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眼见离草料场已经远了，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身上的寒冷，

在短短的惊天十二小时内，

林冲经历了偷听、杀人、跑路等一系列的强烈刺激，

除了想要活下去，其他的事情，他再也无所顾忌了。

爆发还是死亡，生存还是毁灭，成了他需要面临和解决的唯一问题，

可林冲万万没有想到，官不好当，强盗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忆昔京华恍如梦，一朝幻灭露峥嵘，

他年若遂凌云志，誓言威震泰山东！

第十五回 雪夜上梁山：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书接上回。

林冲在山神庙前，杀死陆谦、富安、差拨三人之后，

逃出草料场，一路向东。

他走出几里地，见附近有村民纷纷前来救火，

便谎称自己要去报告火情，让他们先去救应，

雪下得越来越大，就像林冲越来越快的脚步，

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雪地里一口气走了两个时辰，

眼见离草料场已经远了，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身上的寒冷，

于是，林冲走进了路边的一间草屋里，

他原本只是想借火炉烘烤一下身上的湿衣服，

但当他看到屋里几个庄客正在喝酒时，

便忍不住也想花钱买一杯酒喝，御寒取暖，

那些庄客因为酒不多，所以不肯卖给他，一再遭到拒绝后，

林冲火了，三招两式，就把庄客们全给打跑了。

此时是林冲逃亡的十二小时内，然而他整个人都变了，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里面有这么一个情节：

导演为了考验周星驰的表演功力，

要求他在设定的若干种不同环境下，做出相应的表情，

但是，随着设定条件越来越多，周星驰最后竟然没有表情了，

周星驰的解释是：

当一个人在短时间内，遇到了太过强烈的刺激之后，

就会进入精神官能的休克状态，也就没有意识反应了。

林冲眼下正是如此，

在短短的惊天十二小时内，

他经历了偷听、杀人、跑路等一系列的强烈刺激，

除了想要活下去，其他的事情，他再也无所顾忌了。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哄骗村民救火，自己趁机逃脱，

他遭到拒绝便诉诸武力，再也不是那个谦谦君子了。

因为他杀人了，背负了血案，在法律上，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一直不肯放弃的幻想，终究还是破灭了，

他再也回不去从前了，现在的他，如同一只被世界抛弃的野兽，

爆发还是死亡，生存还是毁灭，成了他需要面临和解决的唯一问题，

他的求生欲望被彻底地激发出来，

无论他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不足为怪了。

所以林冲独自一人坐在土炕上，拿着椰瓢，接连喝了半瓮酒，

一边喝着，他还一边自言自语道：都去了，老爷快活吃酒。

我们再回想一下，他在菜园子里初次亮相的那个高光时刻。

林冲怎么也不会想到，

有一天他竟然会自称老爷，而不是小人或者在下，

会抢别人的酒喝，而不是自己花钱去买，

会用椰瓢，而不是酒杯倒酒，会一口气喝那么多，而不是小酌，

更会怡然自得，而不是以此为耻。

所有的这一切，把逼上梁山的逼字，

在无声无息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冲喝的不是酒，是委屈，是痛苦，是悲伤，

是说不出的心酸，流不尽的血泪！

酒入愁肠愁更愁，他终于喝尽兴了，也终于喝醉了，

于是他拿起花枪，踉踉跄跄地走出草屋，继续前行。

迎面依旧是朔风阵阵，走不多远，

林冲酒意上涌，他再也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如果没人管他的话，他就会活活冻死，

这凄凉的一幕，就算是上天，也不禁为之落泪动容。

还好，林冲平生第一次做强人，竟然撞上了好运气，

刚才被他打跑的那些庄客，带着人回来报仇，

发现了在雪地中一动不动的林冲，将他绳捆索绑，

推推搡搡，押到一所庄院里，

就在庄客们准备动手打他时，小旋风柴进出现，救下了林冲。

原来这里是柴进名下的庄院，当他听林冲说完这段时间的经历后，

也不由得感叹道：兄长如此命蹇！

啥意思？这里的蹇，是指不顺利，意思就是：哥哥，你的磨难太多了！

在柴进的照顾下，林冲终于放松了紧张的心情，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人生难得遇上贵人，柴进就是林冲命里的贵人。

然而，林冲杀人的案件也开始发酵了，

官府到处画影图形，悬赏三千贯捉拿他，

还派出官差挨家挨户，搜寻他的踪迹。

这消息不胫而走，庄客们七嘴八舌，林冲也就知道了。

眼见风声越来越紧，他找到柴进，主动提出要走。

原著中林冲是这样说的：

非是大官人不留小人，只恐负累大官人不好，

求见林冲些小盘缠，投奔他处栖身，异日不死，当效犬马之报。

这话说得非常到位，可谓言真意切，

不是大官人您不留我，是我不想拖累您，

您借点盘缠给我，让我投奔他处，

将来只要我林冲不死，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林冲言出必行，日后柴进在高唐州受难，

梁山泊前去救应，与太守高廉对阵时，林冲第一个出马交锋。

沧州路上，林冲假装无心之言，揭穿了鲁智深的来历，

横海郡里，林冲却是真心要走，唯恐自己会连累柴进。

鲁智深与柴进，都是林冲的恩人，

为何林冲对他们二人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呢？

这是因为在沧州路上，林冲对未来还抱有幻想，

所以他不想被鲁智深连累，有恩将仇报之嫌，

如今在横海郡里，林冲的幻想已经破灭，

所以他不想连累柴进，有破罐破摔之意，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林冲并非不懂恩义二字，

只是在他的心目中，曾经把功名利禄看得比生命还重，

如今一切都已失去，他便宁可不顾生死，也要一酬知己了，

林冲此举，算得上是好汉行径，只是出手太晚，后悔太迟了。

柴进并没有挽留林冲，这倒真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心里很清楚，

他家的那份铁券丹书，根本就罩不住林冲。

但他也没有任由林冲漫无目的，就此离去，

而是为其指点了一条出路，他告诉林冲：

山东济州辖下有一处水乡，方圆八百里，叫做梁山泊，

那里有三个头领，为首的叫做白衣秀士王伦，

其余两人，一个是云里金刚宋万，一个是摸着天杜迁，

聚集了七八百小喽啰，在那里打家劫舍，

不少犯下弥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们都肯收留，

我与他们一向交情不错，所以写一封信推荐兄长去那里入伙，

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在柴进的这番话里，首次提到了梁山泊，

也让我们明白了，梁山军的来源，以及战斗力异常彪悍的原因。

因为那些小喽啰，大多都是犯下了弥天大罪的罪犯。

和当初鲁智深被赵员外带到五台山做和尚一样，

此时的林冲已无路可走，自然是满口应承。

只不过，沧州官道路口有官军严加盘查，

如何将林冲安全地送出沧州，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还好这小旋风柴进颇有智谋，稍加思索，

便想出了一条鱼目混珠的计策。

他率领一众庄客，将林冲乔装改扮，

夹杂在庄客中间，假借打猎之名出行。

路遇官军盘查之时，柴进谈笑风生，镇定自若，

故意开玩笑说，林冲就藏在自己的队伍里，

前面我们曾经讲过，高明的谎话，

就是把真话和假话毫无破绽地掺合在一起，

可是柴进更绝，把真相和假象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真相明明就摆在你面前，可是你却偏偏看不到，这就是高手的境界。

官军们把柴进的真话当成了玩笑话，

再加上他们本身就和柴进有交情，所以并没有搜查庄客的队伍。

一行人就这样顺利地过关了，

前方十五里，柴进已经提前派庄客在那里等候，

为林冲准备了衣服、毡笠、包裹以及武器。

一切就绪之后，林冲辞别柴进，前往山东而去。

但柴进并没有返回家中，而是真的带着庄客们去打猎了，

还送了一些猎物给那些官军。

这样既不会引起官军的怀疑，顺便还做了人情。

由此可见，柴进表面上是个只知花天酒地的二世祖，

实际上则是一个胆大心细，具有良好心理素质的厉害角色。

林冲在路上走了十多天，才来到梁山泊地界，

他一眼望去，好大的一片平湖，湖边有一座小酒店。

眼见天色渐暮，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他便信步走进店中，

叫了酒肉，他一边吃喝，一边向酒保打听去梁山泊的路途，

酒保告诉他：

梁山泊就在前方几里地，只不过全是水路，需要渡船，

现在雪下得太大，已经没有船了。

林冲一连喝了几碗酒，又听他这么一说，蓦然之间，悲从中来。

原著中是这样写的：

我先在京师做教头，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

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

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

说到这里，我们便可以清晰地了解到林冲想要的生活，

他并不是非要做教头不可，而是喜欢京师那种游玩吃酒的繁华氛围。

对于他而言，那就是最能令他愉悦的人生。

说句题外话，我们也就明白了，

好房子不能没有好配套，地段很重要。

林冲这思维，咋跟房地产商一个样呢？

至于他说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这句话，

在后文书杨志、关胜等人都曾经提及，

这是众多好汉共同的心声，也是逼上梁山的根本原因。

林冲感伤怀抱多时，趁着酒性在白墙上写了一首诗：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这首诗是啥意思呢？

想我林冲，为人仗义忠直，也有一身本领名动江湖，

实指望衣食无忧，开心度日就好，

却不料身如浮萍，功名随风飘落。

但愿他日能够苦尽甘来，一展平生志向！

这首诗写得悲壮豪迈，也道尽了林冲的委屈。

他虽然是一个毒人，但是一向与人为善，

从没有主动招惹别人，也没有主动干出缺德的事，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孤苦无依的地步呢？

就在此时，从酒店后院走出一个人来，

他一把就薅住了林冲的衣襟，大声喝道：

你好大胆！在沧州犯下弥天大罪，

如今官府正出三千贯悬赏你，你怎么说？

林冲慌忙说自己姓张，那人一直墙壁哈哈大笑：

墙上有名字，脸上有金印，你如何赖得掉？

见林冲紧张的样子，

那人便把林冲带到酒店后院的水亭之上，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他就是旱地忽律朱贵，这间酒店是梁山泊用来探听往来消息的，

林冲这才稳定心神，上下打量着朱贵，

见此人颧骨突出，三缕黄须，双眼有神，显得十分精明干练，

身材高大魁梧，头戴暖帽，身穿一件貂皮袄，脚穿一双獐皮靴，

朱贵的外号叫做旱地忽律，所谓忽律，指的就是鳄鱼。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

在梁山泊1.0时代的宋万、杜迁、朱贵这三位好汉，

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他们的个子都很高！

云里金刚，摸着天这两个外号，就是指个子高的意思。

这三位的武艺都不高，但是个子高能唬人呀！

那么，王伦领导下的梁山泊，日常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

酒店负责探听消息，但凡有客商成群结队经过，

便通报山寨，安排人手准备打劫。

如果是单身客人，身上没钱的放过去，

有钱的用蒙汗药麻翻后杀死，劫取财物，肢解尸体，

用瘦肉做腊肉，用肥肉熬油点灯。

在咱们的评论区里，总有网友说，

梁山泊上没好人，就是一群强盗土匪，

按照王伦时代的情形来看，这话是有道理的。

只不过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因为事物都是在不断发展而变化的。

到了宋江时代，梁山泊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著第七十一回，梁山泊英雄大聚义之后，便真正做到了替天行道。

他们仍然杀人，但不再是滥杀无辜，杀的是贪官污吏，

他们仍然抢劫，但不再劫客商财物，劫的是地主豪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一个人做过一次小偷，已经改过自新后，

还要一辈子被人当成小偷，这是不是有失公平？

梁山好汉的错误，说到底终究是源于时代的黑暗，

如果生活在一个和平稳定，安居乐业的好时代，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就会和我们大家一样，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如果梁山好汉都不是好人的话，

水浒传这本书也就失去了价值，我们的播讲也就失去了意义。

评价和看待事物，结合环境和时代背景是不可缺少的因素，

这就像你不能嘲笑，秦始皇没有用过智能手机是一个道理。

言归正传，

朱贵早就听来往的客人说起过林冲的大名，

又见他身上带着柴进的推荐书信，自然是以礼相待。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朱贵招呼林冲用过早饭之后，

便拿出一张鹊画弓，搭上一支响箭，

从水亭的窗口射向湖面的芦苇丛中。

林冲一问才知道，这是酒店联络山寨的暗号。

不多时，几个小喽啰摇着一只快船而来，

朱贵领着林冲上了船，来到了梁山泊金沙滩，然后上山。

林冲放眼望去，但见群峰环抱，大树参天，层峦叠嶂，地势险要，

走过了断金亭和防守严密的宛子城，他们终于来到了聚义厅上。

朱贵向众人介绍了林冲，而林冲也将柴进的书信交给了王伦。

当下王伦扯了几句闲话，又招呼林冲吃了一顿酒宴，

然后让小喽啰拿出五十两银子，以及两匹丝绸让林冲收下，

他只说梁山小寨，恐怕耽误了林冲的前程，所以请林冲另投他处。

说白了，就是小庙容不下大菩萨。

林冲万万没有想到，官不好当，强盗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身武艺，江湖驰名，

在草料场里杀了三人，重案在身，又有柴进亲笔书信举荐，

入伙梁山，当个头领，坐把交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遭到王伦的拒绝，对于历经磨难的林冲而言，就是屋漏偏逢连天雨！

那么王伦为什么要拒绝林冲呢？

因为他心里有数，自己只是个落地的秀才，

杜迁、宋万的武艺也不咋地，

他害怕林冲将来会凭借着高强的武艺，来抢他的寨主之位。

绝大部分的读者看到这里，

都会认为王伦是鼠肚鸡肠，嫉贤妒能之辈，其实不然。

设身处地，站在王伦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

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他的做法却错了。

从表面看来，绿林好汉啸聚山林，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是讨生活必备的本领。

可是，对绿林生涯而言，武艺高强，真的就是唯一的决胜条件吗？

答案是否定的，梁山泊共经历了三代领导人，

从王伦到晁盖，再到宋江，都充分说明了：

要想做一个成功的绿林大哥，

文艺不如武艺，武艺不如恩义；压服、征服都不如令人心悦诚服。

那么，王伦究竟应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呢？

林冲最终又是怎样留在梁山的呢？

且听下回分解。

来源：褚瑆獠聊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