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我也不洗了。"林夕把牡丹花塑料盆往车筐里一扔，盆底磕在生锈铁丝上发出闷响。她抬腿跨上二八杠时，磨白的牛仔裤后兜露出半截纸巾。"瞧你这蔫茄子样，明早给你带食堂的咸豆浆。"

"那我也不洗了。"林夕把牡丹花塑料盆往车筐里一扔，盆底磕在生锈铁丝上发出闷响。她抬腿跨上二八杠时，磨白的牛仔裤后兜露出半截纸巾。"瞧你这蔫茄子样，明早给你带食堂的咸豆浆。"

暮色中的仓储区正在切换昼夜模式。下班的工人们推着自行车从各厂区涌出，车把上挂着的搪瓷饭盒叮当作响。不知哪户人家爆炒辣椒的呛味窜进鼻腔，混着隔壁五金厂飘来的金属切削液气味，竟勾出几分荒诞的温馨感。

林夕弓着背奋力蹬车时，马尾辫梢扫过我汗湿的手背。她腰间别的MP3线头垂下来，耳塞里漏出周杰伦含糊的唱腔："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经过小卖部门口，几个光膀子打台球的工人冲我们吹口哨，她突然猛踩脚踏板，链条发出濒临崩断的咔嗒声。

水利水电学校男生宿舍楼的铁门正在落锁，看门大爷的收音机里播着《阿六头说新闻》。林夕单脚支在水泥墩上，车筐里沾着菜叶的《读者》杂志被晚风吹开，露出我去年夹在里面的银杏书签。"实习章的事......"她说话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影，"瑶瑶姐说直接找她敲就行......"

我含糊应着蹭过铁门，传达室窗台上那台电视机正播《武林外传》，佟湘玉的陕西腔混着宿管阿姨剁腌白菜的声响在暮色中回荡。三步并两步爬上三楼，钥匙捅了三次才对准锁眼——屋里弥漫着汗酸与康师傅香辣牛肉面交织的气息。

对床戴君斌的诺基亚充电器在插座上闪着红光，下铺传来《魔兽世界》的背景音效。我栽进床铺时震落了墙上的艾弗森海报，那个跨步上篮的身影缓缓飘落在搪瓷脸盆里。

学校食堂打饭窗口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打菜阿姨的铝勺在红烧肉盆边刮出刺耳声响。我蹲在泔水桶旁的塑料凳上扒饭时，看见后厨小工正把剩菜倒进潲水桶，他的解放鞋鞋帮开裂处露出染成酱色的袜子。橱窗玻璃映出我的影子：头发粘着棉絮，工装领口泛着盐霜，活脱脱像刚从建筑工地钻出来的。

手机铃声突然炸响，惊得我筷子上的荷包蛋掉进紫菜汤里。君斌的破锣嗓穿透电磁杂音："兄弟，昨天去了一个地方，可刺激了。"

"卸一天货挣不到五十块吧？"他压低声音。

我望着食堂瓷砖墙上"禁止吸烟"的褪色标语，油污在绿色漆面上勾勒出抽象图案。打饭窗口开始拉下玻璃门，碰撞声仿佛在催着我离开。"你小子当心猝死，"我舔掉筷尖的酱油渍，"上周医学院才抬走个通宵打CS的......"

夜风穿过走廊晾晒的衣服，带来洗衣粉的廉价香气。我瘫在硌人的木板床上，听见对铺兄弟梦呓着背考研英语，床板随着翻身发出吱呀哀鸣。掌心的血泡在月光下泛着亮光，像极了那年我们在夜市，被烤串铁签烫出的伤痕。

君斌拇指一弹将烟头弹出车窗，燃烧的烟丝在夜色中划出暗红弧线。山鸡的普桑突然急刹，仪表盘上粘着的关公像猛地向前倾倒，香灰撒在档把套绣着"赌"字的绒布上。

"拿着。"君斌从鳄鱼纹手包里抽出十张百元钞，2005版人民币的凹凸纹路蹭过我掌心，"当门票也得凑个彩头。"

我摸着裤兜里皱巴巴的两张老人头——那是昨天卸货时，瑶瑶姐塞在饭盒底的辛苦钱。山鸡的后视镜突然亮起远光灯，照见路边歪斜的"计划生育好"标语牌，红漆褪成了粉白色。

普桑在机耕道上癫狂跳跃，后备箱里的空酒瓶叮当作响。每次轮胎碾过碎石，车底盘就擦出串火星，像极了那年我们偷骑教导主任的嘉陵摩托，在操场跑道上留下的痕迹。

"操你妈，会不会看路？"山鸡探出头啐了口痰，金牙在月光下闪过寒光。后视镜里骑自行车的黑影慌忙加快了踩踏，溅起的水花扑在挡风玻璃上。

我死死攥住车门上脱线的真皮把手，闻着座椅套散发的霉味混着山鸡的古龙水，胃里翻江倒海。仪表盘时钟显示23:47，这个时刻林夕应该正在寝室给MP3充电，准备明天的英语补考。

远光灯劈开浓墨般的夜色，照见前方歪斜的"农家乐"灯箱，霓虹管缺了"女"字旁，在风中吱呀摇晃。山鸡突然关闭车灯，普桑像条黑鱼滑进芦苇丛，车头距前车保险杠仅剩半掌距离。

焦皮从阴影里闪出时，他腰间别的对讲机正滋啦作响，袖口露出的半截纹身像是被烫掉的数字。山鸡递烟的手势带着江湖切口，三根红双喜叠成三角——后来君斌说这是"过三关"的暗号。

"条子端了骆驼场？"山鸡嗤笑着摇上车窗，防爆膜上的气泡扭曲了焦皮警惕的脸，"他那破监控还是我装的，八个摄像头七个坏的。"

引擎重新轰鸣时，我瞥见芦苇荡里停着的五菱之光，车牌用泥浆糊得严实。副驾上穿迷彩服的男人正在啃鸭脖，脚边堆着几根裹报纸的钢管。

赌场铁皮棚里漏出的光晕中，飞蛾正在围攻发烫的碘钨灯。山鸡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轮碾过散落的麻将牌，幺鸡图案在月光下碎成两半。

君斌凑近我耳畔："看见穿貂皮那女的没？"他呼出的热气带着酒臭，"专钓凯子的'水鱼'，上月在萧山......"

我摸着兜里硬挺的钞票，突然想起大一那年，全班凑钱给得白血病的同学捐款。讲台上铁皮募捐箱叮当响了一上午，最后清点时发现混着两枚游戏厅代币。

普桑碾过破碎的减速带时，奥迪车标的镀铬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山鸡猛按两下喇叭，檐角挂的铜铃铛应声响起——后来才知道这是"清场铃"，条子突查时能传声半里地。

光头迎出来时正在系金利来皮带，腰间的鳄鱼皮钱包鼓得快要爆开。他腕上的欧米茄海马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让我想起林夕手腕上那条红绳——她说是瑶瑶姐去年去灵隐寺求的。

铁皮棚里悬着的200瓦灯泡滋滋作响，在满墙"办证136××××"的涂鸦上投下摇晃的阴影。扎金花那桌突然爆出喝彩，穿豹纹裙的女人把筹码垒成金字塔，指甲上的水钻刮过绿色台布。

摇碗区的柏木桌已包出琥珀色浆，碗底磕痕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烟灰。庄家是戴大金链的胖子，他摇骰时腮帮子上的横肉跟着颤动，碗底漏出的骰子声像极了那年我们在寝室掷色子决定谁去买泡面。

"买定离手！"荷官敲响铜铃，铃舌上的红绸早褪成粉白色。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甩出捆扎带封着的钞票，银行封条上还盖着"中国农业银行某某支行"的蓝章。

我摸着裤兜里潮乎乎的百元钞——君斌给的十张连号新钞，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指尖。押双区的塑料凳还带着前个赌客的体温，烟头烫出的窟窿里露出黄色海绵。

骰盅揭开的刹那，汗酸味混着铁观音茶渍的气息扑面而来。对面中年妇女的珍珠项链突然崩断，浑圆的珠子滚过布满烟疤的水泥地，像极了那年碟片哥在四季青追回的货款钢镚，此刻他在里面，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后生仔手气旺啊！"穿梦特娇POLO衫的男人凑过来，他身上的古龙水盖不住腋下汗渍的酸馊。金利来皮鞋尖有处开胶，用透明胶带潦草缠了两圈，看起来实在有些好笑。

老马哥押注时总爱捻三下钞票，食指的翡翠扳指在百元大钞上刮出细痕。他掏出的软中华烟盒印着"杭州烟草专卖"，锡纸里却混着两根红双喜——后来才知道这是老赌棍的障眼法。

当他又要往我筹码上摞钱时，我瞥见他虎口处的老茧——和父亲常年做油漆工磨出的茧子位置一模一样。这发现让我喉咙发紧，父亲是最讨厌我赌博的。

山鸡端着塑料托盘穿梭如鱼，盘里的冰镇啤酒凝着水珠。给貂皮女递烟时，他小指不自然地蜷曲——君斌说过这是去年要账时被门夹的。

电子钟跳至01:23时，我面前的散钞已摞成小山。老马哥突然按住我要收钱的手："后生，见好就收。"他眼底的血丝在灯光下织成网，掌心潮湿得像梅雨季的墙皮。

后厨突然传来摔碗声，穿迷彩服的马仔拎着钢管快步走过。山鸡不知从哪冒出来，往我兜里塞了包未拆封的三五烟："龙哥请客。"烟盒背面用圆珠笔潦草画着箭头——指向后门消防通道。

走出铁皮棚时，夜风卷着稻田的腥气灌进肺里。北斗七星正悬在废弃水塔上方，裤兜里的赢钱突然变得滚烫。

檐角铜铃忽地叮当乱响，惊飞了栖息在铁皮棚顶的夜枭。我倚着生锈的消防梯吞云吐雾，七星烟的滤嘴早被咬得扁平——这是老马哥散场时塞给我的。

月光在奥迪车顶凝成霜色，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符随风打转，朱砂写的"赌"字时隐时现。赌客们鱼贯而出时的姿态各异：有把钞票塞进内裤暗袋的包工头，有用领带缠住肿胀手腕的生意人，还有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正哆嗦着删除手机通讯录里的借款记录。

老马哥的尾灯消失在机耕道尽头时，君斌的鳄鱼皮鞋碾过满地烟蒂，鞋跟沾着的百家乐筹码贴纸簌簌飘落。他拽着我胳膊往暗门走时，我瞥见墙角堆着的《知音》杂志——封面女郎的泪痣位置和汪佳一模一样。

暗门机关是截断掉的麻将牌，九筒的凹槽里积着经年的污垢。穿过挂满晾晒内衣的甬道时，山鸡的手机突然亮起蓝光。

密室里的檀香呛得人睁不开眼，供桌上的关公像前供着发霉的橙子。穿真丝睡袍的女人正用脚趾转着电视遥控器，浙江卫视深夜重播的《新白娘子传奇》在她雪白的脚踝上投下青光。

"世明哥，人带来了。"山鸡的喉结上下滚动，后颈疤痕渗出细密汗珠。阴影里的男人腕间沉香手串突然断裂，木珠滚过铺着虎皮地毯的水泥地，有一颗正停在我磨破的鞋尖前。

当他从女人颈窝抬起脸时，世明哥终于开口，烟嗓里混着槟榔的腥甜："大学生也来玩骰子？他抛来的软中华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烟盒上"某某烟草"的钢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东方既白，机耕道上露水打湿了回力鞋的帆布面。君斌把烟蒂弹进灌溉渠，暗红的火星在浮着农药瓶的水面嘶响。我们身后，赌场的铁皮棚正在晨雾中褪色成剪影，像极了被水泡糊的拍立得相片。

"你他妈早认识这杂碎？"君斌突然踹飞路边的易拉罐，红牛罐子撞在"计划生育，利国利民"的标语牌上。

我摸到裤兜里黏成团的赢钱，钞票边缘的锯齿状裂口硌着掌心："上回砸我仓库的其中一个人就有他。"

君斌的鳄鱼皮钱包突然发出脆响，他抽出张泛黄的合影：背景是下沙大学城的烧烤摊，我们举着啤酒对着镜头傻笑。照片边缘有处焦痕，那是大二冬天在定海新村出租屋用热得快引发的火灾遗迹。

"碟片哥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拇指摩挲着照片里的碟片哥，"去年这时候，他还在给咱们送货呢。"

柏油路开始出现早点摊的热气，炸油条的焦香混着三轮车上的栀子花味飘来。穿校服的初中生骑着捷安特掠过，车筐里的作业本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在永和豆浆的霓虹灯牌下，君斌突然刹住脚步。玻璃橱窗映出我们鬼似的倒影：眼白缠着血丝，工装裤溅满泥点，像两个从通宵录像厅爬出来的流浪汉。柜台后的小妹正在擦拭"珍珠奶茶3元"的灯箱。

"两份咸豆浆，粢饭糕多炸会儿。"君斌敲着玻璃柜。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我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粢饭团。环卫工正在清扫昨夜散落的赌场传单，印着"澳门风情"的彩纸在扫帚下蜷缩成团，某个角落还粘着带唇印的百家乐筹码。

我望着广场上练太极的老人们，他们的白绸衫在风中鼓成帆。录音机里流淌出《春江花月夜》的旋律，某个穿红舞鞋的阿姨正在旋转，鞋跟闪烁的金粉，像极了那夜赌场貂皮女郎裙摆上的亮片。

裤兜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林夕的名字在蓝屏上跳动。接通的瞬间，仓库卷帘门滑轨的摩擦声混着她的抱怨传来："死哪去了？三堡这批雪纺......"

我咽下最后一口粢米，温热的触感让胃部抽搐稍缓："就来。"挂断时瞥见通话时长——58秒，刚好是赌场摇一次骰盅的间隔。

君斌把空豆浆杯捏成团，抛物线精准投入三米外的垃圾桶："我去寝室睡觉了，晚上网吧通宵？《征途》新开了......"

洒水车哼着《兰花草》驶过，水雾中浮现出半道彩虹。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