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谁能考上重点大学，我就嫁给谁。＂她笑着说完这句话，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笑。

＂谁能考上重点大学，我就嫁给谁。＂她笑着说完这句话，教室里顿时一片哄笑。

可她不知道，对十七岁的我而言，这句戏言却如同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我的心里。

那是1997年的春天，我还是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高中生。

彼时的县城高中，一切设施简陋得很。教室的墙皮斑驳剥落，木质课桌椅上满是刻痕，冬天的教室没有暖气，大家都裹着厚厚的棉袄上课，呵出的热气在空中形成一团团白雾。

教室里永远弥漫着粉笔灰的气息，混合着墨水和汗水的味道，构成了我青春记忆中最鲜明的气味。

我家住在城郊结合部，父亲是纺织厂的普通工人，每天早出晚归，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

母亲在街头摆摊卖豆浆油条，起早贪黑，雨天生意不好时，她的手指常因寒冷而龟裂出血。

林老师，我们的物理老师，是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乡亲们都说她是＂吃国家粮＂的人，在当地颇有些地位。

她比我大七岁，总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袖口处因为经常擦黑板而略显发白。

林老师教课时很认真，眼睛里总闪着光，像是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

她的手指修长，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漂亮的弧线，讲到兴奋处，她会不自觉地加快语速，脸颊微微泛红。

＂张海洋，这道题你来解一下。＂林老师总喜欢点我回答问题，可能因为我是班里少有的对物理有着特别兴趣的学生。

每当我站起来，总能感觉到她鼓励的目光。

那种被重视的感觉，对一个自卑的农村孩子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我家里条件不好，书本都是捡学长用过的。

林老师知道后，悄悄塞给我几本她大学时用过的参考书，书页已经泛黄，布满了她工整的笔记。

夜里，我常对着台灯研读那些书籍，手指轻轻抚过她留下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思绪。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留在教室补习，看到林老师独自在窗边改作业。

夕阳的余晖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她微蹙着眉，认真地批改着作业，不时用食指将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那一刻，我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塌陷了。

高三那年冬天格外冷。

天还没亮，我就裹着父亲改小的旧军大衣去上早读，路灯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呵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霜。

那年，国企改革大潮席卷全国，父亲所在的纺织厂因经营不善宣布下岗，家里顿时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

电视里播放着《今日说法》，讲述下岗工人的艰难生存，父亲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

母亲的小摊生意也因为城管整顿而时断时续。

＂城市面貌整治！这是大势所趋！＂城管队长挥舞着小喇叭，母亲只能哑忍着收摊，眼泪默默往心里流。

寒风凛冽的早晨，我常常揣着冰冷的手指坐在教室里，肚子里空空如也。

班上有钱人家的孩子总在课间买油炸麻花和烤红薯，香气飘得满教室都是，我只能低头假装专注看书。

＂张海洋，你留一下。＂一天放学后，林老师叫住了我。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学校的特困补助，你拿着。＂

我低着头接过信封，却发现里面除了补助表格，还有两百元钱。

那个年代，两百元几乎是一个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相当于母亲摆摊十多天的收入。

＂老师，这...＂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别多想，好好学习。记住，知识才是改变命运的钥匙。＂她语气平淡，目光却很坚定。

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不辜负她的期望，也要...实现那个戏言般的约定。

高三的日子过得飞快，除了吃饭睡觉，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

母亲心疼我，经常在我深夜学习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那是当时我们家最奢侈的食物。

＂娃啊，别太拼了，身体垮了可不值当。＂母亲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后背，眼里满是心疼。

＂妈，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我说这话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林老师的笑容。

林老师偶尔会来家访，每次来都带些学习资料。

坐在我家简陋的堂屋里，木桌上铺着已经洗得发白的桌布，墙上贴着我获得的几张奖状，林老师不嫌弃条件差，一待就是大半天。

她和母亲聊天时，目光会不自觉地扫向屋角垒着的旧书堆，那是我从书摊上淘来的二手书。

＂孩子有出息。＂母亲倒茶时自豪地说，＂整天就知道看书，连恋爱都不谈。＂

林老师笑而不语，只是偷偷瞥了我一眼，我赶紧低头，生怕被看穿心事。

高考前的百日誓师大会上，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台下的林老师微笑着点头，眼神中充满了信任。

那天晚上，我在昏黄的台灯下复习到凌晨，桌上放着林老师批改过的笔记本，封面上她工整的字迹写着：＂海洋加油，未来可期。＂

时间过得真快，高考在即，同学们都开始放松学习压力，到处讨论考后去哪里玩。

＂海洋，考完我们去游泳，怎么样？＂同桌王建宇拍着我的肩膀说，＂顺便讨论讨论理想大学。＂

我点点头，不过心里却在想考试结束后，要不要鼓起勇气请林老师吃饭，告诉她这几年来的心事。

高考那天，天气出奇的好。

蓝天白云，微风和煦，仿佛上天也在为我们这些奋斗了十二年的学子送上祝福。

走出考场，林老师站在校门口，远远地向我们挥手。

我想跑过去，告诉她我考得很好，但人群太多，等我挤出来时，她已经离开了。

成绩公布那天，我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被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海娃考上北京大学了！＂邻居老赵一大早就扯着嗓子在村里喊，还专门从镇上买了两挂鞭炮，＂噼里啪啦＂地在我家门前放了好久。

母亲抹着眼泪，笑着收下乡亲们送来的鸡蛋和挂面。

父亲破天荒地买了一条中华烟，请村里的男人们坐在大槐树下喝酒，笑得合不拢嘴。

我第一时间冲到学校，却被告知林老师已经调到省城工作了。

＂她上周就走了，好像是省重点中学特招的。＂校工老李一边扫地一边说，＂这姑娘有本事，咱这小地方留不住啊。＂

我愣在原地，感觉天旋地转。

没来得及说再见，没来得及道谢，更没来得及表明心迹...。

我留下了一封信，托校工老李转交。

信中，我说了高考的喜讯，也提到了那个＂约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她：＂老师，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大学开学前，我在县里第一次照了照相馆的彩色相片，特意多冲洗了一张，夹在给林老师的信里寄了出去。

北京的大学生活丰富多彩，但我始终保持着勤奋的学习态度。

宿舍里同学们熬夜打游戏，我却趴在桌上解习题；周末大家都出去玩，我独自在图书馆度过。

＂张海洋，你这么拼干嘛？＂舍友老魏常笑我，＂又不是没考上，还这么用功？＂

我只是笑笑：＂习惯了。＂却没告诉他，支撑我的是千里之外那个人的期许。

大学四年，我寄出了无数封信，却只收到过一次回信。

信是在我大三那年收到的，信封略显陈旧，像是在邮局辗转了很久。

信中她只简单祝贺了我的成绩，对于＂约定＂只字未提。

最后，她写道：＂听说你在学校表现优秀，老师为你骄傲。对了，我可能要订婚了。＂

那封信我读了无数遍，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刻在心上。

我把它小心地折好，夹在物理课本里，与那些被批改过的作业一起保存。

毕业那天，同学们欢呼雀跃，相约今后常聚，我也随波逐流地点头答应，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没有回老家，而是选择留在北京一家科技公司工作。

从技术员做起，日日加班到深夜，节假日也不休息，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父母偶尔打来电话，话筒里传来的乡音让我倍感亲切又心生愧疚。

＂娃啊，啥时候回来看看？＂母亲的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期盼。

＂等忙完这阵子。＂我总是这样回答，却一推再推。

其实，我害怕回去，害怕面对可能已经嫁为人妻的林老师，害怕打碎自己苦苦维持的梦。

时光匆匆，转眼四年过去。

那年冬天，单位组织去省城参加技术交流会。

会场上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推杯换盏，我却感到格格不入，散会后婉拒了同事们的应酬邀请。

外面下着小雪，我独自在街头漫步，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丝久违的清凉。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家书店，温暖的灯光让人感到舒适。

＂新来的科普图书在二楼右侧。＂前台的老板热情地指引我。

在科普书架前，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还是习惯性地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翻阅手中的书籍。

七年过去，她的衬衫换成了职业套装，但那份认真却一如当年。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瞬间。

＂林老师。＂我轻声叫道，声音有些发颤。

她回过头，眼中先是困惑，继而惊喜：＂海洋？真的是你？＂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书店的灯光，书页的翻动声，周围顾客的低语，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她，清晰地站在我面前，眼中盛满惊喜。

我们在书店旁的咖啡馆坐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路灯的光晕在雪幕中显得朦胧而温柔。

＂你...过得好吗？＂我有些紧张地问。

＂挺好的，在省重点中学教物理，去年评上了高级教师。＂她微笑着回答，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寒暄过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那封提到订婚的信。

＂你结婚了吗？＂我鼓起勇气问道，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摇摇头，轻轻搅动着咖啡：＂没有，那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她低声说，眼睛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你那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我怕你因为那句玩笑话，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咖啡馆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邻桌的情侣在窃窃私语，而我们之间的空气却凝固了。

＂可我从来没有其他选择，＂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本发黄的物理作业本，＂从那句话开始，我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作业本已经有些破旧，封面上＂未来可期＂四个字依然清晰，那是我这些年来的精神支柱。

她接过作业本，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批注和鼓励的话语，眼眶微微发红：＂你还留着这些...＂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是她曾经写给我的加油纸条。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未来可期＂四个字依然清晰可见。

＂你知道吗，老师，正是这四个字支撑我走过了最困难的日子。＂我看着她的眼睛，＂当我考上大学，当我毕业找工作，甚至当我遇到挫折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句话，想起说这句话的人。＂

咖啡馆的灯光很暗，但我依然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街道上，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中教室，看着窗边改作业的她，心中充满了憧憬。

＂你现在过得好吗？＂她问，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挺好的，已经是项目主管了。＂我笑了笑，有些勉强，＂就是有时候会想，如果人生能有第二次选择，我会不会选择留在省城。＂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其实，我一直关注着你的消息。每次听说你有了新的成就，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你怎么知道我的消息？＂我有些惊讶。

＂你们班的王老师和我一直有联系，他常给我讲你的事。＂她露出一丝浅笑，＂听说你发表了论文，还获得了科技进步奖。＂

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我，这个认知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而别？＂我终于问出了埋藏多年的问题。

＂因为我害怕，＂她轻声说，目光闪烁，＂害怕自己成为你的负担，害怕耽误你的前程。那时候的你，有太多可能性，而我...＂

＂老师，你知道吗？当年你给我批改作业时，我常常故意做错一道题。＂我打断了她。

＂为什么？＂她有些疑惑。

＂因为这样你就会在我的作业上多写几个字，我可以多看几眼你的字迹。＂说出这个少年时的小秘密，我有些脸红。

她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如同十七岁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明媚。

＂你这个傻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宠溺。

＂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负担。对我来说，你是动力，是信念，是...我前进的方向。＂我认真地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咖啡馆的橱窗上映出我们的倒影，一个青年和一个女子，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七年的光阴，和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

我们从咖啡馆出来，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雪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而冷冽，路面上的积雪在路灯下闪着晶莹的光。

她说起了在省重点中学的教学生活，学生们的趣事，同事们的八卦。

我讲述了在科技公司的奋斗经历，加班的苦闷，项目成功的喜悦。

曾经的师生，如今却像两个分享生活的老朋友。

路过一个小公园，长椅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

我们并肩坐下，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形成白雾，然后消散。

＂你知道吗？我曾经尝试过约会。＂她突然说，＂大学同学介绍的。＂

＂然后呢？＂我心里一紧。

＂感觉不对。＂她摇摇头，＂每次约会，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如果是那个倔强的高中生坐在对面，会是怎样的感觉？＂

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洋，你呢？这些年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她轻声问道。

＂没有。＂我摇摇头，＂公司里的女同事都说我是＇工作狂＇，约我吃饭我都没答应过。＂

＂为什么？＂

我望着远处的灯火，轻声回答：＂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约定，虽然知道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但我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沉默了，雪后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海洋，我们的母校今年要举办百年校庆，你会回去吗？＂临别时，她问道，像是要转换话题。

＂会的，一定会。＂我点点头，心脏砰砰直跳，＂老师，到时候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什么想法？＂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我，如同当年在课堂上讲解难题时的神情。

＂我想捐一座图书馆给母校，就命名为＇未来可期＇，你觉得怎么样？＂

她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这个名字很好。＂

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别，她要搭公交车回家，我则要返回酒店。

积雪覆盖的街道上，我们的脚印并排延伸，然后分向两边。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我在她转身前鼓起勇气，＂老师还记得当年的那个承诺吗？＂

月光下，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记得，当然记得。＂

回酒店的路上，我的心情格外轻松，像是卸下了七年的重担。

回到北京后，我主动申请了跨部门调动，来到了离省城较近的分公司。

每个月，我都会抽时间去省城，和林老师一起吃饭、看电影、逛书店。

我们从未明确关系，却比任何情侣都更默契。

百年校庆前一个月，我向公司请了长假，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县城变了模样，高楼林立，马路宽阔，但那所高中依然如故，青砖灰瓦，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我联系了当年的班主任，提出捐建图书馆的想法。

老班主任欣然接受，带着我去见校长，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

校长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对我这个＂成功校友＂格外热情。

＂张总啊，真是咱学校的骄傲！＂他用力握着我的手，＂你看那块空地，原本要建食堂的，现在给你建图书馆，绝对支持！＂

工程进行得很顺利，我每天都去工地查看进度，有时会遇到以前的老师，大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小张现在可了不得啦！＂老师们笑着说，眼里满是赞许。

百年校庆那天，母校焕然一新。

操场上搭起了彩色的拱门，横幅上写着＂弘扬百年校训，共筑教育辉煌＂，到处都是返校的校友，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新落成的图书馆前，林老师和我并肩而立，看着红绸缓缓落下，露出＂未来可期＂四个大字。

阳光照在金色的字体上，闪闪发光，如同我们心中的希望。

校长念着感谢词，台下掌声如雷。

我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

＂林老师，＂我轻声说，＂我实现了当年的约定，考上了重点大学，也有了不错的事业。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兑现承诺了？＂

她微微仰头，目光中饱含笑意：＂张海洋同学，你这是在向老师求婚吗？＂

＂是的，＂我认真地点点头，＂而且我已经等了整整十年。＂

人群和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那座承载着梦想的图书馆。

＂十年前，我不敢接受你的心意，怕耽误你的前程；十年后的今天，我不想再错过你。＂她轻声说，眼中盛满了笑意和泪光。

＂未来可期，＂她补充道，＂这句话送给十七岁的你，也送给现在的我们。＂

就在校庆晚会上，我正式向林老师求婚。

掌声、欢呼声和祝福声中，这个陪伴了我十年的梦想终于成真。

后来，我们一起定居在省城，我负责分公司的业务，她继续在学校教书。

每当夜深人静，我常常感慨命运的奇妙：一句戏言，一个承诺，竟然真的化作了一生的羁绊。

而那本发黄的物理作业本，和那张写着＂未来可期＂的纸条，则被我们珍藏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提醒着我们：有些等待，值得用一生去坚守。

夕阳西下，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连接着过去，也延伸向未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书桌上，我正在整理旧照片，突然发现了那张高中时代唯一的合影：毕业那天，林老师站在最中间，而我站在后排角落，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青春的脸庞早已被岁月改变，但那份情感，却历久弥新。

来源：江南春又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