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来虽然离开了新华街,退休寓居广州,但只要回到张家口,我总会情不自禁地专门到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新华街,走一走小时候走过的巷子,看一看长大后进出过的院子,感叹一番岁月无情、物是人非和时代变迁。
原创 李 忠 闲聊幕后故事
作者:李 忠 摄影:谢有福
人到一定年纪,似乎不那么轻易被感动了。
最近,看到张家口资深摄影家李晓宁先生拍摄的视频《新华街》,我竟然破防了。
视频不长,但带给我一种穿越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沧桑感,一下子勾起了我人生最初经历过的那些最纯粹最真切地记忆。
视频图文并茂,曾经的人间烟火气,仿佛依然弥漫在我熟悉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以及砖瓦木石之间。
新华街,张家口的一条老街,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它承载了我童年和少年度过的那些美好以及不那么美好的时光。
后来虽然离开了新华街,退休寓居广州,但只要回到张家口,我总会情不自禁地专门到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新华街,走一走小时候走过的巷子,看一看长大后进出过的院子,感叹一番岁月无情、物是人非和时代变迁。
因为我对新华街太过熟悉,情感之门一朝被撞开来,各种清晰的模糊的,既清晰又模糊的有关新华街过往的点点滴滴,一股脑地从记忆深处奔涌而出。
新华街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论名头不如武城街、怡安街响亮。论历史比上堡(来远堡)、下堡(堡子里)短一些。
新华街街道很长,前街直抵西坝岗。且民居稠密,人气很旺,是一条实实在在的百姓街。
新华街夹在上下堡之间,明显受到两堡发展外溢效应的影响。
我家当年住在新华前街与白家沟、黑达沟交汇的大三角地带。
从我家的窗户望出去,能一眼看到新华前街的大半条街。目光所及,直至新华前街后街的“分水岭”———小三角地。
遥想当年,我就是在新华街热热闹闹车水马龙和市井烟火的熏陶下长大的。
我家的房子前门临街,后门通着大杂院。前门正对着新华街大三角地的一个环岛,当年人们称之为“大转盘”。
“大转盘”的空地及其周边,俨然是新华街的“中心”。
当年的蛋粉厂(后来的长城药厂)的工人,过年过节在这里踩过高跷。清倒垃圾的清洁队(相当于现在的环卫处)的车把式们 ,把倒垃圾的马车拼接起来做舞台,在此舞过狮子。
这里放过露天电影、唱过样板戏,开过批斗会,修过钢筋水泥地堡,搭过防震棚和简陋的八角亭,后来沿着转盘种过各种灌木……。
新华街的“大转盘”如同“旋转木马”,随着旋转的时代,变幻着不同的场景。
“大转盘”是我孩提时的“游乐场”。当年,我和小伙伴们成天围绕“大转盘”追逐打闹,捉迷藏、抽地牛、滚铁环、扇老宝、学骑自行车。“大转盘”见证了我和我们那一代人无忧无虑的童年快乐。
“大转盘”周围空间大,附近的人们在“大转盘”及马路边的空地上脱煤坯,和大然泥。许多单位还在这里分发越冬的大块煤、大白菜等福利。当年的“大转盘”很忙,利用率很高。
现如今,三角地还在,昔日的“大转盘”早已不见踪影,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家前门斜对面,长着一棵树干如大水缸一般粗、枝繁叶茂的大杨树。大杨树背后,是一个国营百货门市部。门面不大,平时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但大部分要凭各种票证购买。
门市部后院就是当年人们赖以生存的粮站。附近的居民每个月都要凭粮本购买定量供应的粮油。
大杨树下及周围,是新华街大三角地最热闹的去处之一。尤其是到了夏天,大杨树下乘凉的,歇脚的,摆小摊儿的,卖冰棍儿的,哄孩子的,下棋的聊天的,从旭日东升到日落西山,各种嘈杂和喧闹不绝于耳。
三角地南面,有一家碾子坊。碾子坊最早用毛驴拉碾子磨面,后来才用上了电磨。
当年,圈毛驴的驴棚在三角地东面的巷子里。记得小时候我跟小伙伴,去“偷”煮的半生不熟的喂毛驴的黑豆。
从驴槽里“偷”出来沾着草末的黑豆,有股咸味,嚼一嚼挺香。当年不光因为嘴馋,更觉得好玩刺激。
我在家门口的白家沟小学读到四年级,后来转到利民小学直至毕业,直接进入市第二中学。我的小学、中学同学,绝大多数住在新华前街后街和白家沟黑达沟一带。
新华街的池家大门、刘家大门,都是一条条很深的巷子。巷子里是一个挨一个的大大小小的院落,但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把巷子叫做“大门”。
巷子里住的人姓啥的都有,闹不清哪个大门里住着池家、刘家等大户人家的“后裔”。我的许多初中同学就住在这两个“大门”里。
西圪洞是新华街一条细细的小巷子。“圪洞”据说是山西方言,就是胡同的意思,听着虽土气,但接地气又好记。里面住着我的几位小学和初中同学。
新华街延伸部分的怀仁里、茂盛隆巷以及联通新华前街后街的三合元巷,许多院落都住着同学。
茂盛隆、三合元,都是当年做买卖的老字号,不知何时做了所在巷子的名称并一直保留下来。而那些做买卖的商家,却早已不知所终。
念初中时,同学们都喜欢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上下学。有时放学回家,路过白家沟肥皂厂,就是生产当年知名度美誉度很高的“红光”肥皂的那家厂子。
有调皮且精力过剩的同学,经常把肥皂厂堆放在路边的装原料的大铁桶,从白家沟推出来,一路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一直滚到新华街大三角地才善罢甘休。
新华街,前街比后街热闹。新华前街街口北侧,最早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门诊部。现在是这家医院的健康体检中心。
门诊部的对面,是草厂巷。巷子很深,几乎与新华街平行。有南北走向的“一人巷”和“大巷子”,与东西走向的新华街连通。
沿着草厂巷往里走,几乎都是一水的秦砖汉瓦。条石砌成的高台阶、砖木结构的大宅门、磨砖对缝的影壁、照壁不时映入眼帘。草厂巷的房子和院落,明显比新华街档次高。
据说,与新华街像一对“孪生兄弟”的草厂巷,曾经住过达官贵人和巨商大贾,是一条有历史有故事还有几分神秘的老巷子。
门诊部往西,过了行宫巷,有一档干鲜水果店。红彤彤的门脸,当年我们叫它“大红门”。
记忆最深刻的是每年入伏后,本地西瓜一上市,“大红门”就成了新华前街最热闹的地方。当年“大红门”有个大个头、嗓子有点沙哑的老伙计,卖西瓜时边吆喝边现场切瓜。沙哑嗓子吆喝起来别有一番独特的味道,吸引着看热闹的人们把“大红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那时的我就特爱看切西瓜,常常挤在瓜摊前,既可以看热闹,又能“望瓜止渴”。从那时起,爱看卖瓜切瓜的“癖好”,一直保留到现在。
入夜,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沙哑嗓子的老伙计一旦“噗呲”一刀切出红圪楞楞的沙瓤瓜,现场“吃瓜群众”就会发出阵阵喝彩,场面如同今日的“直播带货”。但那时的“现场切瓜”比眼下的“直播带货”更真实更热闹更令人难忘。
挨着“大红门”是一家挺大的国营理发馆。我经常到那里理发。记得理发馆玻璃窗户玻璃门,再加上屋里十几面镜子,显得特别亮堂,把玻璃门上“国营理发”几个大字映衬的格外醒目。现在,想找一家纯粹“国字头”的门店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挨着理发馆的是奶站。印象中的奶站,是忙忙碌碌的新华街每天最早开始忙碌、最晚打烊的地方。
凌晨,天刚放亮,一辆辆满载瓶装奶的自行车就会鱼贯驶出奶站,奔向新华街周边的千家万户。午夜,奶站依然灯火通明,映照着一个个辛勤劳作的身影。
当年的新华街,烟火气特别浓郁。过了小三角地,还分布着许多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民间作坊和铺子。比如铁匠铺、裱糊匠坊、裁缝铺、菜铺、肉铺、钉鞋铺、劈柴铺、碾子坊、杠坊等。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新华街的杠坊,就是专门操办丧葬事宜的民间行当。杠坊掌柜养着一帮以盲人为主的吹鼓手以及打墓坑、抬棺木的精壮汉子,为丧家办白事提供一条龙服务。
那时新华街一带,谁家办白事,几乎一条街的人们都知道。因为丧家停丧期间,要好吃好喝请杠坊的“吹鼓班”到现场吹吹打打。
正式出殡前的晚上,丧家的子孙还要披麻戴孝,在“吹鼓班”的伴奏下,拄着出丧棒,排着队缓慢行走到新华街小学傍边的照壁和行宫巷的照壁前焚香烧纸,由孝子拍打照壁,口中念念有词,俗称“告庙”。当年,我和许多小伙伴们时常跟在“告庙”的队伍后面看热闹。
斗转星移,行宫巷的那块照壁还在,只是不见了“告庙”的孝子贤孙。
新华街的市井繁华和热闹,还体现在各种走街串巷的传统行当以及沿街叫卖的吆喝声里。比如磨剪子镪菜刀的、打鼓换旧货的、锔盆锔碗的、挑担剃头的,推车卖焦土的、卖白土子的等等。
这些穿梭在街头巷尾耍手艺、卖力气、讨生活的身影以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使新华街的人间烟火气有声有色地涌动起来。
印象中,新华街最早还有拉洋片的、变戏法的、耍猴的、卖蛔虫药的、卖洗衣皂的、吞铁球咽长剑胸口碎大石走江湖练把式的等。夏天,日照当午有卖凉粉的;冬天,冰天雪地有卖心里美萝卜、烂糊大豆的……。
那时的新华街,就像是一个硕大的流动舞台。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如同戏曲行当里的生旦净末丑,真的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让这条老街始终活力四射,充满生机。
在新华街住的久了,对各种特别的声音有了特别的敏感。比如,听到救护车鸣叫,就知道是从新华街开往茂盛隆巷尽头第一人民医院的。当年茂盛隆巷是第一医院的唯一出入通道。
听到消防车鸣着警笛从新华街呼啸而来,大概率是白家沟木器厂又着火了。木器厂几乎每年都着火,有时甚至一年着两三次。
听到高亢的唢呐声声,一定是盲人乞丐老三吹着人们熟悉的曲调,翻山越岭摸索着又来到了他熟悉的新华街……。
时光荏苒,弹指间新华街那些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市井百态,许多已经化作了不可重现的记忆。
随着城市拆迁改造,新华街也跟着变了模样。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只是两边陆续盖起了楼房。
新华前街一部分,还有怀仁里、茂盛隆巷、杏树园等拆迁后盖起了居民小区。我家老房子的旧址上也建起了商场。
我家老房子一带的拆迁,折射出新华街的变迁。新华街的变迁,折射出张家口的变迁。张家口的变迁折射出的却是时代的沧桑巨变。
现在新华街的马路,可以直通西坝岗。因为新华街有了第一座被戏称为“新加坡”的立交桥。后来,还通了公交车,实现了新华街几代人的夙愿。
新华街沿街盖起的新楼房的背后,还有大片的老胡同老院落和老房子。比如池家大门、草厂巷,有些保存较好的明清或民国时期的建筑,一直没有拆迁。
这些老旧建筑,除了供那些怀旧的游子故地凭吊,余下的唯一功能,如同老树的年轮,只是默默记录着一座城或一条街的过往春秋。
当然,只要看到这些饱经风雨剥蚀、岁月洗礼的建筑物,你就会感受到,镌刻着时代印记的实物,永远比文字更具有震撼力。
来源:张垣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