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河畔》选读⑨ | 春伢子,你,你从哪里来?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4-12 15:38 1

摘要:在新疆广袤的土地上,阿娜河静静流淌。长篇小说《阿娜河畔》以明双全一家为缩影,在上山下乡的历史时期中,一批批知识青年来到边疆,为边疆建设注入了新的血液力量,也与原住民之间发生了千丝万缕的情感故事。

在新疆广袤的土地上,阿娜河静静流淌。长篇小说《阿娜河畔》以明双全一家为缩影,在上山下乡的历史时期中,一批批知识青年来到边疆,为边疆建设注入了新的血液力量,也与原住民之间发生了千丝万缕的情感故事。

阿娜河永远沉静而生生不息地流淌着,等你来邂逅它的故事。这个春天,让我们一同翻开《阿娜河畔》,跟随明家人的脚步,聆听阿娜河畔的动人回唱。

戈壁滩的夏夜凉爽怡人,营地里最后一个地窝子里的油灯熄灭之后,白天被改造和开垦的荒原似乎又回到了原初的地老天荒里。恰好是个月圆之夜,银白色的月辉明晃晃的,照在骆驼刺指甲盖大小的绿叶上,照在又虚又软的碱土路面上,照在地窝子门前一团用来当柴烧的野麻上,绿叶白亮亮的,灰土路白亮亮的,野麻枝白亮亮的,让人直以为到处都被刷上了一层银亮的粉,让人总想伸手触摸这层在夜里亮得如此出奇的东西。

营部有专门给新婚夫妇备用的铺着木地板的高级地窝子,不用自己动手,许寅然与成信秀的铺盖就被比他们兴奋一百倍的战士们抱进屋去。洞房之夜,来得如此突然。成信秀两腿发软,浑身直打哆嗦,许寅然气喘吁吁,不过这一切到了夜里两点都平静下来,变成了被命运拉扯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踏实与温存。一只神经质的四脚蛇从地窝子顶上蹿了过去,一只癞蛤蟆在散发着湿气的地面上吧嗒吧嗒地跳,风轻柔地吹拂着地窝子用两根胡杨木撑起的门脸儿,成信秀枕在许寅然滚烫结实的臂弯里,许寅然一边用他干燥粗大的手指抚摸着成信秀的脸颊,一边叹息着这个让他措手不及的幸福之夜。

一周后,新婚夫妇离别。许寅然无法再推迟行期,出门前他磨磨蹭蹭支支吾吾,背对着往行军壶里给他装水的成信秀,脸上现出小孩子喝药般的别扭劲儿。

“你怎么啦?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成信秀靠在他身旁的一张泥台上,明知故问地看着他。

“我——心里不得劲儿。”许寅然像是生气似的瞥她一眼。

“我给你揉揉。”成信秀凑近他,把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她的手刚一挨上他的身体,就被许寅然紧紧抓住,用力按在自己胸口上。

“我——舍不得扔下你。”许寅然叹着气说完,不敢再看成信秀的眼睛。

成信秀脸红了,耳后、颈下乃至胸口,顿时冒出一层水雾似的汗珠。

“你真是昏头啦!”成信秀像是早就想过这件事似的,柔声说道,“你忘了吗,咱们师的茂盛渠已经通水,接下来,就是五师的梭梭渠工程。我听水利工程处的人说,军区已经在往白水城调集水泥、钢材和大型机具了。接下来,肯定要在全军抽调水利干部。到时候一有消息,我就打个申请,说不定,就会派我去白水城。”

结婚之后,成信秀心理上起了变化,在这片荒原上有了自己的家,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家会安在哪里,但和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男人共同生活的感觉,让她这个异乡女子对这片土地产生了一种归属感。心情放松下来,成信秀的模样也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轮在阿娜河河水里行走的月亮,又安宁又明净。当然,石永青已经模糊的身影会猛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她会果断拂去。在一起的那几天,她没有把她与石永青的事情告诉许寅然,夫妻分别后,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许寅然不愿意用他的腿来换他俩的婚姻,要是知道石永青的存在,会确信她是为了报恩而嫁给了他。她想通了,她嫁给许寅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生是非了,将来有了石永青的音讯,她会向他解释清楚的。

一个月后的一个中午,成信秀和六位队员扛着测量仪器刚从野外回来,他们在阿娜河下游又发现一片被弃耕的“新大陆”。在这片长满了沙枣和红柳的荒原上,田埂与渠道的遗痕历历在目。他们顾不上考察这是明清两朝哪个年代留下的弃耕田,以最快速度测量和采集完水文和土壤方面的数据与标本,即刻赶回队里准备勘测报告。

成信秀刚回到营部驻地,正从马车上卸设备,刘梅几从营部半下陷的办公室里跑出来,像害怕她跑掉一样,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她。

“别磨蹭了,快上车!”刘梅几说完就扯着成信秀往停在营部一侧马路上的一辆军用卡车跑去。

“大姐,指导员,你慢点儿,你倒是说清楚,让我上哪儿?”成信秀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胳膊从刘梅几手中挣了出来,瞪大眼睛问。

“上哪儿,我能让你上哪儿,看你男人去!瞧,那是师部的车,直接上白水城,哪儿去找这样的顺风车,我都帮你请好假了,半个月,去吧,去找许队长去。”

“可是我,我都五天没洗脸了。”成信秀说完用手抹了抹脸上和嘴角的沙子。

“上兵站上洗吧,路上总要停的。”刘梅几撇撇嘴一笑,“怎么,怕许队长嫌你不好看啊?别磨蹭了,快走吧,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留到这会儿。这不,路上的干粮我也给你备好了。路上洗,路上洗。”说完就把成信秀推上了车。

小别更胜新婚。在白水城郊外一个叫米沙尔的村庄里,成信秀与许寅然住在一户当地维吾尔族人家中。六十三岁的主人名叫热合曼,一家七口人住在去年新盖的房子里。热合曼的妻子吐尔逊罕在成信秀抵达的当晚,就送来了自家的牛奶和新鲜葡萄。第二天,热合曼的小孙女西琳——一位十岁的小姑娘,又带着羞怯而纯真的微笑,将成信秀的齐肩发编成了十二根细细的小辫子。

热合曼一家的热情和他们的房子有关。去年,根据规划需要,部队农场要和当地群众调换部分土地,新居民点已经修好渠道栽好树,就等连同热合曼一家在内分散居住的七八户农牧民一起集体搬迁,村长依米尔上门做了说明,旧房原有的木料能带走的全带走,其他损失一概由农场折价赔偿。但是热合曼说什么都不肯搬,看他不搬,另外几户人家也对村上不理不睬。部队里去了好几拨人,热合曼沉着脸一声不吭,根本不与任何人交谈。农场政委得知此事之后,由着热合曼闹了一个来月的脾气。后来,在一个四月的艳阳天里,农场政委拉着村长依米尔来到热合曼家的地头。热合曼正在地里撒种,他真是一位种庄稼的好手,从脸盆里抓起一把麦种,大臂一挥,一个漂亮的大扇面霎时映现在半空中,只听一片轻柔的簌簌声,麦种均匀落在了田土上。农场政委在田边看了一阵,瞅空走到热合曼身旁,笑呵呵夸了一通热合曼撒种子的手艺,请他一定要教教部队战士怎样在碱土上种好庄稼,再掏出口袋里的半盒香烟,给热合曼、依米尔和自己依次点上。美美地抽了一顿香烟之后,热合曼不搬家的原因也找到了。维尔吾人有个传统,盖房子要用自己家种的树,可是新居民点用的都是天山上的天然松木。热合曼摇着头说:“野木头嘛不能盖房子,住在那里嘛会遇到鬼。”又说新居民点的房子房檐太长、窗子太大。农场政委听后点点头,第二天就派人拆掉了新房的檩子,又把房檐和窗户按照热合曼说的尺寸做了修改。搬家那天,农场驻军敲锣打鼓帮着热合曼和其他几户农牧民搬了家,热合曼一家则做了一大锅羊肉抓饭让大伙儿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主人的友好增添了夫妻二人相聚的甜蜜感。头一晚临睡前,成信秀说她有十天没洗澡了,许寅然就去院中土灶上为她烧了满满两桶热水。成信秀清洗身体的时候,不愿让许寅然看,非要他把灯吹灭,许寅然就吹灭了灯,坐在床铺边,在黑暗中帮她冲洗头发和后背。他觉得自己手重,总是问她:“这样行吗?这样可以吗?”夜里,许寅然比新婚时更加急切,也比新婚时带给成信秀的快慰更多。

小聚的日子,成信秀像是掉进了蜜罐子,许寅然上班不在家,她一个人待着,头一天为他洗洗衣服,另一天为他补补被头,晚上两个人如胶似漆的亲密劲儿免不了会闪过她的脑海,每一次都既让她难为情又令她无限沉醉。许寅然床角扔着一件打了一半的粗羊毛毛衣,问后才知,他打算给她织一件粗羊毛毛衣,那散发着羊膻气的毛线是他用自己的一件旧衬衣和老乡换来的。起初,成信秀不相信他会打毛衣,后来,直到他端着用红柳枝削成的毛线针,一针又一针地戳上戳下,整整戳出一行厚实又紧密的元宝针,成信秀才不得不承认他像钢钎一样干硬的手指头比她的还要灵巧。工作停不下脚,但许寅然还是会瞅空回来和她一起做饭吃。成信秀是湖南人,不会做面食,探亲的这两周,许寅然找老乡换了些白面,教她和面和擀面条。

时间像天边的云,转眼即逝。分别的日子又到了,临走前一晚,夫妻俩紧挨着彼此滚烫的身体,心情都有些黯淡。

“老许,土改结束后会把你安排在哪儿?”成信秀问。

“现在不好说,什么时候结束也还不清楚。”

“你想去哪儿呢?回因半城,还是留在白水城?”

“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阿娜河的水文勘测一结束,水利工程紧接着就会多起来,我恐怕也得到处跑。”

“别担心,上面会考虑咱们的情况的。”

“以前我可不是这样,现在不管到哪儿,不管做什么,都想的不只是自己了。”

“我也是啊。”

从白水城回来不久,九月初的一天,天气仍然又干又热,刚结束一次野外勘测任务回来,成信秀独自在水文地质队的办公室里撰写勘测报告。正午时分,四周静悄悄的,办公区附近的两棵老胡杨树大概也被太阳晒蒙了,耷拉着叶片动也不动。突然,门外传来刘梅几的一声大嗓门:“小成,有人找你!”

成信秀还没有从办公桌后站直身体,刘梅几已经把人领了进来,并且一踏进办公室,就满脸狐疑地让开了路,站在一旁,先是看看成信秀,接着就盯着来人的脸不依不饶地打量。

成信秀朝对方望去,人顿时呆住,活像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春伢子,你,你从哪里来?”

“三妹,我可找到你了。”石永青向前一步抓住了成信秀的手。他身穿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黄军装,左胸前的白色布胸章上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头戴别着五角星的黄军帽,脚上的绿胶鞋沾满了灰尘。从前瘦长的身板结实了许多,身上已经退掉了学生气,又粗又短的黑眉毛下面,那双漆黑细长的眼睛正欣喜若狂地望着成信秀。

成信秀打了个冷战,退后半步,朝站在一旁的刘梅几看了一眼,将手缩回来。

*本文节选自阿舍《阿娜河畔》

李泓钰

二审:王淑红

三审:胡晓舟

来源:十月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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