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二天,台风侵袭香港,狂风大作,大雨如注,母亲让女儿在家休息,不要去酒店参加生日宴会。老人来到酒店,和亲朋好友刚坐下,就见女儿笑吟吟地走进来了……
不久前,香港的一位老母亲,突然看到远在上海的女儿踏进门来,不由得喜出望外:“啊,我的小生日,你这么忙,还回家………”
“妈妈的生日,我怎能不回来?”女儿神色显出疲倦,但仍笑着说。
当晚,女儿发高烧了。
第二天,台风侵袭香港,狂风大作,大雨如注,母亲让女儿在家休息,不要去酒店参加生日宴会。老人来到酒店,和亲朋好友刚坐下,就见女儿笑吟吟地走进来了……
她,就是澳籍华人江静枝。
澳大利亚悉尼,那晚,灯火辉煌,江静枝成为人们瞩目的聚焦点,成为全国上下谈论的中心……
距今不远的某一天,澳洲悉尼,一位30多岁的小姐走上来,兴奋地对江静枝说:“你是歌唱家,你的歌唱得很好!”
还有一次,也是在澳洲,江静枝到旅行社去取飞机票,准备飞往中国。女老板一见她高兴地喊了起来:“噢,我听过你唱的歌剧,你演的是卡门!”
确实,江静枝在澳洲是个名人。她的出名,是因为她多年的精湛演出,她还得过澳大利亚全国大奖。
1991年5月的一个晚上,悉尼希尔顿酒店,宽敞的宴会厅华灯怒放,耀如白昼。但见一个个衣饰鲜亮而庄重的先生女士——男的穿的是大礼服,女的一色尽是晚礼服——仪态万方地走进大厅。他们或为市长等政界要人,或是商会会长等企业巨子,或是当红影视明星等,总共有300来人。他们在一张张华丽的圆桌旁坐下。
整个大厅里气氛隆重而欢快,澳大利亚全国“第一届拿破仑杰出成就奖”的评奖,今天要揭晓,并举行颁奖仪式。
全场肃静,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获奖者名单。当选者为8人,艺术界、工商界、科技界等,各有一人;艺术界是江静枝,而且她是8个获奖者中唯一的女性。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多少双眼睛一齐看着江静枝;她通过电视屏幕,成为全澳洲瞩目的中心。人们在谈论着她的名字,谈论着所知道的她的一切——江静枝祖籍中国河南,生在香港,儿时在香港接受教育,10多岁时到澳洲读书,在新南威尔士州音乐学院声乐系攻读4年,并获取奖学金进修歌剧艺术课程——这是第一个华人在新南威尔士州获得文化奖学金。院长评价江静枝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多年来,演出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在澳大利亚演出过20多部歌剧,多次登上一些著名歌剧院的舞台,演出《费加罗的婚礼》《蝴蝶夫人》《卡门》等名歌剧;她还在香港地区市政厅和台湾地区实践堂、中山堂等地,举行过多场个人演唱会,反响均十分热烈。
人们谈得较多的是,1988年五六月,她在悉尼演《卡门》。演出那天,许多中国人都来观看,不少高鼻子、蓝眼睛的西方人,也都兴致勃勃地坐在台下鼓掌。江静枝演主角卡门,这个角色很难演,可她把卡门演得真实逼真,每每她的动人歌声刚结束,舞台下就掀起一阵掌声。演出结束,她几次谢幕,可掌声依然如潮水般地不退,观众跑上舞台向她献花,她的三个孩子也捧着鲜花走上台来,她和儿女们热烈拥抱………
一个特别挑剔的评论家在报纸上说,江静枝很适合演卡门这个角色。专家评价道,她声音浓厚,很有乐感……
人们谈论的,只是江静枝浮出水面的点点滴滴;而更多的她的“幕后故事”,恐怕并未为人所知晓。
那年元月,她和弟弟飞往香港,他们应香港市政局之邀赴港举办音乐会。江静枝没有像以往一样住到父母家里,而是下榻在宾馆,她希望有最后的时间集中排练。到达香港的第二天,她得到消息,父亲得了胃腺癌。她非常震惊,情绪一落千丈。这以后的5天,她白天练唱,开记者招待会,接受访问,可晚上失眠得厉害,不吃镇定药一夜睡不着,而吃了药又半睡半醒地直做恶梦。她担心演出要砸锅了!那天,音乐会终于拉开帷幕,观众的反应却非常热烈,掌声不断。当观众在谈论她的美妙歌声时,江静枝已陪父母直飞台湾荣总医院……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颁奖仪式进入最后一个议程:由得奖者发表简短演说。面对掌声,面对播摇的摄像机和一闪一闪的照相机,面对人们的一双双眼睛,风度优雅的江静枝,用标准流利的英语充满感情地说:“艺术对人生是重要的!在我看来它是我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
话音刚落,掌声响起。
不错,艺术不仅是江静枝生命的组成部分,而且也成了她儿女生命的组成部分:大女儿在马来西亚交响乐队,是小提琴手;小女儿在美国留学,学拉中提琴;唯一留在澳大利亚的儿子专攻大提琴。
“都是不赚钱的专业……”江静枝笑了,有几分调侃,有几分幽默,更有几分满足。
笔者环顾四周,客厅的墙壁上,挂着美丽的画作,艺术也成为她家庭的一部分……
中国之行,涌现出许多难忘的回忆;和话剧大师曹禺见面,那情那景,至今犹在眼前精彩回放……
江静枝的出名,还因为她在中国澳大利亚两国间架设文化桥梁。8年多来,她多次飞来中国,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同济大学等处讲课;参加中国艺术节;参加中国电视节,讲演“中国电视剧如何打进西方主流电视市场”;身为澳洲华人作家协会副主席的她,还飞到上海,为她的散文集《随风而飞》签名售书……
她在澳洲成立了华声合唱团、悉尼艺术团,并出任团长;自编自导自演大型音乐剧《梦里早知身是客》,并主演曹禺的话剧《雷雨》等;她还邀请张光年、杨春霞、叶少兰、张贤亮等文化艺术界人士到澳洲访问,邀请最多的一次有141人,阵容壮观;她先后翻译了中国电影电视作品200多部(集),如《红楼梦》《阿 Q 正传》《骆驼祥子》等,在澳大利亚民族电视台播映;1993年,她和3个朋友发起主办了澳华艺术节,共有摄影展、文学讲座、古典音乐会、中国画展等43项活动,她自己半夜里拎着浆糊桶上街贴海报……
架设中澳文化桥梁,也使得她对中国文化和文化人物,有了更具实更深刻的了解。
1991年9月初,江静枝搭乘飞机来到中国。她来参加中国艺术节,来参加曹禺作品研讨会,还要举行个人独唱音乐会。一上飞机,她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那是她第一次回祖国——中国!她的祖先在这块土地上繁衍,她的根在这儿。飞机在北京上空降落时,她激动地睁大眼睛往窗外看,直想掉眼泪。她下榻在北京民族饭店,第二天就赶到天津参加曹禺作品研讨会。与会者都是专家学者,只有她是唯一演过曹禺作品的演员。
晚上吃饭时,她和曹禺的夫人李玉茹同桌。
“我很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她用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好。”李玉茹高兴地说,“我会给你家里打电话。可惜我不大在家,大多在医院里。”
江静枝回到北京后,不断地往曹禺家拨打电话,终于,听到了李玉茹的声音。
“他知道你要见他,很欢迎。不过,他身体不太好,只能有半个小时。”李玉茹不无歉意地说。
“就半个小时吧。”江静枝说。
那天下午近2点,北京某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女婿对曹禺说:“客人来了。”
曹禺抬起头,只见门口出现一位陌生女子:她穿着一件雪白衬衫,大大的领子很显眼;一条淡蓝色的牛仔布裙,上面有一朵朵蓝色的花纹;手里拎着水果篮。
“她就是江小姐,一位从内心到形象都十分美丽的人。”李玉茹笑着对曹禺说。
曹禺和她握手,他们分别在两只沙发上坐下。
话题马上就碰到了《雷雨》,江静枝告诉老人:几个朋友聚在一起,他们知道她演过不少歌剧,就提议来演个话剧吧。她当即说“好主意”。大家分头找剧本,最后发觉,没有一个剧本比《雷雨》更适合演出的。
“我特别爱好话剧,特别是《雷雨》,我演繁漪。”江静枝告诉老人,“是在悉尼演出的。演出那天,观众四分之一是外国人,其他都是华人。”
“在澳大利亚能够演舞台剧,特别是《雷雨》,十分难得。”曹禺感动地说。
“那天,演出十分轰动。”江静枝说,“那是您剧本的魅力啊!”
“你就是我心中想象的繁漪。”曹禺看着她说,“许多人认为,这个角色很难演。”
“有这个说法,可我并不认同。”江静枝说,“我认为,这个角色可能比剧中的其他角色都好演。”
曹禺不无惊讶地看着她。
“女人有激情,有生活经验,当然再加一定的演技,我想,就能演。”江静枝仿佛是导演,竟然分析起繁漪这个角色来………
“我的看法和你一样。”曹禺最后对她说。
江静枝几次想告辞,怕影响老人的休息,可曹禺的谈兴很浓。当听到她在北京将举办独唱音乐会并将演唱一组贝多芬的曲目时,曹禺说:“我特别喜欢听贝多芬的《神曲》……”
护士来催吃饭了。江静枝一看表,啊呀,居然5点多了,忙起身告辞。曹禺让她稍等片刻,把自己签过名的《雷雨》剧本,郑重地送给她。
“谢谢!”她感谢道。
曹禺坐上轮椅,让女婿推出病房。他向江静枝挥手告别,还从轮椅上站起来,合掌为礼……
如今,在曹禺博物馆里,有江静枝演出的《雷雨》的剧照。她的演出,在曹禺的艺术长廊里,凝固成一个永远的存在……
“他现在已经过世了,我经常想起他。”江静枝用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回忆道。“他很平静,很温柔,很慈祥,是很有人格魅力的老人。”
除了曹禺,江静枝还和其他名人有着交往。1997年春末夏初,江静枝从澳洲飞到上海,有朋友转达孙道临想和她见面。原来,孙道临从朋友徐教授那里获知,他主演的电影《家》《早春二月》等影片,在澳大利亚有不少观众,而主持翻译的就是江静枝。悉尼和上海的两位名人在上海影城见面了,宾主谈笑甚欢……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下海”;文人艺术家“下海”翻船的多,果然,波浪朝她翻卷过来……
江静枝在上海出名,因为她生意上的成功。这,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1997年4月下旬,江静枝突然接到丈夫欧阳治宁——香港远东发展有限公司总裁,正在上海宝山祁连镇开发2000亩房地产——从上海来的电话:5月31日要举行奠基仪式,公司那位小姐搞了五六个星期,什么也没有做成,而奠基仪式的日子已不能更改。丈夫问:“你能不能来‘救场’?”
“好的。”尽管感到意外,江静枝还是答应了。当时,她在澳洲民族电视台当记者和制片人。她请假飞往上海,这天是4月28日。
她第二天就上班,负责筹划奠基仪式的小姐交待了几句后就走了。江静枝从零开始,考虑奠基仪式的内容、程序和嘉宾等。不说她如何繁忙,且看奠基仪式那天,来了300多位嘉宾,上海市政协主席陈铁迪、副主席谢丽娟来了,市侨办主任袁采来了,著名演员李家耀来了………江静枝自己走上前台,和叶惠贤共同主持奠基仪式。
第一仗,打得出奇得漂亮。
公司看重她了,“你再留三个月。”
她向电视台请假3个月,后来又是3个月,最后只好辞职,留在了上海。
两年过去了,丈夫一个星期至少飞两个地方,很难顾得上具体事务,江静枝挂着执行董事的头衔,打理着房地产业务。
文人艺术家“下海”的,往往翻船的多,江静枝“下海”的状况又是如何呢?
且看一个波浪向她打来。
1997年年底,经人介绍,某装潢公司经理来了。他吹嘘自己公司如何如何,还号称某某大厦就是他们装潢的。江静枝去看了,质量果然不错。于是,她签了协议,把四间样板房的装潢交给了那个经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公司主管对她说:“你不去看看?乱糟糟的,到1月18日,做得好才怪呢。”
“舞台最后彩排时,总是最乱的。”江静枝平静地说,“我承诺1月18日做好,就一定能做好。”
从办公室走出来,江静枝直奔样板房。她愣住了,四处一片混乱不说,连油漆也没有上;贴好的瓷砖,图纸上明明规定要白的,可现在中间都是黄颜色,以次充好……
她找监工,他生病在家。赶到他家,他正躺在床上发高烧。那人知道自己失职,又主动介绍了另外一家装潢公司。
江静枝把该公司的经理和员工,全都请到一家饭店。简单的菜肴上齐了,酒都斟满了,江静枝对大家说,“希望你们帮帮忙!”
“不可能,只有三个星期。”经理为难地摇了摇头,“天又下雨,不可能的!”
“你们要帮我!”她近乎恳求地说,“想想办法嘛。”
看着江静枝诚恳可怜的样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说:“我们试试看,尽力而为……”
那三个星期,早上,江静枝天天第一个到工地;直到晚上12点才离开。她每天立在风中雨中,工地成为她的另一个“舞台”……
1月18日下午,江静枝把样板房最后的小玩意儿放好,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向1点30分。她长长地松了一回气。好险哪!2点钟,领导和贵宾都来了,他们走进艺术氛围浓郁的样板房,边看边赞不绝口……
售楼处要开张了,出售期房,除了图纸,拿什么来吸引人呢?
江静枝的艺术细胞活跃起来,想出一个画壁画的主意。于是,澳大利亚的一对著名壁画家乔治、依莎夫妇飞到上海,见到江静枝说:“我们想画美国的加州风光。”
“你们先到上海各处转转,看三天,先感受一下上海再说。”江静枝笑着说。
三天后,乔治夫妇来见江静枝了,兴奋地说:“上海充满活力,我们要把这活力表现出来。不画加州风光了。”
“你们可以尽情发挥。”江静枝说。
几天后,在恒丰路汉中路口的售楼处墙上,一幅逾200平方米的巨型壁画横空出世。那幅画,构思奇特,色彩绚丽,仿佛是一种新生活在召唤……
行人们纷纷驻足观看,有的人看着看着便走进了售楼处。据说,有人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看热闹”,还有的上海画家跑来拍照。售楼处成为上海一景。
用大型壁画来促销楼盘,这在上海是第一次。当画家还在画画时,电视台的记者就爬上脚手架来现场采访了。如今,她的“锦秋加州花园”,已经广为上海人所知。至今已售出1000多套房子。
“我没有做过生意。我没有任何框框,更能自由发挥。”江静技平静地说,“也许,这就是我有些成绩的原因。”
进入商场两年,投放了所有的精力。江静枝感慨地说,她得到了一些,但失去的似乎更多。为了减少“失”,她写文章、办学校,还组织办画展、开音乐会、演歌剧。她说:“我迟早要淡出商场。将来有可能的话,我要写一个电视剧,反映我的这一段生活。”
“你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你认为,事业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吗?”记者问。
“我曾去过意大利一个相当著名的歌剧院,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幅油画,画着世界上许多著名的歌唱家。我是学声乐的,可画上的不少人我居然都不认识。”江静枝把话拉回来,“即使你成为一个名人,又怎么样呢?和世界相比,和历史相比,人,实在是太渺小了。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事业,对一个人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哦?”记者继续问,“那你认为,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父亲已经去世7年了。他病重时抓住我的手说,我舍不得你妈妈,舍不得你。他是想紧紧抓住生命。我的意思是,人要珍惜生命。生命在,就应该好好地打扮,然后走到窗前,迎接每一个太阳的升起。”江静枝喝了ー口咖啡,看着记者说,“我认为,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情’,不仅仅是爱情,那是广泛意义上的‘情’,因为‘情’重要,我才会抱病飞到香港,和母亲度过一些时光…… ”
(原文刊载《上海滩》杂志1999年第11期)
选自《闪耀的群星——海内外名人访谈录》
来源:上海故事周末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