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海最北端的獐子岛灯塔,此刻正浸在浓稠的夜色里。58岁的王海平攥着铜质钥匙打开观测室铁门,海风裹着咸腥味窜进来,掀动墙上的潮汐表。2023年9月台风"梅花"过境的第7天,备用发电机的嗡鸣声中,他习惯性摸了摸左裤袋里的药瓶——那里面装着够吃三天的硝酸甘油片。
《守灯人》
一、暗礁上的星辰
黄海最北端的獐子岛灯塔,此刻正浸在浓稠的夜色里。58岁的王海平攥着铜质钥匙打开观测室铁门,海风裹着咸腥味窜进来,掀动墙上的潮汐表。2023年9月台风"梅花"过境的第7天,备用发电机的嗡鸣声中,他习惯性摸了摸左裤袋里的药瓶——那里面装着够吃三天的硝酸甘油片。
这座1898年德国人建造的灯塔,砖缝里嵌着日俄战争的弹片,塔身倾斜度比国家标准多出1.7度。王海平踩着螺旋铁梯向上攀爬时,手电筒光束扫过历代守塔人的刻痕:昭和九年的大潮记录、1960年的捕鱼歌谣、还有他父亲在1974年刻的"今日无雾"。
"老王,卫星电话!"助手小陈在塔底喊。王海平望着32海里外渔船的求救信号,把助航设备功率调到最大。强光穿透雨幕的刹那,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相似的台风夜,父亲也是这样攥着铜钥匙消失在风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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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光的基因
1989年夏,18岁的王海平在灯塔图书室发现本牛皮封面的值班日志。泛黄纸页上,1937年的守塔人用红墨水记录着:"七月七日夜,击退登塔日兵三人"。父亲的字迹紧随其后:"1985年8月19日,九号台风,救起落水船员两名"。
这座灯塔的血液里流淌着双重基因:德国制造的棱镜至今能将光束投射到23海里外,而中国守塔人用毛笔绘制的星图,仍贴在湿度控制柜内侧。王海平在日志最新页模仿父辈的笔迹:"1992年6月,驱离盗捞文物的韩国渔船"时,尚不知自己正在续写传奇。
改变发生在千禧年除夕。当烟花在陆地方向炸开时,王海平通过望远镜看到货轮"远航号"的异常航迹。在连续发送警示信号无果后,他点燃储备的红色信号弹——这个违反安全条例的举动,让偏离航线的货轮在最后关头避开暗礁。三个月后,他收到个褪色的漂流瓶,里面装着"远航号"船员集体签名的感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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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机械时代的守望者
2015年灯塔自动化改造那日,王海平抚摸着即将退役的雾钟。这个铸铁制造的庞然大物,曾靠守塔人手工敲响为船只导航。当工程师准备切割钟架时,他突然掏出手机播放段音频——1998年大雾中,他与父亲交替敲钟的录音。低频声波在灯塔内共振,震落了德国工程师眼镜上的水汽。
"留个念想吧。"王海平指着雾钟内壁的凹痕,"这是1945年苏军登岛时留下的弹痕。"最终,雾钟作为活态展品被保留,每遇大雾仍由他亲手敲响。新安装的雷达系统或许更精准,但老渔民们说,只有听到雾钟声才能辨清家的方向。
自动化并未减轻工作,反而带来新困扰。王海平在值班日志里写道:"2020年7月,黑客攻击导航系统致信号偏移0.3度。"为此他重启了手工记录潮汐的习惯,泛潮的笔记本里,除了数据还画着偶遇的虎鲸、迷途的信天翁,以及妻子送饭途中在礁石滩踩出的蜿蜒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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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最后的光束
2023年深秋,海事局下达灯塔永久关闭通知。王海平在移交清单上签字时,特意注明:"西墙第三块砖松动,内置1932年维修图纸"。年轻接替者调试无人机巡检系统时,他正趴在观测窗上,用父亲留下的六分仪校准星光。
闭塔前夜,岛上居民自发聚集。渔船桅杆挂起LED灯带,却始终不及灯塔光束穿云破雾的力道。王海平启动关闭程序时,发现总控板卡着片鱼鳞——是去年救起的斑海豹幼崽挣扎时留下的。他小心地取下鱼鳞夹进值班日志,如同父亲当年保存他换下的乳牙。
当智能航标系统接管海域时,王海平在雾钟旁支起行军床。月光透过棱镜在天花板投下光谱,他想起自己救过的第一个人:1991年那个抱着救生圈的学生,如今已是上海海事大学的教授。床头对讲机突然沙沙作响,二十海里外有渔船请求灯光指引——老船长们仍习惯性望向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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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灭之间
退休后的王海平在灯塔旁开了家民宿。游客们沉迷于VR体验台风夜的惊险,却少有人注意到墙上的潮汐表仍在每日更新。某个暴雨夜,备用电源意外启动,灯塔光束穿透十年未启用的透镜,在狂浪中撕开道光之隧道。
海事局赶来检修时,王海平正擦拭雾钟。"设备总需要定期维护。"他笑着按下开关,光束精准扫过正在进港的"远航号"第三代货轮。年轻船长通过无线电致谢,声音与三十年前漂流瓶里的某个签名者惊人相似。
如今民宿阁楼里,六分仪的铜框与无人机的旋翼共享一室。王海平在最新的值班日志上画下二维码,扫码能听见1937年的雾钟录音。当第一批智能航标开始老化时,人们终于理解他坚持手写日志的深意——有些光必须经由人类瞳孔折射,才能照亮真正的航向。
来源:小蚂蚁的影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