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总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经足够坚强,直到那个雨夜,听到邻床姑娘的一句乡音,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我总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经足够坚强,直到那个雨夜,听到邻床姑娘的一句乡音,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半夜醒来,发现她趴在我床边,眼泪打湿了我的被角,轻声说着:叔,我想回家。」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有些缘分看似偶然,却是命中注定的重逢。」
「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她分明就是当年我护着长大的邻家女孩。」
那是1975年的深秋,老家山里的木材丰收,我扛着十来根上好的杉木,坐了一天破旧的货车,终于到了县城。
天公不作美,刚下车,一场暴雨就浇了下来。
我匆忙拦了一辆黄包车,拉着木材直奔木材收购站。
「师傅,今天收购站已经关门了,明儿个再来吧!」门口的大爷看我满身泥水,好心提醒道。
这可麻烦了,身上就剩两块五分钱,去哪儿住宿?
「小兄弟,您是卖木材的吧?旁边有个小旅社,便宜,一晚上五毛钱。」大爷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
我道了声谢,冒雨跑到那家旅社门口。
「还有床位吗?」我问正在门口收拾杂物的老板娘。
「有,就剩一间双人房了,一人五毛,你一个人住也是五毛。」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行,我住一晚。」
房间不大,两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倒也干净整洁。
我放下木材,换下湿透的衣服,正打算休息,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吧,没锁门。」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脸蛋清秀,穿着简朴的蓝色工装,头发湿漉漉的,显然也是被雨淋了。
「大哥,老板娘说这屋还有一张床,我能住这儿吗?」姑娘怯生生地问道。
在那个年代,男女混住确实不太妥当,但这姑娘明显是外地来的,眼神中透着疲惫和无助。
「没问题,你睡里面那张床吧,我睡外面。」我从行李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给,先把头发擦干。」
「谢谢大哥。」姑娘接过毛巾,轻声道谢。
晚上,旅店只提供热水,姑娘从包里拿出干粮,是两个发硬的窝窝头。
「大哥,你吃饭了吗?」她问道。
「我带了咸菜和馒头,咱们一起吃吧。」我把行李袋里的晚饭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坐下。
吃着饭,我忍不住问道:「姑娘,你一个人来县城做什么?」
「找人。」她低着头,声音很小,「找我大伯。」
「哦,你大伯在县城工作?」
「嗯,我爷爷病重,需要钱治病,我来找大伯帮忙。」
心中一阵酸楚,这年头,找亲戚借钱看病,是多少人的无奈之举。
「你从哪儿来啊?」我又问。
「松山公社桃花大队。」
这话一出,我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桃花大队?我老家就是松山公社的!不过是石门大队。」
她抬起头,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咱们是老乡啊!」
「是啊,真巧了!」我笑了,「桃花大队离石门也就十里地,小时候我还去你们那儿赶过集呢!」
一句话,拉近了两个陌生人的距离。
我们聊起了家乡的山水,聊起了公社的变化,姑娘渐渐放松下来,嘴角挂上了笑容。
「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林秀英。」
「林秀英?」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大哥呢?」
「我叫周建国。」
她听到我的名字,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中的馒头也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老乡。」她低下头,继续吃饭,但眼神闪烁,明显有些不自然。
夜深了,我们各自躺在床上。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泡,投下微弱的光。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心头萦绕,却又说不上来。
「周大哥,你睡了吗?」黑暗中,林秀英轻声问道。
「还没呢,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记不得我了?」
我一愣,「我们以前见过?」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半夜,我迷迷糊糊醒来,听到细微的抽泣声。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我看到林秀英坐在床边,肩膀微微颤抖。
「秀英,你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她转过头,泪水在脸上划出了痕迹,「周大哥,我...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我坐起身,递给她一块手帕。
「我爷爷根本没病,我也不是来找大伯的...」她哽咽着说,「我是逃婚出来的...」
02「逃婚?」我一下子清醒了。
她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原来,林秀英的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因病相继去世,她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今年春天,村里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县供销社的会计,家境殷实。爷爷看中了对方的条件,执意要把林秀英嫁给他。
「那人比我大了二十多岁,还带着两个孩子,我怎么可能嫁给他?」林秀英的声音带着绝望,「可爷爷不管这些,说这是我的福气,还收了人家五百块彩礼钱...」
我叹了口气,这种事在农村并不少见,女孩子的婚姻大多由长辈做主,很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后来呢?」
「后来我央求爷爷退婚,爷爷说彩礼都收了,不退,还骂我不知好歹。」秀英攥紧了手帕,「眼看婚期将近,我实在没办法,就...就逃出来了。」
「你打算去哪儿?」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只知道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沉默了。在那个年代,女孩子逃婚是件大事,不仅会被全村人戳脊梁骨,更会给家里人带来无尽的麻烦。
林秀英继续说道:「周大哥,其实我从小就认识你...」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有个摔进河里的小女孩吗?要不是你跳下去救她,她早就没命了...」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掉进了村口的小河,我当时十四五岁,听到呼救声后跳下河把她救了上来。
「那个小女孩...是你?」
她点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那次以后,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一直记得你说过,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
我心中一震,想起那个瘦小的女孩,怯生生地对我说谢谢的样子。
「可我家太穷了,读了几年书就辍学了。」林秀英苦笑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
「原来是你...小英子!」我脱口而出,这是当年我给她起的小名。
她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十五年了,那个被我救起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却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
「周大哥,你...能帮我吗?」林秀英怯怯地问道,「我身上只有两块钱,撑不了几天了...」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明天卖了木材,一定帮你想办法。」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她说起了这些年的生活,说起了对未来的恐惧,我则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少可能性。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黎明的微光透过窗缝照进来。
「睡一会儿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工作。」我说。
「嗯,谢谢你,周大哥。」林秀英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我们退了房,先去了木材收购站。幸运的是,我的木材品相不错,卖了六十五块钱,这在当时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咱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去找工作。」我提议道。
在一家小面馆,我们点了两碗阳春面。
「小英子,你有什么特长吗?会做什么工作?」我一边吃面一边问道。
「我会做针线活,在大队里帮人缝过衣服。」林秀英回答,「还会一点算盘...」
「那好,咱们可以去百货商店或者服装厂看看。」
吃完早饭,我们先去了县百货商店。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听说林秀英会算盘,立刻让她试了试。
「不错,够用了。」店长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吧,你先试用一个月,月工资二十五元,包吃住,没问题吧?」
林秀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我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心里也无比欣慰。
临走前,店长叫住了我:「小伙子,这是妹?」
「嗯,远房表妹。」我随口编了个关系。
「好好照顾她,这姑娘看着实诚。」店长笑着说。
我们走出百货商店,林秀英兴奋地抓住我的手,「周大哥,我找到工作了!真的找到工作了!」
「是啊,以后你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笑着说,心里却有些不舍,「你有住的地方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的笑容僵住了,「你...你要走了?」
「嗯,我还要回家交公粮呢。」我看着她失落的表情,急忙补充道,「不过我经常来县城卖木材,以后可以来看你。」
「真的吗?」
「真的。」
临别前,我想给林秀英留些钱,但她坚决不肯要。
「周大哥,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能再拿你的钱?」
经过一番推让,她终于收下了十块钱,说是借的,以后一定还。
下午的汽车快要发车了,我们站在车站,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大哥,你...你会来看我吗?」林秀英低着头,声音里满是不舍。
「一定会,你放心吧!」我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工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老乡会,县城里有不少咱们公社的人。」
「嗯,我会的。」
汽车响起了喇叭,我不得不上车了。透过车窗,我看到林秀英站在原地,向我挥手告别,清秀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着泪光。
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03回到家后,我把卖木材的钱交给了父亲,只说在县城遇到了一个老乡,其他的事情都没提。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种地、砍柴、修房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我的心却总是飘向县城,想知道林秀英过得怎么样。
三个月后,我又有了一批木材要卖,二话不说就往县城赶。
这次,我直奔百货商店,想见见林秀英。
「你找秀英啊?」营业员告诉我,「她在楼上仓库盘点货呢。」
我上了楼,在仓库门口看到了正在低头算账的林秀英。三个月不见,她似乎长开了些,脸色红润了,也不像初见时那么瘦弱了。
「小英子!」我叫了一声。
她抬头一看,立刻扔下算盘跑了过来,「周大哥!你真的来了!」
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让我心头一暖。
「当然,我说过会来看你的。」
下班后,我们找了一家小馆子吃饭。林秀英兴奋地给我讲这几个月的经历:她已经转正了,现在管着一个小柜台,月工资涨到了二十八元;她租了一个小房间,跟另外两个女孩合住,生活虽然简朴,但很充实。
「对了,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我从包里拿出一块腊肉和一袋自家种的花生,「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说是老乡的一点心意。」
林秀英眼睛一下子红了,「谢谢婶子...」
「别客气,都是老乡。」
饭后,我送她回住处。路上,她突然问道:「周大哥,你...有对象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呢,老家条件差,姑娘都往外跑,哪有人愿意嫁到山里来?」
「那...你着急吗?」
「不着急,再等几年吧,等手里有了积蓄,条件好了,自然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林秀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到她住的巷口,我说:「就送到这里吧,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周大哥...」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应该是年前吧,到时候再来看你。」
「嗯,我等你。」
就这样,每隔几个月,我都会去县城看望林秀英。每次见面,她都比上次更漂亮、更自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在这些短暂的相聚中慢慢升温。
有一次,我去县城正赶上她生病,高烧不退。我二话不说,直接把她背到医院,守了一整夜。第二天她烧退了,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周大哥,你别走...」
我答应了,又多留了两天,直到她完全康复。
县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秀英在百货商店工作得越来越好,甚至有机会评先进工作者。而我呢,通过不断做木材生意,手里也攒了些钱,开始琢磨着盖新房子的事。
一年后的春天,我又一次去县城卖木材。这次,林秀英特意请了半天假,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我好奇地问。
「跟我来就是了。」她神秘地笑着。
我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来到一条安静的小街,街上有几家小饭馆和杂货铺。
「看,就是这里!」林秀英指着一间小店,招牌上写着「裁缝铺」。
「裁缝铺?」我不解地看着她。
「我攒了一年的钱,准备开这家小店。」林秀英兴奋地说,「百货商店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总是给别人打工。我想...我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要辞职?」
「嗯,已经辞了。」她坚定地说,「这条街上没有一家像样的裁缝铺,我观察了好几个月,这里的生意一定不会差。」
我走进店里,虽然只有十几平方米,但收拾得很整洁,角落里已经摆了一台缝纫机。
「周大哥,你看怎么样?」林秀英期待地问。
「挺好的,有魄力!」我由衷地赞叹,「没想到你现在这么有主见了。」
「都是你教我的啊,要自己掌握命运。」她笑着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想证明给你看,我能行。」她脸上泛起红晕,「我想...让你觉得我配得上你...」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跳瞬间加速。
「小英子,你...」
「周大哥,我喜欢你,从你救我那天起,我就喜欢你。」林秀英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些年,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光。」
她走近一步,抬头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期待和不安。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我的心跳得厉害,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颊。
「小英子,我也喜欢你...」
「小英子,我也喜欢你...」
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那一刻被彻底拉近,我俯身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那是一个青涩而又热烈的吻,像是春日里刚刚绽放的花朵,带着初绽的喜悦与期待。
林秀英的身体微微颤抖,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仿佛害怕我会消失一般。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为我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裁缝铺里,两个曾经的乡里人,两颗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静静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周大哥,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林秀英靠在我怀里,声音里带着满足与幸福。
「我也是。」我搂紧她,「可能从第一次在旅店重逢,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你。」
「那...你会娶我吗?」她抬头看我,眼里有期待,也有不安。
「当然,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家里的新房已经开始盖了,等秋天收了粮,我就来提亲!」
林秀英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扑在我怀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别哭,傻丫头。」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门外,县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而我们的人生,在这个春日的午后,终于交织在了一起。
04我带着满心的喜悦回到了村里,干活的劲头也比以前更足了。
新房子正在盖着,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帮着抬石头、和水泥,干得比请来的工人还卖力。村里人都笑我傻,我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想着不久的将来,小英子就会住进这个家。
六月的一天,我正在新房子的院子里铺地砖,生产队长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找来了。
「建国啊,有你的信,县城来的!」队长喊道。
我赶紧擦擦手,接过信。这是林秀英寄来的第一封信,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快速浏览起来。
看完信,我的手开始发抖,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信中说,她在县城遇到了麻烦。她原来的「未婚夫」,那个供销社的会计,找到了她的裁缝铺,扬言要把她抓回去,说什么彩礼都付了,人就是他的。
更可怕的是,那人带来了她爷爷,老人家骂她忘恩负义,说如果不跟那个男人走,就与她断绝关系,再也不认这个孙女。
「出啥事了?」队长见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勉强笑笑,「我得去一趟县城。」
「现在?这房子还没盖完呢!」
「等不及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上行囊就往公社赶,希望能赶上下午的车。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小英子是我的一切,我绝不能让她受委屈。
到了县城,已是傍晚。我直奔她的裁缝铺,却发现门锁着,里面黑漆漆的。
我问了隔壁的杂货铺老板,老板说:「那姑娘两天没开门了,昨天有个老头和一个中年男人来过,吵得挺凶。」
听到这,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转身就往林秀英租住的小院跑去。到了门口,我敲了半天门,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请问林秀英在吗?」我急切地问道。
「你是?」女孩警惕地看着我。
「我是她...她对象。」我第一次这么郑重地说出这个身份。
女孩的表情松动了一些,「她走了,昨天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她没说,就留了一封信,说让她周大哥看到了,一定要交给他。」女孩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我急忙接过,拆开一看,泪水立刻模糊了视线。
林秀英在信中说,她不能再连累我了。爷爷已经找到了她,非要她嫁给那个会计不可。她知道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一定会为她出头,但她不想让我卷入这场纠纷,毁了我的前程。
「我走了,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等风波过去,等一切都平静了,我会回来找你。如果等不到我,请你忘了我,好好生活...」
看完信,我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她真的没说去哪儿吗?」我抓住女孩的肩膀,急切地问。
「真没说,不过...」女孩犹豫了一下,「她走的时候拿了很多冬衣,还打听过北边的火车...」
北边?难道她要去东北?或者更远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火车站,问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但都没有林秀英的消息。
无奈之下,我又去了她爷爷家,想问个明白。
桃花大队比我的石门大队大一些,但找到林秀英爷爷家并不难。
老人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哪有半点病重的样子?
「老人家,我找您有点事...」我走上前,恭敬地说道。
「你是谁啊?」老人睁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我是石门大队的周建国,找您打听一下林秀英的事。」
老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你就是那个拐走我孙女的周建国?」
「我没有拐走秀英,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急忙解释。
「放屁!」老人气得脸色发青,「她早就定了亲,彩礼都收了,这事全村人都知道!你这是破坏人家婚姻!」
「什么婚姻?她根本不喜欢那个人!而且那人比她大二十多岁,还带着孩子,这算什么婚姻?」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喜不喜欢重要吗?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老人固执地说,「她跟了那个刘会计,能吃饱穿暖,一辈子不受苦,这不好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那秀英人呢?她去哪儿了?」
「哼,我怎么知道?肯定是被你们这些花言巧语的小伙子骗走了!」老人冷冷地说,「告诉你,找不到她,我跟你们石门大队没完!」
看来老人也不知道林秀英的去向。我失望地离开了桃花大队,心里万分沉重。
回到县城,我又去了百货商店,希望她的老同事们知道些什么。
「秀英?她好像说要去投奔一个亲戚...」一个女店员回忆道,「具体在哪儿没说,只说是在北方。」
又一个指向北方的线索。我内心挣扎着,是不是该去北方找她?但北方这么大,去哪里找?更何况,队里的房子还没盖完,生产队的活也离不开人...
最终,我只能带着满腹的担忧和思念,回到了石门大队。
05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正常,心里却始终挂念着林秀英。
新房子终于盖好了,邻居们都来祝贺,都说这是村里最结实、最气派的房子,连队长都夸我有本事。
但每当夜深人静,躺在新房子的床上,我就会想起林秀英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她在小裁缝铺里对我说的那句「我喜欢你」。
三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她的消息。我决定再去一趟县城,哪怕只是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也能稍稍抚慰我思念的心情。
到了县城,我径直去了她的裁缝铺,发现店铺已经被另一个卖布料的商贩租下了。
「这店我接手已经两个月了,」商贩告诉我,「听说原来那姑娘去北方投奔亲戚了。」
我又去了她曾经住过的小院,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一茬,没人知道林秀英的下落。
就在我失望地准备回村的时候,在火车站遇到了百货商店的老店长。
「周小伙子,你还在找秀英啊?」老店长关切地问。
「是啊,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老店长叹了口气,「她走之前来见过我,说要去哈尔滨投奔一个远房表姐。那表姐在一家国营纺织厂工作,能帮她找个工作。」
「哈尔滨!」我眼前一亮,「您知道那个表姐叫什么名字吗?在哪个厂?」
「这个她没细说,只说是哈尔滨第三纺织厂的。」老店长回忆道,「她还留了个地址给我,说如果你来问,就告诉你。」
老店长从钱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我。
我接过纸条,手都在发抖。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哈尔滨的地址,还有一行小字:「若周大哥来找,请转交。一切安好,勿念。英子。」
「谢谢您!谢谢您!」我激动地握住老店长的手,「这下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去吧,年轻人。」老店长笑着说,「秀英是个好姑娘,别让她等太久。」
回到村里,我立刻开始计划去哈尔滨的行程。但就在这时,村里来了一个坏消息:因为连年干旱,公社决定在我们大队修一个水库,而选址就在我们村子附近。
我家的新房子,恰好在水库淹没区内。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辛辛苦苦盖的新房子,为林秀英准备的家,就要被淹没了?
「建国啊,别想不开。」队长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公社说了,会给你家重新划一块地,还会补偿一些钱。」
「队长,我不是想不开,」我苦笑道,「只是这房子,是我给未来媳妇盖的...」
「你小子还有对象啊?咋从没听你说过?」队长惊讶地问。
「在外地,我正准备去找她呢。」我低声道。
队长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先别急着拆房子。水库修建没那么快,起码还有半年时间。你先去找你对象,把人带回来,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得到队长的支持,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带上所有积蓄,踏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
哈尔滨,我从未去过的城市,一个可能藏着我全部希望的地方。
06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十月的哈尔滨已经飘起了雪花。
我下了火车,顶着刺骨的寒风,按照地址找到了第三纺织厂附近的一片工人宿舍区。
「林秀英?好像有这个人,是去年冬天来的。」看门的大爷回忆道,「现在应该在西区宿舍,那边主要住单身女工。」
我按照指引,来到西区宿舍。一排排灰色的三层楼房,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在宿舍管理员的帮助下,我终于找到了林秀英的宿舍。敲门后,出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工。
「请问林秀英在吗?」我紧张地问道。
「秀英?她去车间加班了,要晚上七点才能回来。」女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是?」
「我是她家乡的...朋友。」我没敢直接说出真实身份。
「哦,你等一下。」女工转身回屋,拿出一件厚棉袄和一顶帽子,「外面冷,你穿上吧,在门口的休息室等她回来。」
「谢谢!」我感激地接过冬装。
在寒冷的休息室里,我等了将近四个小时。
终于,随着下班铃声,一群女工说说笑笑地走进宿舍区。我的心怦怦直跳,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我看到她了。
林秀英,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头上扎着红色的头巾,脸颊被冻得通红,但眼睛依然明亮。
我站起身,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先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停住脚步,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喊道:「周大哥?」
「小英子,是我!」我冲上前去。
「周大哥!真的是你!」林秀英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温度,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气息,心中的思念和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老店长给了我你留下的地址。」我哽咽道,「小英子,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离开?」
「我不想连累你...」她抬起泪眼,「爷爷和那个刘会计找到了我,说如果我不跟他走,就要去找你麻烦。我...我害怕他们会伤害你...」
听到这些话,我既心疼又感动。林秀英为了保护我,宁愿独自远走他乡,承受离别的痛苦。
「傻丫头,我怕什么?我恨不得立刻跟他们说清楚,你是我的媳妇,谁也抢不走!」
周围的女工们都停下脚步,好奇地围观着这一幕。林秀英不好意思地拉着我的手,「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们来到厂区附近的一家小饭馆,点了几个热乎的家常菜。
看着一年多未见的林秀英,我有太多的话想说。她的变化不大,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些,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
「你在这边过得怎么样?」我关切地问。
「还行,这边工资比县城高一些,一个月四十五块,加上奖金可以到五十多。」她笑着说,「就是太冷了,冬天厂房里的水管经常结冰。」
「那...你还想回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林秀英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回去...还有家吗?」
「当然有!」我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我盖了新房子,就等着你回去当新娘呢!」
林秀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你...你还要我?」
「傻丫头,我跑这么远来找你,不就是要带你回家吗?」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小英子,嫁给我,好吗?」
林秀英的泪水再次涌出,她用力点头,「好!我嫁给你!」
就这样,在异乡的小饭馆里,我们许下了彼此的承诺。
接下来的几天,林秀英向厂里请了假,带我游览了哈尔滨的街道和公园。我们手牵着手,在松花江边漫步,在中央大街上逛商店,彷佛要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林秀英,你考虑清楚了吗?」临行前,她的室友关切地问,「回去可能会面对很多麻烦。」
「我想清楚了,」林秀英坚定地说,「有周大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们收拾好行李,在一个晴朗的上午,踏上了回乡的列车。
车窗外,北国的雪景渐渐远去,我的心却像春天一样温暖。
「周大哥,我们回家。」林秀英靠在我肩上,轻声说。
「嗯,回家。」我搂紧她,「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07回到石门大队后,我才告诉林秀英关于新房子可能要被水库淹没的事。
「没关系,」她温柔地说,「有你在,在哪里都是家。」
队长得知我把对象带回来了,特意来家里看望。看到林秀英贤惠能干的样子,队长连连点头。
「好姑娘啊!建国有福气!」队长夸道,「这样,水库的事你们别担心,我去公社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在村子高处再给你们划块地。」
林秀英很快就在村里站稳了脚跟,她会做针线活,又勤快能干,很快就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
至于那个刘会计,自从林秀英消失后,他也不再纠缠,据说已经在别处找了对象。
唯一让我们担心的是林秀英的爷爷。老人家一直不肯原谅她,也不承认我们的婚事。
「没关系,」林秀英安慰我,「爷爷那么固执,就给他一点时间吧。」
两个月后,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村里人都来祝贺,场面温馨而热闹。
林秀英穿着一身红色的新衣,笑靥如花。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我心里满是踏实和骄傲。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林秀英在家里做起了小生意,帮村里人缝缝补补,修改衣服,一个月也能挣个十来块钱。
我则继续在生产队干活,同时利用空闲时间跑木材生意。我们的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渐渐成为村里人羡慕的对象。
第二年春天,队长带来了好消息:公社同意在村子高处给我们重新划了一块地,还补偿了一笔款子,够我们再盖一座新房子。
「这回可以好好规划一下,」我兴奋地对林秀英说,「咱们盖个带院子的,前面还可以开个小裁缝铺,你就在家门口做生意。」
「好啊!」林秀英眼睛闪闪发亮,「我还要种些花,把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就在我们筹备新房子的时候,一天,村口突然来了一个陌生老人。
「请问周建国家在哪里?」老人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问道。
村里人指了指我家的方向。我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老人走近,心里咯噔一下——是林秀英的爷爷。
「爷爷!」林秀英从屋里出来,惊讶地喊道。
「秀英...」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林秀英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老人,「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我听说你们要盖新房子了...」老人声音低沉,「我想...来看看...」
我连忙上前打招呼:「爷爷,您请坐,我去倒茶。」
林秀英搀扶着爷爷进屋,老人环顾四周,看到我们虽然住在旧房子里,但收拾得整整齐齐,处处透着温馨。
「你们...真的过得不错啊。」老人叹了口气。
「嗯,周大哥对我很好,村里人也都很照顾我们。」林秀英笑着说。
我端来热茶,恭敬地递给老人。老人接过茶,忽然红了眼圈。
「对不起...」他颤抖着说,「是我太固执了...那个刘会计根本不是好东西,娶了媳妇不到半年就跟别的女人好上了...」
原来,刘会计后来娶了别的姑娘,但婚后生活并不幸福,经常家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村里人都说林秀英逃过一劫,躲过了一场灾难。
「爷爷,别说这些了。」林秀英握住老人的手,「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老人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秀英,终于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你嫁对人了。」
那一天,老人留在我家吃了晚饭,看到我们恩爱的样子,他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临走时,他拉着我的手说:「好好对秀英,她从小就懂事,吃了不少苦...」
「爷爷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好好疼她。」我郑重承诺。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们添置新房子用...」
打开一看,是一百块钱,对于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林秀英泪流满面,跪下给爷爷磕了个头,「谢谢爷爷...」
「起来,起来,」老人急忙扶起她,「你们好好的,就是对爷爷最大的安慰了。」
从那以后,林秀英的爷爷时常来我家看望,甚至帮着我们张罗新房子的事。一家人终于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新房子很快就盖好了,比原来的更宽敞,更坚固。前院开了间小裁缝铺,林秀英的生意越做越好,常常有邻村的人专程来找她做衣服。
1978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周明亮,寓意光明美好的未来。
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看着身边幸福微笑的妻子,我知道,生活虽然有风雨,但只要我们相互扶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如今,回首那段经历,我常常感慨命运的奇妙。若不是那场大雨,若不是那家简陋的旅店,若不是半夜那一句「你是哪里人」,我们的人生或许就要错过了。
但所幸,我们最终相遇,相知,相爱,用一生的时间,书写了属于我们的爱情故事。
那个在风雨中流浪的小姑娘,如今依偎在我怀中,成为我生命中最美的风景。而我,也信守了当年的承诺,牵着她的手,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
「周大哥,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的?」林秀英常常这样问我。
「是啊,」我总是笑着回答,「命中注定我们要在一起,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共同创造幸福的生活。」
在那个物质匮乏但人心温暖的年代,我们收获了最珍贵的财富——彼此的爱情,以及对未来无限的希望。
这,就是我和林秀英的故事,一个始于旅店邂逅,终于白头偕老的爱情故事。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