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绣花在中国自古有之,有的地方也叫刺绣、针绣。因为多是妇女、姑娘们的作业,执针为女,穿线拈红,那些个文人就赐它一个雅号“女红”。女红,女红,雅而不俗,清丽照人,说起来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总是让人充满了想象,想着那些乡间里亮灯的闺阁,千针万线描龙绣凤的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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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赵玉
绣花绷子
作者:陈鸿波
绣花在中国自古有之,有的地方也叫刺绣、针绣。因为多是妇女、姑娘们的作业,执针为女,穿线拈红,那些个文人就赐它一个雅号“女红”。女红,女红,雅而不俗,清丽照人,说起来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总是让人充满了想象,想着那些乡间里亮灯的闺阁,千针万线描龙绣凤的手儿。
说起来别不信,我国的刺绣,何止是苏绣、湘绣、粤绣、蜀绣四大名绣呢,其他京绣、鲁绣、汉绣、汴绣、杭绣、瓯绣,也都很有些名气的,排在第二阵营那绝对没问题。据说在尧舜时期,绣花就已经出现了,《尚书》记载四千多年前的章服制度,就有“衣画而裳绣”的规定。东周时,还设官专司此职,汉朝时刺绣竟然进了宫廷,受到了皇家的追捧和热爱。南北朝及隋唐时期,由于佛家文化盛行,寺庙的佛像经幡也成了刺绣的课题,华美的气象乍一出世就被宗教界极力推崇。在两宋之间,绣花除了实用性,还具有观赏性,中国书画中的山水、人物、花鸟就对它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明代,刺绣就应运而生造就了南绣、北绣两种风格,南绣的顾绣、北绣的鲁绣就成了其间各自的代表,我想这和地域人文是大有关系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刺绣也不例外。时光流转到清代,苏、湘、粤、蜀四个地方的绣品和绣艺一下子就冒了尖,在中华大地上长了名声,家喻户晓的四大名绣也就冠名出现了,回头瞧瞧,也有三五百年呢,历史老大不小。
家乡居楚,绣活也是出了名的,那一家家新娶过门的媳妇、待字闺中的姑娘,若是针线绣工活不出色,坐在一群婆婆嫂子中间也要抬不起头来。老家的刺绣世代相传,遍及县邑各乡镇村墟,不论张家李家的,只要小姑娘们愿意学,老妪长妇也乐意教人,巴不得年轻的女伢个个巧手精工,将来嫁个称心如意的男人,同心同德地创家业。那时候,我年龄尚小,眼中的绣品也主要是枕套、童帽、兜肚、门帘、颈围、床围、帐檐、鞋垫、针线包、荷包、动物玩具,还有一些老婆婆的布鞋、围裙也绣着红花绿叶,彰显着一个人的讲究。其内容多为花鸟虫鱼和风俗画面,也有绣中国画梅花、牡丹、荷花的,做工精巧,十分养眼,题材的寓意也是极好的,家要吉祥富贵,人要子孙兴旺。
说到刺绣,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绣花绷子,一般是竹篾制作的,篾骨十分光溜,形状圆如盘月,有大有小,视具体的绣品而定。不过我后来在苏州木渎的战友家,还见到过一种当地刺绣的绷架,硬木制作的,呈方形,用四根木条榫卯连接,可以绷大幅的绣品,他们家的奶奶和母亲各绷一架,每日闲时绣几针花卉花鸟,真是充实得很。圆形的竹绷,一般较小,绣女们可以拿在手上走针,当然也可以坐着架在两腿上进行,彩线拈挥着五色的光华,眼神半刻不眨一下,活像都是在七夕乞巧时让织女星抚摸过的。方形的木绷架,场面则大些,绣娘们只能坐在绷架前飞针走线,两只手上下翻舞,穿挑勾勒,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白布绷起的画面,干起活来忘我忘情。
小时候的我,就善于观察,看着大姑小姑们绣花也是一番乐趣。她们把一大块的白布平铺在桌面上,拿圆珠笔对着绘画书上的图案白描,画花草鸟雀,也画蜻蜓蝴蝶,虽然是照着葫芦画瓢,但也会适当扩缩一些比例,反正看着顺眼就好。每次图稿,有时也会借新媳妇嫁妆中的成品比样,喜鹊啄梅、丹凤朝阳、二龙戏珠、花开富贵、竹报平安,就成了习惯性题材,熟悉的题材越绣越熟稔,往往就成了绣活中的精品。白描稿画好,就可以绷布面了,绷花要把图案绷在中心,这样方便下针线,绣起来不至于不顺手。图案集中且画面较小的,绷一次就够了,对于画面松散的情况,则只能先绷局部,等到绣完这一块地方,再卸下布面重新绷另一半,一顺溜地逐个儿完成。
那个年代的乡下女子,很难得上一次街,买各色丝线只好上合作社,要么就指望货郎客。每次货郎担一到村里,人未到跟前,摇锣儿就先响起来了,那似乎就是个警报器,向着村里的嫂子姑娘们发出信号。刚找个树荫歇下担子,女人们就兴奋着犇凑上来,挑选着那些七彩缤纷的丝线。她们扳着指头数红的十根、绿的八根、黄的五根、紫的三根,一边掏着皱皱巴巴的角子钱,也有拿鸡蛋来换的,也有绞下发辫来换的,也有抓一捧晒干的鸡内金来换的,总之五花八门,惹得货郎客乐呵呵地笑,别看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生意可好得很。
绣花是很费工夫的事情,讲究个心灵手巧,要静得下心来。那些个女子坐在房间里,关上门,一绣绣一上午,一绣绣一下午,除了偶尔起身喝杯茶,生怕别人打扰。她们把画好图案的白布绷在竹篾绷子上,精神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每一针绣下去,就是结结实实的朝前一步,离目标又近了一程。绣完几片叶,绣完一朵花,都会比比看看,左瞧右瞧,脸上流露出抑止不住的喜色,等到一整幅作品绣完,不知有几高兴,满村的女伢们都要赶过来惊叹一番。这每一次的交流啊,又会促使一些人暗暗地进步,即使是乡间里的绣花活儿,彼此也不甘示弱,都想争个“女状元”呢。
我的儿时,作为长孙,也是宝贝得很。穿的婴儿鞋,戴的颈围,系的抱裙,套的坎肩,都是姑姑、姨娘们绣品的杰作。那千针万线赶绣的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只蝴蝶鲤鱼,都饱含着家族长辈们对我的喜爱,更是寄予我些许的期望。那一年,奶奶带着四五岁的我去给舅爹拜寿,因为我是上门客,舅爹舅奶一家人硬是留着我们住了两三天,临走时给我的礼物就有一个牡丹蝴蝶的枕套,那是香莲表姑在两天内为我赶绣的。画面上,两只蝴蝶栩栩如生,牡丹花也是绣得富贵堂皇,内芯装上荞麦壳子,清清凉凉的,我一直都很喜欢,枕到初中之后完全褪色才换下来。
如今,家乡的妇女们都不怎么绣花了,女伢们也没有人去学它,或许觉得读书上学、打工上班更有出路吧。只在个别街面上,还有一些绣花的门面,少数的女子在绣一些鞋垫、衣帽,纯粹当文旅产品出售,据说生意还不错,国家相关部门还给她们申请了“非遗”。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进去看看,买几双鞋垫,总要回望那个家家绣花的时节,回忆那些个疼爱我的娘娘们。
【作者简介】陈鸿波,湖北红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高级书画装裱师,书画评论家。参加2015年中华诗词学会第12届“青春诗会”,并获得“谭克平杯”青年诗词提名奖;深圳市第二届“簕杜鹃”文学奖、深圳市优秀主编奖;2022年湖北省作协“新锐散文作家”十佳。2017年中国作协首届辞赋高研班学员,2022年鲁迅文学院湖北作家高研班学员。现任深圳《新城市文学》杂志主编,深圳市龙华区作协秘书长;湖北省黄冈市作协全委委员,红安县作协副主席。出版有诗词联赋集《驿路清音》、诗歌集《君自故乡来》等著作多部。
来源:读创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