊,踏上了旅程。
小区门口,王大妈和几个老姐妹早早等在那里,非要送我去车站。
"老李家的,一路顺风啊!"王大妈帮我提着小包,眼睛有些湿润。
"李老师,记得寄明信片给我们!"陈师傅也来了,塞给我一包茶叶,说是路上喝。
第一站是西安,我和老伴年轻时就想去看兵马俑。
站在那些泥土铸就的战士面前,我仿佛看到了老伴激动的样子。
"老李头,你看,这就是你想看的兵马俑,真壮观啊。"我对着天空轻声说。
然后是桂林,看那山水如画;再到西藏,看雪山和蓝天...
一路上,我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山峰,广袤无垠的草原,奔流不息的江河。
我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方言,尝到了五花八门的美食。
我站在黄山之巅,想象着老伴如果在身边,会怎样赞叹这壮美的风景。
"老李头,你看那云海,像不像我们年轻时候看过的画?"
我坐在西湖边的小船上,回忆着年轻时与他共读的诗词歌赋。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老李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美啊。"
每到一处,我都会给女儿们发照片,分享我的见闻。
起初她们担心我一个人旅行,常常打电话问这问那。
"妈,住的地方安全吗?"
"妈,吃的习惯吗?"
"妈,要不我们请假去陪您几天吧?"
后来看我越来越开朗,也逐渐放下心来,只是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要视频通话。
我发现,旅行中遇到的人,大多热情友善。
在张家界,一对年轻夫妻主动帮我拍照;在青岛,渔民大叔送我一包刚捕的虾;在成都,茶馆里的老人教我打麻将的四川玩法。
在路上,我也认识了不少同龄人,有的是结伴旅行的老夫妻,有的是像我一样独自出行的老人。
"我女儿女婿工作忙,我自己出来转转,活动活动筋骨。"一位来自上海的老太太跟我说。
"我们年轻时忙着工作,忙着带孩子,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得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妻笑着说。
时光飞逝,一年后的秋天,我完成了老伴规划的大部分路线,决定回家休整一段时间。
当火车驶入熟悉的站台,我看见两个女儿在出站口等我,一见面就紧紧抱住我。
"妈,您瘦了。"李月心疼地说,接过我的背包。
"但是精神好多了,脸上有光彩。"李雨笑着补充,挽着我的胳膊。
晚上,她们在我家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团圆饭。
我家的老房子被她们收拾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还摆了几盆新买的花。
桌上是家乡的特色菜,有我爱吃的红烧肉,还有老伴生前最爱的鱼香肉丝。
我拿出旅途中拍的照片,与她们分享那些美好的风景和有趣的故事。
"这是在黄山上拍的,你们看,那云海多美啊。"
"这是在西安的回民街,那里的羊肉泡馍特别正宗。"
"这是在拉萨,天空蓝得让人心醉..."
女儿们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声。
饭后,李月和李雨一起收拾碗筷,我听见她们小声交谈,不再有争执,而是商量着如何轮流照顾我。
"下周我请假,陪妈去复查。"李月说。
"那我周末过来收拾房子,顺便做些菜放冰箱。"李雨回应道。
我坐在藤椅上,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心里满是欣慰。
"妈,我们想对您说声对不起。"李月放下手中的活,认真地看着我。
"是啊,妈,我们一直以为自己为您付出了很多,却没想过您为我们牺牲了什么。"李雨补充道,眼圈有些发红。
我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我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重要的是,我们心里永远装着彼此。"
"妈,您这次出去,有没有觉得特别难忘的地方?"李月问。
我想了想:"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美,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黄山。"
"为什么?"李雨好奇地问。
"因为那是你爸生前最想去的地方。"我说着,拿出一张照片,是我在黄山峰顶拍的,背景是云海和日出。
"我站在那里的时候,仿佛感觉他就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看那日出云海。"
两个女儿安静地听着,眼睛湿润了。
"你们知道吗,这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像我这样的老人。"
我继续说道:"有的是完成亡夫或亡妻的心愿,有的是弥补年轻时的遗憾,有的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再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窗外,秋风吹过梧桐树,落叶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像一场金色的雨。
"人这一生啊,不只是为了子女,也是为了自己。"
我想起老伴常说的一句话:"人生最美的风景,不在远方,而在心里。"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生活给予我的不只是艰辛和付出,还有收获的喜悦。
就像秋天的田野,经过春种夏长,终于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两个女儿坐在我身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妈,您还想去哪里?下次我们陪您一起去。"李月轻声问道。
"是啊,妈,我们请假陪您一起。"李雨附和道。
我笑了笑:"下一站是云南,你爸说那里的风景媲美瑞士。"
"好啊,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李月说,眼睛亮晶晶的。
李雨点点头:"等春天吧,那时候云南的花开得最美。"
我看着她们,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这或许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收获——看着女儿们成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重新找回了家的温暖。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给梧桐树镀上了一层金边。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
。
"老李头,你看见了吗?"我在心里轻声说,"我们的女儿都长大了,我也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温暖的夜风吹过窗台,带来一阵花香,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回应。
来源:一颗小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