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位名叫安妮·普鲁的老太太做了这件事。她的名字或许有些陌生,但她的作品你一定知道:李安的《断背山》,就改编自她的同名小说。
在荒野上建起一座自己的房子,是什么体验?
一位名叫安妮·普鲁的老太太做了这件事。她的名字或许有些陌生,但她的作品你一定知道:李安的《断背山》,就改编自她的同名小说。
在回忆录《鸟之云》中,安妮·普鲁记述了她在美国西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亲手筑梦、构建家园的一段历程。她细腻描绘了盖房过程中的种种波折与收获,也记录下自己在此地的“观鸟笔记”。
“鸟之云”是一片占地六百四十英亩的怀俄明湿地和草原。 初来此地,安妮·普鲁就萌生了在此地建造一座房子的念头,当时正值黄昏时分,天空上挂着一朵形如飞鸟的云。
下文摘选自安妮·普鲁《鸟之云》,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经出版社授权推送。2003年7月,在看到鸟之云的第一天,我就被这片河流生境鸟类的数量和种类震撼了。
河边的树上坐着一只白头雕。鹈鹕顺流而下。我看到燕子、隼和蓝知更鸟。北普拉特河上突然出现一群群鸭子,从我头上呼啸而过。渡鸦在悬崖上叽叽呱呱。
我想,我余生最大的爱好将会是观察这些鸟儿,了解鸟类之道。我决定把它们的行为和日常活动都记在一个本子里,还计划等财力允许的时候在楼上添置一台望远镜,用来观察河里和悬崖上的动静。
哈里·蒂格在图书室里开了一扇窄窄的高窗,窗框外是雕最爱的栖息地——一棵枯了的老杨树。但詹姆斯帮完工的时候,这棵树被一场暴风雨刮倒了,雕都搬到了另一棵树上。那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也对不上这扇特别的窗户了。
这两年,我一边建房,一边试图分辨这个地区鸟类的习性,逐渐能够认出不同季节到访的鸟类居民。观察大量鸟类需要投入精力和时间,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
白头雕是这里的永久居民。一部分鹰留了下来,有些则去了南方。大角鸮留下了。渡鸦每年都会建立一个家庭,等幼鸟会飞了,它们便去别的地方捕猎。到了秋天,它们回来收拾鸟巢,四处闲逛,在冬季暴风雪来临之前再次离开。
不过整个冬天我一直能看到渡鸦,它们大多数时候在海拔更高的地区,或是在路边对着车祸留下的尸体大快朵颐,所以也许公路惨案对肉食的鸟类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食尸的渡鸦有极好的时机意识,当车辆接近时,它们会一直停在尸体上,最后一刻再腾空而起。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被轧扁了的兔子尸体附近会出现一片黑色的羽毛,这表明有一只渡鸦在懦夫博弈中失败了,自己也成了食物。
初春时节,草地鹨会来啄食屋子南边的某一种杂草的种子,几周后它们就走了。
对于一部分鸟类而言,也许对一切鸟类都可以这么说,迁徙似乎并不是一段向着唯一目的地孤注一掷地前进的旅程,而是一组相对悠闲的短途飞行,遇到有美食的熟悉地点便稍作停留。
德里尔和戴夫在草地鹨一度中意的杂草地上建了一座(人类眼中的)美丽花园。我无措地发现,在那之后,草地鹨就去了别的地方。
但是,被我们用针茅取而代之的是哪些杂草呢?针茅在风中弯折,草茎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像钢笔笔触一样纤细。没人能记得那些杂草。
早春的时候,岛上数百只红翅黑鹂落在柳树泛着铜色的枝条上,悬崖间回荡着它们的吟唱:“今日!今日!”
看到房子拔地而起,一只北扑翅非常愤怒,它用力拍打房子,警告詹姆斯帮,这是它的栖息地,它的领地,把这该死的房子拆了然后滚!
一位摄影师朋友马蒂·斯图皮奇从飞机上拍下了悬崖的照片,然后把它放大到五英尺,好让我在上面标出那些住在悬崖上的鸟儿的巢穴。由于从飞机的那个高度拍下的崖面与我站在地面上看到的角度并不相同,许多受鸟类青睐的缝隙和岩架都没有很好地得到呈现。
一位画家朋友根据照片和从地面上看到的景象,绘制了一幅详细的图,使我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一张最佳的鸟巢和斜坡地图。我在外头放了喂食器,想引来小鸟,但几天、几周乃至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鸟类来访。这些野生鸟类太单纯了,甚至不知道喂食器也是食物的一种来源。
2006年12月30日,经历了三年的焦虑、付账、施工,以及在梅迪辛博山间来回穿梭之后,我突然第一次独自一人身在鸟之云。
在过去两年的施工期间,白头雕一直在周围徘徊,这一点令我印象深刻。斯托克斯手册中相关的部分指出:“一旦一对(白头雕)在某个区域站稳脚跟,它们就不愿意再搬去其他地方繁衍。”
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斯托克斯还警告读者,在“产卵到早期筑巢”期间,至少要跟鸟巢保持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因为警觉的父母可能会直接抛下它们的鸟巢或是幼鸟。但这些白头雕并没有读过斯托克斯的书,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包容。
我的房子本身离雕巢就有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只有当我们站在雕巢正对面的河岸上,或是去河对岸,走到它们的树附近时,它们才会发出警告,让我们离开。后来,在2008年,它们在河的正上方建了一座新巢,离我们的房子更近。
在那之后,白头雕每年都会养育两只雏鸟,仅有一年例外,那年只活了一只下来。书上说,只有一只雏鸟存活才是常态,但这些雕一直淡定又悠闲——真是一对高养成率的优秀父母。
每当有陌生人来我家时,白头雕就会轮流飞过去,细细审视。任何新物件——草坪椅、花园水管、灌木——都能勾起它们的好奇心。它们会飞过来,在低空慢速盘旋着检查一番。说实话,它们很爱管闲事。
这很公平。我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它们,它们也如此回敬我。
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就是我第一次独自在家的那天,其中一只雕停在河对面它最喜欢的树上。在前一天,两只雕并排在那儿坐了好几个小时,凝视着下方。
它们的视线穿过潺潺滑过石块的苍白河水,等待着大大咧咧的鱼儿游过。这便是雕捕鱼的方式。有时它们则会站在浅滩上,漂亮的裹腿被寒冷的河水浸湿。
白头雕技艺高超,我们曾见过它们把鱼从冰冷的水中拽上冰面,或是突然猛冲下来,把爪子扎入一条大鳟鱼后飞走,沉重的鱼身在爪下徒劳地扭动着。
詹姆斯帮曾有幸见到它们其中一只俯冲到一条大鱼身上,收紧利爪,再奋力负重飞回空中。它骑着鱼,像乘着冲浪板一样顺着奔腾的河水而下。
散步会让人陷入恍惚,在那个状态下,大脑轻松自由,会想要探索一些奇怪的可能性和不可思议的联系。我每天都会散步,为了心灵,也为了身体。
在鸟之云独处的第一天,我向东走到杰克溪桥,抬头望向河对岸悬崖上一个巨大的空巢。
这显然是一座雕巢。在搬到西边半英里外的棉白杨林之前,白头雕是否用过它?它曾属于另一对白头雕吗?这座巨大的设施堆满了雪。不知何故,它看起来有点凶,黑乎乎的,枝条怒气冲冲地支棱着。
4点30分,悬崖上仍镀着金色的落日余晖。十分钟后,它已经褪成了纸板般的灰色。我又看了看远处的鸟巢,注意到在鸟巢下面那堆崩积层碎片上,以及鸟巢西边一点的位置,有两只麋鹿。
它们很可能是几周前穿过这片土地的鹿群留下的难民。有二三十只鹅向河的上游飞去,它们飞得很高,在猎枪的射程之外。
黄昏渐浓,然后,我在暮色中看到一只大鸟飞进了麋鹿头顶的岩缝中。是归巢的时候了,但它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也是这悲惨之年的最后一天——太阳在7点45分照亮了梅迪辛博山。
那是一个美丽又晴朗的冬日早晨,太阳在雪地上熠熠生辉,没有风,零下两度,正在落下的月亮几乎是满月。正如17世纪的“大游学”向导理查德·拉赛尔斯评价萤火虫时所说:“在我看来,这真是极美。”
到了中午,两只白头雕都立在河上的树上,它们观察着下方的鱼,相距约500英尺。半小时后,它们又飞到上游,去另一片水域碰碰运气。
上午的时候,我眼角余光瞄到一只大鸟在向河的上游飞去,它振翅的节奏稳定而轻快,让我想起前一天晚上看到的那只住在空鸟巢附近岩缝里的大鸟。
那是同一只鸟吗?是什么鸟呢?这么大的体形不可能是鹰。它也不是白头雕;白头雕有醒目的白色头尾,不会被认错。我向鸟之云东端滑去,希望还能再看一眼这只大鸟。
那里是一片棉白杨林,每年春天河水上涨时,都有成千上万棵柳树抽出新芽。滑雪体验不佳,因为大量白靴兔把柳树啃成突起的树桩,还把雪踩成了结块的地板。好一座兔子大食堂。
一只毛茸茸的啄木鸟啄着那棵长得像大卫·纳什雕塑的枯萎老杨树。
白天太短了,来不及享受完整的幸福时光。
4点42分,残留的阳光从悬崖上滴落。片刻之后,我错过了那只神秘的大鸟。它飞入昨天那条岩缝时,我的视线只捕捉到了一小片身影。
元旦那天温暖又晴朗,气温到了0度,一些傻乎乎的草叶受到鼓励,从雪中冒出头来。一群鹊鸭潜入水下觅食,它们霸占了河上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封冻的那部分。
我想这个河段里可能有一个温泉,因此冻不起来。这些耐寒的鸭子冬季就在这里活动,繁衍和避暑的话则去加拿大。
夜幕降临,白头雕停在两棵相距300码的树上,与暮色融为一体,但它们仍紧紧盯着河水。它们的夜视能力一定很好。4点40分,十几只加拿大雁朝上游飞去。西面的地平线上卧着一条橙色的缎带。
我手握双筒望远镜等待着。两分钟后,最后的阳光掠过悬崖顶部,消失了。
天空变成紫色,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我没见到那只神秘的大鸟。它也许是只猫头鹰,天黑后也可以飞行。但我不太确定。我强烈怀疑它是一只雕,是那座邪恶的大鸟巢的主人。
鸟儿们的日常活动、吃喝和繁衍都吸引着我。我想我可以说是被它们的故事所吸引。
然而第二天早上,在我思考着这一切的时候,我又一次错过了那只神秘的大鸟。在它出现的那转瞬即逝的几秒钟里,我看到它从头到尾都是黑色的,振翅的节奏与雕相似。
它会是去年刚出壳的小白头雕吗?或者是一只金雕?都有可能。
起风了,刺骨的飞雪伴着寒意袭来。
后来呼呼地刮了好几天西风,强到足以把它的鼻子拱进野兔或我留下过脚印的冻雪之下,强到能把大松饼似的雪壳掀起来,推着它一直向东翻滚,直到在阵阵雪花中碎开。
雕们喜欢狂风,它们绝不会错过展示飞翔能力的乐趣。强劲的阵风引得白头雕夫妇出来玩耍。它们越飞越高,直到变成小黑点,然后它俩分开了,分头向河上游和下游飞去。
天空空白了几分钟后,那只不知名的大黑鸟拍打着翅膀短暂地进入了我的视线,随即消失在一场雪飑中。在这个季节,它当然不可能是只红头美洲鹫!对吧?一些明显的东西被我疏忽了。
下午晚些时候,当黄昏爬上世界的东沿,一只白头雕出现了。白头雕的爪子里满满抓着树枝,在它们筑巢的树上消失了踪影。
它们是要在一个寒冷多风的冬日里重新装修自己的巢吗?
风咆哮不止,愈刮愈猛。一只孤独的鸭子出现了,它被风刮得满地乱跑。鸭子的身上是白色,头和翅膀是黑色的,脸上那是个圆形的白点吗?——这可能是只鹊鸭,但有那么一瞬间,它像只被大炮射出来的企鹅。
半小时后,又出现了两只向东飞的鸭子,以80英里的时速顺风而行。
第二只白头雕也出现在了视线中,它与逆风搏斗,但仅能停在半空中,徒劳地拍打着双翅。最后,它转过身去,几秒钟后就到了几英里外。巢里的那只雕立起身来,随它而去。
第二天早上,风速降到每小时30英里,阵风时速50英里。
这是一个寒冷而晴朗的日子,白头雕小队8点便出巢四处飞行。在煮咖啡的时候,我看到那只神秘大鸟振翅飞出我的视线,朝TA牧场而去。
为什么它的踪影如此难以捕捉?我很想仔细端详一番,但它似乎只有在我回头的时候才会飞过。
两只离群的麋鹿站在悬崖西端的坡上——没长角,深褐色脖子,黄尾巴,身体是红褐色的。乍一看,我会以为它们是印第安时代那些曾经生活在悬崖上的大角羊。
它们的脸看起来挺圆,像绵羊的脸。喜鹊在河对岸忙碌着,有只渡鸦停在它们悬崖上的窝西边的一棵树上。这只渡鸦会不会像白头雕一样,在一年中这么早的时候就产生了修补自家鸟窝的兴趣?
到了下午,风又大了,高空中有三个形状像雕的小点盘旋不止。那是三只雕在风中嬉戏。
三只?它们其中是有打算在这里筑巢的小雕,还是那只神秘的大鸟?究竟有多少只雕把这个悬崖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天晚上狂风大作,伴随着可怕的尖啸和拍击声。早上风势不减,我能看到家里的大窗子在微微前后晃动。这是迄今为止最糟糕的一场风。我出门去车道那里看看雪积成什么样了。
雪堆巨大无比,无法通过。我差点被风吹翻在地。一只小鸟飞快地掠过厨房窗口,而在河的那头,两只白头雕已经在巢穴附近的树上静静就位。
它们是怎么忍受这风的?
在那些疾风之夜,我紧张地躺在黑暗中,听着它咆哮着试图把房子吹翻在地。白天工作和给书拆包的时候比较容易忽略风声。电视机罢工了,因为风吹歪了卫星天线。
无休止地怒吼了四五天后,风陷入短暂的昏迷,把万物移交给一个温暖、晴朗又平静的日子。
气温升到零上好几度,但天气预告警告说又有一场风暴将至。詹姆斯帮从县道上的雪堆里砸出一条窄路,车道也清出来了。我终于从雪中脱困。电力公司成功赶到,重新调好了卫星天线。
日照时间在以每天几分钟的速度变长。趁天气稳定,我步行去了鸟之云的东边。我朝悬崖上望去,看到不止一只,而是两只大黑鸟。
它俩在空中嬉戏着,显然,这无风的天气、彼此和日常生活,都让它们感到快活。然后,两只鸟双双跳进了空巢西边的岩缝里,那里是它们栖息的天然凹陷。
它们在空中的时候,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因为有一大群鸭子,一百多只吧,叽叽喳喳地飞了过来。
这两只大黑鸟看着像雕,飞行姿势也像雕,但它们全身都是黑的,并没有鸟类书籍中所描绘的那种金色后颈。
我告诉自己,从现在起得认真观察了。金雕翱翔升空时翅膀呈轻微的二面角;而白头雕的翅膀则几乎是平的。但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一对金雕占据了这座大巢,并且正准备启用它。
第二天一早,天气温暖平和,阳光灿烂,但又一场长达三天的暴风雪即将来临。到了上午晚些时候,不友好的低云层从各个方向笼罩住山脉。气象专家说,天会变得非常冷。
趁着风暴前的宁静,我带上望远镜去了户外。
一只渡鸦在崖壁上闲逛,试了好几个凹处。然后,那对大黑鸟上下翻飞着出现在了悬崖上方。透过双筒望远镜望去,它们的脖子和头部颜色确实浅一些。
我现在确信无疑了。它们是一对正在求偶期的金雕,计划修复这座大空巢,在这个离白头雕只有半英里的地方建立家庭。
能从餐厅窗口同时看到一座白头雕巢和一座金雕巢,让我感到自己非常富有。我本想花一整天时间去观察它们,但暴风雪将在夜间来临,所以趁路还能开,我去买了些食杂和物资。
在一个平静的周日早晨,气温零下21度。空气僵冷。冰冻的河雾笼罩着每一棵树和灌木。目光所及之处,一只鸟都没有。
太阳挣扎着升起,还未冻结的蜿蜒水面上,蒸腾出巨大的驼峰般的雾气。棉白杨树的顶端像结了冰的花束一样闪闪发光,树干包裹在薄雾中。
春天似乎还很远,但白头雕夫妇并排坐在一起,攫取了第一缕阳光。它们经常这么坐着,像是一头长着两个脑袋的雕形巨兽。
是为了取暖吗?还是为了延续它们之间的羁绊?这样的关系是否像一对老夫老妻,已经成了彼此的伙伴?还是仅仅出于荷尔蒙的驱动?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美事。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两只雕抖开羽毛,开始整理自己。一只喜鹊孤独地穿过薄雾。
下午,我滑着雪到东边杨树林的一个角落,我曾认为这里是个搭帐篷的好地方。
一只金雕和四只喜鹊在啄食一只白靴兔的残骸。
在我出现后,金雕逃走了,喜鹊也不情不愿地离开,它们坚信我是冲着它们的大餐来的。不难看出之前发生了什么。野兔的足迹在灌木丛中蜿蜒,但在尸体以东12英寸的位置,我看到了攻击它的大雕在雪地里留下的翅膀印痕。
在我跟詹姆斯帮发现悬崖西边燧石矿脉的那个夏日,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难题。有个带遮挡的岩架,上头散落着数百根干树枝和更多交叠在一起的树枝,看起来像是个巨型鸟巢的底座。
我们认为这是座被什么东西毁掉了的旧雕巢。
环顾四周,我们发现一条生锈的粗金属丝,约10英尺长,它的一端牢牢地缠绕在一块20磅重的岩石上。我们忍不住去想,这根金属丝空着的那端也许曾连着某类陷阱,因为有人想要活捉一只雕。不难想象,为了重获自由,大雕残忍地撕碎了自己的鸟巢。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到10月中旬,大多数鸟儿都已动身南下。草地鹨是最后离开的。金雕去了别处,虽然可能还是在这一带。
白头雕有一项重要工作——它们要在离河更近的杨树上建一座新巢,那里离我们的房子也更近。一只雕空运来满满两爪子碎干草,大概率是从TA牧场的干草垛上偷来的。跟
旧巢不同,这座新的雕巢非常醒目。我很担心夏天来河上漂流的那些人。还在不久前,本地的牧场主见雕就杀,连吃鱼的白头雕也不放过。
这些鸟在想什么?它们打算直接从窝里捕鱼吗?当然,这对雕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比起隐私和离群索居,它们对河上的往来,还有我们在房子周围做什么更感兴趣。
和人类一样,鸟类的世界也是无奇不有。对我们来说,这应该是很好的观雕机会,即使到了枝繁叶茂的季节也不会再有什么阻碍。
几个星期以来,它们就像鸟类中的詹姆斯帮,跑前跑后搬运筑巢材料。材料主要是树枝,还有一段长度颇为危险的橙色细线,它可能会缠住在巢里乱跑的雏鸟。
施工期间,它们偶尔稍事休息,去悬崖的东端捕鱼。如果金雕在家,它们便不会去了。但金雕真的离开了吗?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和湿雪,县道成了一摊滑溜溜、油腻腻的泥浆。
11月第一天的傍晚,我沿着河边的栅栏散步。当我接近大鸟巢时,悬崖上传来了一阵呵斥:“蠢货,快滚!”原来金雕在它们的凹槽卧室里。
11月戛然而止,在雪花刺痒又新鲜的气息里,12月开始了。降雪量有7到8英寸。
我曾希望这个月一直无雪,但看起来这点希望已经破灭了。严重的窦性头痛夜复一夜地折磨着我,应该是饮食中的什么东西让我过敏了——是什么呢?
白头雕不断把它们的新巢弄得更蓬松。西边TA牧场上的奶牛有一种特定的吃草方式——它们会叼起一捆草,再猛地把它扯向一侧。我想,牧草到了这个季节往往都能断得很漂亮。白头雕们喜欢在清晨收集筑巢材料。
天色刚亮,我看到一只雕朝奶牛俯冲下去,抢下一丛断草,然后运回窝里——这几乎是从牛口夺食。早起的鸟儿有床垫材料领。
在修订完红色沙漠的书之前,我都无法离开鸟之云,但风雪不断袭来。没什么时间观鸟了,取信件和物资也成了冒险行为。
通常我会把旧丰田挂上低速挡,冲过积雪堆,但有几处的雪被风拍成了坚不可破的吹积物,结结实实地把我困在了县道上。
我试着快速穿过一座5英尺高的雪堆,它看起来很松软,相较深冬时的大雪堆来说也并不大。结果,我被高高顶在一个雪堆成的硬实底座中央,四个车轮都腾空了,全靠詹姆斯帮再一次用铲子、咒骂和强大的牵引带挽回局面。
圣诞节前又下了一场雪。大雪深厚又美丽,安静地躺在难得的平静中。英雄的太阳露了一刻钟的面,便像受了伤似的落了下去。
雕和鹊鸭是周围仅存的鸟类。
黄昏时分,我滑着雪去了杰克溪的桥上。雾气从河面升起,悬崖似乎正在融化,崖顶在摇荡的泡沫之上飘荡。
第二天早晨,天气极冷,昨夜的雾气已化作树和灌木上的霜。在熹微的晨光中,它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粉紫色。悬崖呈粉调的米色,仿佛穿着一件桃皮绒的外套。牧场里,黑色的奶牛挤在干草堆周围,它们的皮毛和柳枝一样覆着一层霜。
太阳照亮了世界的边缘,风一往无前,玫瑰蜜桃色的雪山被渐次点燃,化作一场炫目的爆炸。
杰拉尔德来了。他在雪中凿出一条小路,这样我就可以出门了,但我无处可去。目前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天,还是很冷,中午也只有零下12度。
整个上午都在下雪,杰拉尔德又过来一趟,敲打了一番,让小路保持畅通。白头雕沉着地坐在它们的树上,透过窄窄一道没有结冰的河面盯着水下的鱼。
这一天是在一种紧迫感中结束的。杰拉尔德还能让车道顺畅多久?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我一直坚持到了12月的最后几天。气温约零下15度,雪踏上去咯吱作响。
上午晚些时候,我看见那对金雕高高飞过悬崖,在凛冽的空气里玩耍。又开始下雪了,我决定第二天试着从这里出去。小路被雪半堵着,即使是杰拉尔德也无法再让它保持长时间的畅通。
如果明天不离开的话,我想自己将会在这里与世隔绝很长一段时间,被牢牢关在这条无法通行的道路尽头。我把行李塞进旧丰田,逃往新墨西哥。
在鸟之云的第一年就这样结束了,这也是我在这里度过的唯一完整的一年。
3月,我又回来了。后来,我又在好几年的早春来到这里,一直住到阻路的大雪把我赶走。
但我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无论我多么爱这个地方,它并不是,也永远不会是我梦想中的那个最后的家。
本文摘编自
《鸟之云》
作者: [美] 安妮·普鲁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译者: 陈雍容
出版年: 2025-3
新版微信修改了公号推送规则,不再以时间排序,而是根据每位用户的阅读习惯进行算法推荐。在这种规则下,读书君和各位的见面会变得有点“扑朔迷离”。
来源:凤凰网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