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凌晨四点的平壤火车站,金美善把第三个地瓜塞进女儿书包时,听见了熟悉的汽笛声。这位纺织厂女工每天要步行八公里到岗,而此刻她布满老茧的手,正把全家三天的口粮——六个地瓜和半瓶自制泡菜——仔细分成三份。站台上方悬挂的电子屏闪过"先军政治"标语,红光映着她磨破的解放鞋
凌晨四点的平壤火车站,金美善把第三个地瓜塞进女儿书包时,听见了熟悉的汽笛声。这位纺织厂女工每天要步行八公里到岗,而此刻她布满老茧的手,正把全家三天的口粮——六个地瓜和半瓶自制泡菜——仔细分成三份。站台上方悬挂的电子屏闪过"先军政治"标语,红光映着她磨破的解放鞋鞋尖,与远处驶来的进口越野车形成荒诞对照。
平壤户口:一纸之隔的天堑
在普通朝鲜人眼中,平壤户口是镶着金边的通行证。48岁的矿工老崔为了给女儿争取平壤高考资格,连续三年报名参加"千里马突击队",在零下20度的矿井里每天工作16小时。去年他因矽肺病晕倒时,怀里还揣着用血汗换来的"共和国劳动奖章"——这是外地人获得平壤居住权的唯一希望。
"奖章值300工分,再攒700分就能换临时居住证。"老崔的妻子展示着记满红勾的工分本,每页都粘着咳出的血丝。他们的女儿贤珠正在油灯下复习,练习本上密密麻麻写满借来的笔记——这个17岁少女最大的愿望,是考上平壤外国语大学,让全家吃上配给制外的白米饭。
每月15号清晨,平壤普通住宅区总会上演特殊的"数学竞赛"。家庭主妇们攥着粮本排队,大脑飞速计算:2.3公斤玉米配额如何撑过30天?0.5公斤猪肉该炼油还是做汤?在牡丹峰脚下的筒子楼里,李英姬大妈独创的"三层蒸煮法"远近闻名——最下层煮野菜,中间蒸玉米碴,上层用热气软化树皮。
"去年孙子生日,我存了三个月肉票换了半斤五花肉。"她掀开泡菜缸,露出埋在白菜下的肉渣油瓶,"炼出的油够炒十顿野菜。"而在两公里外的外交公寓垃圾站,她这样的拾荒者要等后半夜才能翻找过期方便面——巡逻队发现会扣三天工分。
折叠的医疗档案
平壤红十字医院的长椅上,7岁的俊浩正数着墙上的霉斑打发时间。他父亲在建筑队摔断腿后,全家挤在十平米的病房已两周。"免费医疗"的代价是:止痛片限量供应,手术排在三个月后,X光片需要自带显影液。护士私下暗示,如果能弄到中国产的抗生素,可以"加塞"明天手术。
药房外的黑市里,一盒头孢要价相当于普通工人半月工资。俊浩母亲褪下祖传的银镯子时,瞥见走廊尽头的外贸局干部正带着家人走进VIP通道——那里有德国进口的CT机和古巴医生。
在元山农业高中的操场上,16岁的敏贞穿着补丁校服练习插秧。她的课本里夹着从垃圾堆捡来的时尚杂志页,巴黎模特的华服与稻田的泥泞形成刺眼对比。每天课后,她要走六公里山路打猪草,途中经过废弃的少年宫——那里曾走出过国家杂技团演员,如今只剩褪色的宣传画在风中飘摇。
"考上大学就能去平壤。"她抚摸着母亲用化肥袋改制的书包,里面装着用灶灰自制的铅笔。这个梦想支撑她每天四点起床背《主体思想》,却不知道全省每年只有三个保送名额。
婚车与板车的并轨人生
在平壤第一百货的橱窗前,纺织女工金玉兰盯着那件标价三个月工资的婚纱发呆。她的结婚登记处设在工厂仓库,嫁妆是两条印有"劳动光荣"的毛巾。而在三条街外的涉外酒店,外贸局千金的婚礼正进行到高潮——瑞士巧克力与丹东海鲜堆成小山,新郎胸前的金日成像章纯金打造。
深夜,金玉兰的丈夫在火车站卸货时,瞥见那对新人坐着进口轿车绝尘而去。他擦了把汗,继续扛起150斤的水泥包——多干两小时夜班,就能给怀孕的妻子换瓶维生素。
后记:
离境那天的平壤飘着小雨,我看见金美善背着女儿在泥泞中跋涉。她磨破的鞋底漏进泥水,却把最后半块地瓜塞进孩子嘴里。远处未来科学家大街的玻璃幕墙正播放宣传片,画外音铿锵有力:"在元帅关怀下,我国人民正享受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
雨幕中的平壤逐渐模糊成两重影像:一重是电子屏里的光鲜橱窗,另一重是千万普通人用血汗织就的生存之网。他们的故事从不上新闻,却在每个配给粮袋的褶皱里、每双磨破的解放鞋纹路中、每张工分本的加减符号间,沉默地书写着这个时代最真实的朝鲜叙事。
来源:百姓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