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广州珠影厂老宿舍区的蝉鸣里混着潮气。2023年10月26日清晨,85岁的莫梓江在妻子胡琳琳哼唱的白族小调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床头收音机还在循环播放《蝴蝶泉边》,这个曾让全国人民记住他面庞的旋律,此刻正裹着药水味在纱窗上撞出细密的纹路。
老茶香里飘着蝴蝶泉的水声
广州珠影厂老宿舍区的蝉鸣里混着潮气。2023年10月26日清晨,85岁的莫梓江在妻子胡琳琳哼唱的白族小调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床头收音机还在循环播放《蝴蝶泉边》,这个曾让全国人民记住他面庞的旋律,此刻正裹着药水味在纱窗上撞出细密的纹路。
一、蝴蝶泉边那个不会骑马的少年
1959年的大理三月街,19岁的莫梓江攥着军马缰绳的手在发抖。白族姑娘银饰碰撞的脆响从身后传来,导演王家乙的怒吼穿透晨雾:“北京电影学院的高材生连马背都坐不稳?”
这个被周总理亲自过问的国庆献礼片《五朵金花》剧组,所有人都没料到选角导演会从北京背回来个“旱鸭子”。当时在片场流传的刻薄话至今还能在珠影厂退休职工嘴里听到:“阿鹏哥的军马是白族老乡用麻绳拽着走的”。
莫梓江把铺盖卷搬进公社马厩那晚,饲养员老杨头往他手里塞了把炒蚕豆:“后生仔,马耳朵比姑娘的耳垂还软。”两个月后,当他在镜头前单手控缰、扬鞭甩出漂亮弧线时,剧组炊事员正蹲在灶台边打赌——赌他贴了四层膏药的屁股明天能不能正常走路。
在蝴蝶泉拍摄定情戏那场,莫梓江的的确确NG了18次。不是忘词,也不是表情僵硬,而是每次念到“金花”时总会下意识瞥向监视器。演对手戏的杨丽坤后来在回忆录里写:“他胳膊上抄满白族情歌的音符,倒像是戴了副会唱歌的镣铐。”
二、被暴雨浇透的胶片
1964年秋收时节,广东英德茶山农场七连的泥地上,五个汉子正把莫梓江的脸按进装满稻壳的箩筐。稻草混着血水黏在他曾经被全国观众喜爱的面庞上时,千里之外的长春电影厂仓库里,《五朵金花》的胶片盒正在霉斑中鼓胀。
“阿鹏哥在晒谷场跳忠字舞”的荒唐指令传来时,莫梓江刚被革委会小将剪掉特意蓄的剑眉。他攥着红绸带的手在抖——不是怕疼,是想起拍摄时白族大娘教他打霸王鞭,竹竿敲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比任何乐器都动听。
在茶山农场喂猪的第三年,莫梓江在猪食槽边撞见了抱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偷看的胡琳琳。这个珠影厂的新人演员被发配来劳动时,行李里藏了半块摔碎的镜子。他们结婚那天,猪圈顶棚漏下的雨水在破镜面上聚成小小湖泊,倒映着两个年轻人用稻草扎的“喜”字。
三、错位的胶片齿轮
1978年的春风掠过珠影厂大门时,39岁的莫梓江在传达室收到香港邵氏公司的挂号信。牛皮纸信封里装着能买下整栋宿舍楼的片酬合约,他却盯着食堂墙上泛黄的《五朵金花》海报发愣——海报右下角还留着当年小将们用红漆画的叉。
当曾经饰演他“情敌”的演员在商业片里日进斗金时,莫梓江正在仓库里清点过期胶片。新来的场务主任把《保密局的枪声》剧本摔在他面前:“老莫,这个特务头子非你莫属。”他盯着角色设定里“面容阴鸷”的批注,突然想起王家乙导演当年说的“你眼睛亮得能当打光板”。
1992年评职称那场闹剧,至今还是珠影厂老职工茶余饭后的谈资。莫梓江把申报表拍在人事科长桌上:“国家二级演员?我教学生念台词时他们爹妈还没相过亲呢!”转身从抽屉里掏出珍藏的《大众电影》,封面上的阿鹏哥正在蝴蝶泉边笑出虎牙。
四、老茶与泉水的终章
2018年深秋,珠江电影频道记者举着摄像机冲进老宿舍时,胡琳琳正把熬好的中药往丈夫嘴里灌。轮椅上的莫梓江突然挣开妻子的手,对着镜头喊出标准的白族话问候。当摄像师调转镜头拍他贴满膏药的膝盖时,老人突然哼起《五朵金花》插曲,混着痰音的调子惊飞了窗外晾晒的陈皮。
去世前三个月,莫梓江在凌晨三点摇醒妻子:“听见没?军马在楼下打响鼻。”胡琳琳攥着他枯瘦的手贴在脸颊——那里有当年茶山农场的冻疮,有胶片仓库的灰尘,还有蝴蝶泉溅起的水珠在固执地跳动。
送别仪式上,当《蝴蝶泉边》的旋律第37次响起时,胡琳琳突然笑出声:“老头子当年NG18次的报应。”她抚过墓碑上“好茶不怕山路远”的白族谚语,轻轻放下从大理空运来的沱茶。滚水里舒展开的茶叶,像极了1959年那个少年被风吹起的白衬衫下摆。
来源:诚实连山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