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伴走了整四年，走心梗，没留一句话。头一年我整天攥着他的茶杯发呆，茶杯上印着“寿比南山”，还是女儿结婚时买的。孩子们怕我想不开，轮流回家吃饭，可他们一走，屋里比医院走廊还静。

一

俗话说：老来难，老来难，没了老伴像阴天！

我虚岁七十五。

老伴走了整四年，走心梗，没留一句话。头一年我整天攥着他的茶杯发呆，茶杯上印着“寿比南山”，还是女儿结婚时买的。孩子们怕我想不开，轮流回家吃饭，可他们一走，屋里比医院走廊还静。

社区红娘王姨来过三回，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还给我看手机里的大爷照片。有个退休教师，穿中山装戴眼镜，看着体面，见面第一句就问我“退休金多少，医保报多少”。我转身就走，心想这哪是找伴，分明是找账房先生。

二

真正让我松口请保姆，是那场秋雨。那天我蹲在阳台擦玻璃，起身时眼前一黑，摔在地板上，膝盖磕出鸡蛋大的青包。手机在客厅充电，我爬了二十分钟才够着，给儿子打电话时，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住院七天，俩儿子轮班守夜。大儿媳刚怀上二胎，白天还要接送老大；小儿子儿媳在郊区上班，来回三小时车程。我看着他们熬红的眼，想起同病房的刘阿姨，雇了护工后，子女每天来半小时就走，说说笑笑的。出院前一天，我悄悄让护士帮我联系家政公司。

三

第一个保姆叫陈姐，安徽人，说话像唱黄梅戏。她一来就把我堆在阳台的旧报纸全卖了，说“潮气都渗进墙缝里了”。每天早上六点半，她准保把豆浆打好，配着自己蒸的山药馒头。有回我想吃红烧肉，她却说“您这血糖，顶多尝三块”，转身炖了萝卜牛腩，香得满楼飘。

可陈姐干了半年就走了，儿子在老家盖房，要回去帮忙。临走前她把我的医保卡、钥匙都贴了标签，连药盒上都写着“早饭后吃，白片两颗”。那天下雨，我站在楼道口看她拎着蛇皮袋走远，突然觉得这保姆，比有些亲戚还贴心。

四

孩子们说“找保姆不如找个老伴，知冷知热”，我笑他们不懂。对门赵叔找了个后老伴，比他小十岁，天天把广场舞音响开得山响。有次我去借醋，看见赵叔蹲在地上擦地板，后老伴翘着腿在沙发上嗑瓜子，说“老头，你这地擦得比我面霜还滑溜”。

还有巷子里的李伯，再婚三个月就闹离婚，女方把他退休金卡藏起来，说“防着你儿女抢财产”。闹到派出所时，李伯蹲在墙根抽烟，说“早知道这样，不如把钱花在保姆身上，起码人家是干活的”。

五

现在的保姆叫张巧云，五十七岁，湖北人。她来的第一天，把我厨房的油垢全铲了，用面粉调糊擦瓷砖，比我过去十年擦得都干净。她做饭不用味精，说“食材鲜就得原味”，清蒸鲈鱼能蒸出饭店的水平，连鱼骨都酥软。

最让我舒心的是，她从不打听我的私事。我翻老伴相册掉眼泪时，她就默默去阳台浇花；我跟孩子们视频吵架，她假装去买菜，留我一个人冷静。周末她儿子来接她去市区，总给我带袋新鲜藕，说“您上次说湖北藕粉”。

六

上个月社区搞老年相亲会，王姨又来撺掇我。我说“您看我现在，早上有人递来温好的蜂蜜水，晚上有人把泡脚水调到正好的温度，衣服按季节分好类，药箱里连创可贴都按大小排整齐——找老伴能这样？”王姨说“保姆是花钱买的，老伴是走心处的”，我笑了：“走心？走不好心就是走火坑。”

前天张姐陪我去体检，医生说我血压稳当，血糖也降了。排队时遇见赵叔后老伴，正跟护士吵架，说“老头的体检报告凭啥不让我看”。张姐悄悄把我往后退了退，说“周姨，咱去边上坐会儿”。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花钱买的这份清静，比啥都实在。

七

有人说保姆是外人，终究靠不住。可我想，老伴走后这四年，保姆换了三个，每个都把我当长辈对待。陈姐走时留了电话号码，说“您有事随时打，我闺女在市区，让她过去”；现在的张姐，把我的过敏药记在手机备忘录里，比亲闺女还仔细。

反观那些找了老伴的，今天为买菜斤两吵架，明天为电费分摊红脸。楼上孙叔的后老伴，把自己亲孙子的书包挂在他书房，说“老人房宽敞”，孙叔只好把老伴的遗照收进衣柜，跟我说“夜里做梦，都觉得对不起前头的”。

八

快过年时，张姐问我要不要跟她回湖北过年，说“我老伴在镇上开小卖部，家里有火塘，暖和”。我婉拒了，却给她包了个两千块的红包。她初二回来，背了半麻袋土特产：熏鱼、霉豆腐、还有双新做的棉鞋，纳着“福”字花纹。

初一那天，儿女们回来吃饭，张姐特意做了八宝饭，说“讨个好彩头”。儿子喝着酒说“妈，您跟张姐处得比跟我们还亲”，我笑骂“废话，你们一年来几回？张姐天天在这儿，知道我夜里要起两次夜，知道我刷牙要温水，知道我看新闻联播时不爱被打扰——这些你们知道吗？”

屋里静了会儿，女儿突然说“妈，其实我们也怕您孤单”。我指着阳台上张姐刚擦干净的玻璃，映着外头的红灯笼，说“孤单？我现在啊，心里亮堂着呢”。

九

老话总说“养儿防老”，可如今儿女有儿女的难处；又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老来的伴，弄不好就是老来的绊。我算想明白了，与其花心思琢磨人心，不如花钱买份踏实。保姆按月结账，责任清楚，你对她好，她也对你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现在每天傍晚，我和张姐会在小区散步。她搀着我胳膊，跟我讲她孙子会背唐诗了，讲她老家的茶园开春要施肥了。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有时重叠，有时分开，但都稳稳当当的。路过健身区，听见几个大爷抱怨后老伴事儿多，我就跟张姐说“走，咱去看梅花，比听闲话强”。

春风吹来的时候，张姐会帮我把老伴的照片摆在窗台，说“大叔肯定高兴您现在过得好”。我摸着相框说“他要是知道我雇了这么好的保姆，说不定也羡慕呢”。这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老来的日子，不就图个笑得出声吗？

至于那些劝我再婚的人，我只想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就像有人爱吃饺子，有人爱吃面条，没对错。我啊，就爱吃张姐包的荠菜馄饨，热乎、实在，咬一口，满是人间烟火气。这日子，比啥都强。

本文声明:本文为短篇小说，内容纯属虚构，请理性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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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心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