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干了一辈子木工，指甲缝里的木屑怎么也洗不干净。但上个月，我第一次穿上西装，还是高档成衣店里的销售小姑娘帮我选的，说是”宝石蓝最适合您这样有阅历的男士”。

我干了一辈子木工，指甲缝里的木屑怎么也洗不干净。但上个月，我第一次穿上西装，还是高档成衣店里的销售小姑娘帮我选的，说是”宝石蓝最适合您这样有阅历的男士”。

我是去北京送外甥女的。林雨晴，她考上了清华大学。

村里人都说我家祖坟冒青烟了，咱这偏远山区，十年能出一个二本大学生就不错，何况是清华？嫂子哭得喘不过气来，说这是林家祖上积德。

这丫头从小就爱看书，记得她上初中那会儿，我干完活回来，常看见她蹲在自家屋檐下，捧着一本书，冬天的手冻得通红，也舍不得回屋烤火。听见我摩托的声音才抬头，憨憨地笑。

“二舅，你又帮人家修房子啦？”

“可不，你王奶奶家那个旧柜子又坏了，非得让我去修。诶，雨晴啊，你这书…这字也太小了吧？”

她摊开书给我看，是《唐诗三百首》，书页都翻毛了。

“这是妈妈以前的课本，我特别喜欢。”

那年嫂子刚去世三个月，哥哥忙着跑长途运输，照顾雨晴的事就落在了我和老娘身上。我老实讲，那时候我真担心雨晴变成那种性格古怪的孩子，毕竟她妈走得太突然了。

但这孩子硬是把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然后用在了学习上。

中考那年，她考了全县第一，省重点中学破格录取了她。那天村口广播一直在放喜报，我哥愣是蹲在院子里抽了一整天的烟，烟头堆得跟小山似的。

“老林，”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偷着乐吧，闺女有出息了。”

我哥只是点点头，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他是想起了嫂子，如果她在，该有多骄傲啊。

高中三年，雨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每次回来都是抱着一堆书。我老娘总笑她：“闺女，你这学习也得歇会儿啊，瞧把你黑的。”雨晴就笑，说：“奶奶，我要考北京的大学，到时候接您去北京住！”

老太太听了高兴得不行，但嘴上总念叨：“北京那么远，你爹可怎么办啊？”

果然，今年高考，雨晴分数出来那天，我接到我哥的电话，他声音都是抖的：“老三，雨晴她…她考上清华了！”

我当时正在给李村长家装门，听到这消息手里的锤子差点砸自己脚上。村长家人都围过来问怎么了，我说我外甥女考上清华了，他们一个个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但我们全家最震惊的不是雨晴考上清华，而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雨晴在学校被一个男生追求了两年，那小伙子叫张明，也是个学霸，上个月收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两人约好一起去报到，还说…要订婚。

听到这消息时，我刚给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杏树修完枝。我哥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怪怪的。

“老三，你说这事…咱怎么办？”

我把修枝剪放在墙角，用袖子抹了把汗：“什么怎么办？雨晴谈朋友了，又都考上了好大学，挺好的啊。”

“不是，”我哥挠挠头，“那小伙子要来咱家提亲，说是爸妈想先把事情定下来。”

我嘿了一声：“这么快？”

“可不，下周就来。”

我老娘这时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切了一半的茄子：“那赶紧腾出客房来，再让村口老李家杀只鸡……”

就这样，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张家人开着一辆黑色SUV来到了我们村。张明他爸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挺精明；他妈妈穿着套装，手上戴的玉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一进门，张妈妈就拉着雨晴的手夸个不停：“这姑娘真漂亮，跟照片上一模一样，难怪我们家明明念叨了两年。”

气氛其实挺好的，一开始。

饭桌上，张爸爸说他在省城一家国企当部门经理，家里有两套房子，一套留给儿子结婚用。说完他笑了笑：“当然，以两个孩子的能力，以后在北京买房也不是问题。”

我哥闷头吃饭，偶尔应一句。我老娘不住地给张家人夹菜，脸上笑得像朵花。

然后，张爸爸轻咳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推到我哥面前：“林大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虽说现在都讲究AA制，但是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我哥愣住了，半天没动筷子。

雨晴也愣了，随即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张叔叔，您这是…彩礼？”

张爸爸笑着点头：“是啊，现在不都这样吗？”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雨晴放下筷子，轻声却坚定地说：“不用了，张叔叔。我和张明都是去上大学的，结婚的事还早，更不需要什么彩礼。”

“就是，”我插了句嘴，“孩子们还小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张明也有点尴尬，拉了拉他爸的袖子。但张爸爸看起来有点不高兴：“这不是早晚的事吗？现在定下来，不也是给两个孩子一个安心嘛。”

正当气氛有点紧张时，我哥把那个红包推了回去，然后站了起来。

“老张啊，我得和你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你们家明明这孩子，也看得出他和我闺女是真心的。但说到彩礼这事…”

我哥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旧木盒子。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现金和一张纸条。

“这些钱，是我给雨晴准备的。不是嫁妆，是我想给她的陪嫁。二十万，我攒了十八年。”

我惊呆了。我哥一个跑长途的，工资不高，能攒这么多钱实在不容易。

“但今天，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哥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当年如果不是雨晴她妈，你们张家可能就没有今天这个儿子了。”

张家人都愣住了。

“二十年前，我媳妇在省城一家医院当护士。有一天晚上，急诊室来了个车祸患者，伤得很重，需要马上手术。但当时血库紧张，病人的血型又特殊，一时找不到匹配的血。”

我哥停顿了一下，眼睛看向张明的父亲：“那个病人，就是你。”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张爸爸脸色变了几变，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当时我媳妇刚好是同样的血型，她二话没说就捐了血。那次她捐了800毫升，差点晕过去。后来医生说，如果再晚十分钟找到血源，你可能就没命了。”

张爸爸突然站起来，声音发抖：“你是说…当年那个护士…是她？”

我哥点点头，从木盒底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嫂子，穿着护士服，笑得很灿烂。

张爸爸接过照片，手明显在颤抖：“我记得这个笑容…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们了。当时我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就被转院了，再也没见到这位护士。我一直想报答她啊！”

“她走得早，”我哥声音低沉，“十年前的事了，肝癌。”

饭桌上的气氛凝重起来。张明妈妈悄悄擦眼泪，雨晴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过了好久，张爸爸才开口：“林大哥，这么多年，我欠你们家一条命。真没想到，命运让我们的孩子相遇了。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我们给你彩礼，是我该跪下来谢谢你们家才对。”

说着，他真的就要跪下来，被我哥一把扶住：“老张，这算什么话。当年我媳妇救你，是她的职责，也是缘分。如今孩子们相遇，更是缘分。你说的对，这彩礼的事，确实该我来给。”

然后我哥把那盒钱推到张家人面前：“这钱，是我给女儿准备的。但现在，我想作为谢礼，感谢你们培养了这么好的儿子，能照顾我女儿。”

张爸爸眼圈都红了：“这可不行！这是你们的血汗钱啊！”

我突然想起什么，插嘴道：“我记得嫂子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雨晴能考上好大学，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现在她不仅考上了清华，还遇到了同样优秀的张明，我想我嫂子在天上一定很欣慰。”

桌子对面，雨晴已经泪流满面。

张明起身走到雨晴身边，握住她的手：“叔叔阿姨，我向你们保证，我会一辈子对雨晴好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在她身边。”

最后，在我们的坚持下，张家人收下了一半的钱，另一半则由两家人共同决定，作为两个孩子在北京求学的生活费。

送走张家人后，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夏夜的风吹过老杏树，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村口的狗叫了几声。

我哥坐在门槛上抽烟，眼睛望着星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哥，嫂子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他把烟头按灭在门边的土里，又点了一根：“老三，你说这是不是命里注定的？当年她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十多年后，那人的儿子爱上了她的女儿…”

我笑了笑：“可不是嘛，这要是写成小说，都没人信。”

“明天我去给你嫂子上坟，”我哥哑着嗓子说，“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那晚上我睡得很晚。听见院子里有声音，起来一看，雨晴正坐在杏树下发呆。我走过去，发现她手里拿着那张她妈妈的照片。

“二舅，”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你说我妈妈知道这事吗？”

我点点头：“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雨晴靠在我肩上，轻声问：“二舅，你说我这辈子能成为像妈妈那样的人吗？”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你已经是了，丫头。”

送雨晴去北京报到那天，我破天荒地穿上了那件”宝石蓝”西装。老娘非说我这样才像个城里人，不会让雨晴在同学面前丢人。

车站人来人往，我站在候车室外抽烟。雨晴和我哥在里面等车，张明和他爸妈也来了，他们要坐同一班车。

我看着雨晴和张明站在一起说话，两个人不时笑起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么年轻，那么充满希望。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嫂子嫁到我们村的那天。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大轿里，掀开盖头的瞬间，看见我哥的那个笑容，和现在雨晴看张明的眼神，一模一样。

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嫂子救了一个人，没想到多年后，那人的儿子会成为她女儿的依靠。这世上的善良，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我掐灭烟头，深吸一口气，笑着走向候车室。

雨晴看见我，挥手喊道：“二舅！快来！我给你们拍张合影！”

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我嫂子的影子。

三个月后的国庆节，雨晴发来几张照片，是她和张明在校园里的合影。背景是金黄的银杏树，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短信里她说：“爸，奶奶，二舅，我很好。张明对我特别好，还帮我补习高数。学校真的很棒，我们经常去听讲座，感觉每天都在进步。我想，如果妈妈在天上看到，一定会为我骄傲的，对吗？”

我哥看着手机屏幕，眼角湿润了。他回复：“妈妈一直都为你骄傲，我们也是。好好学习，别辜负了张叔叔当年的那份情。”

晚上，我和哥一起喝了点小酒。他有点醉了，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说起嫂子第一次回老家，说起雨晴小时候的样子，说起这些年他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的艰辛。

“老三，你说这世道，是不是真有轮回？”

我给他倒了杯水：“哥，别想那么多。雨晴有出息了，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他点点头，突然笑了：“说真的，要不是张明他爸非要给彩礼，我都不会想起来说那件事。”

“可不是，”我也笑了，“这不叫彩礼，叫缘分。”

窗外，那棵老杏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丫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明年春天，它还会开花，结果，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就像人生，就像命运，给了我们太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温暖。

来源：张富强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