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怀孕了,你知道吗!?简直就是胡闹!在这样的虐待下,孩子怎么保得住!」
他们都说我是个戏疯子。
钻进钱眼里了。
只要有钱,什么戏都唱。
可我舍下脸面,都是为了给男友攒钱治病。
直到那天,我被世家老爷折辱。
被剃光头发、打断双腿。
再也唱不了戏以后。
得了绝症的男友才抱着我说:
「我之前装穷装病,是想看看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我看着身下的轮椅,忍不住给了他一耳光。
最后他们都说,离了戏子后,陆家小少爷疯了!
第1章
踏入金家的大门,我的心跳如擂鼓。
传闻金家老爷子爱戏如命,打赏戏子决不吝啬。
性格却极为乖僻。
他不喜欢的,直接推进海里。
喜欢的,也要留下一样东西。
但想到需要大把钱做透析的男友。
我深吸一口气。
只能赌一把了……
我站上金家的戏台,和金老爷子中间隔着一屏风。
他都不看我一眼。
只有袅袅白烟从屏风后升起。
我压下心中的不安,一拂袖,开了嗓。
「骸下一曲离乱,楚歌声四方……」
话音未落,金老爷子便打断我:
「过来,给我看看。」
我动作微顿。
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攥得发疼。
每靠近他一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不断想,他以前留下的都是什么……
是头发、肢体,还是皮肤。
转过屏风,穿着唐装的老人坐在轮椅上。
他放下烟斗,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过来。」
我紧张道:
「我怕冲撞了金总,还是不了吧。」
「别让我说第三次。」
金老爷子冷声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到底是站到他面前。
还未开口,他就一个耳光打到我脸上。
脸颊瞬间火辣辣的痛。
我瞳孔倏然缩紧。
口腔血腥味弥漫。
「为什么?」
我才只唱了一句,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金老爷子掐住我的下巴,摩挲了下。
恶心黏腻的感觉让我浑身发冷。
「听说你为了给绝症的男友治病,不停接活?」
我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
「是。」
金老爷子笑了笑。
「倒是个痴情人。」
他朝后看了一眼,身后管家拿出箱子。
里面的钞票多得晃眼。
他说:
「戏唱得不错。」
「跪下舔鞋,我就把钱给你。」
他脚上的布鞋满是灰尘泥泞。
甚至还沾染烟灰和油污。
箱子里的钱,刚好足够陆卿尧透析、化疗。
明天就是交钱的最后期限。
我手指紧紧蜷缩,刺痛不已。
师父曾说,我们虽然是戏子。
但要有文人风骨。
可是师父。
风骨不值钱啊。
眼泪不自觉滑落。
我颤抖着身体跪了下来。
艰难地闭上眼。
扑面而来的恶臭,混杂着汗腺分泌的恶心味道。
从舌尖弥漫。
我几乎要吐出来。
金老爷子刺耳的笑声振聋发聩。
「真贱啊!」
他把钞票从箱子里拿出来。
大把大把地往我头上砸。
轻飘飘的纸张。
却砸得我眼泪直掉。
这不是侮辱。
这是卿尧的命啊!
直到他一双鞋干干净净。
我舌尖发麻,膝盖疼痛不已。
他才说,「起来吧。」
我松了口气。
跪趴着去捡钱。
谁知他那坐在轮椅上的脚,突然踩在了我的手上。
男人全身重量都压在上面。
压得骨节发出清脆响声。
我疼得几乎下意识就叫出来。
只能迷茫地看着他。
他冷笑道:
「你男友把你介绍过来,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第2章
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只能硬撑着说:
「他说我可以轻松一点……」
金老爷子冷笑:
「轻松?在我这可没有轻松二字。」
「陆家小子让你来找我,就已经把你献给我了。」
「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疼得近乎麻木。
金老爷子确实是陆卿尧介绍的。
他也曾稍微劝过我,让我别去。
可只要有机会能攒够钱治好他,我怎么会不愿意?
我冷声道:「不必用这些话来挑拨我们的关系!」
金老爷子的眼底多了一抹怜悯。
「希望到时候知道真相了,你别哭。」
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根藤条。
狠狠在我身上抽打。
藤条上的刺锋利,每打一下,衣服就被划破,尖刺陷入血肉中。
「啊!」
我痛苦的喊声仿佛成为他的兴奋剂。
他抽打我的动作愈发大力。
衣服残缺不堪。
他又换了更大的棍子狠狠打在我的膝盖上。
我哭喊着恳求:
「求求您,放过我。」
他却恶劣的笑着:
「就是要你永远都唱不了戏!」
「最好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杀红了眼。
我被打到皮开肉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四五个人摁住我。
地上满是血迹。
金老爷子又拿推子把我头发剃光。
我养了整整十年的乌发混杂血液。
掉落下来的模样。
仿佛回到我和陆卿尧相遇的那个大雪天。
那日我随师父唱戏。
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
站在梨园门口。
远远眺望。
一直等到散场了,他还站在原地。
我便问,「你在等谁?」
雪纷纷落下。
他把怀里捂着温热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他说:
「太冷了,别冻坏了。」
温暖的外套带着清冽香气。
让我红了眼眶。
他是除了师父外。
最关心我的人。
我恨不得把心都给他。
又是一棍子打在膝盖上。
我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
我趴在血泊中,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眼前视线模糊,意识逐渐涣散。
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
再次醒来时,刺鼻的酒精味窜进鼻尖。
随意摆动身体,就一阵刻苦铭心的刺痛。
医生说:
「先别乱动。」
我像一条死鱼般躺在床上。
问道:「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却不敢确认。
他叹了口气:
「你怀孕了,你知道吗!?简直就是胡闹!在这样的虐待下,孩子怎么保得住!」
我大脑轰鸣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就怀孕了呢……
我甚至还没得知它的存在,就已经失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
还没压住汹涌的情绪就听到医生又道:
「还有你的腿……也保不住了。」
我呼吸一窒。
眼眶发红,手指紧紧抓着被子。
缩在被子里大腿不停的尝试蠕动。
可不管我怎么做。
腿都动不了。
哪怕一毫米的偏离都做不到。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
我只能艰难的道:
「谢谢医生。」
风从窗户吹过,桌上钞票簌簌作响。
我听着那声,眼泪终究是大颗大颗砸在枕头上。
我借了护士的手机后,第一时间给陆卿尧打了电话。
娇滴滴的女声透过电流传来。
「谁呀?干嘛给卿尧哥哥打电话?」
我仿佛被打了一耳光。
耳膜又开始痛了。
我怔愣半晌,问道:「你谁?」
她笑了一声。
「我是卿尧哥哥的未婚妻。你呢?」
第3章
我的心跳的极快。
还未开口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陆卿尧磁性的嗓音。
不同于在我面前温润儒雅。
而是带着点邪气。
他懒懒的拖长尾音:「过来,给我亲下。」
我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
仿佛被浇了盆冷水。
刺骨的寒意蔓延到全身。
那没知觉的双腿都在发冷。
女人冷声道:「有个女人给你打电话。」
「你出轨了还想亲我?」
陆卿尧哼笑一声。
「哪有女人,都是玩玩。」
「你才是我的心肝。」
我闭上眼。
颤抖着身体挂断电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去年我们遇到车祸。
他下意识把我护在身下。
差一点肝脏破裂,再也没醒过来。
我问他,「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先保护自己?」
他疼的倒吸凉气。
却笑着说:「因为我爱你啊。」
我那时就发誓。
这辈子非他不可。
可车祸住院那段时间,他还确诊了绝症。
他虚弱的躺在病床上:
「分手吧,阿梨。我不想耽误你。」
「这个病要花的钱太多了,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朋友。找个地方等死就好。」
「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
我说,没关系。
他是我认定的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他。
于是我拼命的接戏。
哪里有人要,我就去哪里演。
甚至有客户让我演一些歪门邪道的曲目,我也接。
戏班子的人都说我疯了。
就连师父也失望地说:
「你这样完全就是侮辱戏曲!」
「真正爱你的人,会容许你这么糟践自己么?」
可我只要一想到那件外套。
生死关头他下意识护着我的动作。
我就割舍不下。
最终师父把我赶出梨园。
我自知有愧,也不敢回去拜访。
戏接的愈发多,也再没有空去想是对是错。
孩子没了、头发没了、腿也瘸了。
这些我都认了。
只要能治好他,我甘之如饴。
现实却给了我一个耳光。
他骗我了。
明明有未婚妻。
还和我承诺,如果病好了就娶我。
一个人真的能有那么多颗心么?
这三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
心脏仿佛被人踩在脚下。
一下下的研磨。
比金老爷子打断我的腿,还要疼上千百倍。
电视不知何时被打开。
我从未关注过的财经新闻上。
正是我那清贫得病的男友。
【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豪门陆家太子爷——陆卿尧。】
我呆愣的看着电视屏幕。
甚至忘了哭泣。
陆家太子爷?
手机铃声响起。
刻入骨髓的号码此刻让我身体发寒。
我打开免提。
陆卿尧焦急地道:
「阿梨,是你吗?」
眼泪如沸腾的水,不停往外涌。
烧得我眼睛生疼。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
毫无知觉的腿好像都在痛。
我无力的问道:
「为什么骗我?」
陆卿尧沉默一瞬。
随即温柔道:
「我没有骗你,你给我地址,我来找你好不好?」
「金家那位没有为难你对不对?」
「你乖乖等我。」
听到金家两个字。
那被凌辱折磨的回忆不断在脑海侵袭。
我咬牙,忍住怒火和恐惧。
我绝望地闭上眼。
「陆卿尧。」
「钱给你,分手吧。」
电话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
陆卿尧笑道:
「说什么傻话?」
「我知道你出去一天辛苦了,回家我给你做好吃——」
他还未说完,我就直接挂断。
谎言换来的感情。
我不要了。
第4章
我要来轮椅,便拿着那沉甸甸的箱子回到我和陆卿尧的家。
房门打开。
陆卿尧熄灭香烟。
眼底划过一抹心虚。
他从来不抽烟的。
更何况确诊了绝症,抽烟更是大忌。
我简直有些怀疑,是不是连生病也是骗我的。
陆卿尧看到我光秃秃的头发和身下的轮椅。
脸色巨变。
「阿梨,怎么会这样?!」
我将那箱子递过去。
沉声道:「钱。」
陆卿尧瞬间红了眼眶。
他一把抱住我:
「钱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是金家那老头给你弄成这样的?!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担心得身体都在颤抖。
脸埋在我的颈窝。
弄得衣服一阵湿润。
这么真情实感的眼泪都是假的。
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我推开他,嘲讽道:
「不是你让我去的么?你早就知道我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么?」
陆卿尧脸色苍白,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不是的,我也问过你到底要不要去。」
我忍不住笑了。
「陆卿尧,你明天就得交医药费,我如果不去,你怎么办?」
他瞳孔倏然缩紧。
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就被我打断。
「是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想要攒钱救陆家太子爷。」
「看我累死累活赚那三瓜两枣给你治病,是不是很爽?」
我笑得格外大声。
眼泪不断滴落在残疾的腿上。
他想上前给我擦眼泪。
我却直接将箱子扔过去。
砸得他一个踉跄。
「不是的,阿梨。这个钱,是我们爱的象征!」
我仿佛听错了。
简直不敢置信,这种荒谬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你所谓爱的象征,就是我拼死拼活,落得残疾的下场,是吗?!」
「你如果有钱,为什么要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陆卿尧,我残疾了!我这辈子都唱不了戏了,你懂吗?!」
他慌乱地说:
「对不起……」
「我没想过会那么严重,我明明和他说好了……」
我没忍住,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脸上满是红肿痕迹。
我咬牙:
「果然是你把我送过去的,你该死!」
「不是的……」
陆卿尧嘴唇嗫嚅,「你听我解释……」
「解释?」
我嗤笑一声。
「你要我听大少爷和未婚妻可歌可泣的爱情吗?」
「陆卿尧,我被折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在未婚妻的怀里抽烟?」
陆卿尧摇头。
「我那时候是在和她解除婚约,阿梨,我是真的想娶你。」
他真诚的握着我的手。
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隐瞒自己的身世,只是不希望你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
「我想知道你为了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只是让他吓唬你一下,我想,如果你在那种情况下也坚持下来了,就是真的爱我。」
「没想到他竟然下此狠手……」
他这些解释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我忍着怒火问道:
「所以你的病,是真是假?」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艰涩道:
「假的。」
「阿梨,你现在通过了我的考验,我不会嫌弃你,我会带你回家,然后我们结婚,我——」
‘啪’一声巨响。
我不知从哪里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我把手抽出来,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眼泪模糊双眼,我咬牙切齿:
「陆卿尧,你该死!」
「你为了这种无聊的测试,让我失去了头发、双腿,乃至我们的孩子!」
陆卿尧楞在原地。
甚至顾不得疼痛。
整个人身体如筛子般颤动。
他艰难的吞咽了下,声音抖得可怕。
「孩、孩子?」
「你怀孕了?!」
第5章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
怒火如涌起的烈焰几乎将我吞噬。
「孩子本来能活下来的。」
「是你亲手断送了孩子出生的机会!」
陆卿尧脚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他不敢置信的摇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陆卿尧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
从地上爬到我身旁。
「阿梨,我们重新开始。」
「孩子还会有的,我会补偿你,你以后想干什么都好。」
我说:
「我想要我的孩子,想要我的腿,你能还我么!?」
陆卿尧眼角的泪水滑落。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就算是刚刚发生车祸。
他也硬扯出一抹笑,告诉我:「别怕。」
可现在他却求我:
「原谅我好不好?」
「不要说分开,拜托……」
他声音哽咽。
我却一丝心疼都没有。
只觉得可笑万分。
我可笑,我断掉的双腿也可笑。
「陆卿尧,你曾经救了我一命。」
「现在我不欠你了。」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悲怆的气声。
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伸出手,最终连轮椅都没碰到。
房门关上的瞬间。
我听到他压抑而又痛苦的哭声。
离开小区。
我推着轮椅有些迷茫。
我身上所有积蓄都拿去给陆卿尧治病。
现在我还能去哪里?
街上人来来往往,眼神中暗含嘲讽、戏谑。
我不敢抬头。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梨?」
我心脏猛地一跳。
呼吸瞬间屏住。
抬头对上熟悉的视线,眼眶就不自觉红了。
眼泪比我的话语更先掉落。
我哽咽道:
「师父。」
师父语气中满是心疼。
他皱着眉问:
「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我哭着笑,又笑着哭。
我想说话。
一开口却变成嚎啕大哭。
他叹息一声。
抱着我道:
「回家吧。」
我的眼泪更是如暴雨落下。
打湿了他洗得发白的衣衫。
「好。」
「我们回家。」
回到梨园背后一个破落的小木房子。
师父已经听我讲了来龙去脉。
桌子被他砸得巨响。
「岂有此理!」
「陆卿尧真不是个人!」
师父年岁已高,生气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便扯出一抹笑,撒娇道:
「师父,我想听你唱一首霸王别姬。」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这臭丫头,一回来就要求我。」
熟悉的骂声让我又想哭了。
我偷偷背过去抹泪。
声音有些闷:
「对不起嘛。」
师父哼了一声。
我原以为他要拒绝。
下一秒。
悠长的戏腔婉转。
「虞姬,你可有悔?」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又何妨?」
我愣了愣,随即开口接上他的词。
和他一同唱道:
「与你魂归之处便是苍茫……」
我和他相视一笑。
似乎又回到小时候。
我是孤儿。
师父来到孤儿院挑人。
所有小朋友都积极的踊跃上去。
我也想去。
可上前一步,就被人推倒在地。
他们说:「你这小胖墩没有资格!」
我呆坐在原地。
心想,丑陋的小胖子是没有人要的。
直到师父低头把我抱起。
问我:「要不要和我回家?」
他的怀抱无比温暖。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温暖的地方?
我问他:「我这样的小孩子也能有家嘛?」
他笑了,「当然,每个小孩儿都值得被爱,懂么?」
就这样,我被带回梨园。
高强度的训练让我很快就瘦了下来。
可每次疼痛难忍时,我都想哭。
师父说:
「憋回去。」
只有回家,我才能趴在他怀里哭。
他也会唱我最喜欢的霸王别姬哄我。
从此我就明白。
能哭的地方,只有师父的怀里。
师父知道陆卿尧的身世后。
气得牙痒痒。
但为了躲避陆卿尧的骚扰。
师父带着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三个月,陆卿尧一直尝试联系我。
第6章
但我把卡换了,也不出门。
他到底没找到我。
师父和我说。
那边戏班子的人都感叹那陆家少爷疯了。
他把金家老爷子活活打成植物人。
又发了疯的找一个戏子。
说那戏子还瘸腿。
可哪里会有坐在轮椅上的戏子?
师父绘声绘色地和我说着,我被逗得开怀大笑。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路上,师父边接戏,边找名医治我的腿。
他这辈子攒的钱,都花在我这双腿上了。
每次他唱完戏回来。
明明满脸倦色,却笑着给我递上买的热乎吃食。
我忍不住道:
「师父,我腿不治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他不耐烦啧了一声:「臭丫头,你是我女儿,我不给你治好了,死不瞑目。」
我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小吃。
好烫啊。
烫得我眼泪直掉。
阿梨,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到时才能给师父好好养老。
又是一年雪天。
深夜,听到师父隐忍的咳嗽声。
为了省钱,那屋子隔音很差。
大风刮得好像要掀翻屋顶。
我敏锐的听到药瓶子的声响。
我透过缝隙往外看。
师父一边憋着咳嗽,一边吃药。
我眯着眼记住那药瓶名字。
小心翼翼搜索。
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条,让我几乎喘不上气。
【肺癌晚期最便宜的特效药。】
几个简单的汉字,我却怎么都看不懂。
肺癌晚期?
我呆呆地捏着手机。
日夜操劳为了我到处奔波的师父,得了绝症。
可他从未提过一嘴。
甚至药都是吃最便宜的。
而我呢,在他得病的时候。
疯狂地给陆卿尧的假病攒医药费。
一想到这,我的心就像被刀剐去血肉般。
疼得肝肠寸断。
我本想忍住眼泪。
但抽泣声还是被师父听到。
他进房间问我:「做噩梦了?」
我崩溃的大哭,泣不成声问道:
「为什么不治病?」
「是不是因为我这双腿,所以您的肺癌一直没去治?」
师父顿了顿。
他刚开口,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手足无措的给他顺气。
他却摆摆手。
「丫头,我一把年纪了。」
「有你这个孩子,我这一生已经圆满了。」
师父抹去我眼角的泪。
笑着看我。
「我啊,没什么能耐,就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我已经联系好医生,明天你的腿就能动手术了,以后又能唱戏了。」
他声音温柔。
却刺得我心脏生疼。
老天似乎不想我如愿。
好日子只是过了几天,就又跌到地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师父又做错了什么?
我捂着脸。
眼泪从指缝流下。
「我不想治了。」
他笑了笑:
「傻丫头,这是师父最后的愿望了,听话。」
不知是药效上来。
还是他的执念消散。
他突然很疲惫。
声音轻飘飘的。
他说:
「丫头,师父想听你唱一段。」
冬夜大雪飘落。
我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
「师父,我唱,但您要答应我不能睡,好不好?」
他迷迷糊糊点头。
我忍住呜咽声唱了起来。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
他靠在我身上,缓缓闭上眼。
我顿了顿,咬牙继续:
「又何妨?」
一行清泪滑落。
我终究是唱不下去。
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给我找的医生,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好在效果超群。
几乎当天我就能下地走路。
我抱着他的骨灰。
又回到那座城市。
师父说,想看我唱戏。
我要继续唱下去。
回去当天,陆卿尧便找到我。
穿着和我初见时的那件白衬衫。
第7章
「阿梨,你这些时间去哪了?」
「我已经和未婚妻断了关系,金家老爷子也被我亲手打成了植物人。」
「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腿肯定能治好。」
「我还在等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陆卿尧,你想让我回到你身边,你的诚意呢?」
他楞在原地,不解道:
「什么诚意?」
我说:
「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陆卿尧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仿佛听错了般:「什么?」
我站起身,嘲讽道:
「我的腿已经被我师父治好了,我要你干嘛?」
「你连下跪都做不到,是通过不了我的考验的。」
陆卿尧抵了抵腮。
冬日冷风吹得他发抖。
或许他从没想过。
自己曾想出来的‘考验’,最终成为回旋镖扎中自己。
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高高在上的陆家少爷,终究是弯下了高傲的脊梁骨。
他跪在我和师父面前。
颤抖而又缓慢的磕了三个响头。
「能原谅我了吗?」
他声音艰涩。
我却笑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磕头我就原谅你?」
「很抱歉,陆少爷,你没通过考验。」
他双眼猩红,明明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却硬生生忍住。
「阿梨,我是真的爱你!」
我睨了他一眼。
吐出一个字:
「滚。」
陆卿尧磕头下跪的事情被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不少人开始扒出我和他的故事。
【我的妈,这个阿梨好惨啊!】
【是啊,一个唱戏的没了双腿,这和砸了饭碗有什么区别?】
【有钱人的试验真是恶心!】
陆氏集团的股价也因为这事不断下跌。
陆卿尧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再来骚扰我。
我随意扫了几眼,就关闭手机。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师父带我治病时便将戏班子解散了。
现在听戏的人愈发少。
原来的角儿们,也都纷纷转行。
我拜访了不少人。
都以失败告终。
可我不甘心。
没有人唱,我就一个人唱。
我绝不会让师父的传承断在我这。
我重新包下梨园。
日复一日的练习。
一周后。
陆卿尧来到梨园。
他满脸倦态,眼下黑眼圈乌青。
手边提着我爱吃的桃酥。
他说:
「网上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不会影响到你的。」
「吃点吧,阿梨,你都瘦了。」
他把点心递给我。
我反手就扔到垃圾桶。
「那是我排了三个小时……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笑道:「我再去买就好。」
我觉得好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深情?」
陆卿尧满脸受伤。
那张脸变成灰白色。
他哽咽道:
「阿梨,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做错了事,可有什么影响吗?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话轻飘飘的。
却燃起了我的怒火。
什么叫有什么影响?!
我的师父、我的孩子算什么?!
我拿着棍子狠狠打在他肚子上。
他一声闷哼,吐出一口血来。
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你知道我怎么好的吗?」
我眼眶通红,字字泣血:
「是我师父不要命了,给我治好的!」
「多亏你的福,我所有亲人都死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没有影响?!」
陆卿尧捂着胸口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那日后,他真的再也没找过我。
反而是他当时的未婚妻找上门来。
苏蓁蓁红着眼眶求我:
「卿尧他没多少时间了,你就算怨恨他,也别动手啊!」
我觉得好笑,嘲讽的看着她。
第8章
她吸了口气,死死掐着手指。
「我知道他不爱我,他是被家人逼迫和我定下婚约的,可我爱他!」
「你知道他为了你有多拼么!?他为了能娶你,费尽千辛万苦在陆家掌权,你打电话那天,是他来找我解除婚约。」
「我说和我再来一次,就解除。他很痛苦的同意了,接到你电话时,他不知道是你打来的,为了哄我,才说出那些话。」
我冷笑:
「这么厉害,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但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她脸上划过一抹难堪。
硬着头皮道:
「他真的爱你!你消失这几个月一直找你,也约好了治疗瘫痪的医生。」
「可他现在真的得了绝症。」
我嗤笑一声。
「他同一个谎言要说多少次?」
「上次我落得那个下场还不够么?」
苏蓁蓁哭着说:
「我也希望是假的。」
「但他前两天检查出来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
「他找你那几天,公司出了问题,每天只睡一个小时,一个人掰成两瓣用。你上次给他那一棍子,病情又加重了……」
「求你去看看他吧。」
我只是说:
「把水喝完就走吧。」
或许陆卿尧是真的得病了。
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绝情刺痛了苏蓁蓁。
她水都没喝就走了。
末了还骂一句:「你没有心!」
嗯。
我的心早在得知真相那天死了。
我回到孤儿院。
和师父一样。
挑一个孩子和我回家。
梨园戏班子早就没有多年前吃香。
孩子们听到我是唱戏的,都有些迷茫。
「唱戏?什么东西呀?」
「我可是要当网红!」
「我要去直播!」
他们兴奋的讨论着,我只是笑。
院子尽头一个小男孩怯生生看着我。
他躲在柱子后面。
和我对视后又移开视线。
小女孩顺着我视线看过去:
「大姐姐,你是喜欢小乐吗?」
「他都不爱说话,也没有朋友,你带他回家肯定会不开心。」
「这种性格是没有人爱的。」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谢谢你啊,但每个小孩都值得被爱。」
小女孩似懂非懂。
我走到小乐面前,蹲下。
问道:「你想和我回家吗?」
他抿唇,不安道:
「我可以吗?」
我一把抱起他。
正如师父抱我那般。
「当然。」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我的脖颈。
很温暖。
和师父的怀抱一样。
我忍住眼泪。
他说:「好,我们回家。」
一如我说过的话一般。
历史似乎在此刻重演。
我的眼泪到底是融化了一片雪花。
我办完领养手续,把他的名字改成吴忧。
沿用了师父的姓氏。
无忧,吴忧。
我牵着他的手回家,想去告诉师父这个喜讯。
却在家门口碰到陆卿尧。
我不悦道:「你在这干什么?」
陆卿尧脸颊消瘦了一大圈。
他的脊背也有些佝偻。
似乎老了十岁。
他看了吴忧一眼。
苦笑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让吴忧先回房。
冷冷看着他:
「有话快说。」
他拿出地契和一张卡。
「这是梨园的地契,我本想着做结婚礼物给你。没想到,只能现在送给你。」
「卡里的钱,够你养一个孩子,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了。」
「就当作,这些年来欺骗你的补偿。」
我毫无负担的一把接过。
这是他欠我的。
他又道:
「阿梨。」
「我快死了,死之前能听你唱一次戏吗?」
陆卿尧脸上满是恳求。
我讥讽道:
「不好意思。」
「我的梨园,你不得入内。」
「陆总什么戏班子请不到?」
陆卿尧笑了几声。
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红着眼眶,不停抽自己。
「我该死。」
「我该死啊!」
第9章
大雪越下越大。
大到埋葬了一段爱情。
大到落了他满头。
他双颊红肿不堪。
嘴角血迹斑斑。
陆卿尧眼眶猩红。
又哭又笑。
他说:
「阿梨。」
「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陆卿尧在雪里等了我很久。
他执拗的想我说些什么。
我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他跌跌撞撞的离开。
嘴里还哼着几句霸王别姬。
我想人真是奇怪。
总在失去后谈爱,又在结束前后悔。
我回到家中。
吴忧乖乖的站在原地。
我问:「怎么不坐?」
他低下头:
「我脏。」
我又生气又心疼。
「傻小子。」
话说出口我就顿住了。
都怪师父,不然我怎么和他那个臭老头越来越像了?
我带着吴忧买了几套衣服。
又定做了几套全新的戏服。
拿着陆卿尧给的卡,买了个大房子。
甚至还带个练功房。
我带着师父的骨灰转了一圈。
「让你走那么早,要是再等一会儿,可是就有专门的练功房了!」
吴忧无奈的摇头:
「师父,别再拿着师祖的骨灰乱晃了,该练功了。」
「嘿,你这臭小子!」
我不情愿放下骨灰盒。
带着吴忧一点点练。
他很有天赋,学得也快。
就算疼得满脸通红,也绝不叫一声。
比我能吃苦得多。
我把和吴忧练功的视频发到网上。
积攒了不少粉丝。
网友纷纷问我:【什么时候演出?】
积攒到一定数量,我便宣布了演出的日子。
这场演出,以师父的名字命名。
作为和他最正式的告别。
也是为他打造的葬礼。
不少以前的角儿听到消息联系我,说一定要参加。
我忍不住笑。
这才好。
毕竟师父呀,最怕孤单了。
我和他们定好时间。
手机又收到一条评论。
【演出顺利。】
熟悉的昵称,让我指尖微顿。
随即立马拉黑。
一周后。
梨园内高堂满座。
「阿梨,好久没和你一块唱了。」
「老吴看到,肯定会高兴的。」
后台里,曾经戏班子的成员为我带上发簪。
我笑道:
「是啊,他肯定会高兴的。」
吴忧懵懂道:
「我也高兴。」
众人大笑。
戏曲声响起。
唱过千百遍的霸王别姬,我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每一个拂袖、每一句戏腔,都能获得满堂彩。
我注视着最中间座位的那一骨灰盒。
唱句婉转又哀戚。
「难舍一段过往……」
脑海中浮现师父离世那日的场景。
我却恍惚间,在戏曲声之外,听到一声笑。
「傻丫头。」
「要好好的。」
我笑着哭。
哭着笑。
戏腔更显凄凉。
一曲终。
宾客喝彩声振聋发聩。
突然有人大喊:
「天啊,有人在梨园门口晕倒了!」
「那人好像是……」
「陆卿尧!」
回到后台换装。
手机推送上是陆卿尧去世的消息。
他到底是听完了这场戏。
吴忧问我:
「师父,你难过吗?」
我笑了笑。
随即起身唱道:
「最是情难断,离人愁……」
吴忧不懂。
却陪着我唱了一曲。
怎么会难过?
又怎么会不难过?
我抱着吴忧,对他说:
「我们会无忧无虑、平安顺遂。」
他点头:「无忧无虑、平安顺遂。」
又是一年冬。
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每日精彩故事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