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的样子很憔悴,看起来过得很不好,以至无心打扮自己,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姐姐传信来,说要见我。
于是我以使臣的名义去到了北岳与南齐的边境。
姐姐似乎行动受限,军帐门口都有重兵把守。
她的样子很憔悴,看起来过得很不好,以至无心打扮自己,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她一见我便说,「阿鸯,姐姐真的太蠢了。」
我心里一沉,莫非她被北岳太子骗了,那如今北岳拿着布防图攻打南齐,这该如何是好!
我急了,「姐姐,你怎么这么糊涂!」
姐姐凄惶一笑,「我自诩清醒,没想到还是跌入男人的谎言。你说得对,这些人,都没什么不同。」
「我自甘下贱,与人私奔,不惜不要名分地跟着他,躲躲藏藏地与他相爱,所有的苦果我都该自己吞。」
她努力打起精神对我压低声音道,「你别担心,我给他的布防图,是假的。」
我几乎就要出声询问,姐姐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
姐姐继续解释,「我虽然信他,却也不能拿这件事冒险,所以我画了一幅假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惜我赌输了,人心经不起试探。」
她扯出一个得意畅快的笑容,「但他和北岳,会比我输得更惨。」
我进来的那一刻,觉得姐姐好像一只落水的凤凰。
可现在,这只湿淋淋的凤凰,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般可以随时展翅的高傲模样。
姐姐看了看我,眼中有些留恋,「姐姐走了以后,阿鸯要好好的。」
我抓着姐姐的手,「姐姐要去哪儿?」
她看着我,眼中好像已经泯灭了所有情绪。
「阿鸯,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我读过的一本话本子。」
我疑惑地看着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所以你若是看到我死了,也不必伤心,我只是回到了我的世界。」
我更加不安,拉住她的衣袖,「姐姐要扔下我吗?」
她摸摸我的脸,「我信错了人,做错了事,就一定要承担后果。阿鸯别怕,姐姐为你和镇国公府在南齐留了一条后路。」
姐姐下意识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我的小腹。
「阿鸯,姐姐不能再护着你了,可我给你留了一张底牌,你别怕。」
「至于萧元淮,你就把坏的事情都推给我,把功劳都揽给自己。放下他,去利用他的愧疚。」
「还有爹爹,我也留了锦囊给他。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镇国公府永远都会是你的后盾。」
姐姐的这番话,冲击了我全部的认知。
我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接连滚落,死死地拉住她的手。
「不行的,我一个人不行的,我做不好。」
我第一次觉得,我可能真的要失去姐姐了。
她温柔地擦掉我的泪,「阿鸯,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
她悄悄塞了一个锦囊给我,却不许我现在打开。
她只说,该打开的那个时候,我自然会知道的。
9
两军交战对垒之际,姐姐突然一袭红衣策马而出。
只是仍旧是以她易容的样子。
北岳太子有些慌张,「你做什么?快回来!」
可姐姐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面朝着南齐的方向。
「我虽只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这一生半点不由人。但我生是南齐人,万不能背叛故国。」
说罢她竟然拔剑自刎了!
北岳太子从马上跳下来飞奔过去抱住她的尸体,跪在地上痛哭,无论旁边的人怎么叫喊乞求他也不肯起来。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姐姐怎么这么傻呢!
她已经给了假的布防图,北岳注定大败。
她不是南齐的罪人,而是南齐的功臣,为何还要赴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边都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冲过去看姐姐,身边的护卫却挡在了我的身前低声道,「娘娘,您要记得,那只是您身边一个普通的宫女。」
我放慢了脚步,镇定地穿过千军万马。
北岳太子撕心裂肺地抱着姐姐,「阿鸢!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答应你,我现在就退兵。」
我带着冷然的恨意俯下身,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姐姐这般待你,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你居然负她。」
他神色木然中带着痛苦纠结,「我不想的。可是父皇,母后,舅舅,他们都——」
我在心中不屑。
他若真的爱护看重姐姐,自然不该让那么多人知道这布防图的存在。
他神色突然变得坚定清明,「我退兵,我现在就鸣金退兵。」
可他下了命令,却愕然地发现,北岳军队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10
北岳主将高高地举起令牌,「我有陛下特令!将士们,冲啊!」
北岳的士兵愣了几秒,随即喊声震天。
北岳太子被这样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只是傻傻地抱着姐姐的尸体。
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大声对身旁的侍卫喊道,「把她带走!我要带她回家。」
侍卫眼疾手快抢过了姐姐的尸体,带着我策马而去。
身后是滚滚的马蹄声与喊杀声交织,我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北岳太子被身边人不敬地死死拉住。
战事一起,我不能再留在边境,护卫火速护着我回到了京城。
与我一同进宫的,还有八百里军情急报。
「北岳败了!北岳败了!北岳太子要亲自来京议和!」
不过一月,北岳就兵败如山倒。
这次前来,想必萧元淮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折辱北岳太子,好报夺妻之仇。
他自然也清楚,却还是来了,不知是为了北岳还是为了向姐姐赎罪。
我回到宫中,萧元淮见了我,神色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复杂,他抬起手又放下,动了动嘴皮,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想起阿姐对我说的话,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萧元淮,「我给姐姐的布防图,是假的。我怎么会对不起你和南齐呢?」
萧元淮眼中浮现起震惊的痛色,他紧紧地抱住我,「阿鸯,是朕误会你了。」
从此之后,萧元淮待我小心翼翼。
他总是陪我到很晚,可要留宿时,又会因为我下意识畏惧的眼神与僵硬的肢体黯然离开。
我们不再提起那屈辱痛苦的一夜,却又无法抹去记忆。
可我只不过是在演戏。
我忍着恐惧与憎恶,假装一点点被萧元淮打动,让他得以一点点靠近我。
长大的顾鸯,终于学会了利用帝王之爱。
当他牵住我的手,而我没有抽开时,他动容而轻柔地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
气氛正好时,却突然有宫人来禀报,「陈贵妃头风发作,疼得厉害,请陛下过去看看。」
萧元淮神色有些不悦,手微微松开力度,蹙眉道,「朕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我的指甲扣进了手心。
还是不行吗?
我对他来说,依旧是这样可有可无吗?
姐姐的期望,我果然是担不起的。
我这样没用,她留给我的底牌与锦囊,真的能改变局势和我的命运吗?
我越想越难以平静。
看着萧元淮要起身,我一咬牙,捂住小腹痛呼出声。
「好痛!陛下,阿鸯好痛……」
说着,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阿鸯!」
萧元淮紧张地抱住我,大喊:「传御医!」
11
再醒来时,我便看见萧元淮欣喜的神色。
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阿鸯,我们又有孩子了。」
我神色一僵,是那一夜。
本只是演戏,却不承想有了如此意外收获。
我的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慈爱地看向我的小腹,「真好啊。」
我轻轻用手抚过,「这一次,娘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萧元淮将手覆在我的手背,「爹爹,也会保护好你的。」
若旁人不知,只听这几句话,大概真会以为我们是什么寻常恩爱夫妻。
我有了身孕不能侍寝,后宫以为有了机会,却不想萧元淮自此再也没有翻过牌子。
失去过的人,怎么会扛得住失而复得呢?
他对我说,「阿鸯,在你生产之前,我日日都来陪你。」
胎像稳了以后,我不再恹恹地赖在宫里,而是常去御花园走动。
我幸福满足的模样,加上每日里流水一般的赏赐,以及夜夜前来似乎动了真情的萧元淮,让后宫逐渐按捺不住。
我碰见陈贵妃时,不再像从前避开,我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扬起下巴,桀骜地看着她,然后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开口,「你再也没有赢的机会了。」
她恶毒地看着我的肚子,「也得有本事生下来才行。」
可几日过去,她宫里的暗桩仍旧传信说,她什么动作也没有。
那是姐姐留给我的人脉。
谁也想不到看起来从不在意宠爱与宫权的姐姐,在宫里也会布满眼线。
而前朝,却传来萧元淮想立我为后的消息,陈相带着他的门生拼命想阻止。
我想这下,陈贵妃大概再也坐不住了。
她忍了姐姐三年,如今断不可能再接着忍我。
她果真匆匆叫了娘家人进宫商量对策。
而我,似乎什么纷扰也看不见,只如往常一般带着萧元淮最爱喝的汤去御书房找他,遇上了被宫人冷淡地拦住的陈贵妃。
宫人说:「陛下正在议事不得打扰,陈贵妃请回吧。」
转眼看见了我,宫人却瞬间换了笑脸,「娘娘,请内殿稍候。」
陈贵妃目光愤恨,如果她手里有把刀,大概已经向我砍下来了。
我在内殿隐约听见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镇国公是我等武将的楷模,皇后出自镇国公府,我等心悦诚服。」
萧元淮一锤定音,「即日行册封礼。」
夜里,他拥着我,满是柔情蜜意,「阿鸯,你很快就会是我的妻子了。」
就好像姐姐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我也不是因为与姐姐相同的样貌才得以进宫。
是年少时我们一见倾心,恩爱不疑。
过几日,花房的小太监殷勤地搬来了新花,说陛下嘱咐,花要换得勤一些。
花开得极好,我带着笑意让他放到内室。
然而不足三日,我便开始夜夜惊悸,太医怎么诊治也是无用。
我惶惶不可终日,抓着萧元淮的手问,「我是不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了?我们又要失去他了是不是?」
萧元淮在「又要失去」的恐惧下,也变得焦躁。
夜里,我独自一人时,轻轻抚摸着我的肚子。
「你是娘亲的宝贝,你最坚强,你要帮帮娘亲。」
直到下一次花房那个小太监又来送花。
我抬眼示意我的宫人,「去帮帮这位公公。」
小太监的脸上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哪里敢劳烦娘娘宫里人?」
宫人一个「手滑」,花盆摔在地上。
宫女一阵惊呼,脸色煞白地指着泥土喊道,「那是什么!」
泥土里混杂着一个白色的药包。
我的总管太监当即一声怒喝,「大胆奴才!竟敢谋害贵妃娘娘与皇嗣!」
眼见事情败露,他竟然咬碎了牙齿里藏的毒药,就这么去了。
一条人命,真是好大的手笔。
12
那药包被太医证实,里面有闻久了会让人滑胎的药物。
我变成了一尊似乎一碰就会碎的玉像,望着萧元淮泪意盈盈,「若再失去这个孩子,我也不想活了。」
我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太医说我的胎像不稳,日后都得好好养胎。
萧元淮一边柔声安抚着我,一边直接命了暗卫彻查。
事情被揭露得太早,陈家来不及彻底扫尾,暗卫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交出了完整的证据链。
殿内,萧元淮搂着我,冷冷地注视着陈贵妃。
她第一次低下了她高昂的头,跪在我的面前。
萧元淮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大胆陈氏,你可知罪?」
陈贵妃蓦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萧元淮。
片刻,她发疯一般大笑起来,「我知罪,我知罪。我不该见了你一面,明知你已经立后,还非要毁了婚约进宫。」
她站起身,指着我,「输给顾鸢我认了,可她凭什么?凭什么啊?我哪里不如她?」
萧元淮面色如霜,却在看向我时露出一丝柔情,「她哪里都比你好。」
我故作羞涩地靠进他的怀里,心里却没有半分高兴。
陈贵妃彻底完蛋了,陈家也会受连累大伤元气。
可她不过是个与我从前一般的可怜虫。
我哪里比她强呢?
不过是我更早地认清了萧元淮,更早地不爱他,所以我能赢。
那天后,圣旨未到,陈贵妃便已经在宫里自尽而亡,说此事乃她一人所为,与陈家没有半点关系。
她死得刚烈,把她初入宫时,萧元淮送她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而她的祖父,萧元淮曾经的老师,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学生,竟是一病不起,直接去了。
萧元淮听后,沉默了许久,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在夜深时,把我抱在怀里说,「阿鸯,我只有你了。」
陈阁老对萧元淮确实劳心劳力,陈家原本就可保百年荣华的,可他的后人却太贪心了。
萧元淮对我越发宠溺纵容,似乎真的觉得我成了他永远不会失去的那个人,于是不吝真心。
世人都赞帝后情深,似乎没有人再记得我的姐姐,元后顾鸢,她曾多么惊才绝艳,臣民称颂。
我也不能提。
因为她骗我去偷边防图,为爱失智,罪无可恕。
冬日的第一场雪,我独自去了望月亭,那是昔日我最爱与姐姐围炉煮茶的地方。
我却在那里意外碰见了一个人。
镇北王秦时义。
他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冬日天凉,娘娘要当心身子。」
「此后路远,但娘娘绝不是一人独行。」
我心里一惊。
这个声音,那日在御书房极力支持我封后的人,是秦时义!
我面上不显,心领神会一般,百转千回地望了他一眼。
秦时义恭敬地行礼退下,我却在这位战功显赫,杀人不眨眼的冷酷王爷身上,嗅出了一丝如山的柔情。
我想起了姐姐的锦囊。
13
秦时义果然就是姐姐留给我的底牌。
姐姐告诉我,在之后的轨迹里,我肚子里的孩子会成为萧元淮唯一的皇子。
秦时义原本日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他架空了幼帝,把持朝政,处处打压本就被萧元淮分去兵权的镇国公府。
可姐姐出手了。
三年多前,姐姐利用自己知道的先机,用我的名义救了他,又以我的语气与口吻与他通信,直到姐姐「身死」,我入宫。
他在姐姐精心编织的梦里,一点点爱上了我。
我此时才知,姐姐有时问起我的奇怪问题,竟然是写给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人。
而姐姐的最后一封信,是一封提前写好的绝笔信,她安排了人如往常一般送去。
她告诉秦时义,在被逼入宫的那一刻,顾鸯就已经死了。
而那个活着的顾鸯,永远都会活在秦时义的梦里。
在信的最后,姐姐说,「阿鸯,我抢了你的萧元淮,可他不值得,我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秦时义。」
我的泪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又手忙脚乱地用手绢小心地擦干净。
春日,我顺利生下萧元淮的嫡长子。
他大喜过望,取名萧明珏,封太子。
我与他的芥蒂,好像从此刻烟消云散,成了一对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
晨起时他会细细为我画眉,虽然画得很丑,在他走后我总要擦掉重新画。
他再也看不到后宫任何人,日日都来陪我用膳,就着我的喜好口味。
我变得越发依赖他。
他不得不将奏折也带到我的宫里批阅。
我会在一旁为他研磨,总是「无意」看见奏折的内容。
我会在整理过后,传给宫外的父亲和秦时义。
萧元淮从未起疑。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却渐渐变差了。
他整夜失眠,白日总是恍惚,无论御厨做什么菜色也不能让他有食欲。
御医却说他只是疲劳过度。
他睡不着,我也整夜陪他熬着,他怎么劝我都不听,于是他便只能住在自己宫里。
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再也不必硬逼着自己做戏,与他柔情蜜意了。
明珏周岁时,萧元淮终于撑到了极限。
查不出病因,但他心里早有所感,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秦时义依旧是摄政王,他还任命了包括我爹在内的四位辅政大臣,并且让我临朝。
交代好一切,他让所有人出去,说要单独与我说几句话。
萧元淮这时已经很瘦了,眼窝凹陷,肤色惨白,丝毫不见当年让我一见倾心的模样。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想要拉住我的手,「阿鸯,我死后便与你合葬,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
我冷冷地看着他,「萧元淮,来生我不愿再遇到你。」
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不通我在说什么,讷讷地张了张嘴。
我俯下身,在他耳旁柔声吐出淬着毒的话语,「你之所以会衰败至此,都是我的功劳啊。」
「我每一日都在恨你,盼着你死。」
「这药,我苦心寻了很久很久。」
他颤抖地用手指着我,「你!你!你们——」
终于,他僵住不动了,眼睛睁得很大,死不瞑目。
我轻轻合上他的眼睛,红着眼转身演了我的最后一场戏,「陛下,驾崩了。」
14
我临朝的第一日,便有朝臣出声反对,认为没有太后临朝的必要。
「女子之责,便该是相夫教子。」
我的记忆突然有些恍惚。
我幼时爱读书,父亲便说,他书房里的书我都可以读。
若是读完了,他便带我去国子监的书库。
我做笔记时,姐姐总是打趣我,「我们阿鸯,这是要考状元呀。」
我摇摇头,「我一个女子,做什么状元。」
姐姐很不认同,「做状元看的是才学,与男女有什么干系?这世间,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
秦时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太后娘娘出身名门,才学出众,先帝信任有加,尔等究竟是看不上镇国公府的家学,还是公开违逆先帝的旨意?」
帽子扣下来,朝堂一片寂静,无人再敢置喙。
他们原本也不是真心反对,只是看不惯一个女子立于朝堂之上,但连镇北王都旗帜鲜明地支持,他们自然也不愿得罪陛下的母族。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而后的日子里,我一边不断学习,一边教导珏儿。
他长成了与他的父皇截然不同的样子。
他不像那个薄情寡恩的男人,其实也不像我。
他像我的姐姐顾鸢。
这世上最好的姐姐。
那是我这一生,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他聪明却不算计,坚韧却不心冷。
他位居高位,却能体恤臣下与百姓,知道每户人家一年要吃多少粮食。
他拥有最充沛的爱与自由,他的眼睛永远都是亮的。
他坚定地推动改革,提高商人的地位,让南齐成为最开放,贸易最繁荣的地方。
他取消限制,让女子也可读书从军。
在他大婚亲政的那一年,他已经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帝王了。
我终于卸下了肩上的担子,说想要出宫走走,我也想去看看姐姐同我说的,漠北离得很近的星星,还有江淮的柳絮与满池的荷花。
珏儿玩味地看着我笑,「母后可是要与摄政王一起去?」
我身子僵住,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呢?」
他语气很是认真,「摄政王一直未娶,儿臣看在眼里,心知他与母后的情意。父皇仙去数年,母后与摄政王为儿臣,为南齐呕心沥血。如今我已亲政,定不负你们所托。母后自可寻找自己的人生。」
我有些鼻酸,这个儿子啊,实在养得太好了。
早年或许是算计利用,可秦时义待我十几年如一日,不索取任何东西,我无法再对秦时义无动于衷。
只是我已经是太后,我与他,又还能如何呢?
我突然灵光一现,反应过来,「你,你早就在铺路?」
一年多前,有桩风月事闹到了御前。
忠勇侯养外室被夫人发现,夫人执意和离,半年后嫁了自己青梅竹马却未能在一起的恋人。
那人在伊人嫁作人妇后,便远走边关,伤了腿,终身未娶。
他有军功,因此珏儿亲自做主赐了婚。
忠勇侯觉得丢了面子,来闹了几次,反倒遭了斥责。
民间将他们的爱情故事传得沸沸扬扬。
珏儿颇有深意地一笑,「所以母后不必担心。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对我说,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母亲与镇国公府,永远都在我的身后。如今,我便将这句话还给母亲。」
我走出殿外,秦时义就站在台阶前等我。
一如我们每一次相见,总是轻柔地看着我,也只看得到我。
只是这次,他终于向我伸出了手。
我辗转反侧,觉得愧对他的情意,终于向他和盘托出。
谁知他却毫不在意。
他说,「阿鸯,我只知我这些年,看到的是你,爱的也是你。」
15 番外
我是顾鸢,我穿进了一本我看过的狗血虐恋文。
但我不是主角。
主角是我的恋爱脑妹妹。
她与男主发生了一系列虐恋,直到男主把我们全家贬谪,直到妹妹心碎求死却被救下,男主才终于幡然醒悟。
可好景不长,太子七岁时他便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被男二摄政王欺凌。
结果男二逐渐动心,妹妹却不敢再信男人的真心,最终因为误会,以死求男二放过自己的儿子。
男二痛不欲生,把小皇帝抚养成年,终于含笑自尽。
我此生最恨恋爱脑。
可是我在看到我这个妹妹的第一眼,就沦陷了。
那是一个小号的我,软软糯糯,怯生生地喊我姐姐。
实在是太可爱了。
所以我决定要拯救她的恋爱脑,改变她的命运。
她其实很聪明,书读得很好,却不自信,总是低着头跟在我的身后。
我向她灌输我的观念,可命运好像无法改变。
我带她避开了书中她与男主萧元淮的初遇,她却还是爱上了他。
彼时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是皇后了。
我原本不想做这个皇后,甚至想过要直接让给她。
可是不行。
因为我是镇国公的女儿。
我不能不管不顾地与我的心上人,北岳太子陆覃离开。
我知跟他走,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
我自现代而来,曾经愚蠢鲁莽地想要改变世道,最终却一点点被同化,只能妥协。
可宫里的日子让我窒息。
我不愿与那些女人争斗,更不愿活成萧元淮希望我活成的样子。
我疲惫地坚持着,告诉自己,我与她们不一样。
就在这时,我重遇陆覃。
他仍旧是我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样子,依旧是那个同样不愿被宫廷与礼教束缚,而向往自由的太子殿下。
我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顾鸯不再是书里的顾鸯了,或许她应该有机会,去爱一爱那个她一直放不下的人。
书里的顾鸢是个白莲绿茶,一直在男女主间挑拨。
如果我「死」了,或许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我终究是不敢赌。
我怕我的傻妹妹受伤害,怕我的任性妄为牵连父母。
当我要放弃时,顾鸯发现了一切。
她说服了我,但我还是担忧,于是针对原书里的情节做出了应对之策。
这是我为她准备的底牌。
我希望她用不上,但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和镇国公府也有退路可走。
说到底,其实是我自私,想要在这令人窒息的封建社会里寻一个乌托邦,任性的假死同陆覃私奔,奔向我的旷野。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被萧元淮抓回来。
而这三年,他对我普通的感情变成了执念,统统加诸在顾鸯的身上。
顾鸯做了我三年替身。
陆覃传信说要来救我。
我突然想试探他一下。
结果一败涂地。
我其实早该知道的,我们都是不可能挣脱身份的可悲之人,尽管偷来了三年时光。
我带着现代人的先进思想, 仗着自己知道每个人的秉性与原本的剧情,就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我从小教导顾鸯不能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不顾,自己却这么狼狈收场。
我总说阿鸯看不清萧元淮,可原来我也没有看透过陆覃。
我以为他对自由的向往,是我在这个世界难得一遇的灵魂同频。
但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要逃避责任的懦夫。
逃不开的又何止是他呢?
二十年的岁月,我已经成了镇国公的长女,南齐最肆意明艳的那个姑娘。
我的父母与妹妹,是我血浓于水的至亲。
我每回出门,都有南齐百姓送我礼物。
热腾腾的包子和茶叶蛋, 自己织的棉布,还有新鲜的瓜果。
我做了一些很小的事情, 他们就觉得我是他们的贵人, 真心实意地感念我。
我愧对他们,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告诉顾鸯所有的真相,告诉她不要为我的离开伤心, 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在我死后我能不能回到现代。
可是无所谓了, 我只是突然想做一个逃兵。
迷迷糊糊, 我听到陆覃痛不欲生地哭喊。
我笑了,我赌赢了, 我知道他一定后悔,一定会撤兵。
他不能托付, 却实在重情。
这场战乱由我而起,那我就用自己的性命结束这场灾祸。
再睁眼时, 我竟然真的回到了现代。
电视里,新闻正在播放一则有关考古的消息。
「我们看到的,是南齐孝章太后顾鸯与摄政王秦时义的合墓。」
「这段往事很有意思, 当时明宪帝大力支持自己的母后再嫁。」
「孝章太后与摄政王数年发乎情止乎礼,南齐能成为最繁盛的朝代之一,他们功不可没。」
「是的,明宪帝时期,南齐国力强盛, 属国众多,女子也可科考参军,不合意也可主动和离, 这也得益于他们的付出与教导。」
我愣愣地看着屏幕。
这不是一本书吗?
历史上何曾有过他们?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拼命搜索,直到眼睛酸痛, 眼前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
她做到了, 我的小阿鸯真的做到了,甚至比我想象得还要好许多许多。
那个永远只知道低着头跟在我身后的顾鸯,替我实现了我没能实现的夙愿。
我在南齐短暂的一生,不可避免地被同化, 却又无法自洽。
我带着强烈的优越感自以为是,却在自己的渺小中认清我的可悲与荒唐。
可是幸好,我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来源:小故事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