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徐小芳,你这手镯分量够吗?"妈妈一边翻看着礼盒里闪着金光的手镯,一边皱着眉头问我,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金手镯的表面。
金镯里的爱意
"徐小芳,你这手镯分量够吗?"妈妈一边翻看着礼盒里闪着金光的手镯,一边皱着眉头问我,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金手镯的表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却又不敢表露。
九十年代末,我从国营纺织厂下岗已经三年了。记得那天,厂区的大喇叭里传出厂长沙哑的声音:"为响应国家号召,实行企业改革,我厂决定实行人员优化..."
下岗那天,我捧着一纸薄薄的下岗证和一个装满厂牌、工作服的纸箱子,站在纺织厂的大门口,看着那座陪伴我十二年的灰色厂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和丈夫王建国租了街口一间十几平米的小铺面,挂上了"建芳百货"的木牌,卖些肥皂、牙膏、火柴这类日常用品。
每天天不亮,我就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去批发市场进货,车后座绑着一个大竹篮,装满商品后重得像小山一样。
到了晚上九点多,我们才拉下铁闸门,清点一天的收入。大多数时候,也就赚个七八十块钱,刨去房租和进货成本,所剩无几。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还能养活一家三口,比那些找不到出路的下岗工人强多了。"王建国常这么安慰我。
那个春天,我参加了街道组织的一个小商品展销会,意外获得了一笔五千元的奖金。
那天晚上,我反复数着那一沓带着油墨香气的崭新百元大钞,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给妈妈和婆婆各买一只金手镯作为母亲节礼物。
我的手指在钞票上轻轻抚过,想着这些年来,我从未给她们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次机会难得。
"建国,你说我拿这笔钱给两位妈各买个金手镯,行不行?"我靠在床头,轻声问正在给儿子小军辅导作业的丈夫。
王建国停下笔,转头看我:"你确定?这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挣的钱啊。"
我点点头:"我都三十五了,从来没给妈妈和你妈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她们为咱们付出那么多,也该......"
"行,你决定就好。"王建国的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支持。
我家住在城郊结合部的一栋六层筒子楼里,每天早出晚归。楼道里的公共水龙头常年漏水,楼梯间的灯总是忽明忽暗。
妈妈年轻时是街道缝纫组的一把好手,那台上海牌的缝纫机跟了她大半辈子,街坊邻居的衣服都出自她的手。
婆婆则是附近朝阳小学的老师,教了三十多年的语文,桌上总放着一摞学生的作业本。
现在她们都已退休,每天清晨五点多就起床,到附近的劳动公园打太极拳,然后去自由市场买些新鲜蔬菜。
她们平日里相处和睦,常一起去老干部活动中心下象棋、唱京剧,偶尔也会为了一些小事斗斗嘴,比如炖排骨到底要不要放姜。
那个周末天气正好,我穿上那件带补丁但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独自去了市中心的金店。
路上我看见街边的梧桐树抽出了新芽,一群孩子在树下玩着"丢沙包"的游戏,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
金店里人头攒动,顾客大多是中年夫妇,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首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价格牌上的数字让我心里发紧。
"同志,您看看这款三钱重的,做工精细,很适合长辈佩戴。"一位戴着老式金丝眼镜的女店员热情地介绍着,手上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手镯。
我一看价格牌,快两千元一只,心里盘算着:如果买两只这样的,再加上其他开销,五千元奖金就所剩无几了。
柜台边上,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夫妇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款五钱重的金项链,花去五千多元。
女店员见我迟疑,又拿出了一款式样简单的手镯:"这款两钱重的也很不错,您看这花纹,是传统的如意纹,寓意吉祥如意。"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默默计算着能否负担。最终,我决定为两位老人各买一只两钱重的金手镯,花去了我大部分奖金。
走出金店时,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我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太阳落山时,我路过一家照相馆,突然想给这特别的礼物留个纪念,就花二十块钱拍了张照片。
那晚回到家,王建国看到我手里提着的金店袋子,笑着摇摇头:"看你这样子,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把两只金手镯拿出来,放在桌上的台灯下仔细端详。
灯光下,金手镯熠熠生辉,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妈和你妈肯定喜欢,"我兴奋地说,"你说会不会太轻了?"
"够了够了,"王建国摸了摸我的头,"她们会懂你的心意。"
母亲节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蒸了两笼香喷喷的豆沙包,又炒了几个可口的家常菜,装进保温饭盒。
王建国把小军从被窝里挖出来,给他穿上提前准备好的干净衣服。
"小军,今天咱们要去看奶奶和姥姥,要懂礼貌知道吗?"我一边整理儿子的衣领,一边叮嘱。
八岁的小军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知道,妈妈,我还给她们画了画呢!"
我们一家三口先坐公交车去了妈妈家,她住在老城区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建成的楼房里,距离我家有半小时的车程。
那栋楼外墙的红砖已经掉色发黑,楼道里贴着褪了色的春联。
妈妈的家具还是我小时候的样子:一张红木方桌,几把靠背椅,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像和我大学毕业时的合影。
电视机上放着一摞画报和几本《人民文学》,茶几上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京剧《智取威虎山》。
"妈,祝您母亲节快乐!"我递上精心包装的礼盒和保温饭盒,小军也乖巧地递上他的画。
妈妈拆开包装,看到里面的金手镯,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微皱,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
在一旁捧着茶杯的王建国和我交换了个眼色。
"徐小芳,你这手镯分量够吗?"妈妈最终问出了那句让我心凉的话。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妈,这是两钱重的,纯度很高,柜台上称过的。"我轻声解释,努力掩饰声音里的失落。
"唉,现在的金店都不靠谱,说是两钱,实际能有一钱八分就不错了。上回隔壁李大姐买了个金戒指,结果回来一称,足足差了两分多重呢!"妈妈摇摇头,把手镯放回了盒子,推到一边。
我的眼眶湿润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妈妈没注意到我的表情,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盘刚炒好的鸡蛋炒韭菜:"来,趁热吃,这韭菜是楼下老王家自留地种的,新鲜着呢。"
我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王建国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吃过饭,妈妈拿出一件深蓝色的棉袄:"这是我给小军做的,冬天穿,里面的棉花是新的,保暖。"
小军乖乖地试穿上,那袄子明显大了一圈。
"故意做大点,能穿两年。"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又塞给我一包自己腌的咸菜,"拿着,你们下馆子吃不起,这个拌面条吃,省钱。"
离开妈妈家时,那只金手镯仍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的盒子里,她甚至没有试戴一下。
坐在公交车上,我把脸转向窗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别难过,妈那辈人经历得多,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王建国低声安慰我。
小军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乖巧地靠在我身边,小手握着我的手。
下一站是婆婆家。婆婆住在一所学校旁的教师公寓,那是八十年代单位分的房子,两室一厅,比妈妈家宽敞明亮。
院子里种着几盆她精心照料的茉莉花和月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建国妈来啦!"婆婆一开门就笑着迎接我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花布衫。
她家的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是她退休后跟着老年大学学画的作品。
电视柜上摆着我们全家的合影和小军从小到大的照片,旁边是一台老式的海鸥牌相机,那是公公生前最爱的物件。
看到礼物时,婆婆的眼睛亮了起来:"哎呀,太贵重了!小芳,你们..."
她小心翼翼地试戴上手镯,对着窗户的光看了又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得像个孩子。
"这么好的手镯,小芳,你们现在不容易,这钱该留着给小军念书用。"婆婆抚摸着手镯,眼里噙着泪水。
"妈,您喜欢就好。"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婆婆拉着我坐下,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来,看看这是你公公当年给我的订婚礼物。"
照片上,年轻的婆婆戴着一对小小的银耳环,腼腆地笑着。
"那时候哪有什么金手镯,能有一对银耳环就很满足了。"婆婆感慨道,"你看这手镯多好,我这辈子都没戴过这么好的首饰。"
婆婆留我们吃了午饭,她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和醋溜白菜,还特意蒸了一锅小米饭。
临走时,婆婆硬塞给我们一袋自己做的蒸糕:"拿回去给小军当点心吃,比外面买的干净。"
回家的路上,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提示:婆婆转了三千元到我的存折上。看到这条信息,我再也忍不住,在公交车上无声地流泪。
丈夫默默地握住我的手,那粗糙的手掌传来的温暖让我心里稍稍好受些。
回到家,我仍然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两位妈妈截然不同的反应。
"妈妈,你怎么了?"小军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进来,爬上我的床。
我把他搂在怀里:"没事,妈妈只是在想事情。"
"是因为姥姥不喜欢你送的手镯吗?"孩子的直觉有时候比大人还敏锐。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向八岁的孩子解释这复杂的成人世界。
"小芳,别难过。"王建国坐在床边,递给我一杯温水,"妈那辈人经历的苦日子太多了,她们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
他告诉我,小时候家里穷,妈妈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却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和弟弟。
"她嫌弃那手镯轻,其实是怕你花冤枉钱,被人骗了。"王建国分析道,"她那代人,过惯了节省的日子,花钱都得掰开算计。"
第二天一早,婆婆意外地来到我们的小店。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棉袄,手腕上戴着那只金手镯,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小芳,我给你带了点早饭。"婆婆从竹篮里拿出热腾腾的肉包子和豆浆。
我赶紧接过来,这几年来,每次婆婆来店里,都会带些自己做的吃食。
"妈,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给婆婆倒了杯热水。
婆婆悄悄告诉我:"我昨天去找你妈妈聊了聊。"
看我惊讶的表情,婆婆笑了:"别担心,我和你妈是老姐妹了,她心里想什么我门儿清。"
原来,妈妈年轻时曾被金匠欺骗,买了次克数不足的金饰,从此对金子的成色始终存疑。那时候她刚嫁给我爸不久,攒了半年的钱想买只金戒指,结果被骗了,爸爸还嘲笑她不会买东西。
"你妈啊,就是害怕你吃亏。"婆婆拍拍我的手,"我和她说了,现在的金店不比以前,都是明码标价,不会短斤少两。"
婆婆还告诉我,她昨天特意跟妈妈分享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为了供丈夫读完师范学院,她省吃俭用,连冬天的棉衣都舍不得添置,最后丈夫毕业当上了老师,她的肺病却落下了。
"那时候,我就盼着有一只金手镯,能在生病时变卖救急。可惜,这愿望一直没实现。"婆婆眼里闪着泪光,"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哪有闲钱买金首饰?现在老了,你孝顺给买了,我怎么会不珍惜?"
听婆婆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
"你妈妈挑剔是因为怕你吃亏,我知足是因为从未奢望。"婆婆意味深长地说,"咱们不同的活法,却是一样的爱。"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两位老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背后,藏着相同的母爱。
婆婆临走前,又塞给我二百块钱:"你们日子不容易,多补贴点。"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情。
周日,我做了个决定,带着儿子小军再次来到妈妈家。临出门前,我特意戴上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石英表,那是我二十岁生日时妈妈送我的,她攒了大半年才买下的。
推开妈妈家的门,意外地发现妈妈正在厨房包饺子,手腕上居然戴着那只金手镯。阳光从厨房的小窗户洒进来,映在她手腕上的金手镯上,闪闪发光。
看到我们,妈妈有些不好意思:"这手镯确实不错,戴着挺合手的。昨天你婆婆来了,非让我试试。"
我哽咽了,上前帮她包饺子,两人默契地忙活着。
"小芳,妈不是嫌这手镯轻,是怕你花了冤枉钱。"妈妈轻声说道,眼里含着泪光,"你下岗后的日子,妈都看在眼里。你租的那个小铺面,冬天冷得直打哆嗦,你舍不得开电暖气。那双补了又补的皮鞋,你还穿了三年。"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妈心疼啊,你们日子那么紧,还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我不禁红了眼眶,原来妈妈一直都在关注着我的生活。
"你小时候,家里穷,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给你。"妈妈继续说道,"后来你上大学了,我攒了一年的钱,给你买了那块表,就想着我的闺女也能像别人家孩子一样,有个好东西。"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这些年来,我一直珍藏着,只有重要场合才戴。
"妈,我一直都记得。"我哽咽着说。
"那时候你爸刚走,家里就靠我一个人的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妈妈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现在你们也不容易,我这把年纪了,哪还需要什么金手镯?"
门铃响了,是婆婆来了,手里提着一篮新鲜蔬菜。她一进门,就笑着问:"饺子包好了没?今天我可是专门来蹭饭的。"
妈妈笑着迎上去:"来得正好,我刚包完最后一个。"
两位老人相视一笑,手腕上的金手镯在阳光下相映生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爱的表达方式虽各不相同,但真挚的情感却是相通的。
妈妈疼我,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自己舍不得花一分钱;婆婆爱我,是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心疼我的辛苦。
小军在一旁开心地看着两位奶奶忙前忙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午饭后,妈妈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
"你看,这是你上幼儿园的照片,那时候我排队三个小时才给你照的。"妈妈小心翼翼地翻着泛黄的照片。
婆婆也凑过来看:"这张是你大学毕业时照的吧?那时候建国已经开始追你了。"
两位老人沉浸在回忆中,有说有笑。我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讲述那些我熟悉或不熟悉的往事,心中涌动着温暖和感动。
晚上回家的路上,小军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姥姥和奶奶今天都戴着金手镯啊?"
。"
回到家,王建国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桌上还摆着一束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花。
"怎么样?"他期待地问。
我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她们都戴上了。"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小时候,妈妈和婆婆一人牵着我一只手,我们走在阳光明媚的小路上,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醒来时,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金手镯只是一个载体,承载的是跨越几代人的爱与牵挂。
妈妈和婆婆的爱,就像那金手镯一样,看似简单朴素,却历久弥新,在岁月的洗礼中愈发闪亮。
而我,作为连接两代人的桥梁,有责任传承这份爱,让它延续下去,照亮小军的未来。
后来每逢节日,我都会带着小军去看望两位老人。妈妈不再那么吝啬表达她的关爱,婆婆也常常和妈妈一起下棋、聊天。
她们手腕上的金手镯,见证了我们家三代人的故事,成为连接我们情感的纽带。
金镯里的爱意,永远闪亮。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