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近一些年来,一些地方和部门,经常为争夺旅游和非遗资源,就一些历史人物或地名的归属发生争论。这种争论因为不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讨论和学术争鸣,结果不但争不出个究竟,还容易混淆视听,流为一种毫无意义的口水战。
最近一些年来,一些地方和部门,经常为争夺旅游和非遗资源,就一些历史人物或地名的归属发生争论。这种争论因为不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讨论和学术争鸣,结果不但争不出个究竟,还容易混淆视听,流为一种毫无意义的口水战。
我也听本书作者梅杰说过有关黄梅戏起源和属地问题的争论,现在他又将他的新著《黄梅戏源流考辨》书稿送我作序,我就疑心他也卷入了这类争论。等到我读完书稿,才知道他在写作本书之时,就存有这样的戒心。他说,如果有人认为他这是在介入为地方争利益的“地域之争”,那决非他的“本意”,他是本着对黄梅戏的历史负责的态度,“独立地研究着黄梅戏历史的真相”,“体现的是个人的社会担当精神,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的学术精神,哪怕有偏颇之处,甚至有错误之处,短时间内没有被广泛接受与认可”,却“相信一定会在未来产生影响”。我欣赏他这种自觉意识和学术自信,我也相信本书的出版将为黄梅戏历史研究,开辟出一条“从文献出发研究黄梅戏历史的新路”,为黄梅戏历史研究作出新的学术贡献。
对黄梅戏发生、发展的历史,前辈学者和民间学人已经作了许多卓有成效的研究,得出了为学界普遍采信的结论。“黄梅戏”成了海内外观众所熟知的一种中国戏曲的共名;黄梅戏起源于湖北黄梅县,并以黄梅县的“黄梅”命名,是中国五大剧种中唯一以县为名的剧种,也成了人所共知的常识。这本来是毋庸置疑和无须争论的,但现在既然有人对这个结论提出质疑和不同意见,本着尊重历史和实事求是的精神,不能不作出回应,这是梅杰写作本书的初衷,也是本书意在“从文献出发研究黄梅戏历史”的目的所在。
如同所有民间文艺研究一样,民间戏曲研究也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仅就其发生学的形态而言,可以说既是有迹可寻,又如草蛇灰线,很难找到头绪和线索。有时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或只可意会,无法言传。这是因为民间文艺的萌芽,最初都是自然发生的,是所谓“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则辅以“嗟叹”、“咏歌”和手舞足蹈。至于谁是第一个“歌其食”的“饥者”,谁是第一个“歌其事”的“劳者”,谁第一个将自己内心的情感发之于言,进而“嗟叹”、“咏歌”,手舞足蹈,是无法查证的,也不可能有历史记载。同样的道理,哪些人最先受到这种自然发生的民间歌舞的影响,它又是如何传播流行,成为一种民间文艺现象,也是很难确认的。在这个过程中,它本身所受的一些影响和因此而引起的发展变化,同样十分微妙,隐而不显,这些都给研究民间文艺的发生发展,带来了诸多困难。
梅杰生活在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这给他的研究提供了前辈学者所没有的便利和条件,使得他能够充分利用大数据和各种现代检索手段,获得前辈学者所难以得见的信息和文献资料。这些新的信息和文献资料,一方面补充了前辈学者研究的不足和缺憾,另一方面又为此前已成的定论,提供了新的实证。梅杰对黄梅戏起源和属地问题的回答,都是以这些实证材料为依据的,是在对这些材料作实事求是的分析中立论的,不是无根游谈,或作意气之争。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本书的特点,可以归纳为,“从文献出发,以事实作答”这十个字。这在学风浮泛的今天,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法国艺术史家丹纳曾经把艺术的发生,比喻为植物的生长,说植物的生长要有适宜的土壤和气候,艺术的发生也需要一种适宜的“精神气候”。黄梅戏之所以会在湖北黄梅这块土地上孕育发生,自然也与这块土地的“精神气候”和生长条件有关。关于黄梅的自然条件、生存环境、民间习俗和历史文化对黄梅戏的发生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前人已作了许多研究,无须赘言。作为一个黄梅人,我只想在这里就我儿时的见闻和亲历,为孕育黄梅戏的这种独特的“精神气候”,提供一份证词:
众所周知,在黄梅戏孕育形成的过程中,“多云樵唱”和“太白渔歌”,是两个重要的影响源。我从小在太白湖边长大,对太白渔歌耳熟能详,常听村人在湖上串唱渔歌,在雨天哼念歌本。逢年过节,村里请戏班子来唱“采子戏”,也就是现代黄梅戏的前身“采茶戏”,下门板搭台,扒台脚看戏,也属平常。至今回想起来,那些锣鼓点子和唱和之声,仍萦绕耳畔。我在村里的民办小学念书的时候,课余还和同学们在村巷里搬演《张朝宗告经承》的片断。纸扎的帽子,纸剪的胡须,不用涂脂抹粉,不用服装道具,唱到要“打和”的地方,便有围观的村人一起帮腔,戏里戏外,都是演员,台上台下,融为一体,那种气氛,不是亲历,是很难体会得到的,可见黄梅戏在黄梅民间扎根影响之深。
我在小说中也多次写到过乡间草台演出黄梅戏的情景,都意在表明,黄梅戏为黄梅社会造就了一种独特的精神文化氛围,是黄梅文化的一个鲜明标志,也是黄梅人民精神文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今,黄梅戏已成为全民族共同的精神文化遗产,成为海内外中国人所共享的精神文化产品,这是我作为一个黄梅人感到骄傲的地方,也是黄梅人为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作出的贡献。
是为序。
2024.12.14写于多伦多列治文山
【作者简介】於可训,湖北黄梅人,武汉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专家。曾兼任中国作协理论评论委员会委员、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长江文艺评论》主编等职。著有《於可训文集》十卷,五百万字。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编年史》荣获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图书提名奖。近年来投身于文学创作,在《人民文学》等重要刊物发表小说散文作品一百余万字。著有《於可训文集》(10卷),中短篇小说集《乡野传奇集》《才女夏娲》《鱼庐记》《祝先生的爱情》等。
来源:神州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