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咋就把老太太接走了?家里有商量过吗?"堂舅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长椐
"你咋就把老太太接走了?家里有商量过吗?"堂舅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窗外春风料峭,院子里的老槐树抽出了嫩芽,但屋里的气氛却如严冬般凝结。
1993年春天,姥爷去世后的第三天,我妈二话没说,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把姥姥接到了我家住。
那会儿我正读高二,每天起早贪黑埋头苦读,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家里条件不宽裕,住的还是单位分的四十多平米的老房子,砖瓦结构,冬冷夏热,下雨时屋顶还会漏水,我妈总是拿着盆子接水,嘴里嘟囔着"这破房子,啥时候才能分套结实的"。
堂舅李长清比我妈大七岁,在县棉纺厂当车间主任,家境殷实,每个月除了固定工资,还有不少外快。
姥姥膝下就这两个孩子,按理说老人该由条件好的孩子赡养。
可我妈李秀芝却认定,女儿照顾娘,天经地义。
"接就接了,你有啥意见?"我妈站在堂舅面前,身高差了一截,气势却一点不输。
她就是这性子,倔得像院子里那棵扎了几十年根的老槐树,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其实,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小时候,每逢过年过节,都要去姥姥家,堂舅常给我买零食,甚至有一年还给我买了个小霸王游戏机,惹得我妈直埋怨"惯得孩子学习都不好好学了"。
我也喊他"大舅",一口一个叫得亲热。
只是姥爷去世后,这关系突然就变了味儿,像是煮开的粥突然洒了醋,酸味扑鼻。
"意见大了!"堂舅拍着腿说,"妈住你家,左邻右舍怎么看我?"
他点了根红塔山,深吸一口,"大伙儿不得说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顺!再说了,咱妈一辈子操劳,也该享两天福了,你那地方连电视机都没有,图啥?"
屋里弥漫着烟味,我咳嗽了两声,堂舅瞥了我一眼,没理会。
"图啥?我妈想住哪儿住哪儿,需要你批准?"我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每次她生气,连说话都带着家乡的方言口音,"俺的娘,俺说了算!"
我爸赶紧打圆场:"长清,别急,坐下慢慢说,喝口水消消气。"
我爸就是这性格,老好人一个,在工厂干了二十多年车工,脸上总挂着笑,从来不跟人红脸。
堂舅压根没理我爸,冷笑一声:"这老话儿不是说嘛,关系好不如住得近,住得近不如住一块。"
他掸了掸烟灰,"妈要跟谁住,得由妈自己说了算!"
几人争执不下之际,正在屋里午睡的姥姥被吵醒了,拄着拐杖走出来。
七十多岁的老人,满头银发,腰已经驼了,像是被岁月压弯的老树,却目光清明。
"吵啥吵?这院子里住着十几户人家呢,让人家听笑话是不?"姥姥皱着眉头,目光在儿女脸上扫过,"我住哪儿,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娃娃做主!"
这一声呵斥,把堂舅和我妈都镇住了,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不敢吱声。
姥姥拄着拐杖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长叹一口气:"你爹刚走,你们就这么折腾,让他在底下能安心?"
这话一出,我妈眼圈红了,堂舅也低下了头。
天气虽冷,但阳光还不错,照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我从小就喜欢姥姥,她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做不完的好吃的,手巧得很,一块布头在她手里能变成精美的小老虎枕头,让村里的孩子都眼红。
姥姥让我倒了杯水,喝了两口,说:"我也不瞒你们,我和你爹早就商量好了。"
她看了看四周,"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总得有个依靠。"
老人的手上布满老茧,那是几十年的辛劳留下的印记。
"你舅每天上班,妹子家离得近,照顾起来方便些。"她平静地说,像是早就想好了。
堂舅脸色一变:"妈,你这话啥意思?难道我就不能照顾您?"
姥姥放下水杯:"你家条件是好,可你一天到晚忙工作,舅妈带孩子也够呛。"
姥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再说了,你那房子是楼房,我这把老骨头上下楼多不方便啊!"
她指了指我家的茅房,"秀芝家虽然简陋点,但平房住着舒坦,我上茅房都不用人扶。"
我家确实是平房,院子里有个老槐树,夏天乘凉正好。
姥姥说这些时,我看见我妈悄悄抹了眼泪,她一直担心自己条件差,照顾不好老人家。
堂舅还想再争,姥姥摆摆手:"行了,这事我拿主意。"
她看着远处,仿佛在回忆什么,"我暂时在秀芝家住着,等你们单位分了新房子,我再看情况。"
堂舅一听这话,火气消了一半。
单位已经开始分房子的事,这事他没跟姥姥说过,老人家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像是有千里眼似的。
记得那时候,我们这边正赶上单位分房子热潮,许多人挤破头都想分到一套新楼房,堂舅作为车间主任,名额十拿九稳。
晚饭是我妈亲自下厨,炖了姥姥爱吃的萝卜猪骨头汤。
那香味弥漫整个院子,邻居王婶路过都忍不住站住脚步,夸我妈手艺好。
饭桌上,姥姥问起堂舅厂里的情况,又关心起他媳妇孩子。
"你媳妇身体咋样了?上次不是说腰疼吗?"姥姥夹了块肉放进堂舅碗里。
看得出,姥姥是真心疼这个儿子,眼里满是期待和关切。
"好多了,我给她买了条玉石腰带,戴上舒服不少。"堂舅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妈,您就放心住我这儿吧,"我妈给姥姥夹菜,眼睛有点湿润,"该享的福一样不会少。"
"就是,大姐,"我爸也插话,"您和妈住一起,我们也放心。"
堂舅夹了块肉放到姥姥碗里:"妈,我明儿就去买台彩电送过来,您总得有个乐子。"
他转向我妈,"妹子,你别想太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爸笑着打圆场:"就是,老人家在哪儿都是我们的老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时候,彩电还是个稀罕物件,一台得好几千块,我家哪舍得买,平时我都跑去邻居张大爷家看《西游记》重播。
饭后,堂舅要走,我妈送他到门口,两人说了几句话,神色都缓和了许多。
"哥,你别生气,我就怕妈住你那楼上不方便。"我妈的语气软了下来。
"行了,你说得对,妈确实在你这更方便些。"堂舅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有啥需要就跟我说。"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暮色中两个人的背影,一高一矮,都是倔强的性子,像极了院子里那对总是争吵又总是和好的麻雀。
那个夏天,姥姥住在我家,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乘凉,灰白的头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有时跟邻居大妈唠嗑,讲些年轻时的故事;有时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望着星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那是姥爷留给她的。
我知道,她是在想姥爷。
他们相守了五十多年,突然一人先走了,留下另一人孤零零的,怎能不思念。
堂舅果然送来了一台二十一寸彩电,是进口的松下牌子,在我们县城都算是高档货。
姥姥高兴得合不拢嘴,亲自指挥我爸把电视放在哪个位置最好。
我爸费了老大劲才把天线调好,画面才勉强清晰。
每天晚上,姥姥都要看《新闻联播》和《戏曲联播》,说这是和姥爷的习惯。
"你爷爷喜欢看刘兰芝和焦仲卿的《劝百家》,"姥姥对我说,眼睛里闪着光,"每次看到刘兰芝上吊那段,他都要偷偷抹眼泪,还不让我看见。"
我妈也常抽空陪她看,有时还会给她剥瓜子、倒茶水。
两个月后,堂舅家分到了三室一厅的新楼房,在县城最繁华的南大街,楼下就是百货大楼。
装修好后,他和舅妈一起来接姥姥去看。
"妈,你看这楼多气派,"堂舅指着六层高的楼房,得意地说,"咱们是三楼,采光最好,而且特意装了暖气片,冬天暖和着呢。"
那天,姥姥高兴得直夸儿子有出息,说新房子宽敞明亮。
堂舅媳妇特意做了一桌好菜,还买了姥姥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妈在一旁笑着,眼神却有些失落,好像女儿家比不过儿子家的感觉在刺痛她的自尊。
等我们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姥姥突然对我妈说:"秀芝啊,我想去你哥那儿住一段时间。"
我妈愣了一下,公交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她差点没抓稳扶手。
随即笑道:"成啊,您想去就去,我送您过去。"
她笑着说,但我看见她的手紧紧抓着车扶手,骨节都发白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像是载着一车沉默的心事。
回到家,我妈一言不发地洗了碗,擦了桌子,样样做得很仔细,但我分明看见她的眼泪滴在了水盆里。
第二天,我妈帮姥姥收拾东西,把她的换洗衣服、常用药和平时喜欢的茶叶都装进了旧皮箱。
那是个老式的皮箱,有些掉皮,但姥姥爱用,说是她和姥爷当年结婚时的嫁妆。
收拾完,我妈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妈,您是不是嫌我家条件差?"
姥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安抚她一样:"傻孩子,妈哪是那个意思。"
她帮我妈擦去眼泪,"你哥那房子新,我想去看看住着咋样。"
姥姥看着窗外,深吸一口气,"再说了,你也该歇歇了,天天忙里忙外的,妈心疼。"
"我不累。"我妈擦干眼泪,强颜欢笑,"我就怕您不习惯那边。"
姥姥握着她的手,那手因长年操劳而粗糙:"妈心里有数。"
就这样,姥姥搬去了堂舅家。
我妈每周都去看她,带些自己做的小菜和点心,有时还带着我一起去。
姥姥住得还算舒心,屋里干净整洁,冬天还有暖气,暖烘烘的。
只是常说想念我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说在那树下坐着,能想起很多年轻时的事。
"你姥爷就是在那样的老槐树下向我表白的,"姥姥有一次悄悄对我说,"那会儿我才十八岁,他二十出头,腼腆得很,话都说不利索,急得满头大汗。"
我看着姥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
转眼到了冬天,北风呼啸,枯叶纷飞。
一天晚上,堂舅突然打电话来,说姥姥摔了一跤,在医院住院了。
我妈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医院赶,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好,外面下着雪,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
"妈,您小心点。"我担心地说。
"没事,快走快走,别耽误了去医院。"我妈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担心。
县医院在老城区,我们坐公交车倒了两趟才到。
医院的走廊又窄又长,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墙皮发黄,有些地方还剥落了。
姥姥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小了一圈,脸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
堂舅站在一旁,神色疲惫,眼睛布满血丝,像是整夜没睡。
"妈,您咋样?"我妈一把握住姥姥的手,声音哽咽。
姥姥笑了笑,那笑容虚弱却坚强:"没啥大事,就是腿摔了,医生说养几天就好了。"
她轻拍我妈的手,"别担心,老人家骨头硬着呢。"
堂舅叹了口气,递给我妈一根烟:"妹子,出去抽根烟吧。"
我妈摇摇头,她不抽烟,但还是跟着哥哥出去了。
"妈半夜起来上厕所,地滑,一不小心就摔了。"堂舅深吸一口烟,"我和你嫂子工作忙,照顾不周到。"
他看着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飘着雪花,"等手续办完,你把妈接回去住吧,楼梯多,对老人家不方便。"
我妈看了看病房四周,轻声说:"妈,等您好了,还是回我家住吧。"
姥姥摇摇头:"我不添麻烦了,你家那么小,再塞个老太太,你们都转不开身。"
"什么添麻烦,您是我妈!"我妈红了眼圈,声音提高了几度。
出了病房,堂舅把我妈拉到一边:"妹子,我想了,妈还是跟你住更合适。"
冬日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给兄妹俩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色。
"我和你嫂子白天都上班,小孩上学,家里没人照应。"堂舅叹了口气,"妈这一摔,我心里也害怕。"
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万一出点啥事,那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我妈看着他:"哥,您不怕左邻右舍说闲话了?"
堂舅苦笑一下:"说啥说,妈过得好才是真的。"
他转过身,面对着妹妹,"这段时间我算看明白了,妈跟你待着更自在,你那平房进出方便,妈有你照顾,我也放心。"
"那行,等妈出院,我就接她回家。"我妈点点头。
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隔阂被融化了,像窗外的雪花落在温暖的地面,无声地消融。
当天晚上,我和妈妈在医院陪床。
医院的暖气不足,半夜里冷得很,我妈给姥姥盖上自己的外套,自己只穿着毛衣,瑟瑟发抖。
我想把我的外套给她,她摇摇头:"你还长身体呢,冻着了不好,妈不怕冷。"
半夜,姥姥突然醒了,拉着我妈的手说:"秀芝,妈想回家。"
"好,等您病好了,我就接您回家。"我妈轻声应道,帮姥姥掖了掖被角。
姥姥摇摇头,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不是,妈想回老家。"
我妈一愣,随即明白了姥姥的意思。
姥爷去世后,老家的房子一直空着,只有逢年过节我妈和堂舅会回去打扫一下,姥姥心里惦记。
"可那边没人照顾您啊。"我妈皱着眉头,声音里满是担忧。
老家在县城郊外的村子里,从县城坐班车得一个多小时,来回不方便。
姥姥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温柔而坚定:"我一辈子住在那个院子里,闭着眼睛都知道每块砖在哪儿,不会再摔跤了。"
她拍了拍我妈的手,"再说了,我也不能总麻烦你们小辈儿。"
"妈,您这说的是啥话。"我妈急了,声音都提高了。
姥姥示意她小声点,看了看周围熟睡的病人,"我心里有数。"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和你哥都是好孩子,可妈不能成为你们的负担。"
窗外,雪停了,月光洒在病房的地板上,像是一层薄纱。
"等我好些了,我想回老家住一阵子,你们轮流来看我就成。"姥姥的眼神里透着决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坚定的眼神。
那晚过后,我妈很少再提让姥姥回我家住的事,似乎尊重了老人的决定。
出院那天,堂舅开车送我们回家。
那时候,他刚买了辆夏利,在县城也算是有面子的事情,邻居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路上,我妈跟他说了姥姥的想法。
堂舅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节奏,说:"咱妈一辈子有主见,她既然这么想,咱们尊重她。"
他叹了口气,"不过老家那房子太久没人住了,得收拾收拾。"
堂舅看了看后视镜中的姥姥,"妈,要不您先住我家,等开春了,我把老家收拾好了,您再回去?"
姥姥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能收拾。"
回到家,姥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着那棵老槐树,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是冬天,树枝光秃秃的,但在她眼里,似乎看到了那棵树夏天的繁茂景象。
"这树,跟你爷种的那棵真像。"姥姥的眼神飘向远方,"每年春天,树上的花开得漫天雪一样,香得很。"
我妈坐在她身边,眼神复杂:"妈,您还是别回老家了。"
她握住姥姥的手,"那边冷清,您一个人多孤单。"
姥姥摇摇头,眼里有光:"我这辈子,在你爹身边待了五十多年,现在想回去陪陪他。"
她看着我妈,笑了,"你们小辈儿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围着我这个老太太转。"
这话里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第二天,堂舅和舅妈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最后决定尊重姥姥的意愿,让她回老家住,但条件是每周轮流去看她,有事随时打电话。
堂舅特意在村子里的小卖部装了部电话,这在当时的农村还是稀罕事。
整整一个下午,我和妈妈、堂舅一家,一起收拾姥姥的东西。
曾经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过,大家忙前忙后,不时说笑几句。
舅妈给姥姥织了条围巾,我爸修好了姥姥的收音机,我妈包了一堆饺子放冰箱里。
堂舅说要给姥姥买台彩电,被姥姥拒绝了,说一个人哪用得着那么多东西。
"只要你们常来看我,比啥都强。"姥姥笑着说。
临走前,姥姥拉着我妈和堂舅的手,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孩子在她面前,还像是当年那对争抢糖果的小兄妹。
"你们是亲兄妹,啥事都不如亲情重要,记住了。"姥姥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和你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们兄妹和睦。"
我妈眼圈红了:"妈,您放心,我和哥哥明白。"
堂舅也点点头,眼睛湿润:"妈,您就安心住着,我和妹子会常去看您的。"
第二天一早,堂舅开车送姥姥回老家。
那是个冬日的早晨,阳光不算明媚,但已经足够照亮前路。
送走姥姥后,我妈和堂舅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去的汽车尾灯。
"妹子,"堂舅突然开口,"咱妈其实最疼你。"
我妈摇摇头,眼神温柔:"不,妈最疼的是您这个儿子。"
她转向哥哥,"您记得不?小时候妈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您,说您是长子,以后要挑大梁。"
堂舅笑了:"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咱俩为了一个糖果,能打得鼻青脸肿。"
他看着远方,"现在想想,真是傻。"
"可不是嘛,"我妈也笑了,"现在想起来,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都是妈的孩子。"
夕阳西下,院子里的老槐树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看着妈妈和舅舅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那就是亲情,像是土地里深深的根,岁月冲不走,风雨刮不倒。
晚上,我听见妈妈在厨房里轻轻抽泣。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她正翻看着一本旧相册,里面是姥姥姥爷年轻时的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但里面的笑容却那么鲜活,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妈,您别难过,姥姥会好好的。"我轻声安慰,递给她一张纸巾。
"没事,妈不是难过,"妈妈擦干眼泪,合上相册,"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封面,那上面有一张全家福,姥姥姥爷站在中间,身边是年轻的我妈和堂舅。
"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你姥姥教会了我最重要的一课,"妈妈合上相册,眼神坚定而温柔,"爱一个人,有时候是放手让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窗外,月光洒在那棵老槐树上,树影斑驳,像是岁月的印记。
我想起姥姥临走时的笑容,那么安详,那么释然,仿佛放下了一生的牵挂。
"有时候,我们以为的爱,可能只是自私和占有。"妈妈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而真正的爱,是尊重和理解。"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月亮,那轮明月高悬,清冷而明亮。
"你姥姥这一辈子,真是个聪明人啊。"妈妈轻声说。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妈妈身边。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不是争个对错,而是懂得彼此的心。
第二天清晨,我起床时,发现妈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她正包着饺子,动作麻利。
"今天是周末,我想去看看你姥姥,"妈妈头也不抬地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点点头:"当然去。"
路上,堂舅打来电话,说他也要去,问我们到哪儿了,可以一起坐车去。
到了老家,远远看见姥姥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身边是一只小花猫,那是村里的野猫,不知怎么跟姥姥亲近上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虽然光秃,但姥姥已经在树下放了张小桌子,摆了几盆她喜欢的盆栽。
看到我们,姥姥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妈妈说的话。
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那意味着我们必须放手。
阳光下,姥姥站在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院子里,脸上是久违的安宁与满足。
她拉着我妈和堂舅的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
那一刻,我看见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来源:笑料百宝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