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杨福生,你自己说说看,这人啊,是不是得给自己立几条规矩才能活得明白?"老友刘建军临终前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
规矩人生
"杨福生,你自己说说看,这人啊,是不是得给自己立几条规矩才能活得明白?"老友刘建军临终前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
天色渐暗,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混着刺鼻的药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刘建军的病床旁,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是他最近几年的心爱之物。自从他病重卧床,就常听六十年代的歌曲,说那是青春的味道。
我叫杨福生,今年六十五岁,在北方机械厂当了三十多年工程师,退休已经两年了。人这辈子,总要经历许多别离。
去年冬天,我的同学刘建军因心梗离世;今年春天,老邻居李大姐突发脑梗;前不久,我们敬重的张教授也走了。三位同龄人的离去,像三记重锤,敲醒了我麻木的神经。
刘建军是我从技校起就认识的老友,那时候我们还穿着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挤在拥挤的宿舍里,为了一个出厂的零件争论到面红耳赤。他脾气倔,做事认真,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副老样子。
"老杨,我这辈子,什么大事没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饿得前胸贴后背,还不是挺过来了。"刘建军经常这样说。
刘建军去世那天,外面下着淅沥的小雨。我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一个蓝布包着的旧皮箱,上面贴着五六十年代的报纸,泛黄的纸张让人恍如隔世。
打开皮箱,里面竟有三本油印的账册,分别标着"人生得失账"、"时间支出账"和"情感储蓄账"。
翻开第一本,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认为值得骄傲和懊悔的事;第二本详细记录每天时间花在哪里;第三本则是与亲友间的情感往来。
最后一页写道:"人到晚年,方知规矩二字,乃立身之本。悔不当初,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懂生活之道。"字迹有些潦草,像是病中所写。
那一晚,我彻夜难眠。家里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窗外偶尔传来夜归人的脚步声。
凌晨四点,我坐在那张用了二十多年的松木书桌前,台灯在纸上投下昏黄的光。我提笔写下四条规矩:每日锻炼身体,活到老动到老;持续学习新知,与时代同步;培养一项爱好,丰富精神生活;定期与亲友聚会,维系情感纽带。
"老杨,你疯啦?凌晨起来鼓捣啥呢?"老伴王桂香披着旧毛衣从卧室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
"桂香,你说我们这辈子,图个啥?"我抬头问她。
"这大半夜的,说啥胡话!还不是为了儿孙好?咱不就这点指望嘛!"她嘟囔着,转身回卧室去了。
第二天早饭时,我把昨晚写的规矩给老伴看。她听完嗤之以鼻:"老杨,咱们这把年纪了,还整这些虚的!还不如帮着带带孙子,让咱儿子媳妇轻松点。"
我没吭声,第二天一早就穿上那件深蓝色的运动衫,去小区晨练。初夏的清晨有些凉意,广场上三三两两的老人正打着太极。
"哟,老杨,稀罕啊!啥风把你吹来啦?"老李头拄着根竹竿,笑眯眯地问。
"活动活动筋骨,一把老骨头不动就生锈。"我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小区里的人都习惯了看我混日子的样子,见我突然勤快起来,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我心里明白,退休前是单位的技术骨干,一退休就像被抽走了脊梁,整日无所事事,电视剧都看到翻来覆去了,身子骨也跟着日渐衰老。
"老杨,听说你最近变化大啊,天天六点起床锻炼?"小区门口的王大爷拉着我,一脸八卦的神情,"莫不是看上啥保健品了吧?"
"瞎说什么呢!"我笑骂道,"就是想趁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多活动活动。"
坚持了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腰不那么疼了,血压也稳定了。一日三餐有了规律,再不是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吃。
老伴看我坚持下来,也不再冷嘲热讽了。她甚至翻出了年轻时的绣花针,开始给孙子绣虎头鞋垫,说是"跟着老头子一块动动手艺,免得手脚不灵活"。
晚上收看完新闻联播,我总要拉着老伴出门遛弯。小区里的路灯光线昏黄,照在老旧的水泥路上,映着我们的身影,像两个佝偻的符号。
记得儿子上大学那会儿,我和老伴每天下了班回家就扑到麻将桌上,常常忘了时间。那时候家里的人情味淡了,亲情变味了,我们却浑然不觉。
"老杨,你说咱们这辈子图个啥?"老伴有天突然问我,用的竟是我问过她的话。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慢悠悠地说,"过去总想着挣钱、买房、给孩子攒钱娶媳妇。现在回头看,好像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从来没问过自己想要什么。"
夏天到了,我开始到社区老年大学学习摄影。那是个平房改造的教室,墙上贴着学员们的作品,有些泛黄发卷,像是贴了很久。
老师是个六十岁出头的退休美术老师,教起课来比年轻人还有激情。我把机械制图的精细劲儿用在了构图上,渐渐也能拍出些像样的照片。
小区里的老槐树、早市上卖菜的老人、楼道里晒太阳的猫,都成了我镜头下的主角。我惊讶于这世界的丰富多彩,原来退休后的日子可以这样过。
然而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七月中旬的一天,外面烈日炎炎,屋里却是一片冷战的气氛。
我正在研究相机参数,老伴突然发难:"你就知道顾自己玩,家里的事一点不管,冰箱坏了三天了你知道吗?里面的菜都臭了!"
她穿着花布围裙,手里攥着抹布,一脸的火气。屋里弥漫着一股发酵的菜味,确实难闻。
"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不是在忙嘛!"我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回道。
"忙什么?不就是玩相机嘛!你这一天到晚的,除了晨练就是摄影,家里的活一样不干,还立什么规矩?"老伴越说越来气。
我一时火起:"我每天忙活这么多,难道是为了自己?不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老来学点新东西怎么了?总比那些天天搓麻将的强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老伴愣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重重地摔上了门。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张教授临终前的遗憾:"我一生做学问,读万卷书,却没能好好陪妻子吃顿饭,没能看懂她眼中的期待..."
那天张教授的爱人坐在病床前,眼泪无声地滑落。我们这代人,在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里长大,经历过知青下乡,赶上了改革开放,可对情感的表达却总是吝啬的。
第二天一早,我跑了三家电器店,挑了台质量好的冰箱。下午师傅送货上门时,老伴正在洗衣服,见状愣了一下,抿着嘴没说话。
"桂香,"我轻声叫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转过身去整理冰箱里的东西,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晚上,我拉着她去公园照了一组像。蝉鸣声中,她穿着那条印着小碎花的裙子,鬓角的白发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看着照片里她羞涩的笑容,我忽然发现,她的眼角又多了几道皱纹,曾经黑亮的头发已经花白。多少个日夜,她默默承担着家务,照顾着这个家,而我却从未好好地表达过感谢。
八月初,我和老伴的关系正渐入佳境,楼下的李大姐却突发脑梗住院了。李大姐是老单位的会计,退休后独自住在我们楼下,育有一儿一女,却都不在身边。
"老杨,李大姐出院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老伴撑着雨伞从菜市场回来,一边甩着伞上的水珠一边问我。
"这就去。"我放下报纸,拿了些水果跟老伴一起下楼。
李大姐坐在轮椅上,被褥散乱地搭在膝盖上,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她木然地看着电视,眼神茫然,嘴角微微下垂,是中风的后遗症。
"大姐,您好些了吗?"老伴上前关切地问,一边麻利地收拾起屋子来。
李大姐勉强点点头,说话有些不利索:"孩子...孩子们...忙..."
我看了看墙上的老照片,李大姐年轻时抱着孩子的照片还挂在那里,只是已经泛黄发旧。照片里,她穿着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怀里抱着白白胖胖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出院后,李大姐常常一个人坐在楼道口发呆。偶尔会有邻居打个招呼,递杯热茶,但更多时候,她只是孤独地望着远方,像是等待着什么。
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我想起了刘建军的情感账本,心中不禁一动。那本账记录着与亲友的情感往来,每一次付出和收获都清清楚楚。
我联系了几位退休老友,包括老李头、王大爷和几个老单位的同事,成立了一个"银发公益队",轮流帮助小区里的孤寡老人。
"老杨,你这主意不错!"王大爷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帮帮需要的人,也算没白活这一遭!"
最初只有五个人,我们分头联系小区里的独居老人,询问他们的需求。有的需要帮忙买菜,有的需要人陪着聊聊天,还有的需要教他们使用智能手机。
慢慢地,我们的队伍发展到了二十多人。大家互相鼓励,互相帮助,那份久违的集体温暖又回来了。
我们轮流帮李大姐收拾家务,陪她聊天,教她使用智能手机与远方的子女视频。你别说,这些老年人学起新鲜事物来,虽然慢点,但比年轻人还认真。
"你看,这是我孙子发给我的语音,你听听!"李大姐的眼睛又有了光彩,把手机递给我,上面闪动着微信的绿色图标。
一个月后,李大姐的儿子专程从广州赶回来看望母亲。他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看起来像是个成功人士。
"杨叔叔,真是太感谢您了!"他握着我的手,眼中含泪,"我工作太忙,疏于照顾母亲,多亏了您们..."
"别这么说,人老了都不容易,能互相帮衬是好事。"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妈妈就盼着能多看看你和孩子们。"
他点点头,眼中满是愧疚:"我会抽时间多回来看看。"
到了十月,天气渐渐凉了。一天深夜,我坐在书桌前整理照片。老式台灯的灯光映在泛黄的相册上,时光的痕迹清晰可见。
我翻到四十年前的全家福。那时我们刚分到单位的福利房,虽然只有四十平米,厨房和厕所还是公用的,却高兴得不得了。
照片上,我和王桂香站在简陋的新房前,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那时的我们,衣着朴素,却满怀希望。
我还记得那时的生活:清晨排队打水,晚上全家人挤在小方桌前听收音机,邻居们在楼道里唠嗑,有时还会一起凑钱买只老母鸡炖汤。虽然物质匮乏,人情却很浓。
从缺吃少穿的年代,到如今物质丰盛的日子,我们这代人见证了时代的巨变,却也在变化中迷失了自我。我们追求物质生活的提高,却忽略了精神世界的构建。
"爸,你怎么还不睡?"儿子推开房门,看到我在看老照片,有些好奇地走过来。
"看看过去的日子,想想走过的路。"我指着照片上年轻的自己和他妈,"那时候多不容易啊,你还记得咱们住四十平米小房子的时候吗?"
"记得,记得。"儿子笑着说,"那时候你经常背着我下楼,给我买冰棍吃。"
"你还记得呢!那时候可是省吃俭用才给你买的!"我心里一暖,原来儿子还记得那些小时候的事。
"爸,你最近变化挺大的,整个人焕发了生机。"儿子坐在我旁边,认真地说,"我和媳妇都看在眼里,挺高兴的。"
"是吗?"我笑了笑,"人嘛,总要找点事做,不能整天无所事事。"
"对了,上周小海给你写了封信,说是要给你个惊喜,不让我告诉你。"儿子说的小海是我的孙子,今年十二岁,正是淘气的年纪。
果然,第二天,十二岁的孙子放学后直奔我家,递给我一封手写信。信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写着"送给全世界最酷的爷爷"。
"爷爷,这是送给您的!"他神秘兮兮地说,一蹦一跳地跑去找奶奶要零食吃。
我打开信,上面用稚嫩的字迹写道:"亲爱的爷爷,您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总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上没什么笑容。现在每天都有新鲜事做,笑容也多了,我们都为您感到高兴!您说过人要有规矩,我也给自己定了规矩,每天至少看一本课外书,周末帮爸爸妈妈做家务。爷爷,您是我最敬佩的人!爱您的孙子:小海"
读着稚嫩的字迹,我眼眶湿润了。曾几何时,我批评过儿子不求上进,却忘了以身作则。如今孙子的一封信,让我感到了做出改变的价值。
"爷爷,您怎么哭了?"小海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来,疑惑地问。
"没事,爷爷是高兴。"我擦擦眼角,把他搂在怀里,"谢谢小海的信,爷爷很喜欢。"
"那您能帮我拍些照片吗?下周学校要做'我的家乡'主题板报。"小海期待地看着我。
"当然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心里盘算着去哪儿取景好。
十一月下旬,天气已经很冷了。小区里的老槐树叶子几乎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杨福生,听说你们'银发公益队'要进社区评先进?"老李头拄着拐杖,一大早就来敲我家门。
"是啊,居委会说要搞个表彰会,我们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反响。"我把他让进屋里,倒了杯热茶给他。
"你老小子现在可厉害了,整个小区都知道你领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做好事呢!"老李头笑呵呵地说,眼睛眯成一条缝。
"哪有那么夸张,就是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发言稿怎么样?"老李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居委会让我讲讲咱们公益队的事,我写了点,但不知道行不行。"
看着他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我突然有些感动。这个倔老头,七十多岁了,手抖得厉害,写这么一页纸估计花了不少时间。
"老李,你这字写得真不赖!"我故意夸奖他,"稿子我帮你看看,但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心里话。"
昨天是社区"银发公益队"成立一周年的日子。居委会举办了小型表彰会,小区里的人都来了,会场摆在文化活动室,简朴但热闹。
墙上挂着我们帮助老人的照片,有教李大姐用智能手机的,有陪独居老人聊天的,还有一起包饺子的。看着这些照片,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下面有请'银发公益队'队长杨福生同志分享经验。"主持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面对台下几十张熟悉的面孔,我突然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我开始讲述:"人这一辈子,年轻时忙着打拼,顾不上细品生活;等到退休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排时间。"
台下的老伴冲我点点头,目光中满是鼓励。
"我有幸从三位故人身上得到启示,给自己立了四条规矩。这一年来,我的腰不疼了,心情也好了,还交了不少新朋友。原来啊,规矩不是束缚,而是让我们的晚年生活更有光彩。"
"我们这代人,从缺吃少穿的年代一路走来,吃过苦,受过罪。如今生活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享受生活。"我环顾四周,看到了李大姐坐在轮椅上,她的儿子站在她身后,轻轻按着她的肩膀。
"人到我们这把年纪,最怕的不是疾病和贫穷,而是孤独和无所事事。所以,我想对在座的各位说:给自己立几条规矩,让生命即使在暮年,也能焕发光彩。"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知道,这掌声不是为我,而是为每一个努力活好当下的平凡人。
走下台,老伴递给我一杯温水,小声说:"老杨,你做得不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心里暖融融的。
回家的路上,我牵着老伴的手,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这一年来,我学会了如何更好地生活,也学会了如何更好地爱人。
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给自己立几条规矩,或许就能在平凡中活出精彩。这就是我,杨福生,一个普通退休工人的自画像,不完美,却在努力变得更好。
"老杨,你说咱们下个月去趟海边怎么样?"老伴突然说,"我这辈子还没看过大海呢。"
"好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大海。"我紧了紧她的手,心里满是期待。
斜阳下,两个老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却仿佛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来源:爱生活的明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