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月光心疾难愈,皇帝逼我自退为妃,还要我堕了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做药引。
我是皇帝心上人的替身。
白月光心疾难愈,皇帝逼我自退为妃,还要我堕了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做药引。
我撕心裂肺:「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十里红妆娶我进门,与我行周公之礼,以至于有了麟儿。」
他笑说:「大师说恐孤克妻,你命硬,唯有先娶你,才能保下一任妻子平安无虞。」
「行周公之礼,是因为青雪怕痛,有你练手,我自然知道如何不让她疼。」
「至于孩子,太医说青雪心悸难寐,正差这味药引。」
我一心扶持他登基,却落得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旧梦灼心,重活一回,我当即毁弃与太子的婚书,主动为他和白月光的爱情让路。
大雨滂沱的夜里,他威仪尽失,狼狈得像条湿漉漉的狗:「阿贞,是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1、
王青雪为太后守墓十年归来那日,我成了满京城最大的笑话。
我的未婚夫,如今的太子殿下,半路截人往北山纵马,美其名曰品茗赏花。
宫人嚼舌根,说若不是我的眉眼与王氏有几分相似,背后又有姑母皇后撑腰,太子绝不高看我一眼。
太子妃当属王氏女。
这样的话我并不放在眼里。
从前比不得我的,今后也不会越过我去。
再者,按年纪而论,也是此女肖似我才对。
倒是太子,得知外头风言风语,写信给我:
「我幼时跟着母妃在冷宫,那里冰得像地窖,是雪儿给了我一束温暖的光。」
「雪儿一向行止由心,却被父母送进宫换取门第富贵,困在皇陵整整十年。如今家人死于瘟疫,她孑然一身,成了孤女,她有恩于我,我不能让她心寒。」
言辞恳切,字字是情。
我匆匆去东宫找他时,瞥见我送他的花被随意丢在一角。
此刻他正轻抬王青雪的纤纤细手,教她如何修剪茉莉花。
王青雪几乎整个身子靠在他怀里。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似乎还是那个爱我的太子,见我来了,他惊喜地直起腰,眉眼含笑:「阿贞,你来啦。」
我稍稍放心,任由太子拢我在怀:「若不来,怎么知道您还有红颜知己作陪。」
他有些尴尬地将我放开,轻扯我的衣袖,继而一点点握紧我的手,亲昵讨好:
「你别误会,雪儿自小便喜欢花,手却笨得很,连枝叶都不会剪。」
王青雪姿态婀娜,向我盈盈一拜。
她分明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眼底却透着一股野心。
太子心疼她久病未愈,让我别让她拘着。
行礼而已,就如此在意吗?
我想要拉住太子的手,可他已经松开我,去扶起虚弱的王青雪。
我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会看我脸色,讨我欢心的太子,早就不在了。
我余光瞥到太子腰间只带着几个精致香包,收起失落:
「殿下,前几日,陛下让你贴身戴着的玉佩呢?」
玉佩不见了。
太子有些脸色泛白,他在身上摸索一通,如同以前搞砸了事,向我求助。
带着可怜兮兮的,恐慌无助的神情。
2、
那是上个月宫宴陛下所赐,有安康喜乐之意,可见陛下舐犊之情。
太子疑惑说:「我昨日也还带着,今日怎么不见了。」
他明日就要入宫与陛下对事,若不配玉,只怕怪罪。
我捏捏他的掌心,没好气道:「可是又胡乱收拾了,你平时总爱乱放东西在书房案台,快差人过去瞧瞧。」
正待去寻,王青雪捂着嘴笑出声,她正修剪完最后一片枝叶,放下剪子:
「殿下,你忘了,昨日你出门同我抓泥鳅,怕污了圣物,才把玉佩收在卧室中,你怎么这么糊涂。」
紧张的气氛骤然消散,太子一拍脑门,朝她笑道:
「瞧我,多亏你记性好。不然我真是要向父皇请罪了。」
他一撇嘴,眼里带了些抱怨:「都怪你平时花样太多,才让我都忙忘了,该罚。」
「殿下对我又赞又罚,小女子不才,只好向您行礼道歉了。」
二人聊得投机,互相作揖,颇有些打情骂俏的乐趣。
我如同根木头似的立在一旁,什么话都说不了。
三人行,是我多余。
莹润的指甲在掌心戳出印。
我神色一黯,见太子袖端有点点污泥,想上前为他擦拭。
话题被打断,他有些不耐烦地扭头。
「你怎么……」
下人们都有些意外地抬眼,在他们眼中,今日的我比往日必然矮了一截。
我挤出一丝笑说要走。
太子忙追了上来,跑的时候踉踉跄跄,我心头一软:「你说一句不就好了,我自然会等你。」
「我知道你来一趟不容易,许久不见你,自然是想和你散心的。」
「散心么?」王青雪率先开口,目光落在我和太子交握的手。
「殿下不如带顾小姐一同去北山的神女娘娘庙,那里的菩萨很是灵验的。」
太子有些感激地抬头微笑,他牵着我问我可好。
我不会拒绝的,王青雪想借此看我难堪,我身为将门之女,岂能轻易被她小看。
马车上,太子将下巴抵在我肩膀。
他如此没脸没皮,显然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脸色不霁,推开他的脸:
「殿下,你我虽有婚约在身,却也得顾些男女之防,免得旁人说闲话。」
他说他错了,故意扮丑起来,耷拉着眉眼,仿若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情难自禁,呼哧一声笑出来,他长手一捞,揉着我的脑袋,哄我别生气。
我的笑冷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我怎么可能会不生气。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害怕了。
3、
从前他身份低微如泥,是我向姑母做足了功夫,推他做养子,后来有父亲助力,三年光景,他转身成了太子。
太子,将来还会是天下人的君父。
身边多些莺莺燕燕也无妨。
是以我可以大度,可以视若无睹。
可他忘了。
我顾贞则可以什么都不要,却要一颗真心。
他握着我的手,和我玩起年少时的游戏,一笔一划地在我手心上写着:
「阿贞,你猜,我在写什么。」
是我的「贞」字。
太子好书法,能把我的名字写得非常漂亮。
母亲说,可见他用心。
女子托身男子,最怕的就是不用心。
马车行至半路突然往前一倾,大雨瓢泼而至。
太子遣人询问为何不继续赶路,却是车轮受损,还得好一阵时间修补。
他望着天色陷入沉思,猛然落下的惊雷让他吓了一跳。
他还是像年少时那样畏惧天雷,我急着安慰他,他低声呢喃道:「她可是也害怕了。」
周围声音嘈杂,可我不会听错。
他急着命人牵马过来,我皮笑肉不笑道:「你急着回去,是为了王氏么?」
我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太子说话,上一次这样说,是因他打趣说我醋瘾大,若是要做正妻,可不能没有这容人之量。
既然扣了这样的帽子,我也敢戴得起。
事后三个月内我不再见他,外人传我们二人缘分浅薄。
他苦守我顾家大门整整十日,对我千万个赔礼道歉,我气方消。
现如今,太子很是芥蒂我这般无礼。
雨势极大,却有下人慌张来报,王青雪犯病晕倒,可能命悬一线。
他要走,我强留。
「可是稻草做的身子,方才还没事。」
太子眼底的不悦已经压制不住。
他已经跳下马车,命下人牵马:「每每天雷落下,她都心痛不已,这是她当年为了护我留下的心病,我不能做绝情人。」
他不能对王青雪绝情,那我呢?
他满是承诺地将我带到北山,却为了一个女人,将他未来的太子妃撇在大雨滂沱的半山腰中狼狈么?
他坚决地翻身上马,无力感如同洪水般吞没我。
我知道我如果不能留下他,今后再也留不住他了。
我跟着下了马车,推开侍女的伞,急着要去追他。
「太子,你回来!」
「你又不是再世神医,回去又能有什么用呢?」
周身被大雨淋透,我脚下一滑,额头传来刺痛。
所有人在惊呼。
摸着额头的手满是黏腻。
掌心是满手刺眼的血。
太子的马儿嘶鸣一声,他侧首:
「快照顾好顾小姐。」
短暂的停留,便在雨中消失不见。
一群人乌泱泱地跪下来,求我回马车上修整。
我安静下来,大雨冲刷着我身上血迹,染红我素白的衣裙。
我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直沉下去。
是我糊涂,真心只有一颗,太子把心给了王青雪了。
我怎么那么傻。
4、
那日他在北山弃我而去,夺马下山,只为孤女王青雪。
满京城皆知我的狼狈。
王氏的病,来势汹汹,却在太子回去后,很快好了起来。
有人说,王氏是太子柔弱时的光。
太子是王氏女心病的药,二人是天作之合。
更有人说当年是我插足太子和王姑娘之间的爱情,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皇后姑母为我撑腰,故意挑了王青雪去皇陵蹉跎,好成全我和太子的美事。
流言甚嚣尘上,我一时间成了天下的罪人。
我索性闭门不出。
侍女七巧劝我莫要生气:「奴婢真没想到这王姑娘手段如此厉害,竟然哄得太子与小姐离心。」
我掰扯着手里的海棠花,扯下一朵,丢入流水中,笑说:「那你说,一个离心的人,值得我挽留么?」
她柳眉间蹙着疑惑:「尊贵如小姐,奴婢只知道您值得世上最好的人来配。」
我笑得很开怀。
父亲让我莫使小性子:「贞则,今后你会是太子妃,将来还会是皇后,就要拿出容人之量来,不说是太子,皇帝,哪怕是寻常百姓家的公子郎君,身边会有很多莺莺燕燕,难道他身边每多一个女人你就要和他闹脾气吗?」
儿时娘亲便时常将这样的话挂嘴边。
她说爹爹拼了命挣军功,除了要为宫里的姑母无后顾之忧,也是为我今后能嫁给所爱之人。
不论是谁。
记忆里有一瘦小郎君像摸小猫一样,揉着我的脑袋说:「若他娶我,必然是弱水三千只娶我一瓢。」
我望着母亲,嘴硬道:「那为什么父亲的身边就唯有母亲一人。」
她当即用拳头揍我,冲我父亲瞪了一眼:「他敢。」
我爹嘿嘿一笑,手提大刀的他,看我母亲的眼神满是宠溺。
我在心里叹气,说到底,太子对我还是不够爱罢了。
「娘亲看得出你放不下太子,再给他一次机会罢,你当初不是很喜欢他的么。」
听话的小狗,自然谁都会喜欢的。
那年他衣衫单薄得跪在雪地之中,周身覆雪,明明冻得快死掉了,却端出一副清冷模样,求我可怜可怜他。
宴席上有的是身份崇高的贵女,他不去求,偏偏来找我。
长睫沾雪,眼尾滚落晶莹泪珠,美如谪仙,像极了我梦中的良人模样。
没几日太子找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寻常金银俗物。
他去了趟北山,摘来我最爱的花。
他要硬闯进来,没人敢拦他。
我只好亲自动手,把花踩烂。
他并不恼,只是一味宠溺地笑。
我把烂花丢他脸上,他不躲,反而用袖子擦拭我沾着浑浊花汁的手。
心细如他,知我不喜他戴旁人给的香包,故意找我讨要。
「之前的香囊都被我弄脏了,好阿贞,你再给我绣几个罢?」
他是来赔罪的。
我拿着鞭子要抽他,他也不躲开,腿上受了一鞭子,还让我用力打,一点都不疼。
「你这不是变相说我没吃饭没使劲儿么?」
他紧紧握着我要推开他的手,笑着说:「不是你没使劲,是我知道你心软了。」
太子说先前都是他的错,让我和王青雪有了误会。
为此设宴让我前往,他会当众向我赔罪。
后来的我每每回想起今天,无不后悔当时没有把鞭子一抽到底。
5、
太子是想讨我欢心,若他身后没有皇后一族的支持,只怕不能在那么快时间内,在朝廷中站稳脚跟,压过当时风头正盛的三皇子。
满城花灯三千,只为了我而设。
场面美丽又壮观,有个面生的宫人慌里慌张说,太子不慎伤了手,让我过去看看。
阁楼上美人步摇微动,是王青雪。
见我来了,她只是一味盯着我,好一会儿道:「顾小姐虽出身富贵,但心思清浅,青雪只要略施小计,你便乖乖上钩了。」
她对自己的手段自信不已,我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谁是那只黄雀?」
阁楼上风很大,台阶长长,直至灯火通明的尽头。
太子忙着宴宾客,灯下回眸,似乎在找谁。
王青雪侧首,对我嫣然一笑:「皇陵十年,我已学会忍辱负重,可这梦太长,我不想再忍了。」
「顾贞则,你没有我的才情,没有我的美貌,接下来,我会让你看到,你连太子的爱,都不配得到。」
她是个疯子。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
我以为她会拖着我一同滚下楼,没想到,她早就打定主意,经过我身侧的时候营造出被我推下楼的假象。
一声尖叫,王青雪如球一般滚下去,鬓发散乱,昏迷不醒。
太子立马拨开人群冲了过来:「雪儿!」
他解开外袍披在她身上,大声喊:「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敢害你!」
众人纷纷注意到从阁楼下来的我。
太子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他匆匆一瞥我的身影,急传太医。
眼见王青雪昏死过去,她的侍女哭道:
「小姐不日就要回西北了,这下可怎么能回去啊。」
太子霎时一惊,颤抖着手抚摸怀里人的发,似乎想要将虚弱的女人揉进自己的骨里,不肯分离:
「胡说,她家在京城,回什么西北。」
「太子不知道么,皇后娘娘说我家小姐是个狐媚子,不配留在京中。」
她哭得泣不成声,王青雪悠悠转醒,轻声呵斥她莫要再说。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都说我为了太子妃之位,无所不及。
太子猛地抬头看向我,我冷笑说:
「殿下莫要这样看着我,我既没有推她下楼,更没有让我姑母驱逐她去鸟不拉屎的西北边境。我若是敢说谎一个字,天打雷劈,满族不得好死。」
「王姑娘若真对太子妃之位寄予厚望,不妨大大方方告诉我,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让我觉得恶心。」
王青雪仿若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指着我:
「是,我承认,我喜欢太子,他英俊潇洒,有勇有为,是我的春闺梦里人。可是顾姐姐,我有什么错呢,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来都无意与你争太子妃之位,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她动情起来,眉眼却是十分肖似我,只是比我更无辜,更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太子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
再次看我时,他眼底酝酿着怒意,却极力敛着情绪。
「阿贞,这场宴席,是雪儿为让你心中安宁,亲手操办。你不该恩将仇报的。」
「从前我处处迁就你,这次你听我一回可好?我此生是定不负雪儿的。我也想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到底能够爱我到哪一步?」
我愣在当场,原来他从头到尾对我都是忍让。
说什么情深似海,到头来不过欺瞒一场。
他将王青雪打横抱起时,故意与我擦肩而过。
我脆弱得只需要他轻轻一推,跌倒在地,他再也没有回头。
我舔了舔唇角,只觉苦涩。
围观的人看我的目光充满奚落:
「太子怎么敢,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同皇后的侄女叫嚣?」
「权势都抵挡不住,太子对一介孤女的满腔爱意。顾小姐这个准太子妃,做得可真是失败。」
或许这场宴席,真正的主角应是王青雪。
太子算准了我最是在意顾家的脸面,我志在太子妃,一旦架上了这个高位,处处只会为了顾家思量。
方式有很多种,他不顾我的心痛,用最难堪的方式让我接受王氏女。
他不爱我了。
我旁若无事地站起,命下人把所有的花灯堆放一处,高高烧起的火焰照亮了凤凰台。
虞景年,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6、
我整个人都在发烧,听到好多人在我床边说话。
我梦见自己为了阻拦太子娶王青雪入东宫,多次和他吵架。
本来所有人都认为这门婚事即将告吹,太子却将这门婚事进行到底。
他似乎还爱我,却有点不一样了。
原本痴缠着他的王青雪如同人间蒸发,可是太子却一点都不着急。
大婚当夜他喝了很多酒,对我举止粗暴,我起身沐浴,绝望地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血红抓痕。
我向母亲诉苦,她却说可能是太子钟爱我多年,未曾行过房事,没拿捏好分寸。
「毕竟他爱你,独留你一人伺候,天下人都知道他对你的真心。」
我没法和母亲说,床笫间,他一边掐着我的腰肢,一边呢喃的是王青雪的闺名。
我确实不能说,最近这半年,顾家在京中的势力不及往昔,被多个言官弹劾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他说会秉公处理,却将我如同罪妇一样监管。
若不是因为母亲生辰,我都出不了院子。
爹娘眉眼愁容,我泪眼婆娑地离府。
几个月后,我诊出身孕,太子脸上的欢喜一点点放大,以至于到了我认为癫狂的地步。
午后我正给腹中的麟儿绣虎头帽,太子踹开房门,携尽风雪。
他居然丧心病狂地要喂我喝堕胎药。
我抵死不从。
如今的我已经是皇后,怀孕五月,太医说极有可能是个皇子。
我极力挣脱开宫人的桎梏,跪爬到他脚边,求他放过。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可虎毒不食子,你有如今的成就,全仰仗我父亲为你穿针引线,新帝登基,这个孩子能帮你稳定社稷,你不能如此对他。」
他望着漫天飘雪,当年他也是这么卑微地跪地求我抬举他。
可如今的我,换不来他一丝怜悯。
虞景年眉眼深沉,沉闷半晌说:「青雪快回京了,她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甘愿为了朕留在西北多年,我不能对不起她,只好对不起咱的孩子了。」
他竟为了王青雪,逼我自退为妃,要我堕了腹中之子。
我撕心裂肺:「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十里红妆娶我进门,又何苦与我行周公之礼,以至于有了麟儿。」
他笑笑说:「国师说恐孤克妻,你命硬,唯有先娶你,抵了这祸事,才能保下一任妻子平安无虞。」
我如遭雷击,不死心地拽着他龙袍一角:「不是的,你撒谎。」
他一点点掰开我泛白的手指,继续说:
「先行周公之礼,是因为青雪怕痛,有你练手,我自然知道如何不让她疼。」
「至于孩子,太医说青雪心悸难寐,正差这味药引,孩子也不算辛苦走这一遭。」
我快被他逼疯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同在看一只蝼蚁:「顾贞则,朕宠了你这么多年,到了如今六宫之中,唯有你这个后妃,你也是享尽了福气。退居妃位而已,不算亏。」
这算什么?王青雪的美好人生,居然是用我和孩子献祭么?
「姐姐知道真相也好,免得妹妹我终日悬心,不知如何是好,还得是阿年当机立断,免我苦思。」
多年没见,王青雪不见清减,雪肤红唇,更见风韵。
7、
「你怎么来了?当心着凉。」
皇帝亲自转身为她去拿兔毛披风。
来人千娇百媚,数九寒天里雪肤半露,哪里是身娇体弱的模样?
「我想你想得紧,只好自己来见一见,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我眼尖,一眼就看出她手上把玩之物,正是我父亲常年戴着的白玉簪子。
「镇国将军通敌,举家已经斩首示众了,怎么,陛下没有和姐姐说么?」
我目眦欲裂,她一字一句道:「不过姐姐不用谢我,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陛下仁慈,留你妃位,以全旧情。」
腹部传来剧痛,我喉间涌出铁腥味,爹爹,娘亲……
我怒吼一声,一个箭步抢起地上的瓷碗碎片,势必要割了贱人咽喉以泄愤!
一息间,长剑刺穿我的心肺,我的身下已然是血泊一片。
骤然回头,是皇帝护着躲入怀中的王青雪。
他毫不留情地给我再补上一剑。
皇帝摇头说可惜,女人笑着说害怕,她甚至拿起剪刀剖开我的心口。
二人的表情如同鬼魅一般停滞在我眼前。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一转眼又回到了那一夜大婚,满屋的大红刺痛我的眼睛。
我又哭又喊:
「我不要嫁虞景年了,哪怕是嫁乞丐我也不要嫁他这鳖孙。」
从梦中清醒,闻见的是母亲身上熨帖的香,抚平我思绪。
她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好贞儿,不嫁就不嫁,没事的啊。」
她转头又骂起一旁的爹爹:「该死的太子,居然敢如此对待我女儿,管他什么身份,老娘也不稀罕这样的女婿,看你当初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看就是个贱胚子,若不是我女儿看上他……」
她话还没说完,父亲暴脾气发作,早就夺门而去,进宫为我讨个说法。
可姑母早就铁了心,让我成为下一任皇后。
我奉旨入宫时,王青雪正捧冰跪在长春宫外。
烈日当头,寒冰刺痛得她几乎快要跪不住,泠泠冷水浸湿她衣袖。
「好受么?皇后怕你烈日烧心,想让你凉快凉快呢。」
她咬着牙不说话,反而把脖子抬得更高了。
一处落影,太子正揣着手,满是心疼地站在大殿门口。
姑母明显是来为我俩之事讲和的,罚跪王青雪,为的就是想让我安心。
她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只会是我。
我进殿刚坐定,太子抢先开了口:「奉冰罚跪乃是酷刑,青雪乃一纤弱女子,贞则不能劝阻母后便也就罢了,方才还在殿外落井下石,实不像是将来的国母作风。」
他公然给我穿小鞋,我轻拂裙上不存在灰尘,笑说:「落井下石而已,终不及诬陷他人那般狠心。」
「青雪自己都不计较此事,你何必这样得理不饶人。」
姑母重重地将茶杯跌在桌上,凤冠巍峨:「够了!那王氏从前不过与太子有微末情分,伺候太子可别忘了,贞则才是你的未婚妻子。」
我上前为她奉茶,提议道:「姑母莫要动怒,其实如今就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似乎一早看穿我的想法,一句「不可」,也没能拦住我拿出婚书。
我说:「太子殿下,这样你我就能得偿所愿了,不好么?」
我讲得很认真,太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他原本只是求王青雪一个平安而已。
他咬牙切齿道:「顾贞则,你敢悔婚?」
有什么不敢,我手一挥,常年被我看得有如千金贵重的婚书,轻飘飘地被火舌吞噬。
太子急忙往前一扑,婚书中间烧出了一个洞,他被烫到的手,握着残存的灰烬。
姑母摇头:「贞儿,你不该这样同太子置气。你知道,上边盖着的,是玉玺。你是要打陛下的脸面么?」
她目光幽幽,头痛扶额。
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进宫后不见人影的爹爹骤然出现,他声音洪亮:「纵使是天潢贵胄,若我女儿不想嫁,那便不嫁,若是想嫁,那便嫁得。紫昼,这是我当年大灭匈奴时,陛下亲口之言,如今陛下都记得,你却全然忘了么?」
姑母志在天下,她想让我延续顾家的荣耀。
可是姑母,并非所有顾家女都想做皇后的。
出大殿时,太子有些迷惘,可他明显顾不得一旁示弱的王青雪。
他如同做错了事一样凑到我身边,还想像以前讨好我一样,求我欢心。
「贞则,只要你一句话,方才所发生的事,我权当没发生过。」
我看着他有些紧张皱起的眉头,忽然笑了。
太子对我的笑容理解为回心转意,连神情都有些放松下来,我有意道:
「太子,你我五年相知相识,在王姑娘回京前,一切本是很好的。恰王姑娘对您情比金坚,我倒也不必担心太子无良人相伴,只好忍痛割爱了。」
他很少会流露出如此心痛的情绪,想要抓住我袖子,却扑了个空。
下人都看见他的狼狈,太子扯了下嘴角:「顾贞则,你可别后悔。」
我笑了。
原来失去我会让他觉得如此心痛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怎么会后悔,我等着看他们好戏呢。
8、
为了能让太子被落下口舌,我一回府上就装病不出。
就连皇帝姑父都开了金口,询问我的病情。
没过几日满京城传出我要病死了的消息。
有言官弹劾太子行事无度,随意改换太子妃,恐阻碍国运。
这言官是我家父亲多年的死对头,突然为我顾家说话,父亲在朝上都吓了一跳。
太子平定岭南战乱之事没个首尾,皇帝一股子气皆数撒了,下令让他来府上探望我。
得知他被皇帝姑父骂得狗血淋头,我便知道三皇子在其中出力不少。
我闷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太子放轻脚步,扯着我的被子。
「顾贞则,别装病。我来看你了。」
想到我梦中惨死的模样,我一个没忍住,一个用力踹他窝心脚。
众人惊慌,太子分明痛得要死,脸色复杂,轻声细语劝我莫要再生他气。
他今日所穿戴的,都是我亲手所作的衣裳香囊。
他在讨好我。
那王青雪算什么?我算什么?
在太子心中,女人便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设?
我骂他贱:「原来太子最爱做没有名分的事,从前我喜欢你,缠着你,你眼里心里都是旁人。如今我撕烂婚书,你倒好,舔着我倒不肯走了。」
我骂得难听,下人都吓得跪倒一地。
这可是未来的天子啊。
太子的脸乌云密布,看到我微微颤抖的双手,他嘴角微勾:「婚事能废便能立,阿贞,是你把我从烂泥里拉扯出来,这些日子我曾想过,从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你定会是我的妻子,未来的国母。我若是不愿意让旁人娶你为妻,试问天下谁人敢和东宫太子过不去?」
他抓着我的手,舒心微笑。
他那么乖,梦里便是这样的神色,将冷剑送入我心口。
我一字一句道:「那太子就错了,我顾贞则,说不要你,就是丢了,将来哪怕嫁给乞丐,只要他心中有我,我也甘之如饴。」
用乞丐和一国太子相提并论,他眼色阴沉下来,最后拂袖而去。
拒婚一时爽,后续顾家想要再相看女婿,再没人敢迈进顾家的门。
我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母亲看我一副没心肝的模样,又是初初病愈,舍不得骂我,扭头问父亲:「你真是把所有合适的儿郎都问了个遍?」
父亲目光微闪,憨憨笑道:「也不是,只是那位,我倒是不敢相问。」
母亲一下了然,薄唇微抿,看看头顶上的太阳,有些认命道:「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有些迷茫,母亲解释道:「你爹爹说的是镇国公家的周世子,身份是配得起咱杳杳,就是这脾性。」
她摇摇头,想要说出来的话堵在喉间,化为一声叹息。
周世子?我儿时摔坏过脑袋,对一些事只留下模糊印象。
父亲倒是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夫人想多了,周世子如今不似儿时顽劣,手上的功夫耍得可是比我好了。」
母亲嫌弃父亲的夸赞多少有些私心。
镇国公昔年对父亲有提携之恩。
镇国公一门,四世三公,英才辈出。
二十年前,镇国公因救护先帝之功,封一等爵,赐万金,在京中风光无两。
然而镇国公没过多久,淡然挥袖,交出虎符,归隐田园。
先帝见其无意朝堂,谕令皇室众人,今后必得敬重镇国公一家,不可轻慢。
我两眼放光,儿时父亲怎么没和我说周家有如此功绩,能够让皇帝姑父郑重相对的人,太子见了他们家人不得恭恭敬敬。
想到太子离别时看我的眼神,我心中生起一股油腻感。
只希望周家这个二世祖,别太不成器。
结果我没想到,传闻中的周京宴,一路敲锣打鼓,坐着花轿来见我。
9、
阵势逼人,我得知消息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口,鞋子都差点丢了。
只见连媒婆都备齐了,顶着一颗大痦子笑说让我踢轿门。
爹娘揣着手站在一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我被推着上前,一群旁观的百姓高呼恭喜。
长这么大,我头一回尴尬得想要钻到地缝里去。
早听说周京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我颤巍巍接过绣球花,一把掀开车帘。
周京宴一袭红衣慵懒地看着我,眉眼秾丽犹如红山茶,面容俊朗非凡。
他目光灼热,赤裸裸的,仿佛要将我深深记住似的。
我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他挑眉笑说:「怎么不踢轿子,就不怕我过了门,凶猛悍妒,吃了你去。」
晚风轻拂发梢,霞光是熨帖的暖人,一扫多日绵雨阴霾。
大脑中飞快浮现儿时他恶狠狠将我堵在墙角放狠话的画面。
我拽着他下来莫要再丢人现眼。
他哈哈大笑起来,牵着我的手施施然现了身。
围观的娘子惊艳于他的风流俊秀,周京宴却像变戏法一样,艳丽的红盖头翩然在我头上垂落。他轻笑道:「这才像个新娘样子。」
这下可好,满皇都知道有个一路吹吹打打说要嫁我的夫。
「我娘是请你来相看,什么叫相看你不知么?」
我气恼了脸,就要拽下红盖头,周京宴凉凉地道:「红盖头么,我有的是,你只管丢。」
他一点没有多年未见的局促,反而熟稔地领着我见过爹娘。
父亲大笑说贤侄,进了花厅,二人话起家常来。
说话间,周京宴不见方才的风流慵懒,反而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我掀下红盖头就要扔,被娘亲一把拦下。
人刚来,娘亲就向着他。
我嘟囔说:「娘亲,他怎么这般行事无章。只不过劳他过来相看,他却这样戏弄我。」
娘亲轻推了下我的脑袋,说我是不是猪脑子。
「傻闺女,青州距离皇都之遥远,寻常车马而行,怎么也得十天时间,一路风雨急,他却用七日赶皇都,可见不是儿戏。」
我有些愣住了,偷偷抬了眼皮瞥着那抹绯红身影。
他本是有说有笑的,敏锐地觉察我的目光,冲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冲淡了初见时的骄矜自傲,隐含些缱绻柔情。
周京宴简单用过晚膳,就进宫面见皇帝去了,若不是因为父母亲的一封信,周家人估计长久不会迈进京城半步。
翌日太阳高照也未见他回来,我蹲在花园中的小水潭旁边喂鲤鱼,丫鬟七巧说:「小姐说是想知道周世子何时回来,不如和管家打声招呼。」
周京宴下榻的院子,正是在花园旁边的西苑。
我一大早地过来喂胖一池子胖头鱼,确实反常。
莫名被说中心事,我一下子把鱼饵全撒了:
「哪来的话,他虽不是天潢贵胄,到底也是富贵人家的世子爷,又是皇帝姑父看重的子弟,此刻说不定左拥右抱,一想到他住在咱府上,我就觉得膈应。」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回首见那厮斜靠在长亭阑干处,含着笑看我。
10、
他懒懒说:「口是心非的女人,我早说过,早晚有一日,你会哭着鼻子求我回来。」
幼时离开青州那日,有一素白身影冷着脸问我能不能别走。
青州偏僻阴寒,我记挂着京城里的美食佳肴,哪里能待得住。
他便咬牙切齿地说过这句话。
我忍不住蹙眉:这个小心眼的郎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耸耸肩:「看来你平时没少照镜子吧,这么自恋臭美。」
话音刚落,俊俏郎君嚷嚷着头痛,身子摇摇欲坠就要倒地,幸亏我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他眼角染着几分薄红,艳丽横生。
周京宴吐得昏天暗地的,我丢也丢不得,只得暗骂他堂堂七尺男儿,酒量这么差,回了府不先回房躺着,还赶着来装酷。
他存了几分清醒,想要推开我,难为情道:「别碰我,脏。」
我忍住想要踹他的冲动,和七巧一同架起他回了西苑,他底下的下人如此不得力,连主子被灌酒了也不知道照顾,顺便被我骂了一通。
许是被太子激发出了我骂人的天赋,七巧颤巍巍地等我发落完之后,提醒道:「小姐,这好歹是周世子从府上带来的奴仆,您这样讲,倒是有点……」
我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我多少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再就是,有点女主人斥责下人的意思。
这倒也是,我手一挥表示算了。
听说里头人醒了,我进屋一看,周京宴正小口小口喝着醒酒汤。
他举止矜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得是什么玉液琼浆。
我乐呵呵道:「怎么了周世子,方才还哭天抢地说要回家呢,现在可还难受否?」
我有意呛他几句,周京宴不慌不乱放下碗,说我这样很是让他头痛,想用一杯水,让我忘了过往二人相处的不堪,他是真心想娶我为妻的。
他莹润的指间捏着茶盏:「好姑娘,这么多年没见了,连书信都不曾回一封,你是宽宏大量菩萨心肠,有如苦海明灯,观音在世,佛陀再生,喝下这碗汤,权当恩怨如烟消散,你正好寻个良人,我正好觅位夫人,且给我个机会罢?」
他这人牙尖嘴利,我是说不过他的。
他话里说让我回信,可他何曾给我写过信呢?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什么信呐?
正想着,利索地将他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口。
酸涩的味道从舌尖往喉间窜,嘴里满是倒牙的酸甜。
我
来源:桔子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