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上出门时还只是灰蒙蒙的天,我背着竹筐去后山砍柴,想着过年前多囤些柴火。谁知道午后风向一变,天空裂开了缝似的,雪片比棉絮还大,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腊月二十七那天,雪来得突然又凶猛。
早上出门时还只是灰蒙蒙的天,我背着竹筐去后山砍柴,想着过年前多囤些柴火。谁知道午后风向一变,天空裂开了缝似的,雪片比棉絮还大,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我这把老骨头哪经得住这么折腾,赶紧往回赶。山路本就不好走,这一下雪更是难了。等我气喘吁吁拖着砍了一半的柴火回到家门口,裤脚已经湿透,手指头也冻得发麻。
“老天爷真会挑日子。”我嘀咕着推开家门。
屋里冷清得很。老伴去年走了,儿子在城里打工,过年才回来。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守着祖宅。也不知道是人走了村子才冷清,还是村子冷清人才走的。
我把柴火堆在堂屋角落,手哆嗦着烧起了炉子。铁炉子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是上个月没用过的痕迹。我用报纸引着了火,看着火苗渐渐吞噬纸张上印着的什么”乡村振兴”的标题。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我从冰箱里拿出半颗白菜和几个土豆,打算煮个简单的晚饭。冰箱贴上还贴着儿子小时候画的一幅画,角落都卷起来了,可我舍不得扔。
电视里正播着天气预报,说这场雪会下三天。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下可好,过年准备的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呢。不过也没办法,一个人的年,随便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呼呼地刮着,吹得窗户框吱吱作响。我坐在炉子边,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莫名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有人吗?救救我…”
我一激灵,赶紧站起来。打开门一看,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院子里,浑身是雪,脸冻得通红,嘴唇都发紫了。
“快进来!”我不由分说拉她进屋。
姑娘浑身发抖,衣服湿了大半。我赶紧让她坐到炉子旁,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谢谢大爷。”姑娘双手捧着杯子,声音还在抖,“我是隔壁陈湾村的,今天去县城买东西,没想到雪这么大,车开到半路就陷住了。司机说前面路更难走,让我们下车自己想办法。我看您家有炊烟,就冒昧来敲门了。”
我点点头:“这雪天谁也不容易。你先暖和暖和,饿了吧?我正准备做饭呢。”
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您了。”
我看她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边剥土豆皮一边问。
“我叫陈雨欣。”
陈雨欣…这名字怎么听着也有点耳熟。
“大爷,您一个人住啊?”姑娘喝了几口热水,脸色稍微好了些。
“嗯,老伴去年走了,儿子在城里上班,平时就我一个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摆摆手,转移了话题,“你家里人知道你被困在外面吗?别让他们担心。”
姑娘摇摇头:“我爸妈也不在村里,我是回老家看我奶奶的。手机信号不好,打不通电话。”
我看了看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暗了下来。这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下了雪更是危险,她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
“今晚就在我这住下吧,等雪小点再走。我这虽然简陋,好歹能遮风挡雪。”
“那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反正屋子空着。我儿子以前住的房间还在,被褥我前两天刚晒过,你将就一下。”
我们简单吃了晚饭。我煮了白菜土豆汤,还热了两个馒头。姑娘吃得很香,说好久没吃到这么家常的味道了。我问她在城里做什么,她说在一家医院当护士,平时很忙,难得回老家一次。
“护士啊,好工作。”我由衷地说,“辛苦是辛苦,但是做好事积德。”
“是挺辛苦的,但看到病人好起来,心里也高兴。”姑娘笑着说。
吃完饭,我把堂屋角落的煤油灯点了起来。姑娘奇怪地看着:“大爷,怎么不开电灯啊?”
“你没听到吗?”我指了指外面,“电刚刚停了。这种大雪天常有的事,山里电路老化,一下雪就容易断。我这煤油灯是老伴儿生前留的,说是停电可以用,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灯光昏黄,映在姑娘脸上,我总觉得她跟谁长得很像,但就是想不起来。
夜里风雪声更大了。我担心姑娘害怕,就多陪她说了会儿话。她问起村子的变化,我就跟她说这几年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学校都撤了,剩下的孩子都去镇上寄宿。她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带她去了儿子的房间。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是有些年头没人住了,有股淡淡的霉味。床头还放着儿子初中时的奖状,角落里有个旧足球,都落了灰。
“被子是干净的,你安心睡吧。”我把煤油灯放在床头柜上,准备离开。
“大爷,”姑娘突然叫住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您儿子…多大了?”
这问题怪突然的,我愣了一下:“今年32了,在城里一家建筑公司上班,马上过年了才回来。”
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我回到自己房间,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起老伴还在的时候,冬天两人总会挤在一起看电视,说说笑笑。如今屋里多了个人,却更衬托出我的孤单。
第二天醒来,雪还在下,比昨天更大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通往村外的小路完全看不见了。我在厨房煮了稀饭,炒了点咸菜。
姑娘起得很早,帮我打扫了屋子,又主动洗了碗。她说话做事很利索,像是习惯了照顾人。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我想起了我那早逝的女儿。
要是我女儿还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我不敢多想,怕勾起心里的痛。那是我和老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我们心照不宣不去触碰的伤疤。
雪一直下到第三天,仿佛永远不会停似的。我和姑娘倒是熟络了不少。她帮我整理了堆在角落的旧书,我给她讲村里的老故事。
电视没法看,收音机倒是能用。晚上,我们围着炉子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戏曲节目,有一种奇妙的温馨感。
“大爷,您相信缘分吗?”姑娘突然问道。
“缘分?”我笑了笑,“年轻人才信这个。不过这么大雪把你困在这儿,也算是缘分吧。”
姑娘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三天晚上,雪终于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亮得刺眼。
“明天路应该能通了,我得回去了,奶奶一个人在家肯定担心。”姑娘看着窗外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莫名有些不舍。这三天多了个人说话,倒是冲淡了不少孤独感。
“对了,”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说明天回去,您看这个能坐车吗?”
她从包里掏出了身份证,递给我看。
我随手接过来,借着灯光一看,顿时如遭雷击,浑身发抖,险些站不稳。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陈雨欣,出生日期是1997年7月15日。
这…这不可能!
我的女儿,那个在医院里活了不到一天就夭折的女儿,出生日期就是1997年7月15日。我和老伴给她取的名字,就是陈雨欣!
这太巧合了,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你…”我说不出话来,手指着身份证上的日期,又看看眼前的姑娘。
姑娘眼圈红了,轻声说:“爸,是我。”
我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这不可能…医生明明说你…你怎么会…”
“我知道您和妈妈以为我夭折了。”姑娘擦了擦眼泪,“但其实我被医院抱错了。那天医院有两个姓陈的产妇同时生了女儿,一个活下来了,一个没能活下来。护士在慌乱中把我们弄混了。”
我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养父母是好人,他们对我很好。但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养母病重,临终前告诉了我真相。她说她一直内疚,但又舍不得我,所以一直没敢说。她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亲生父母的名字和村子。”
姑娘哽咽着继续说:“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但村里变化太大,很多人都搬走了。直到去年,我在医院档案室无意中发现了当年的记录,才确定了您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本来想过完年再来找您,没想到碰上了这场雪…”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些封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多年前那个雪夜,老伴生产,我们本来满心欢喜迎接新生命,却被告知孩子没能活下来。老伴哭了整整一个月,后来才勉强振作起来。我们又生了个儿子,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但那个夭折的女儿,始终是我们心里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你有什么证据吗?”我声音发颤地问。
姑娘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发黄的小布包,打开后是一个婴儿手镯,上面刻着”雨欣”两个字。
那是我亲手刻的!我和老伴准备了两个手镯,一个刻了名字,一个刻了出生日期,想给女儿戴上。孩子没了后,刻了日期的那个被我们带回家了,另一个我们以为随着孩子一起…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了姑娘痛哭起来。
“我的傻闺女,你妈要是知道了,该多高兴啊…”
姑娘也紧紧抱住我:“我找了您们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窗外,月光透过薄云,照在皑皑白雪上。院子里的雪人是下午我和姑娘一起堆的,歪歪斜斜的,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我突然想起刚才姑娘问我的那句”您相信缘分吗”。
现在,我信了。
第四天一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村里的人开始清理路上的积雪。我和姑娘站在院子里,她说要回去看望奶奶,然后再来找我。
“你养父母…他们还好吗?”我问。
“养父五年前去世了,养母三年前走的。”姑娘说,“他们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们。”
我点点头:“好,那就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等过几天,我把奶奶接到这边来住几天,好吗?”姑娘问。
“好,太好了!”我笑着说,“正好你弟弟也要回来过年,一家人团聚。”
姑娘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和她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看着姑娘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我知道,今年的春节不一样了。我得赶紧收拾屋子,准备年货,给闺女做一桌好菜。
家里角落的老旧挂历还停留在去年老伴走的那个月,我小心翼翼地翻到了新的一页。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风又起来了,但不再刺骨。阳光照在化了一半的雪上,亮晶晶的。我突然觉得,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来源:张富强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