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岁那年的秋天,济南医院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气味,张海迪被父母抱进手术室。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大手术,医生切开她的后背,试图摘除那个折磨她的脊髓血管瘤。
五岁那年的秋天,济南医院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气味,张海迪被父母抱进手术室。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大手术,医生切开她的后背,试图摘除那个折磨她的脊髓血管瘤。
麻药退去后,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再也感受不到温度,连母亲的手贴在皮肤上,也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冰凉。
第四次手术后,六块脊椎板被取出,她的身体像被抽走骨架的布偶,只能斜靠在轮椅扶手上勉强坐稳。医生私下对父母摇头:“这样的孩子,很难活过27岁。”
父母用棉被裹着女儿,跑遍武汉、北京的医院。火车轮子碾过铁轨的声响混着母亲的啜泣,成了张海迪童年最深的记忆。
回到济南家中时,她的床紧挨着窗户,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被单上,却照不进她日渐萎缩的双腿。邻居孩子的嬉闹声从楼下传来,她扒着窗台往下看,膝盖撞在木框上,却连痛觉都成了奢侈。
十五岁那年,命运把她抛向山东聊城的农村。父亲用木板车推着她穿过田埂,轮椅在泥地里压出深深浅浅的辙痕。
村里小学缺老师,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张老师,能教我们唱歌吗?”她扶着轮椅把手直起身,教完《东方红》又教算术。
夜里油灯熏黑了墙壁,她在摇曳的光晕里翻开《针灸学》,指甲掐进掌心对抗着胸椎传来的阵痛——高位截瘫让她的脏器常年浸泡在隐痛中,像有把钝刀在骨缝里来回磨。
为了认准穴位,她用圆珠笔在自己大腿画满红蓝圆点。棉布裤子洇出血迹,母亲掀开一看,密密麻麻的针眼像撒了一把芝麻。“疼吗?”母亲的声音发颤。她笑着摇头,却不敢说每次下针时,残存的躯干肌肉都会不受控地抽搐。
有次给偏瘫的耿大爷扎完针,老人突然含混地喊出“闺女”两个字,全家围着炕头又哭又笑。消息传开后,半夜常有人拍响院门,她裹着棉袄坐在轮椅里出诊,车辙印从这家屋檐延伸到那家土墙。
外语书页间夹着止痛药说明书。墙皮剥落的屋里,她让妹妹用胶布把单词贴在桌角、灯罩甚至搪瓷缸上。记不住“perseverance”(毅力)的拼写,就用钢笔在胳膊内侧反复描,蓝墨水渗进皮肤,洗菜时顺着水流晕开成模糊的印迹。
翻译英国小说《海边诊所》时正值三伏天,稿纸被汗浸得发皱,她趴在小木桌上写字,胸口压出青紫的淤痕。出版社老编辑捧着译稿落泪,序言里写:“路,在一个瘫痪姑娘的脚下延伸。”
二十八岁成为县广播站临时工那天,她对着生锈的话筒调试设备,杂音里混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十年后吉林大学的哲学硕士答辩会上,轮椅碾过礼堂的红地毯,她在论文里写:“痛苦不是生命的刻度,而是丈量意志的标尺。”
成为残联主席后,有次连续工作38小时引发心绞痛,救护车上她还在修改演讲稿,护士举着点滴瓶的手直发抖。
如今她的书架上立着德语词典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留着年轻时抄写的句子:“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着岛屿和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
窗台上的绿萝垂下来,藤蔓触到她再也不能动弹的膝盖,却在阳光下舒展着,一寸寸攀向更高的地方。
来源:忆时光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