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里亚 | “诱惑”和“爱”的区别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4-28 01:50 2

摘要:关于爱,你大可畅所欲言,但你却不知该说什么。爱存在,仅此而已。你爱母亲、上帝、自然、女人、小鸟和花朵:这个词变成了我们深刻的情感文化的主题词,变成了我们语言中最强烈的情感表达的主题词,但也是一个最冗长、含混和费解的主题词。与处于结晶状态的诱惑相比,爱是液态的,

作者 | 让·鲍德里亚 法国哲学家、现代社会思想家、后现代理论家

转自 | 实践与文本

《致命的策略》

【法】让·鲍德里亚 著

刘翔 戴阿宝 译

【选文简介】:本文选自让·鲍德里亚《致命的策略》一书《激情的恶灵》部分。

关于爱,你大可畅所欲言,但你却不知该说什么。爱存在,仅此而已。你爱母亲、上帝、自然、女人、小鸟和花朵:这个词变成了我们深刻的情感文化的主题词,变成了我们语言中最强烈的情感表达的主题词,但也是一个最冗长、含混和费解的主题词。与处于结晶状态的诱惑相比,爱是液态的,甚至是气态的。一切都溶入爱,被爱所溶,一切都溶化为激情的和谐或非婚关系的力比多。爱是一种普遍的答案、一种理想的快乐期待、一种关系融洽的虚拟世界。恨导致分离,爱促成结合。爱欲是约束、配对、成双,助长结合、转移、认同。“相爱吧。”谁曾说过“彼此诱惑”?

我更喜欢诱惑的形式,它保持着一种神秘决斗的假说、一种暴力恳求或吸引的假说,这不是一种反应的形式,而是一种挑战的形式、一种打破常规的秘密距离和持久对抗的形式——我更喜欢这种形式和它的距离的悲怆,而不是爱的形式及它的悲怆的和解。

让·鲍德里亚

我更喜欢诱惑的成双形式,而不是爱的普遍形式(赫拉克利特:它是原子、存在和神之间的对立,包含生成的游戏,而不是一种普遍的溶解或一种多情的融合——在这里,神彼此冒犯和诱惑,而爱,当它作为创造的原则与基督教相伴时,将结束这场伟大的游戏)。

说诱惑是可能的,因为它是一种成双的和可理解的形式,而爱不过是一种普遍的和不可理解的形式。甚至只有诱惑才是一种真正的形式,而爱只是一种人类堕落为个体的弥漫性隐喻、一种宇宙能量的补偿性发明,它将使这些存在走向彼此。凭借何种天意的影响,凭借何种意志的神奇,凭借何种剧场的效果,人注定会彼此相爱;凭借何种离奇的想象,人们意识到“我爱你”,人们彼此相爱,我们爱彼此吗?在这里,我们面临的是吸引和平衡的普遍原则的最疯狂的筹划,纯粹的幻影。主体的幻影,典型的现代激情。

没有游戏和规则的地方,律令和影响必须被发明出来,一种普遍的释放模式,一种克服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拯救形式,一种终结仇恨、预言、歧视、命运的拯救形式:这是我们多愁善感的福音,它结束了作为命运的诱惑。

把爱提升到神权的最高层次,提升到普遍完满的伦理形式(爱还处处为幸福做道德辩护),这种提升把诱惑投入了一个含混而不道德的反常区域,一种为爱做准备的形式。爱保持着唯一的严肃和庄重的结局,保持着对一个不可能世界的唯一可能的宽恕。无论赋予诱惑什么样其他的尊贵头衔,任何对诱惑的关注都将与爱的升华和理想化的机制相冲突。这就是爱。

诱惑与情感无关,而与表象的脆弱有关;它没有模式,也不寻求任何形式的拯救——因此,它是不道德的。它不遵守交换的道德,它是建立在契约、挑战和联合的基础上的。它不是一种普遍的和自然的形式,而是人为的和首创的。因此坦率地说,它是有悖常理的。

术语的游戏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诱惑和爱都不是准确的概念(它们在伟大的概念系统中没有位置,在精神分析中也没有),它们可以轻易地被转换或被混淆。所以,如果人们把诱惑作为一种挑战、一种赌注从未减少的游戏、一种不间断的仪式化交换、一种赌注的无限制加码、一种秘密的共谋等,人们总是可以回答:“但是如此定义的话,诱惑不就是单纯的爱吗?”

我们甚至可以颠倒这种关系,使爱比诱惑更具决定性、更具挑战性。只要你自恋地想一想,比如说我爱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像我,所以我复制自我——我爱一个人,因为他是我的对立面,所以我完成自我,爱就是“完美”。然而,人们可以把爱想象成无偿的,想象成对一个人不求回报的爱,想象成激发一个人爱我胜过我爱他的挑战,因此爱是一个永远更高的出价,而人们也可以把诱惑作为最后的游戏,作为一个人试图操控另一个人达到自我目的的战术。

对于这样的术语转义,不可能有任何非议。诱惑和爱可以彼此交换它们的既崇高又庸俗的意涵,这使得谈论它们几乎不再可能。更有甚者,今天的我们陷入了爱的话语的复活,一种被无聊与饱和重新激活的情感。爱的拟真效果。疯狂之爱,激情之爱,像英雄和崇高的赴死行为。今天,生死攸关的是对爱、情感、激情的需求,而此时此刻对爱的需求被残酷地感受到了。整整一代人经历了欲望和快乐的解放,整整一代人厌倦了性,他们重新把爱发明为情感或激情的补偿。其他几代人,不管是浪漫的还是后浪漫的,都活在把爱作为激情和命运的观念当中。我们自己只是一种新浪漫。

在如此的性退潮之后,我们拥有了性爱关系的新悲情。在力比多和本能之后,激情的新浪漫主义出现了,但这不再是一个宿命或致命的问题,而仅仅是一个释放人的潜能的问题。在经历了漫长的“压抑的去升华”阶段之后,正如马尔库塞所说,这一切为渐进的再升华扫清了道路。

马尔库塞

性——像生产关系一样——非常简单明了。超越马克思和弗洛伊德,永远不会太晚。

那么,有一种爱,它仅仅是性文化的泡沫,我们不应该对这种新装置的氛围抱有太多的幻想。拟真的形式可以通过以下事实加以识别,即没有任何东西使它们彼此分离;在精神分析的护佑下,性、爱、诱惑、变态、色情,这一切都可以共存于同一个性欲带上,没有排他性。一首立体声的协奏曲:一首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将爱、激情、诱惑添加到性中的协奏曲,与将心理社会学以及“团队合作”添加到流水线上如出一辙。

这种情况颇为有趣,是整个淫秽的性爱星座枯竭的症状(淫秽不是因为性本身,而是因为当它被说出和被暴露时产生真相)。我们已经来到了作为真相的性循环的尽头。这再次使回归形式成为可能,它的外观和魅力发现自身被霸权的性观念所掩盖。

再次找到一种区别,所有这些修辞的等级——诱惑、爱、激情、欲望、性——无疑是一种荒谬的赌注,但这是我们剩下的唯一赌注。

在我们的文化中,诱惑经历了一个黄金时期,从文艺复兴一直延续到18世纪:它那时——就像礼节或宫廷仪式一样——是一种传统的贵族形式,是一种与爱没有任何特别关系的策略游戏。对于我们来说,后者所拥有的调性是独特的、隐秘的、浪漫的和罗马风格的:不再是一种游戏或仪式,而是一种激情、一种话语。让你神魂颠倒的是欲望的力量,它向你发出的是死亡召唤。与诱惑无关。当然,在13世纪的地中海文化中,爱就知道了什么是宫廷形式。但是它对我们的意义基本上是到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才形成的,与肤浅的诱惑游戏相反。在一种策略上幻想的成双的游戏形式和一种新的个人欲望实现的终结之间发生断裂,其伟大的降临是那种个体的、无论是性的还是心理的欲望星群,或大众的政治欲望。无论这种欲望和它的“解放”是什么情形,它都不再与贵族的挑战游戏和诱惑有任何关系。

还有一点:诱惑属于异教,爱属于基督教。是基督开启了爱和被爱。宗教变成了情感、受难和爱,这些都不是远古和古代神话所关注的东西:对它们来说,世界的统治在于规范的符号和表象的游戏,在于变形的仪式,因此在于典型的诱惑行为。这里的一切没有情感,没有爱,没有伟大的神圣或自然的变迁,也没有主体内在的心理需要,这种主体的内在性是爱的神话开花结果之处。唯有仪式存在,仪式属于诱惑的王国。爱源于仪式形式的破坏,源于它们的解放。爱的能量是瓦解这些形式的能量,包括诱惑世界的魔法仪式(在基督教的异端中延续,在摩尼教的或革命的对真实世界的否定形式中延续)。这种残酷的、严格的符号形式,以其纯功能性,反对世界的真实,这是一种纯表象的主宰,没有心理,没有情感,也没有爱。这些文化的最大强度——爱和它的整个救赎的形而上学似乎凭借拆解由此产生——是一种形式的迸发,直到那时,它们是秘密的、初始的、自我嫉妒的、聚集的,而爱是一种使其归附的能量,具有辐射性和扩展性——具有开放性,仪式是秘传性的。爱是表露、热度、允诺、传递,也因此是一种从潜在、聚集的状态向释放、辐射、热质的状态的能量转移,也因此是一种流行和退化。因此,这将是一种大众的和民主的宗教的发酵,而不是受规则支配的等级和贵族的秩序。

爱终结规则,开启律令。这是一个失序的开始,在这里,事物将根据感觉、情感的投入来秩序化,即,根据物质的质量、意义的分量,而不再根据符号的游戏——一种更轻的物质,更具可塑性,更为表面化。上帝要去爱他自己,这是他之前从未做过的,这个世界将不再是一场游戏。

这一切——爱仅仅是规则瓦解的效应,仅仅是这一融合所释放的能量的效应。而与爱相对的形式是谨守,无论在哪里重新发明规则和游戏,爱都会消失。与游戏或仪式的规则和高度惯例化的强度相比,爱是一种自由播散的能量系统。因此,它被控告为整个解放和自由播散的意识形态,这是现代性的悲情。

像爱一样的普遍的激情,其独特性在于它的个体性。每个人都会发现自己在其中形单影只。诱惑是成双的:如果我已经不被诱惑,我无法去诱惑;如果他已经不被诱惑,没有人能够诱惑我。没有人能够玩缺少另一半的游戏——这是一项基本的规则——而我可以在没有爱的回馈中去爱。我可以在没有被爱中去爱,那是我的问题。如果我不爱你,那是你的问题。如果某人不喜欢我,那是他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嫉妒就像爱的一个自然维度,而它与诱惑毫不相干——感情的纽带从来都不是绝对确定的,相反,符号的契约没有模糊性,也没有魅力。更进一步,诱惑一个人不是投资他,也不是在心理上吸引他;诱惑并不理解在爱的名义下归属的嫉妒。

我不是说爱只是一种嫉妒,而是说某种温和的嫉妒总是掺杂其中,这是一种主体的排他性的要求。也许它甚至先于爱:原初的激情,就像希腊众神一样,他们既不知道爱,也不知道多情,但是已经引发了彼此之间强烈的嫉妒。

爱一个人是使他与世界彻底分离,清除他的一切痕迹,剥夺他的影子,把他拖入残忍的未来。就像一颗死亡的星星围绕对方旋转,把它吸入黑光。一切赌注都押在对人类的排外性的过高要求上,不管他是谁。这无疑会使爱成为激情:激情的对象被内在化为理想的目的,我们知道唯一的理想对象就是死亡的对象。

与诱惑相比,爱是一种更为松散的形式,是一种更深远的解决方案,甚至是一种解体的方式。但它是可悲的解体,至少是以更高的形式,比如那些创作小说的形式。这种可悲的解脱将在后来的突变中消失,这只是性的解脱。后者仅仅是一种以两性之间“客观的”差异为基础构成的关系形式。诱惑仍然是仪式性的,爱是哀婉的,但性只是一种关系。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符号的利害关系被消除,取而代之的是有机的、充满活力的和经济的功能,它们建立在最小可能的差异之上,即性的差异之上。

实际上,把性的差异视为原初的差异、视为所有其他的差异的源头,这是一种神秘化、一种隐喻。这是为了忘记自古以来人们通过人造系统而不是身体和生物的系统生产的更大的差异。至少他们从未想过把“自然”差异视为一个人造差异的典型例子。字面上,纯粹的性的差异无关利害。(阴和阳是另一回事:这是形而上学的两极,它们之间存在着构造世界的张力。)在特定的文化中,武士/非武士、僧侣阶级/非僧侣阶级的差异,意味着许多超出性的差异的东西:他们生产更多差异的能量,他们把事物组织得更加严格和更加复杂。在除了我们自身之外的所有文化中,生和死、高尚和非高尚、有创见和无创见之间的区分,比性之间的区分,重要得多。事实上,性所发出的信号带有自身的生物学和自负的证据,是最弱的也是最不幸的差异,是在所有其他的差异消失之后留下的差异。

任何差异的自然原则必然是较弱的,而且根本不可能支持——就像强大的人造符号所提供的支持——一种缜密的布置、一种世界的仪式。

诱惑属于两性之间审美和仪式的差异的时代。

爱(激情)属于道德和情感的性的差异的时代。

性属于两性之间心理、生物和政治的差异的时代。

这就是为什么诱惑比爱更容易被理解,因为它处于更高的形式层面,一种成双的形式、一种完美的差异的形式。在所有的差异形式中,性的差异是最无关紧要的。至于爱,人们发现它总是在人物的光谱展示中占据一个中介性位置:从诱惑的界限到性的边界,它描述了一个从纯粹的差异形式到同样纯粹的冷漠形式的世界——但它并不拥有自己的形式,就这一点而言,它是难以描述的。它不是那种神秘诱惑中的成双的形式,而是主体的个人形象,由他自己的欲望或对他自身形象的寻找所获得。

命运以惊人的不可反驳性被强加在我们之上:但这是需要加以解释的非命运。这也是我们真正能够做到的:使其合理化。因为某种程度上,爱极度平庸,无话可说。

……

令人高兴的是,无论如何,“我爱你”并不意味它所说的,它应该被理解为其他的意思——在诱惑的氛围中(所有的动词都拥有一个秘密的氛围,除了指示性和祈使性,它还有诱惑性)。诱惑是所有话语的一种模式,包括爱的话语(至少,让我们希望如此)。这意味着它在玩启蒙的游戏,用一种不同于陈述的方式去影响别人。至于“我爱你”,不是要告诉你有人爱你,而是有人诱惑你,不是这样吗?这是一个左右摇摆的命题,因此,它保留了表象难解的魅力,保留了无意义的也因此无法相信的魅力。相信“我爱你”会结束一切,包括爱,因为它会给无意义的东西赋予意义。

当含混依然控制着话语时,这是最好的情况。至于性的要求,不再有一丝暧昧。一切都是有意的,一切都是要说出来的,没有秘密要求,一切都在表达中。如果欲望真的被表白,那么听到表白的词语就足够了,表象的戏码是无用的。同样,“我爱你”会有另外一个意思。它不再是诱惑,它只不过是一种绝望的祈愿:“我要求爱你。”“我要求你爱我。”

我们可能赞同拉康的观点:不存在性和谐,性没有真相。要么“我爱你”和“我渴望你”完全意味着别的东西——诱惑——要么它们意味着对欲望之爱的要求,而从不是爱或性本身。正如拉康所说的,总有一个错过的约会,而性就是这个错过了见面的故事。但这并不是最后的话,因为更微妙的诱惑螺旋描述的不是历史,而是错过的相遇的游戏,还有它知道的如何从自然赋予两性的迷人和荒谬的差异中吸取其他的快乐。

拉康

也因此,挑战和诱惑终结于关切。诱惑我,爱我,让我来,关注我。这种独有的和强迫的特质,可能一直延续到几乎是胎儿对爱的要求(胎儿的策略)。

在过去的两三个世纪里,通过母爱和源于母爱的多愁善感,我们的文化中始终存在一种对所有爱的形式(包括自然之爱)的过度决定论。只有诱惑能够逃避这一点,因为它不是需求,而是挑战;它反对这种过度决定论,就像用决斗来对抗融合一样。

这种(母性的)爱只不过是一种漂浮的力比多,随处发泄,并且拼命地试图投资环境,根据节约的原则,它不再是激情的系统,而是强度的子系统——冷酷和非激情。生态力比多,我们时代的一种特殊的产品,以顺势疗法和自我平衡的剂量分布在各处,是一种足以刺激社会和心理需求的最小的差异性影响。漂浮,它可以被耗尽、转移、吸引,在这种流动中从一个生态到另一个生态。它理想地对应于一种操控的秩序。

所以,诱惑的溶解能量进入了充满情感的爱的秩序,并以需求的偶然秩序结束。

幸运的是,有一个事与愿违的结果,纠正了我刚才说过的关于需求的所有问题。因为以设定情境用语的方式来回应——以它假装被设定的方式——人们冒着被误解的危险。也许,它只是一种恳求——处于严重的歇斯底里状态——被否定,遭拒绝,使失望,去寻找事情并非如此发生的答案。就像任何其他话语的提出都是为了被否认和被色情化一样,这一需求实际上也可能只是在玩弄欲望的表白,对他人关怀的呼唤,为的是给他设下陷阱,勾引他,诱惑他。

来源:再建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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