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刚到马球场,赛场上已经有两队在准备了,昌平沏了杯茶递给我,调笑道,「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怎么,昨晚发生什么好事了?」
刚到马球场,赛场上已经有两队在准备了,昌平沏了杯茶递给我,调笑道,「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怎么,昨晚发生什么好事了?」
「好事没发生,就照顾了个醉鬼。」
昌平笑了起来,「你们俩要是没成亲,这就很难收场了。」
我感叹道,「哎,男人心海底针…」
「不过也是,他们那些人想法一套一套的,却从不会跟你说明白,说什么为你好,可好不好的,只有自己知道。」
昌平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听白弈说过,当初为了巩固皇位,昌平主动请求下嫁李家,她与李驸马也是从无爱到有情,两人也闹过,可是越闹两人感情却越发好。
突然想起叶贵妃曾经说过的话,能嫁给喜欢的人,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于她们来说,好像从来没有给过自己选择,却不会自怨自艾,而是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
「要是你哪天烦了白相,想把他踹了,你就来找我,公主府给你留个幕僚的位置,到时候你天天给我写话本就行。」
我抚掌笑道,「好呀,到那时,公主可得护住我。」
昌平轻哼道,「放心,可没人敢在我府上造次。」
我记得当初白弈带我找昌平长公主时,她一副矜贵高冷的模样,我还以为她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后来不知哪里听说《王爷追妃记》是我写的,就开始跟白弈要人,白弈严词拒绝后,她倒是和我好上了,听到我说把《王爷追妃记》的手稿都烧了后,感叹了好久。
场上突然爆发一片欢呼声,昌平抬眼看去,嗤笑一声,「崔五郎又出了风头。」
「崔五郎是谁?好像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忘了啊,上次马球赛给你使绊子让你差点摔了的人。」
我突然想起这个人,我也不明白哪里得罪他,一副看我不爽的样子。
昌平冷哼一声,「以后离崔家人远一点就行。」
「为何?」
「你家相爷跟崔家不和,崔五郎的大伯被贬,就是你家相爷的手笔。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是崔浔自己做贼心虚找白相的麻烦,当时白相还只是个翰林院修撰……」
昌平说着说着就停了,神色有些犹豫,打着哈哈道,「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反正看见崔家人躲着点便是。」
我不解地看着她,试探道,「白弈的亲生父亲,不会是崔浔吧?」
昌平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跟你说话就是不费事,一点就明白。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白相也不想让人知道。」
我了然的点点头。
这种渣爹,有还不如没有。
「那时的白相挺难的,皇兄要稳固朝堂,也没办法明着偏袒他,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很是不易。」昌平叹了口气,起身整了整衣服,问道,「要不要跟我来一把?」
「还是算了,我的水平怕拖你后腿。」
昌平调笑道,「我也就客套一下。那你自己玩。」
我点点头,挥手让她赶紧走。
心情有些沉重,我起身离开那球场,想到湖边散散心。
所有人都在跟我说白弈从孩童到现在的不容易,或许是因为这种不容易才造成他隐忍的性格,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只觉得他身上有岁月沉淀下似看透世事的清冷无谓。
我正站在湖边,突然听见有人的说话声传来,抬眼一看,却见崔五郎和一个少年郎走过来,他瞥了我一眼,微微扬起嘴角,带着嘲讽。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正准备避着他,谁知他突然快步走来,手肘朝我撞了一下,我原本站在湖边,这一撞让我站不稳,快要栽进湖里时,我飞快伸手扯住崔五郎的衣服,就这样我们两个一起掉进了湖里。
……
我裹着披风,坐在火炉前烤着,不一会儿昌平推门进来。
「安排妥当了,现在都城已经在传说崔五郎调戏长公主府的侍女,侍女坚决不从,结果推搡间两人掉进湖里。」昌平抚掌笑道,「你这招虽说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够恶心他的。赶明儿我再去他府上搓一搓他。」
我摊了摊手,「当时他被我拉下去,我死命拽着他,他也呛了好多口水。这件事别让白弈知道啊,我不想让白弈为难。就说马球赛跌了一跤,才换的衣服。」
昌平点点头,神色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让你来玩,却出了这种事。崔五郎哪天别落我手里,我定要他好看。」
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不找事,事来找我,这种意外谁都没办法控制啊。」
说着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昌平起身开门,「许是驸马回来了…」顿了顿,又喊了一声,「白相也来了呀…」
我知道是昌平在提醒我,我用手捂了捂脸,起身迎上去。
「走吧,我们去吃金桂楼了。」
我拉过白弈,他微微一笑没动,「我有话要跟长公主说,你先去车上等我。」
我点点头,朝昌平使了个眼色,昌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白弈才赶过来。
刚上马车,白弈便俯身问道,「脚踝怎么了?」
说着便掀起我的裙摆,脚踝处被擦伤了一块。
当时掉下去的时候,擦到了脚踝,我以为我掩饰得挺好的,还是被发现了。
「今天骑马不小心摔了,擦伤的。」
白弈抿着唇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下,他又问道,「还有哪里伤了吗?」
「没有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神色有些凝重,我突然心虚了,故意调笑道,「你要不信,我脱下来给你看?」
白弈没有闪躲,也没说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说谎的孩子被家长现场抓包。
白弈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揽进怀里。
我有些手足无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如果是因为政见不同,崔家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也可以受着,但千不该万不该因为怨恨我而伤害你。」
果然瞒不住啊…
「其实…我…」
我想解释下,又被白弈打断,「曾经的我孤苦无依,可以任人欺负,如今,我坐上了这个位置,若还是护不住身边人,那我不就成了笑话。」
我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苏玺,你身后是我,所以不需要顾虑太多,明白吗?」
他的话就像一颗鱼雷在我波澜的内心炸开了花,我扬起嘴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昌平长公主给我写了信,说是崔五郎在满园春色大放厥词,念了一首反诗,被判流徙千里,崔家断尾求生,将崔五郎逐出家门,他这一生算是毁了。
果然,白弈出手不死也是重残,而我就像挠痒痒似的。
我唏嘘不已,不过转念一想,他两次无故害我,若不是我运气好,早就小命不保了。
同情一个恶人,倒也没必要。
九
入夏后,白弈忙了起来,我也不闲着,有时间便会找他讨论下一些文德皇后的细节,却不会像之前一样粘着他。
这日,我整累了手稿,躺榻上小憩时,迷迷糊糊听到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睁开眼,却见白弈坐在我身边翻看我写的手稿,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脸上,似镀上一层光辉,原本疏离的神色,也染了柔和,我呆呆的看着他,我好像好久好久没这样安静的与他独处。
扭头一看,地上被我随意乱扔的书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地的废纸也消失不见。
有时候我觉得,是白弈在照顾我,而不是我在照顾他,他总是会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事都不需要我费心。
「醒了。」
我回神看向他,起身对他笑了笑。
白弈扬了扬手中的手稿,「很好,开头让我惊艳了。」
听到他的赞扬,我瞬间觉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若是平常,我一定开始自夸,可是一听到他这么认真的夸我,突然有些害羞,犹豫着要谦虚一下还是客套一下。
然而,白弈只是微微弯起嘴角,眼里似盛着一池星辰,他伸手抚上我的脸,缓缓倾身,在我唇角边亲了亲。
我瞪大了眼,有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吓到你了?」白弈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手不知所措地垂了下去。
「是吓到了,要不你再亲我一下,让我缓缓?」
白弈无奈地看着我,「你说你是姑娘,也要脸面,是在哄我?」
我忍住笑意,「我是在陈述事实,我向来很矜持的,就是对你吧,矜持不起来。」
白弈微微勾起嘴角,笑里带着无奈和不可名状的情绪,「苏玺,我成过亲,如果娶你,只是续弦,而且我们相差十岁,我…」
我不知他竟会考虑这么多,我想了想,问道,「续弦不算明媒正娶的正妻?庆远侯七十岁还娶了个十六岁的小妾,你是比他年纪大还是我比那小妾年纪小让你这样不自信?」
看着白弈又经不住打趣道,「你好好保养,说不准我比你先走,再说了以后我们有孩子,我也不算孤单,再不济那时我有钱有闲,可以养几个面首聊以慰藉。」
「面首?」白弈微眯着眼看我,威胁道,「你若敢,我棺材板掀了爬出来找你。」
我笑趴在他怀里,「那不正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白弈轻轻抱着我,下巴搁在我肩上,轻声问道,「你可记起你的身世了吗?」
我摇了摇头。
「见你第一面的前一天,我去苏侍郎府上赴宴,他五十大寿,寿宴无限风光。第二天我让人抄了苏府。
就在抄家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你冲过人群抓着我,眼里含着泪水,那一刻我动了念头。后来我把你从地牢带出来,你说你失忆了。苏玺,你现在知道你的身世,知道真相可会恨我?」
我听着他的话,虽然与我有关,但我不曾经历过这些,只觉得像是在听故事,不过我想我还是要问一下,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苏侍郎卖官鬻爵证据确凿?不是因为党争?」
「证据确凿,是我督办的案子。」
「那我有什么理由恨你?」
忽然想起银羽当时对我说的话,果然是说给我听的,即使失忆,也想让我安心。
我现在总算明白白弈不敢靠近我的原因。
「我没有喜欢过谁,所以当时对你产生那种汹涌而莫名的感觉,我不知所措。一见钟情吗?我从来不相信。所以不敢靠近你,也一直在观察你,却找不出原因。」
等等…没有喜欢过谁?
他说的这些话信息量有点大,但我最关心的是,他说他没有喜欢过谁。
「你没有喜欢过谢语之?」
白弈垂眸,语气有些沉重,「我很感激她,但对她只是责任。也许是对我的失望,才让她郁郁而终。」
对呀,叶贵妃讲的故事中,只是谢语之一人的痴情。
一个满腔爱意却得不到同等回应,偏执的想抓住一个抓不住的人,失望到绝望在所难免。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因为深情,对她念念不忘才不愿续弦。而且听说,她长得很美。」
「她是长得很美。」白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但喜欢并不是只凭容貌。」
我撇了撇嘴,有被安慰道。
我的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像邻家妹妹的那种乖巧长相。
「不愿续弦,只是怕麻烦。我原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喜欢的人,大抵哪天会娶个端庄贤惠持家有方,又守得住寂寞的女人吧。」
我点头表示赞同,像他这么忙,如果不是我主动找他,估计几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白弈叹了口气,「可是你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端庄矜持,不会持家,还耐不住寂寞…」
我握住他的手,「条件好说,我们可以商量的,能做到我尽量做到,不能做到的,要不你改下原则?」
白弈轻笑一声,揉了揉我我因懒得挽起来而披散的长发,慢慢将我圈在怀里,「有一天对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割舍不了的感情你会不会奇怪?会不会害怕?」
我没有回答,并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对我一见钟情?这让他害怕?
也是,像他这般理智的人,大抵是不会一见钟情的吧?
白弈长叹一口气,「如果是天意,那就当你是上天给我的馈赠吧。我想,我已经放不下你了。等我处理好邺州渚莲堤坝坍塌案,回来就娶你,可好?」
我呆愣住。
他目光似水,盛满深情,认真而缱绻地看着我,我心似跳空了一拍,看着他眼眸中澄澈的自己,我缓缓展颜,开口道,「好。」
十
我站在窗沿下看着雨帘,天色晦暗,豆大的雨滴洒洒不绝地拍打着青墙黛瓦,万物寂寂唯余斑驳的雨声。
来邺州已有些许时日。
原本说好了等白弈回来,却不知为何,才走不过半日的白弈突然又回来接我,我连行李也没打包就跟着他走了。
走得自己都一脸莫名其妙。
来邺州后,白弈有他的事要忙,渚莲堤坝坍塌,渚莲县被水淹了大半,如今的灾民都集中在邺城里,我闲着没事就会去帮忙赈灾、为百姓祈福。
「苏姑娘在赏雨啊。」林县丞穿着蓑衣披着斗笠急急经过与我打了个招呼。
「林县丞是要去哪里吗?」
「啊…邺城外郊有灾民在闹事,我得赶紧去看看。」
今日下了大半天的雨,我闲着也没事,想着会不会遇到白弈,便问道,「我跟您一起去瞧瞧吧?」
「诶?城外都是些村野匹夫,就怕惊到姑娘。如果姑娘不介意,倒可以一起去看看。」
因着我是白弈带过来的,大家看白弈待我不同,都心知肚明的对我恭恭敬敬,我们出门时,林县丞还多叫了几人护卫我的安全。
毕竟没经历过这种事,我还是很好奇的。
到了之后才了解到,起因是两个人在争着一个大夫,因着不同村又原本带着矛盾,最后发展为两个村的械斗。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何况还是因为不知天灾人祸的原因家园被毁而聚在一起,林县丞处罚了两个带头闹事的人后,又逐个安抚灾民才慢慢平息民愤。
眼见事情平息,我抽空去解手,因为解手的地方比较偏僻,我也不好意思让人跟着,就自己悄悄去了,结果出来的时候,一个大白天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撞了我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我环顾四周,是在一个山洞里。
那人已经脱下披风,背对着我,他身前架着火,披风架在一旁烤着。
我不清楚我现在的处境,只能继续躺着装睡,暗暗观察。
「苏姑娘,醒了我们就讨论下尾款的问题吧。」
只见那人转身看来,火光映照下是一张英俊而张扬的脸,他的眼角微扬,带着些邪气。
我愣住了。
什么尾款?
我都穿越了,还要被追着讨尾款吗?!
「什么意思?」
「苏姑娘,你是在装傻吗?」那人看着有些烦躁,「你们中原人真是狡猾,说好了先付订金我给你情蛊,待验证有效了,你会付我尾款,可是我给了你情蛊后,你居然不见了!
不止不见了,整个苏府的人都搬走了!为了躲尾款至于搬空整个苏府嘛?枉费我还以为你爹是都城的官员,你铁定跑不了。
你知道为了找你,我费了多少人力财力?还有你情人身边的车夫,功夫厉害哦,我靠近一次就被打,医药费也要算进尾款里的哦。」
那人越说越气,看着我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我愣了愣,也顾不得其他,「你说什么?什么情蛊?」
「对,就是情蛊。」那人疑惑地看着我,「你失忆了?」
他抓住我的手把了把脉,嘀咕道,「咦,还在啊,也没见什么不一样…」
「情蛊?什么情蛊,你说清楚一点…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微眯着眼,半信半疑,「就是…你找我买情蛊,只付了定金,我情蛊给了你,你用了但没有给我尾款,我现在来找你拿尾款了。」
我心一紧,只觉得周身凉意渐深,连骨头都发颤。
「情蛊是什么啊?」我颤抖着问道,尽管我好像明白了。
「情蛊就是两只子母蛊,母蛊种在你身上,子蛊种在你喜欢的那人身上,这样他就会因为母蛊散发的气味毫无理由地被其吸引。」
「这样啊…」我突然想起白弈的话,他说他第一次见我,就被我吸引。
原来,不是一见钟情…
「你骗我吧?」我愣愣地看着他,试图想要反驳他的话,「要怎么证明我身上有情蛊?」
那人有些烦躁的抱着手,「你手臂上是不是有个红点?像颗红色的痣。」
我手臂内侧确实有颗红色的痣,我还以为或许是传说中的守宫砂。
我狡辩道,「说不定就是红痣呢?或者是我爹娘给我弄的守宫砂?」
那人冷笑一声,「现在谁弄守宫砂啊,你又不是什么圣女,弄那个干嘛。」顿了顿又说道,「你就等着吧,子蛊离不了母蛊太远,离得远了子蛊就会难受,带蛊的人也跟着难受,好似百爪挠心似的,非得靠近母蛊才能安抚下来,所以你情人很快就能感受到你的位置追过来的。」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可我发现,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因为我在这里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你还可以瞧一瞧你情人的手臂,也有一颗红痣。诶,对了,你们圆房没?情蛊有催情的效果,你也可以切身感受一下。」
感受你个鬼!
当朝对厌胜之术和巫蛊之术严令禁止,在整理文德皇后的生平时,也看到过一例,不仅灭了提供蛊虫的整个村,用蛊人也满门抄斩。
若是这件事被白弈知道,他会如何?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我,那我…是不是会死得很惨?
我突然很想笑,一个卖官鬻爵的爹,一个用心用心险恶的女儿,还真是一家人。
眼泪慢慢涌上来,我低下头,抱紧了自己,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哽咽。
原以为我真真切切喜欢的人,也真真切切喜欢着我,原来…我喜欢他是真的,而他喜欢我都是假的,只是因为情蛊。
十一
「来了。」
「什么?」
我愣愣的抬眼看向他。
那人抓过我的手将我拉起来,随即抱着我,飞身掠出山洞。
刚出山洞,我们就被一群府兵包围起来,只听那人暗暗道了一声,糟糕。
我瞅了他一眼,他神色懊恼。
「要不是这地界乱,怕你出事,我就不该陪你等人。」
我顿时反应过来,我与他相安无事的在一起确实让人怀疑。
不过,这样看来,他还算是个好人吧。
白弈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我的一刻,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收敛起情绪,笑着跑过去一把抱住他,「我下午遇到一个朋友,叙旧时走着走着,就陪他走远了,哎呀,怪我怪我。」
我感觉他抱着我的身子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紧张,轻声说道,「没事就好。」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
「这位朋友是?」
白弈抱着我,眼光望向那人,眼里带着探究,显然他并不相信我刚刚说的话。
我一时语塞,对呀,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感觉一颗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回过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巫柏。」巫柏清了清嗓子,「你老是忘了我的名字,有这么难记嘛?」
「哦?那就请这位朋友来衙门做个客吧。」
我赶紧解释道,「不用不用,他还有事得走了。」
白弈没理会我,一挥手,有两个府兵上前扣住巫柏的手,巫柏看了我一眼,没有挣扎,乖乖地跟着两人走。
我心一咯噔,感觉身体有些发软。
我想,白弈大概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他从一开始就很清醒,虽然身上种了情蛊,却不会上头,而是对我暗暗观察。
直到后来对我确定心意后,仍然是克己守礼。
这样的人,如果知道我做的事后,会怎么我不敢想象。
回到官舍后,白弈并没有对我说什么,吃过饭后吩咐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其实如果他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脑子还是乱乱的。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将巫柏带出来。
他既能下蛊,也应该会解蛊。
想了想,我决定去敲开白弈的房门。
「怎么了睡不着吗?」
白弈还在处理公务,桌上都是文件。
我点点头,「起风了,窗外的树沙沙响的,一个人有些害怕。」顿了顿,我讨好地笑道,「要不我今晚住你这里吧。」
白弈微微一顿,垂下眼眸,眼中神色未明,「我让两个府兵守在你门外?或是叫个丫鬟睡你房里的榻上?」
心里涌上一丝羞愧,我觉得我应该走的,现在的我好像上赶着要献身似的。
特别是知道白弈身上种了情蛊,我更不应该肆无忌惮的接近他。
「我…我不太习惯陌生人在身边,其实,也不用睡床上…在榻上躺着就行…我不出声,就…」我硬着头皮,语无伦次的说着。
白弈忽地牵起我的手,凝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我一时愣住。
他牵着我,走到床边,又让我躺床上,盖好被子。
这…就妥协了?
「我们还没成亲,我不想你被人置喙,不过…那些人大概也不敢说出去。」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
原来他是怕我被人说闲话啊。
「还有… 」
我抬头看着他。
「你能保证晚上睡觉安安份份的吗?」
我的脸倏然红了起来,他是什么意思?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弈轻叹道,「你净会给我出难题。」
「哈?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到嘴的肉吃不了, 你说该如何?」
我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将脑袋慢慢缩进被子里。被子外,是白弈轻笑的声音。
我…这是被调戏了吗?
我重新将脑袋伸出被窝时,白弈已经将这边的灯熄了,只留他书桌一隅亮着灯。
我静静的看着他,灯光在他脸庞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此刻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惜,这一刻美好得不真实。
我闭着眼睛等了很久,感受到白弈绵长的呼吸声,便又轻声唤了他几声,他没有回应。我悄摸起身上前,又轻轻唤了几声,确定白弈睡着了才摸黑拿走了他的玉牌。
我赶到官舍后面的厢房时,门外守着两个衙役。
我向他们亮了玉牌,又说是白弈让我来带巫柏走的,他们虽觉得奇怪,还是让我带着巫柏走了。
整个小院静悄悄的,我带着巫柏穿过回廊,走后门离开。
巫柏跟着我,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还想说,如果你今晚不来,我就准备用自己的方式走了。」
「哦…还得亏我来了。」
我并没有什么心情跟他谈心。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种的了情蛊,那可能解蛊?」
「自然是可以的。」
「我要解蛊。」
「可以啊…先把情蛊的钱结了,我们再谈解蛊的事。」
「那我还欠你多少钱?解蛊又需要多少钱?」
「五百两银子是尾款,解蛊也需要一千两银子。不过鉴于你的信用太差,解蛊不能支付定金了,必须是全款。」
我张了张嘴,想骂人,还是忍住了。
原主也太能造了,一千两买情蛊。
「你很缺钱吗?为什么干这杀头的买卖?」
巫柏冷哼一声,脸上的神色沉下来,我识趣地闭上嘴不问了。
我将身上的首饰退下来,又将白弈给我的全部银票统统给了巫柏。
「我身上只有这些了,你先给我解蛊,等到了都城,我再凑给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逃单,全部结清!」
巫柏看了看手中的物品,撇了撇嘴,「要不是需要钱,我也不想做这生意。」
「解蛊需要多久?」
巫柏神色不悦,挥了挥手准备要离开,「我得去找药材,快的一个来月,慢的说不准了。」
十二
我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
我抓住巫柏,觉得还有很多话要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巫柏嫌弃的拍开我的手,「你跟之前真是判若两人。按理说,你种了情蛊不就是为了要让他爱上你吗?现在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了,你何必再解蛊?」
我苦笑道,「人啊,总会欲求不满。我不想一生活在猜忌中,享受他的爱时又怀疑他的真心。」
巫柏嗤笑一声,「女人就是麻烦。」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我要问他什么了,我还想问他,解蛊疼不疼啊?
我慢慢走回房间,夏夜的风带着些凉意,吹得我冷到了骨子里。
我正想着要怎么跟白弈解释这件事,一抬眼,却见白弈正站在门外的回廊上看着我,眼里神色幽深,如墨的眼眸中带着探究。
我别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知是冷还是害怕,身体微微颤抖。
「下午林县丞说你不见了之后,我心里一片慌乱,一想到这里这么乱,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找到你后,我仍心有余悸,所以对你的朋友多有冒犯,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我…」我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把他放走了…」
白弈慢慢走近我,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低低应了一声,「嗯。」
白弈太平静了,平静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从回来后,似乎就不开心了,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我愣怔住,默默叹了口气,我脸上还真是藏不住事。
「我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其实,只要你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会放他走的。」
我无言以对,我想,从知道他身上种着情蛊开始,我就已经无法全心全意的去依赖他、信赖他。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是你失忆前的心上人吗?」
白弈看着我,眼眸幽深。
他这是吃醋吗?
我愣怔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总不能说我与他有性命相系的买卖关系,所以才对他这么上心。
「我…」话音未落,白弈突然将我抵在廊柱上,低头封住我的唇,深沉而隐忍。
「苏玺,你答应要嫁给我的…」他的声音暗哑。
我颤抖着想要躲开他的气息,别过头时,却吓了一跳。
我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李…李叔…」
虽然平时守卫都在院子外,院子内也没什么伺候的人,但大半夜的在走廊上做这种事,还刚好被撞见,我脸上猝然一红,将头埋在白弈怀里。
白弈倒是比我镇定,将我揽进怀里,遮得严严实实。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似在打鼓,一下一下跳得厉害。
李叔闭着眼,咂巴着嘴,摸索着,「鸡腿…好吃…好吃…」
这么拙劣的演技,我慢慢捂住脸。
路过我们时,白弈故意伸脚绊他,只见他轻轻一跳,轻松避过。
不多时,李叔拐过回廊,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看着白弈,控诉道,「他他、他装的。」
白弈轻笑道,「但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低头看着我,我的脸一下又涨红了,低下头靠着他,躲开他的视线。
「回房去?」他的声音低沉,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觉得现在跟他回去,犹如羊入虎口,我们都会把持不住。
况且他身上的情蛊,还有催情的效果。
「我…我回自己房间。」
白弈沉默片刻,「也好。」
白弈握着我的手,慢慢走回房,夜风吹来,身上的燥热退了几分。
关上门的一瞬,我靠着门慢慢坐下,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指尖微麻。
我抱着自己,将头埋在手臂中。
就这样吧,不要再靠近了。
做最坏的打算,便是等到解蛊的那天,他突然发现他不再喜欢我时,我可以抽身干净。
与其守着一个你爱而不爱你的人,还不如抽身干净。
我不愿做下一个谢语之。
夜深人静,窗外风声骤起,一阵一阵,吹打着树枝,沙沙作响。我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心似石沉入海,寂寥而空荡荡。
十三
回都城后,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想在解蛊前将文德皇后外传完成,这样离开时也便没有什么牵挂了。
渚莲堤坝坍塌事件后续事情尚需处理,白弈也没得机会询问我关于巫柏的事。
只是怀疑的种子种下,到底在某一天还是会开花结果的。
这日里,银羽姐姐带着锦绣阁的掌柜和绣娘说要来给我做喜服,我有一瞬的恍惚。
他明明对我抱有怀疑,为何依约娶我?
送走锦绣阁的掌柜后,银羽姐姐又回身找我,彼时我正发呆,银羽姐姐唤了几声我才回过神,她嗔笑道,「今日是怎么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勾了勾嘴角摇摇头。
「相爷已下朝,现在在书房,可要过去?」
我看向银羽,眼睛亮了亮,「相爷可忙?」
「你找相爷时,他何曾忙?」银羽嗤笑一声,「说来也怪,你们各忙各的时候,明明一座院子里却好像离得很远,可一旦在想起对方了,总感觉就算隔着山海你们眼里还是能盛着彼此。」
我被说得有些赧然,「相爷日理万机,才不会想我。」
银羽姐姐抿着嘴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走在回廊时,突然想起前几天有个犯了事的丫鬟,当时求着我向白弈讨饶。当时我没答应,只是在她被罚后请了大夫照看,如今也不知怎样了。一问才知道她已经被遣出府。
白弈治下向来严厉,曾经在邺州见识过他将邺州官员骂的狗血淋头,处置手段也狠厉干脆,对待府中众人也赏罚分明,唯独对我,因着情蛊,无限纵容。
许是这样,才让一些丫鬟觉着有机可乘。
我叹了口气,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奈,如果没有情蛊,这一生,我都不会跟白弈有任何交集,不会让他平生出这些烦忧。
我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满怀期待的惶恐,害怕真相被揭开后,得见谎言下的血肉淋淋。
「姑娘怎么了?脸上不太好,可是累了?」
我收了心神,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道,「银羽姐姐一直都在相爷身边?」
「也没有一直。」银羽微微一笑,笑里带着点苦涩,「先夫人刚嫁来时,曾经遣散相爷身边的女使,因着是签了死契的,我当时便被匆匆配了个管事,可惜我命不好,所嫁非人,后来我求着相爷,与那人和离才不至于死在他手上,相爷救过我两次命,这一辈子,我也只能拿命相还。」
没曾想从容温柔的银羽经历过这种人生,我一时无言。
银羽拉过我的手,释然道,「这世间女子不易,经历过这些方知相爱相守的奢侈,所以看着你与相爷,我打从心里替你们开心。」
我想笑,却觉得笑得很勉强,如果她知道我与白弈的爱是虚妄,她可还会如现在这般赤城待我?
当我们快到书房时,远远瞧见李叔引着一人从书房出来,那人背着药箱,李叔面色凝重的跟他交谈着什么,似是感觉到我们,李叔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来不及与他对视,他便匆匆别过眼,当做没看见我们似的。
我霎时觉得一盆冷水似从天灵盖直浇下来,僵直着身子,再也迈不动步子,脑子似有烟花炸开一阵轰鸣,唯一的想法便是,白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当你做错一件事时,便会感觉全世界都在找你的破绽,揭开谎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银羽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愣愣的看着她,扯过嘴角,「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说完我转身离开。
此刻我不知如何面对白弈。
银羽在身后喊了几声,我没理会步履凌乱的匆匆赶回房间。
也许是我的状态太差,吓到了银羽,不多时,就听见银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个我此刻不敢见的人。
「苏玺,开门。」白弈低声道。
白弈的声音不辩喜怒,我撑着门,一时有些茫然。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巫柏来的时候,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掩盖住内心的情绪,缓缓打开门。
白弈认真的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额头,「银羽说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我愣怔住,不明其意。
白弈拉过我坐在榻上,眼扫过房间书桌上的手稿,淡淡道,「不急在一时。」
我心一紧,他的不急在一时指的是文德皇后外传还是我下的情蛊这件事?
「好好休息。」白弈没再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我猛然扯住他的衣袖,缓缓问道,「相爷都知道了,就不问吗?」
白弈垂眸看着我,如墨深沉的眼里,晦暗不明。
「问什么?」
我抿着唇,不置一词。
白弈突然欺身上前,扯开我左肩的衣服,突然的冷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弈握着我的手臂,细细端详,「怎么看都像一颗朱砂痣不是吗?」
我想缩回手,却怎么都挣不开。
「是你下的情蛊,还是你父亲?哦,你失忆了…失忆了却唯独记得巫柏,那个给你蛊的人?」白弈松开手,起身道,「苏玺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可你…」
白弈别过脸,眼底藏着冷意。
我让他失望了是吗?
我闭了闭眼,掩下眼底的情绪,拜伏道,「可否请相爷看在…看在我帮相爷写文德皇后外传的份上,饶我一命。」
「苏玺…」白弈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眼眶渐渐模糊,我伸手扯住白弈的衣角,哽咽道,「不管你信不信,下蛊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白弈冷笑道,「难道是谁逼着你下蛊的?你叫我怎么信你?」
我嘴角翕动,却解释不了。
蛊不是我下的,然而,是我切切实实享受着白弈的爱。
白弈掰开我的手,「在我解蛊前,不准离开房间半步。」
十四
白弈走后,我抱着手臂缩在榻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白弈只是把我关着,是不是对我还心存怜悯?
不多时,银羽推门进来,看着我的样子,似是不忍。
她缓缓为我整了整衣衫,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了想,还是握住银羽手祈求道,「银羽姐姐,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昌平长公主找来?」
银羽垂下眼眸,苦笑道,「姑娘以为,在相府里长公主能轻易将你带走吗?」
我慢慢松开手,银羽对白弈忠心不二,我不想为难她。
我原本已经将一切都做好打算,给巫柏的银钱也准备好了,谁想事情会变得措手不及。
现在唯有希望巫柏能早一步在白弈解蛊前到,或许我还有一丝机会挽回。
如若不然…我好想也没什么法子了。
打定主意后,我开始做手稿最后的收尾。如果我与白弈不能圆满,至少…至少完成手稿是对白弈最后的交代。
落下最后一笔时,我突然感觉身体骤然一痛,五脏六腑似是被人握住揉搓,眼前一黑,顿时吐出一口血。
我一手捂住嘴,眼前一片模糊,我忍着剧痛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用袖子擦拭着手稿,不知为何,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手稿不能被我毁了。
可是身体太疼了,疼得我不得不俯下身,蜷缩着。
口中血不停地涌出,我想喊人却喊不出口。
我看不清方向,凭着直觉,慢慢挪动着。
突然啪嗒一声,似是有人从我身边窗户跳下来。
「这…怎么回事?」
是巫柏的声音。
我张了张嘴,有一阵骤痛,疼得我冷汗直流,身体发颤。
「是谁?谁解的蛊?」巫柏喊道,「不知道子母蛊需一起解才行吗?你家情郎就这么恨你,恨不得折磨死你吗?若子蛊死,母蛊便会自爆,毒素流便全身,五感渐失,七日后从內腑至外浑身溃烂,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那你…杀…了我…」我喘着气,用尽力气,这样死得天难看太痛苦了,倒不如给我痛快。
「钱…」我指着柜子,示意巫柏。
钱给你,杀了我吧。
我蜷缩着,指甲扣进肉里也不觉疼。
巫柏拿着钱,沉默片刻,「其实也不是救不了,既然拿了你的钱,那就得给你解蛊。」
说着巫柏背起我,如果此刻我能说一句整句,我一定开口第一句就骂他。
让他多管闲事,非得这么折磨我。
才刚翻出院前,我们就被包围住。
「小子,蹲了你很久了。放下她,可以让你选择一种死法…」是李叔的声音。
巫柏冷哼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人曾经因为被李叔打而找我索要医药费,现在人更多了还敢大放厥词。
巫柏背着我左闪右躲,众人不敢伤我,都朝着巫柏招呼,不多时,明显感觉到巫柏的气息不稳。
「别打了,巫柏,放我下来吧。」
如果可以,我确实想跟巫柏走。
巫柏慢慢将我放下,我靠着他才勉强站着,我费劲地慢慢扯下巫柏盖在我身上的披风,我不知道我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只是感觉到空气瞬间的安静,我想,我现在该是很可怖。
人群中,有人走向我,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是白弈。
他抚上我的脸,指尖带着颤抖。
「怎么会这样?」
我睁着眼睛想看清他的样子,可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忍着痛缓慢而吃力地说道,「我已经写完了,可是手稿被我的血弄脏了…」
「为什么会这样?」白弈低吼道,声音带着颤抖,「我…」
我慢慢抬手,抚上他脸,看到我这副模样,他是不是后悔了。
「你要问你身边的庸医,解情蛊需子母蛊同时解,若只解子蛊无异于杀了母蛊,世间至毒唯情蛊,情蛊至毒在母蛊,虽说母蛊能控制子蛊,可若是母蛊死,子蛊只会沉寂,子蛊死母蛊则会自爆,那时便是生不如死,下情蛊之人等同于给自己下世间至毒之药。」
这些话想必巫柏也跟苏玺提过,只是苏玺一腔爱意抵过世间至毒。
白弈轻轻将我拥进怀里,小心翼翼的,似是怕弄疼我。
「苏玺,我…」
我侧耳倾听,却听不见声音,世界好像霎时寂静无声。
我缓缓闭上眼,靠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白弈,我真的是喜欢你的。可是…我想离开了。」
如果在他身边必须受尽蛊毒折磨而死,那我宁愿跟着巫柏离开,让我永远留在他的心里。
他克制着自己想抱紧我却又不敢,最后慢慢松开手。
我不知道巫柏说了什么,离开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十五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疼。缓了许久才慢慢适应着睁开眼。
打量了眼房间,简陋得有些寒碜。
我坐起身时,已然耗费了全部力气。
身上的疼痛没了,可又好像刻进骨子里,稍微磕碰下手臂竟觉得刺骨的疼,可仔细感觉,又没了疼痛感。
我茫然的坐了许久,才见巫柏捧着个瓷碗进来。
我们四目相对,呆愣了许久,他才咧嘴笑道,「果然有用,没想到第一次实验就成功了。」
我侧头看着他,感情拿我当小白鼠?
「趁热喝了。」
巫柏将药递过来,我想接住奈何手上没力气差点翻了碗,巫柏嫌弃地接过按头给我灌了下去,我被呛得直咳嗽。
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小白鼠也没必要这么粗鲁吧。
「余毒还没全清,这药还得喝一段时间。」巫柏皱着眉,细细把着我的脉。
能活着已是不易,我也不要求太多了。
虽然巫柏看着凶凶的,还很粗鲁,到底对我还算不错。
我按时喝药,乖乖吃饭,虽然吃不下东西,只能喝些粥水,倒也不至于饿死,只是如今我瞧着自己的身体,真真只剩下皮包骨了。
有时候我会对巫柏开玩笑,说自己像行走的骷髅,路过的小孩估计都会被吓到。
巫柏嗤笑道,我们村的小孩什么没见过。
后来,巫柏在院子里放了把躺椅,让我在外面晒太阳时,我才发现,村里的小孩确实什么都不怕,时常躲在篱笆外偷偷瞧着我,嘴里喃喃着我听不懂的话。
这个村子不大,在深山里,村里人不多,通常情况下除了虫鸣鸟叫,便只有少数的几个孩子玩闹声和大人絮絮声。
深山老林里盖的房子简陋至极,一应家具也都少得可怜,开垦不易导致粮食在这里十分稀缺,吃些野味容易,喝粥吃饭倒是奢侈。
所以在我知道,我喝的粥来之不易后,我更是对巫柏感激涕零,就差顿顿和着眼泪喝粥,好让他知道我的真心。
其实,我能猜到,大抵这个村子的人便是十几年前被官府灭了的养蛊村里幸存下的人吧。
也难怪村子闭塞,基本不与外界相通,而巫柏缺钱的原因,想来也是想提高村里人的生活质量,不至于日子过得这般艰难。
偶有提过几句前尘往事,巫柏并没有明说,只是感叹过一句,养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蛊可救人亦可伤人,端看人心罢了。
我看着天上飞过的孤雁,长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巫柏问过我,恨白弈吗?
我摇了摇头,如果有人在我身上下蛊,我也会惧他怨他。终归错的是我,承担这一切的也该是我。
后来,巫柏看我闲着没事,便安排我教村里的孩子说中原话,他平日里也会和村里的成年男子去山上采草药带到镇上买,到底没太多时间教村里的孩子。毕竟要与外界联系还得用中原话来得好些。
为了表示感谢,我很爽快的应下了。
可后面,我发现我还是天真了。
即便有心,也无力。
不知为何,越来越吃不下东西,最后连药也喝不下了,即便努力地想咽下,还未到喉咙总是会吐出来。
每天靠着米糊对付着,我原想着这样也好,拖着这副身子,到底是给巫柏平添许多麻烦。
但我却瞧着巫柏比我还糟心,时常看着我,随时想张嘴大骂,最后硬生生憋住。
这一日,巫柏说要去镇上卖草药,想带着我,去看一看人间烟火气,说不定我就能好了。
我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勉强跟着他一起。到底走不了几步,只能靠他背着。
趴在他的背上时,我眼眶慢慢湿润。
终归是,对不住他了。
「别哭啊,苏玺。等到镇上我带你买糖葫芦,小时候吃过,可甜了。到时候你连药都喝得下去了。」
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闷闷地点了点头。
许是他的肩膀太过宽厚温暖,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竟回了相府。
白弈握着我的手,靠在床栏上闭目休息。
我动了动,想抽出手,白弈似被惊醒,倏然又握紧了我的手。
「醒了…」白弈起身拂过我的脸颊,「要吃点什么吗?」
我别过脸,摇了摇头。
白弈垂下眼眸,笑里满是苍白无力,他附身抱住我,低头与我额头相抵,「苏玺,你要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你要我怎样都行。」
我缓缓闭上眼,其实我不怪他,只是这份爱太痛入骨髓,让我一想到他还带着颤栗,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想了想,我还是开口道,「巫柏呢?」
白弈有一瞬的失落,「他走了,留了一封信给你。」
说是一封信都抬举了,用的是白弈的澄心堂纸,潦草几句话。
大意是将我高价卖给了白弈,从此死活他都不管了。
看着看着,眼眶渐渐模糊,「他说要给我买糖葫芦,骗子。」
白弈低低应了一声,「以后我给你买,还给你带金桂楼的糕点,你想吃什么都行。」
我揉了揉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泄着对他的不满,「他煮的东西太难吃了,药苦得比我命都苦,粥里总是一股子烧焦味,所以我才吃不下去的。真的,难吃得我想哭。」
白弈轻笑一声,「嗯,我们再不吃他做的饭了。」
我扯过白弈的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他身上的篱落香若隐若现,清冷中却让我感觉安心。我掩住眼睛,轻声问道,「你以后,会对我很好很好吗?」
白弈握住我的手,拉开袖子,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不知今后会如何,但我此刻看他的眼中的情感真真切切。
既然我还喜欢他,既然他也还喜欢我,这就够了。
再后来,闲来无事,我便将我们的故事改写成话本,取名白苏情事。
某天夜里,我正写得欢,却不巧被白弈碰到,来不及收便被白弈拿走,白弈看了几眼,直接收起来。
我想抢来,却抢不过。
「巫蛊之术为禁术,你是想让秘书监的人再找我一次?」
「我改了,可不敢写情蛊。」我解释道。
「那也不行。」
我刚想再争辩下,白苏却低头在我唇上辗转,「乖,听话。」
意乱情迷间,罗带轻解,春宵帐暖。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