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四月的樱花又开了,我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前,看花瓣簌簌落在玻璃上,像极了那年春天飘在周延白衬衫上的碎雪。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甜腻的花香钻进鼻腔,我下意识摸向手提包侧袋,那里躺着枚樱花形状的发卡,金属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樱花的甜香里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恍惚间将我
四月的樱花又开了,我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前,看花瓣簌簌落在玻璃上,像极了那年春天飘在周延白衬衫上的碎雪。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甜腻的花香钻进鼻腔,我下意识摸向手提包侧袋,那里躺着枚樱花形状的发卡,金属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樱花的甜香里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恍惚间将我拉回二十年前的春天,那些被时光封存的记忆,正随着花瓣的飘落逐渐清晰。
高一转学那天,我在樱花大道尽头的银杏树下遇见周延。彼时他正蹲在草地上,白衬衫下摆沾着星点草渍,手里的镊子夹着半片枯黄的枫叶。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望过来,镜片被阳光镀上层薄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同学,能帮我递下镊子吗?”他的声音像浸过溪水的纸,清冷却带着些微的涩意。我注意到他膝盖上放着的旧铁皮盒,边角处刻着“延”字,盒盖上还粘着几片干枯的花瓣,像是被时光吻过的痕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里面装着她生前最爱的樱花标本。
我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镊子,触到他指尖时迅速缩回手,仿佛被烫到般。他的标本盒里躺着十几片形态各异的落叶,最底层是片完整的樱花,花瓣边缘已经发脆,却依然固执地舒展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坚持。“你喜欢收集标本?”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樱花落在他发梢,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将枫叶放进标本夹:“它们比人长久。”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心里激起细微的涟漪。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母亲在他十岁时因癌症病逝,从那以后,他便习惯用标本留住转瞬即逝的美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生命中那些易逝的温暖。他说,每一片标本都是时光的切片,封存着某个特定时刻的阳光、空气和情绪,就像母亲的笑容,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年纪。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高二(3)班的学霸,常年占据年级榜首,却总是独来独往。班主任将我安排在他身边时,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嘘声——谁都知道,周延的同桌换了五任,最短的只坐了三天。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优秀的他会如此不合群,直到后来才渐渐发现,他的世界里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喧嚣的人群隔绝在外,只留一片静谧的标本世界。他的课桌上永远摆着一本《植物志》,书页间夹着各种标本,偶尔被风吹开,会露出他用铅笔写的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有一次我瞥见他在银杏叶标本旁写:“秋分时采集,叶脉弧度27度,像母亲笑时的眼角。”那些字迹里藏着他不为人知的柔软,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
第一节课是物理,我对着复杂的电路图皱眉,忽然听见他压低的声音:“辅助线画在这里。”他的铅笔尖在我课本上轻轻一点,腕间的手表滑到袖口,露出道浅色的疤痕。那是后来我才知道的,他初中时为救落水儿童留下的印记。这个发现让我对他多了几分好奇,原来在他清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热的心。从那以后,每当我在学习上遇到困难,他总会适时地伸出援手,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害怕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他讲题时习惯用镊子指着课本,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标本,声音平稳而清晰,却从不拖泥带水,让我想起图书馆里那些被精心保存的古籍。
午休时他总在画标本图,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偷偷数过,他画片梧桐叶需要四百二十一笔,画樱花时却会漏掉花蕊。有次我实在忍不住,指着他画纸问:“为什么不画花蕊?”他顿了顿,阳光穿过教室窗棂,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樱花太脆弱,还没画完就会碎。”这句话让我莫名心疼,仿佛他说的不是樱花,而是某种易碎的情感。后来我才明白,他笔下的樱花其实是母亲的化身,那个温柔却早早离开他的女人,就像樱花一样,美丽却短暂,让他不敢轻易触碰。每到樱花季,他总会在标本盒里添几片新采的花瓣,却始终不肯画出花蕊,仿佛那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禁区,一旦触碰,就会唤醒沉睡已久的伤痛。
高二的暑假,学校组织图书馆义工活动。周延负责整理古籍,我则帮着给植物标本分类。图书馆穹顶很高,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下来,在地面织成斑斓的图案。他总是来得很早,袖口永远卷到手肘,露出半截清瘦的小臂,上面有淡淡的晒痕,像是阳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我们每天都会在图书馆待上一整天,他会给我讲各种植物的故事,而我则静静地听着,偶尔帮他递递镊子或标本夹,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墨香和窗外樱花的甜香。他告诉我,银杏是裸子植物,没有真正的花;枫树的叶子在秋天变红,是因为花青素的作用;而樱花的花期只有七天,所以日本人称其为“七日之花”,象征着生命的短暂与珍贵。
他说这些时,眼睛会发亮,像是在介绍一群亲密的朋友。我有时会故意问些幼稚的问题,比如“蒲公英真的能飞很远吗”,他便会认真地从书架上找出《植物传播学》,翻到相应的章节指给我看,指尖划过书页的声音轻柔得像风吹过标本夹。有一次,他指着书中的插图说:“你看,蒲公英的种子上有冠毛,风能带着它们去很远的地方,寻找新的生长机会。”我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就像这蒲公英,看似孤独,却有着自己的生存哲学。
那天午后忽然下起暴雨,雷声轰鸣时我正站在梯子上整理顶层的标本架,手一抖,整排玻璃罐轰然坠落。我惊呼着闭上眼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反而落入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周延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替我挡住飞溅的玻璃碎片,自己的小臂却被划出道血痕。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让我心跳加速。“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罕见的慌乱。我抬头看见他额角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我手背上。那一刻,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我莫名心安,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标本架倒塌的声响惊动了管理员,我们躲在穹顶下清理散落的花瓣,他的笔记本从口袋里滑落,露出夹在其中的樱花标本。纸页上用极小的字迹写着:“她穿蓝白校服的样子,像把春天穿在了身上。”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手指触到口袋里的樱花发卡——那是今早出门前随便别上的,没想到竟成了此刻最烫的秘密。我偷偷看了眼周延,他耳尖泛红,却假装专注地整理花瓣,仿佛刚才的字迹只是我的错觉。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每次目光交汇都会迅速移开,却又忍不住偷偷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像是两只小心翼翼靠近的刺猬,既渴望温暖,又怕被刺伤。
那天之后,我们开始有了更多的交集。他会在午休时教我画标本,我则会在放学后陪他去校园里采集植物。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学校后的小山坡采标本,他忽然指着一片蒲公英说:“你看,它们看起来脆弱,却能在风中飞得很远。”我望着他侧脸,忽然觉得他就像这蒲公英,看似清冷,内心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坚韧。我们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渐渐落下,他告诉我,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植物学家,研究如何让脆弱的植物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我望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孤僻的少年,心中竟藏着如此广阔的天地。他说,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人也一样,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与世界相处,就像他用标本来对抗时光的流逝。
高三那年春天,周延被保送北京大学生物系。消息传来时,樱花正开得铺天盖地,他站在走廊尽头,阳光穿过花枝在他身上织出破碎的光斑。我攥着书包带走到他面前,樱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表情:“周延,我……”“小夏,快来拍照!”同班同学的喊声打断了我的话。周延望着我,镜片后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却又很快暗下去,最终只说了句:“以后常联系。”毕业照上,他站在第二排中间,嘴角微微上扬,而我在镜头前笑得格外僵硬,手里紧握着那枚樱花发卡,仿佛那是我唯一的勇气来源。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时间能暂停,让我说出那句没说完的话。
毕业后,我去了南方的大学,选择了中文系,而周延留在北京大学生物系。我们隔着千里互通书信,他说实验室的樱花总开不好,我说南方的冬天湿冷得像浸了水的标本。他的信永远工整如标本标签,我的回信却越来越短,直到有天,他的信里夹着张照片:北京的樱花大道上,他穿着米色风衣,身边站着个长发姑娘,手里拿着我送他的樱花发卡。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像樱花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那个姑娘叫苏雨,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初恋,他们在一起的消息让我彻底断了念想,我将所有关于他的书信和标本都收进了箱子,试图将那段年少的心动尘封。我告诉自己,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我们终究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大学期间,我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对方是个温柔的男生,但我们之间总是少了些火花。他喜欢打篮球,而我喜欢窝在图书馆看书,我们的生活轨迹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始终无法交汇。毕业后,我回到家乡,进了一家出版社工作,嫁给了同事介绍的对象,过上了看似平静的生活。我的丈夫是个事业有成的律师,性格沉稳,但工作繁忙。我们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养了一只叫“小樱”的猫,一切都像别人眼中的“理想生活”,但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缺少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女儿出生后,他依然忙碌,甚至连女儿的家长会都很少参加。我试图挽回这段婚姻,却发现我们早已渐行渐远,最终在女儿五岁那年,我们选择了离婚,女儿判给了他,而我则独自生活,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离婚那天,我路过一家樱花主题的咖啡馆,橱窗里摆着各种樱花标本,忽然想起周延,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个送他发卡的女孩,而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少女。
再遇周延已是十五年后。母亲的体检报告上赫然写着“疑似肿瘤”,我攥着报告单在医院走廊徘徊,直到看见诊室门上的名牌:“周延 主任医师”。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我在候诊椅上坐下,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走廊里人来人往,我却觉得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有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分针每走一格,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仿佛回到了那年等待高考成绩的夏天,紧张而又期待。我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人生就像樱花,有盛开就有凋零,但凋零后总会有新的花开。”此刻,我多么希望这句话能成真。
“下一位,林夏。”护士的声音惊醒了我。推开门时,周延正低头看CT片,鬓角的白发在台灯下微微发亮。听见脚步声,他抬头,钢笔尖在病历本上顿住,墨水洇开小团阴影:“是你?”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却依然带着当年的清冽。我望着他胸前的工作牌,“周延”二字被磨得有些模糊,像被岁月冲淡的年少时光。他仔细询问着母亲的症状,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停下来在纸上画些什么——那姿势像极了当年在课堂上给我讲题的少年。我注意到他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几片樱花标本,和当年他笔记本里的那片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他和一个小男孩的合照,男孩笑得很灿烂,眉眼间有些像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哥哥的儿子,父母去世后,他对这个侄子格外疼爱。
“先住院吧,明天安排进一步检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这才发现他眼角的细纹,比同龄人要深些。“你……还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出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愣了愣,目光落在我无名指的婚戒上,那里空无一物:“挺好的,你呢?”我想说我离婚了,却又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离开诊室时,我不小心碰倒了他的笔筒,钢笔散落一地,他蹲下来捡笔,我看见他后颈的白发又多了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原来,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岁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那些曾经的梦想和热情,早已被生活的琐碎消磨得所剩无几。
母亲住进病房后,我每天都会去医院送饭。周延总是很忙,偶尔在走廊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直到那天傍晚,我在楼梯间撞见他靠着墙狂灌浓咖啡,领带歪斜,眼底布满血丝。“你这样会胃出血的。”我忍不住开口。他抬头,嘴角扯出抹疲惫的笑:“习惯了,手术多的时候连轴转。”我这才注意到他白大褂下的衬衫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块咖啡渍——那个曾经把标本做得纤尘不染的少年,终究被岁月磨成了疲于奔命的中年人。我的心不由得一紧,想起当年那个在樱花树下认真收集标本的他,心中满是感慨。那天晚上,我回家后煮了一锅小米粥,第二天一早便送到了他的诊室门口,附上一张字条:“胃不好,少吃咖啡。”从那以后,每天的早餐成了我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多带份早餐放在他诊室门口,有时是豆浆油条,有时是包子烧卖。他从不问是谁送的,只是每天清晨都会在我母亲的床头放上束鲜花,大多是康乃馨,偶尔也会有枝樱花。看着那枝樱花,我总会想起我们的高中时光,想起那个在图书馆穹顶下为我挡玻璃碎片的少年。
来源:北部湾我是大阿哥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