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昆剧《顾炎武》搬上大银幕,当粤剧电影《白蛇传·情》收获无数粉丝,戏曲电影逐渐成为观众所熟悉与喜爱的艺术形式。在数字媒介时代,传统戏曲如何跨界“生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何以更“亲民”的形式传播?近日,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朱怡淼教授接受现代快报记者专访,以
当昆剧《顾炎武》搬上大银幕,当粤剧电影《白蛇传·情》收获无数粉丝,戏曲电影逐渐成为观众所熟悉与喜爱的艺术形式。在数字媒介时代,传统戏曲如何跨界“生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何以更“亲民”的形式传播?近日,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朱怡淼教授接受现代快报记者专访,以中国电影诞生120周年为契机,以新书《媒介时代的戏曲元素与中国电影》为引,为这些问题提供破题思路。
缘分:戏曲与电影的“百年联姻”
1905年12月,前门大观楼发生了一件大事情。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从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隙里望去,竟是一台放映机,上面晃动的黑白人影似乎在跳什么,仔细瞧瞧,好像是在唱戏。
这便是中国影史上的第一部电影《定军山》,男主角是当时的京剧名角谭鑫培。自此之后,中国电影与戏曲便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一“影像写戏”的创举,让电影从诞生之初便烙上鲜明的民族印记。
一百多年来,戏曲与电影这场“联姻”愈发深入。朱怡淼在书中梳理了戏曲与电影结合的三种形态——舞台表演实录、戏曲艺术片与戏曲元素电影。
早期的舞台表演实录,如《长坂坡》《四郎探母》,以影像技术留存戏曲“唱念做打”的艺术本体,奠定了电影的民族化起点。
1948年《生死恨》是早期戏曲电影的集大成者,通过费穆、梅兰芳等人的探索,化解了电影写实与戏曲写意的美学冲突,此后逐渐形成《梁山伯与祝英台》《十五贯》等兼具戏曲韵味与电影语言的独特类型,即中国独有的戏曲艺术片。
改革开放后,戏曲更以元素化方式深度融入电影肌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戏曲配乐、《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叙事推力,让戏曲从“被记录者”转化为“共创者”,成为中国电影辨识度的重要来源。
“这种从‘实录’到‘元素渗透’的演变,见证了戏曲与电影从技术嫁接走向美学共生的百年历程。”朱怡淼说。
冲突:技术革新消解了戏曲“写意性”?
面对VR、AI、特效技术的冲击,戏曲元素在电影中的呈现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戏曲元素在电影中的呈现发生了革命性变化。有人认为,技术革新是在消解戏曲的“写意性”,这一点,朱怡淼并不认可。“技术并非戏曲‘写意性’的消解者,而是拓展其表达边界的赋能者。”
朱怡淼表示,技术作为工具,要不断发挥长处,表达戏曲写意的灵魂,技术革新赋能戏曲探索写意新维度,从而适应现代观众的观影习惯,在写实与写意的张力中探索东方美学的当代表达。
例如电影《影》中,张艺谋运用数字调色技术将打斗场景渲染为黑白灰三色,以水墨风格重构戏曲舞台的留白与写意,把戏曲的“以虚代实”转化为电影的“以实化虚”,强化冲突的意境。
粤剧电影《白蛇传·情》中超过90%的镜头为特效画面,在“水漫金山”场景中将戏曲的虚拟动作水袖翻飞象征波涛汹涌在电影中以写实场景取代,既保留戏曲的程式化表演,又通过特效技术打造视觉奇观,既做足了电影感,又没有放弃戏曲艺术原本就有的写意感。
正如《媒介时代的戏曲元素与中国电影》书中所言:“媒介时代,戏曲以更为灵活自由的元素形式融入电影,中国电影从戏曲中吸纳情节、角色、音乐甚至造型、身段等细节作为增加民族意蕴与增强中国标识度的方式。”
赋能:让银幕故事带有天然的“中国味道”
在全球化影视竞争中,为何戏曲能成为中国电影的文化基因?朱怡淼指出,关键在于戏曲蕴含的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与中国力量。
从20世纪30年代《四郎探母》以忠孝节义激励乱世民众,到新中国成立后《杨门女将》以英雄叙事凝聚家国情怀,戏曲始终是电影传递精神内核的载体。
书中特别强调,戏曲的程式化表演、虚实相生的舞台美学与“一人一事”的叙事结构,不仅塑造了中国电影的“影戏”传统,更在深层构建了民族化的情感表达方式。
例如《小城之春》借鉴戏曲“云步”刻画人物心理,《城南旧事》以“送别”音乐与叠印画面营造诗意意境,这些美学策略让中国电影在写实与写意之间找到了独特的表达平衡。正如朱怡淼所言:“戏曲不是简单的视觉符号,而是流淌在电影血脉中的文化基因,助力中国电影在世界影坛确立不可复制的精神品格。”
戏曲为中国电影提供的,是深入骨髓的美学范式与情感语法,让银幕上的故事天然带有“中国味道”。
破圈:跨代际传播的双重命题
青年导演对戏曲元素的运用,正呈现“解构—重构”的新趋势。朱怡淼肯定《白蛇:缘起》《雄狮少年》等作品将戏曲美学与现代IP结合的创新,但她同时提醒,这种创新面临双重挑战。
文化误读风险。若创作者对戏曲仅停留在“皮毛式借鉴”(如脸谱、水袖的表面拼贴),或过度追求娱乐化而剥离其精神内核,可能导致年轻观众对传统文化的片面认知;跨文化传播困境。国际语境中,戏曲常被简化为“功夫”“脸谱”等符号,需如《梅兰芳》访美般,通过挖掘戏曲背后的人文精神(如气节、匠心),而非视觉奇观,才能打破“东方主义”凝视。
为此,朱怡淼呼吁构建“全媒介传播矩阵”:从短视频的碎片化传播到游戏的互动叙事,从纪录片的深度解码到元宇宙的沉浸体验,让戏曲元素在代际传递与跨文化对话中实现“破圈而不失本”。
从胶片时代的文化自觉到数字时代的创新突围,朱怡淼的研究不仅勾勒了戏曲与电影的百年共生史,更揭示了一个核心命题:中国电影的独特性,正源于对传统文化的深度解码与创造性转化。
当戏曲的“程式化”成为角色塑造的密码、“写意性”化作银幕意境的底色、“叙事传统”凝练成情感共鸣的纽带,中国电影便拥有了区别于好莱坞的“文化辨识度”。在文化自信的时代语境下,这本书不仅是一部学术著作,更是一声号角——呼唤电影人从戏曲等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让中国电影在世界银幕上,真正成为讲述中国故事、传递中国精神的“文化使者”。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宋经纬
来源:现代快报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