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墨池琐录》卷二之二

摘要：米元章目柳公权书为恶札。如玄秘塔铭，诚中其讥。若阴符经序，昔人评为柳书第一，实存晋韵。下此则冯宿碑亚于庙堂碑，非玄秘塔铭可同日观也。紫丝靸帖亦佳，比之颜当出其上。而世未有信予此说者，何所见之不同乎！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杨慎的《墨池琐录》卷二的第二部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原文12】

米元章目柳公权书为恶札。如玄秘塔铭，诚中其讥。若阴符经序，昔人评为柳书第一，实存晋韵。下此则冯宿碑亚于庙堂碑，非玄秘塔铭可同日观也。紫丝靸帖亦佳，比之颜当出其上。而世未有信予此说者，何所见之不同乎！

【今译12】

米芾（米元章）把柳公权的书法看作是不好的书法作品。比如《玄秘塔碑》，确实符合他的讥讽。但像《阴符经序》，过去的人把它评为柳公权书法作品中第一流的，实际上还留存着晋代书法的韵味。比《阴符经序》稍次一些的《冯宿碑》，其水平要优于《孔子庙堂碑》，不是《玄秘塔碑》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紫丝靸帖》也很不错，和颜真卿的书法相比应当是更胜一筹。然而世上却没有人相信我这种说法，为什么人们的见解会如此不同呢！

【原文13】

书法之坏，自颜真卿始。自颜而下，终晚唐无晋韵矣。至五代李后主，始知病之，谓颜书有楷法而无佳处，正如叉手并足如田舍郎翁耳。李之论一出，至宋米元章评之曰：颜书笔头如蒸饼，大丑恶可厌。又曰：颜行书可观，真便入俗品。米之言虽近风，不为无理，然能言而行不逮。

【今译13】

书法风格的变坏，是从颜真卿开始的。从颜真卿往后，直到晚唐时期，书法就没有晋代书法那种韵味了。到了五代时期的南唐后主李煜，才开始认识到这种弊病，他说颜真卿的书法有楷书的法则但却没有精妙的地方，就好像是双手交叉、双脚并拢站着的乡巴佬一样。李煜的这种评论一出现，到了宋代米芾又评论说：“颜真卿书法的笔画像蒸饼一样，非常丑陋、令人厌恶。”又说：“颜真卿的行书还可以看看，楷书就落入了俗品。”米芾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但自己的书法实践却达不到他所说的标准。

【原文14】

至赵子昂出，一洗颜、柳之病，直以晋人为师，右军之后，一人而已。

【今译14】

直到赵孟頫出现，才完全消除了颜真卿、柳公权书法的弊病，直接以晋代书法家为师，在王羲之之后，他可算是独树一帜的人物了。

【原文15】

荣咨道云：褚遂良、薛稷、柳公权，不过名书，未得为法书也。

【今译15】

荣咨道说：“褚遂良、薛稷、柳公权的书法，不过只能算是有名气的书法作品，还不能称得上是可以作为典范的法书。”

【原文16】

李北海书云麾将军碑为第一。其融液屈衍，纡徐媚妍，一法兰亭。但放笔差增其豪，丰体使益其媚，如卢询下朝，风度闲雅，萦辔回策，尽有蕴藉，三郎顾之，不觉叹美。云麾碑刻在长安良乡县，石拓本远不如也。今长安碑已亡，惜哉！

【今译16】

李邕（李北海）所书写的《云麾将军碑》是他的书法作品中最好的。这部作品的笔墨流畅自然，曲折婉转，舒缓从容且姿态妩媚妍丽，笔法和《兰亭集序》有相通之处。只是在运笔上更加放纵，增添了几分豪放的气势，字体结构丰满，使它更加妩媚动人。就好像卢询退朝时，风度闲适高雅，拉着缰绳，回转马鞭，处处都有含蓄而不外露的韵味，唐玄宗（三郎）看到后，不禁赞叹不已。《云麾将军碑》刻在长安良乡县，拓印的石碑拓本远远比不上原碑的神韵。如今长安的这块碑已经不复存在了，实在是可惜啊！

【原文17】

张旭妙于肥，藏真妙于瘦。然以予论之，瘦易而肥难。

【今译17】

张旭的书法精妙之处在于笔画丰肥，怀素（藏真）的书法精妙之处在于笔画瘦劲。然而依我来看，写出瘦劲的字体相对容易，写出丰肥而又不失韵味的字体却很难。

【原文18】

扬子云曰：女有色，书亦有色，试以色论。诗云：硕人其颀。左传云：美而艳。艳，长大也。汉书载昭君丰容靓饰，唐史载杨妃肌体丰艳。东坡诗：书生老眼省见稀，画图但怪周昉肥。知此可以论字矣。

【今译18】

扬雄说：“女子有容貌姿色，书法也有它的‘姿色’，试着从‘姿色’的角度来评论。”《诗经》中说：“高大的美人身材修长。”《左传》中说：“美丽而且艳丽。”这里的“艳”，指的是身材高大。《汉书》记载王昭君容貌丰满，精心打扮，《唐史》记载杨贵妃身体肌肤丰满艳丽。苏轼的诗中说：“书生年老眼力不好，很少见到美女，看到画图里的人物，只觉得周昉画的人物太肥了。”了解了这些，就可以用来评论书法字体了。

【原文19】

吕总云：怀素挥毫掣电，随手变化。

【今译19】

吕总说：“怀素挥笔写字时，速度快得如同闪过的闪电，笔下的字体随着他的心意随手变化。”

【原文20】

李白在开元间不以能书名，今其行草，不减古人。龙江梦馀录载其二帖是也。

【今译20】

李白在开元年间没有凭借擅长书法而闻名，可如今看他的行书和草书，水平不逊色于古代的书法家。《龙江梦馀录》中记载的他的两帖书法作品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原文21】

郑子经论张即之、陈谠之书曰：速无为，所染如深焉，虽卢扁无所庸其灵矣。然则其自知耶？知则不为，此论足以砭俗。

【今译21】

郑子经评论张即之、陈谠的书法时说：“如果迅速地做没有意义的事，就好像被深深地污染了一样，即使是像卢医扁鹊那样的神医也无法施展他的灵妙医术了。既然这样，那么他们自己知道这个道理吗？要是知道就不会那样做了，这番评论足够用来针砭时俗（指不良的书法风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