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旧小区的楼道里总有股霉味，尤其到了梅雨季节，那味道能从一楼一直飘到五楼，像块发了酵的海绵，怎么晾都晾不干。我家就住在三楼，每天上下班必须穿过这条湿漉漉的楼道。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总有股霉味，尤其到了梅雨季节，那味道能从一楼一直飘到五楼，像块发了酵的海绵，怎么晾都晾不干。我家就住在三楼，每天上下班必须穿过这条湿漉漉的楼道。

自从前年物业撤了之后，楼道的灯也懒得亮了，除非谁家装修或是遇上节日，才会有人自发换个灯泡。

那天回家，我摸黑爬到三楼，刚要掏钥匙，发现门口地上有滩水。不用猜，肯定又是那条老化的水管出了问题。我家的自来水管道装了得有二十年了，和这栋楼的年纪一样大。管子锈得厉害，隔三差五就得漏水。

开门一看，果然厨房积了半指深的水，顺着地砖的缝隙往外流。我叹了口气，换上拖鞋，先把水擦了，再打电话找人修。

以前遇到这种事，我们小区都找老郑。老郑是退休工人，做了三十年的水电工，手艺好，收费也公道。可惜前年查出肺癌，现在怕是下不了床了。几个月前我去看他，他还说：“等我好了，给你家那水管彻底换一回。”

我们都知道他好不了了。

没办法，只能翻出以前存的便民服务卡，一个个打过去。可那天恰好是周末，一连打了五个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说得等到明天。我正发愁，老婆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个苹果边啃边说：“要不找小韩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试试？”

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上个月老韩家修热水器时带来的徒弟，叫小王。老韩说这孩子手艺不错，人也实在，就是年轻，经验不足，所以单干的活不多。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拨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修水管的小王吗？”

“是我，您哪位？”声音挺年轻。

“我是西门小区3栋302的住户，上个月你跟老韩来过我们这修热水器。现在我家水管漏水了，你能过来看看吗？”

“噢，记得记得，老韩师傅带我去的。您等等，我正在月亮湾那边修空调，半小时就到。”

挂了电话，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家。也是，小区就这么大，熟客总会记得。

等了四十分钟，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背着个破旧的工具包，脸上还有点青春痘。

“师傅，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他一边脱鞋一边说，动作熟练，像是去过很多人家。

我带他进厨房，指了指漏水的地方：“就这根管子，老毛病了，你看能不能处理一下。”

小王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会儿，拿出个手电筒照了照。

“这管子太老了，锈得厉害。我建议您整根换了。”

“换一根得多少钱啊？”我问。

“材料费大概七八十，工钱看您意思。”

“那就换吧。”

小王点点头，从工具包里翻出卷尺量了尺寸：“我去买材料，很快回来。”

我递给他一百块钱，他摆摆手：“等做完再结算吧，我身上有钱。”

小王走后，我去阳台拿了扫帚和抹布，把残留的水迹清理干净。老婆笑着说：“看样子是个实在孩子。”

半小时后，小王拎着一卷新水管回来了。

他动作很麻利，先关总阀，把水放干净，然后卸掉生锈的管子。那根老铁管像条死蛇一样被拖出来，锈迹斑斑，内壁已经缩小了一半。

“看这管子，能用这么久也是奇迹了。”小王说，声音里没有装出来的专业腔调，就是普通的感叹。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继续干活。期间，我给他倒了杯水，他说了声谢谢，但一直没顾上喝。

安装新管子时，他特别仔细，每个接口都反复检查，生怕有问题。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做事这么认真的不多了。

大概忙活了一个半小时，新水管装好了。小王打开总阀，让水流通，检查有没有渗漏。确认没问题后，他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手。

“好了，您试试看。”他指着水龙头说。

我拧开水龙头，水流顺畅，没有任何漏水的迹象。

“看来是修好了，多少钱？”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小王低头收拾工具：“材料费73块，工钱…算了，不用了。”

“怎么能不收呢？辛苦大半天。”我有点意外。

“不用了，上次老韩师傅说您帮过他大忙，这次就当我还人情了。”

原来是这样。上个月老韩的儿子考大学，缺了几千块学费，我借给他的。但我没想到他会跟徒弟提这事。

“那怎么行，帮他是帮他，你的工钱还是得给的。”我坚持道。

小王收好工具包，站起来摇摇头：“真不用，老韩师傅待我不薄，我应该的。再说了，您这活也不难。”

我有些感动，现在这年头，年轻人能这么懂事的真不多。

“那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吧？”我提议。

“不了，我还有个活要赶去，下次吧。”小王背上工具包，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对了，您那个热水器也该换了，用不了多久也得坏。到时候叫我，保证给您便宜点。”

我送他到门口：“行，有事一定找你。”

小王走后，我和老婆都挺感慨的。老婆说：“现在的年轻人，能这么踏实本分的不多了。”

我点点头：“是啊，以后水电有问题，就找他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那次之后，我和老婆又找过小王几次，修热水器、换灯具、装排气扇。每次他都做得很认真，收费也合理，从不多要一分钱。渐渐地，我们和小王熟悉了起来，偶尔他没活的时候，还会来我家喝茶聊天。

我得知，小王是附近农村的孩子，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他跟着老韩学了三年手艺，今年刚开始单干。他爸妈身体都不太好，家里还有个妹妹在读高中。

“叔，我想多攒点钱，让妹妹能上大学。”有一次，小王坐在我家阳台上，望着远处的高楼说，“我没念过大学，不知道那是啥感觉，但我想让她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我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有一次，小王来修我家的空调。修完后，我发现他手上有道新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没事，早上帮人换玻璃，不小心划的。”他不在意地说。

我让老婆拿来医药箱，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小王啊，你这手艺人的手可金贵着呢，得当心点。”我一边帮他包扎，一边说。

小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张叔。”

那天晚上临走前，小王突然问我：“张叔，您说我这样一直干下去行吗？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该去学点新东西。”

我拍拍他的肩膀：“手艺人在哪都吃得开，不过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想学啥？”

“我想学理财，以后说不定能自己开个小公司什么的。”小王认真地说。

“好想法啊！现在年轻人就该有点志气。”我很赞同，“有机会我介绍认识的银行朋友给你，他们懂这些。”

小王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小王的生意越来越好，已经不只是修修补补了。他组建了个小团队，承接一些小区的水电安装工程。我们的联系也少了，偶尔在小区碰到，打个招呼，问问近况。

那年冬天，我家小孩从美国回来过年，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岳父被诊断出胰腺癌晚期，需要做手术。

医院开出的账单足足有四十多万。儿子刚在国外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多积蓄。我和老婆商量了一晚上，决定把存了多年的养老钱拿出来帮忙。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银行。本来我在建设银行存了二十多年的款，一直都是找老熟人小李办业务。可那天到了银行，前台小姑娘告诉我小李调走了。

“您得去二楼找新来的王经理。”小姑娘说。

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二楼。推开玻璃门，里面坐着几个年轻人，正在电脑前忙碌。我东张西望，不知道谁是王经理。

“请问哪位是王经理啊？”我问道。

“我是，您有什么需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站起来，热情地迎上来。

我定睛一看，愣住了——这不是小王吗？只不过比以前精神多了，头发也剪得很整齐，西装革履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王显然也认出了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张叔！您怎么来了？”

周围的同事都疑惑地看着我们俩。

“你…你现在是银行经理了？”我惊讶地问。

小王笑了笑，把我让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是啊，去年通过考试进的银行，前段时间刚升的经理。”

我还是难以置信：“那你不修水电了？”

“那边还在做啊，我找了几个徒弟帮忙打理，自己主要负责接单和监工。”他倒了杯水递给我，“张叔，您今天来办什么业务？”

我回过神来，想起正事：“我要取一笔存款，三十万。”

小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么大一笔款，是有什么急用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我儿子岳父得了胰腺癌，需要手术费。”

小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张叔，您先坐一下，我去准备手续。”

等他走后，我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间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外就是城市的天际线。想想五年前那个背着破工具包的小伙子，再看看现在西装革履的银行经理，恍如隔世。

十分钟后，小王拿着一叠文件回来了。

“张叔，您看一下这些资料。”他把文件递给我，“这是我们银行最新的一个医疗贷款项目，专门针对重大疾病患者家属。利率只有普通贷款的一半，还款期限最长可达五年。”

我翻看着文件：“这…合适吗？”

“非常合适。”小王认真地说，“比您直接取养老钱要划算得多。更重要的是，您的养老金可以继续保值增值。”

我迟疑了：“可是贷款需要担保和审批，时间来得及吗？”

小王微笑着拍拍那叠文件：“张叔，我已经跟上级打过招呼了，您的情况特殊，我们开通绿色通道。今天下午就能放款。”

“这…这也太快了吧？”我不敢相信。

小王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张叔，您还记得五年前那个漏水的下午吗？”

我点点头。

“那天我刚从银行考试失败回来，心情特别差。”小王轻声说，“修完您家的水管，您拉着我聊了很久，还说了很多鼓励的话。您可能不记得了，但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确实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天聊得挺开心的。

“后来您还给我介绍了银行的朋友，教我怎么理财，怎么准备银行考试。”小王继续说，“说实话，要不是您那时候的鼓励和帮助，我可能现在还在到处修水管。”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有点哽咽。平时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小王站起来，郑重地对我鞠了一躬：“张叔，这些年您就像我父亲一样关心我，今天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大庭广众之下，他喊了我一声”爸”，虽然只是尊称，却让我这个老头子心里热乎乎的。

我哑着嗓子说：“好孩子，你有出息了。”

当天下午，贷款就批下来了。我拿着存折和合同回家，向老婆讲述了这个意外的重逢。

“这孩子有心了。”老婆擦着眼泪说，“当初你没看错人。”

我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生活就是这样，你播下的种子，可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生根发芽；你给予的帮助，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

那之后，小王经常来我家吃饭。他告诉我，他已经攒够了钱，妹妹顺利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他还是一个人住在城东的小区里，每天骑电动车上下班。虽然当了银行经理，生活习惯却没变多少。

“张叔，我打算明年开个正规的水电安装公司，专门做小区改造工程。”某个周末，小王坐在我家阳台上说。

“好啊，年轻人就该有点事业心。”我给他倒了杯茶，“需要资金的话，跟叔说一声。”

小王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有积蓄，再说现在银行的创业贷款挺好申请的。”

看着眼前这个自信从容的年轻人，我由衷地感到欣慰。

五年前的那个下午，谁能想到修水管的小伙子会成为今天的银行经理呢？又有谁能想到，他没收的那点工钱，会在五年后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回报给我？

生活就像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河流，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处等待你的是什么。但我相信，只要心存善念，总会有好事发生。

就像我家那条换过的水管，虽然看不见，却默默地输送着生活必需的清水；就像人与人之间的那些微小善意，虽然不起眼，却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照亮困境的一束光。

阳台上，小王的茶已经凉了，但我们的话题还在继续。楼下，小区的广场舞音乐响了起来，妇女们扭动着身体，笑声飘进窗来。

就这样，平凡的日子里，藏着最不平凡的温暖。

来源：搞笑是种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