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校长笑着把手放在我肩上,声音放低:"小李,替我照顾照顾我女儿。她性子倔,你多担待。"我心里一惊,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务"。
校长笑着把手放在我肩上,声音放低:"小李,替我照顾照顾我女儿。她性子倔,你多担待。"我心里一惊,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务"。
那是1991年的春天,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N县最偏远的山区小学代课。初到山区,我就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小树,生长的方向全然不知。
下了长途汽车,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拖拉机,才到了这个叫"青山小学"的地方。几间低矮的土坯房,一个光秃秃的水泥操场,十几个木质课桌被岁月磨得发亮,墙上挂着的黑板已经斑驳不堪。
校长姓王,五十出头,脸上的皱纹像是山路一样蜿蜒,一副老花镜挂在鼻梁上。他领着我参观了这个只有六个教工的小学,又指了指教室后面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子:"这是你住的地方,条件简陋,将就着住吧。"
第二天清晨,我第一次见到了校长口中的"女儿"。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眼角已有了细纹。那一刻,我惊住了——她分明比我大了十岁不止!
"我叫杨桂香,教语文。"她声音温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尴尬地点点头,心里一万个问号。这位杨老师怎么会是校长的女儿?她看起来起码有三十岁了,而校长不过五十出头。
初来乍到,我这个大学生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学问不差。晚上,老旧的收音机里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教工宿舍里几位老师围坐在一起,谈论着山区教学的经验。
"现在的大学生,理论知识是强,可一到实际教学就傻眼了。"一位姓张的老师笑呵呵地说,目光不经意地扫向我。我装作没听见,心里却暗暗不服。
没几天我就手忙脚乱了。没有教材,只有几本泛黄的参考书;没有粉笔,只能用石灰石在黑板上写字;学生们年龄参差不齐,有的孩子为了帮家里干活,时常缺课。
我的第一节课上得一塌糊涂。学生们听不懂我的普通话,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课堂上一片混乱。下课铃响后,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恰好遇到杨桂香。
"怎么了?遇到难题了?"她问道,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关切。
"学生们听不懂我说话。"我挫败地说。
"你得学点当地话,慢慢来,他们也会习惯你的。"她拍拍我的肩膀,"来,我教你几句常用的方言。"
就这样,杨桂香手把手地教我如何与山区孩子沟通。她不声不响地把一本崭新的教参放在我桌上,还有一盒珍贵的白粉笔。"这是我从县城带来的,你先用着。"她说完就转身离开,没给我道谢的机会。
我心中不是滋味。是校长让她照顾我吧?居高临下的照顾,让刚满二十岁的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抵触。
"小伙子,别不领情。"办公室里的老李头用烟袋锅敲了敲桌子,"桂香老师为了这学校付出了多少,你还不知道呢。"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想:不就是一本教参、一盒粉笔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山区的春雨连绵不断。晚上,我趴在桌上备课,窗外雨声滴答,屋顶偶尔漏下几滴雨水,落在放在角落的铝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煤油灯的光线昏暗,我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书上的小字。
"咚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我头也不抬地说。
"小李,天气变凉了,给你送件衣服。"是杨桂香,她手里拿着一件灰色的棉袄,看样式有些年头了,但很干净。
"谢谢,不用了,我有衣服。"我勉强笑了笑。
她把衣服放在床上:"穿上吧,山里夜里冷,别逞强。"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一股淡淡的肥皂香。
那天晚上,我没穿她送的衣服,结果半夜发高烧,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是桂香老师,她手里拿着一个热水袋和几片药。
"山里夜里凉,你这个城里人不懂得添衣服。"她略带责备地说,却轻轻地把热水袋塞进我的被窝,又倒了杯热水给我吃药。
我含着药片,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这是我离家后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父母在省城,因为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顾及我。大学四年,我习惯了独立,却也渴望被关爱。
"哭什么,大小伙子了。"她递给我一块手帕,粗糙却干净,"好好休息,明天我替你上课。"
第二天,我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传来朗朗读书声。透过薄薄的墙壁,我能听到杨桂香亲切又有力的声音:"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习一篇新课文《故乡》……"孩子们整齐地跟读着,声音洪亮。
那一刻,我第一次对这位比我大十岁的女教师产生了敬意。她教课有一套,学生们都听得很专注,没有我课堂上的喧闹。
雨季过后,山区路况更加糟糕。一天下午,上完课,我突然肚子绞痛,冷汗直冒。可能是不适应山区的水土,我经常肠胃不适。
桂香老师得知后,二话不说,拿了钱就往山下赶。"去医务室拿药。"她只留下这句话。
那天晚上,我听其他老师说,通往山下的路被山洪冲断了一段,桂香老师涉水过去,走了十里山路才到医务室,又连夜返回。当她把药递给我时,裤腿上的泥浆还没干透。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终于忍不住问。
她愣了一下,笑了:"校长说了,要我照顾你这个'城里来的书生'。"
我心里有些失落,原来真的只是出于责任。
"再说了,咱们都是教书匠,不就该互相帮衬吗?"她又补充道,转身去烧开水。
慢慢地,我开始适应山区的生活。每天清晨,鸡叫声会把我从梦中唤醒;白天,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读书、做游戏;晚上,煤油灯下,我认真备课,偶尔写几句日记。
杨桂香总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有时候,我看见她在月光下给学生批改作业,那专注的样子让我想起我的大学恩师。
"桂香老师以前在哪教书?"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了老李头。
"她啊,本来是县城高中的骨干教师,后来调过来的。"老李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她爹以前就是咱们学校的老师,教了一辈子书,桃李满天下啊。"
我恍然大悟,原来校长说的"女儿"是这个意思。他可能是杨桂香父亲的学生,把她当成家人一样看待。
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睡不着,在校园里散步,看见教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我看见桂香老师伏案而读。
好奇心驱使下,第二天我借了她的书——是一本泛黄的诗集,扉页上有一行字:"赠我最亲爱的女儿,愿你如雏鹰展翅高飞。——父亲"。翻阅间,一张薄薄的纸掉了出来。那是一份调令,上面写着"同意杨桂香同志调入省城实验中学",日期是去年的,而且已经盖了公章。
这个发现让我震惊不已。省城实验中学是多少老师梦寐以求的地方啊!那里的条件好,待遇高,前途广阔。她为什么没去?
"那份调令是废纸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我一跳。桂香老师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怒意,只有平静。
她接过我手中的诗集,轻轻地说:"这是我父亲生前最后送给我的礼物。"
"您为什么没去省城?"我忍不住问。
"我父亲病重,需要有人照顾。与其去省城发展,不如回到他生活过的地方。"她的目光飘向远方的群山,"他曾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四十年如一日,教了几代山里娃。这里的孩子需要有人教他们读书认字。"
我哑口无言。原来她不是出于责任被迫留在这里,而是主动选择了这条艰难的路。
"我父亲常说,'教书不在于地方好坏,而在于心之所向'。"她合上诗集,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相信,这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一样,都有追求知识的权利。"
从那天起,我对杨桂香有了全新的认识。她不再是那个让我感到压力的"前辈",而是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教育者。
我开始主动向她请教教学方法,向她学习如何与山区的孩子们沟通。她教我用方言讲解难懂的概念,教我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开展教学活动,教我如何走进孩子们的内心世界。
"山里孩子单纯,你真心对他们,他们会加倍回报你。"她常这样说。
六月,山区的夏天来得格外炙热。教室里没有电扇,孩子们挥汗如雨,却依然专注地听课。下课后,我和桂香老师带着孩子们到小溪边纳凉,教他们识别各种植物,讲述外面世界的故事。
"李老师,外面的世界真的像您说的那么精彩吗?"一个叫小明的孩子问我。
"是啊,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我回答。
"那我以后也要出去看看!"小明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桂香老师蹲下身来,轻轻抚摸小明的头:"只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能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脸,我突然明白了桂香老师为什么选择留下来。这些孩子的未来,就是她坚守的理由。
七月中旬,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山区。山洪暴发,道路中断,学校被完全隔绝。食物和药品开始短缺,几个生病的孩子情况逐渐恶化。
"必须想办法联系外界!"校长急得团团转。
"我去。"桂香老师站了出来,"我熟悉山路,可以从小路绕过去。"
"太危险了!"我下意识地反对。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坚定:"孩子们等不起。"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她就背着空背包出发了。我偷偷跟在后面,却在半路上被她发现。
"回去!"她严厉地说,"学校需要你。"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我固执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那就一起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路程。我们攀爬陡峭的山坡,穿越被洪水冲刷的小路,有时甚至要手脚并用才能前进。桂香老师的身手比我敏捷得多,她熟悉每一条小路,每一处可能的危险。
"你经常走这条路?"我气喘吁吁地问。
"每个月都走一次,去县城给父亲买药。"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抱怨。
我们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到达县城,联系上了救援队。当我们背着药品和食物返回学校时,已经是第三天傍晚。孩子们和老师们在校门口列队欢迎,很多人眼中含着泪水。
"桂香老师万岁!李老师万岁!"孩子们欢呼着。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自豪感。这种感觉,是在大城市的优质学校里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深秋时节,桂香老师的父亲去世了。那个倔强的女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崩溃,泪如雨下。
"他走得很安详,说他终于可以去见我母亲了。"她哽咽着说,"可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他说……"
我陪她守了一整夜,听她讲述父亲如何坚守在山区教书四十年,如何在贫困中供她读完大学,如何鼓励她追求自己的梦想。
"他一直希望我能到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才华,却从不强求我。"她擦干眼泪,声音低沉,"当我决定回到山区时,他只是默默地支持我,从不抱怨。"
葬礼那天,方圆百里的村民们都来了,还有许多已经走出大山的学生专程赶回来送老师最后一程。校长站在灵前,泣不成声:"老师,您放心走吧,桂香有我们大家照顾。"
回学校的路上,桂香老师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我本可以离开,但看到孩子们求知的眼神,我走不了。"她望着远处的群山说,"这里有我父亲的足迹,也该有我的足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教育,什么是真正的奉献。。
冬天来临,山区的温度骤降。教室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火炉,孩子们围坐在周围,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
"李老师,给我们讲个故事吧!"孩子们央求道。
我看了看桂香老师,她微笑着点点头。于是,我讲述了我在大学里的见闻,讲外面世界的新奇事物,讲大城市的繁华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