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9年春天,钱塘江的雾气裹着柴油味再次漫进光大银行三楼会议室。我攥着烫金的《信用卡外包服务协议》,指尖在李天乐的签名钢印上反复摩挲。窗外九堡方向传来重型卡车的轰鸣,震得玻璃幕墙嗡嗡作响,乔司三角村新仓库还有三天就要揭幕。
2009年春天,钱塘江的雾气裹着柴油味再次漫进光大银行三楼会议室。我攥着烫金的《信用卡外包服务协议》,指尖在李天乐的签名钢印上反复摩挲。窗外九堡方向传来重型卡车的轰鸣,震得玻璃幕墙嗡嗡作响,乔司三角村新仓库还有三天就要揭幕。
"这是你要的绩效对赌条款。"我把U盘推给外包公司老赵,硬盘指示灯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红光。他袖口露出的劳力士绿水鬼表面,倒映着LED屏上跳动的坏账数据——3.8%的红色数字,像把带血的匕首悬在每个人头顶。
李天乐的金利来皮鞋突然碾过满地烟头:"总行允许试点外包,但下季度不良率再涨0.3%..."他的钢笔尖戳在协议附件页,墨迹洇透了"外包团队驻场办公"的条款。我望着他身后那面省金融创新奖的奖牌,2006年的烫金字正在阴影里褪色,忽然想起上周在四季青仓库清点时,发现某箱SUDU样衣里混着当年的沃尔玛联名卡样稿。
正午的电梯镜面里,我调整着报喜鸟西装垫肩。手机外放着外包团队的晨会录音。"汪哥,昨天扫楼的实习生办了六张白金卡。"组长李勇的烟嗓混着键盘敲击声。
"按老规矩给双倍积分。"我扯松领带,突然瞥见展厅角落堆着的POS机外壳——那是去年抗震救灾时特意定制的三防机型。
金融危机后运动休闲风搜索量暴涨300%,但实际成交转化率不足2%。"林夕突然摔落咖啡杯,褐色液体被地毯迅速吸收。
我攥着两份财务报表站在钱塘江堤。左手的光大外包团队净利柱状图节节攀升,右手的SUDU现金流曲线却像过山车般颠簸。
暮色中的四季青像,货车正在装卸SUDU的"破晓"系列。我踩着积水跳上月台,POS机的蓝牙打印机突然吐出签购单。"如果每车货配五张联名卡,"我挥开眼前的蒸汽,"批发商选款、订货、补货的消费积分,可以直接抵扣物流费。"
李天乐的电话在凌晨两点响起:"巡查组发现外包团队用物流数据做风控模型。"背景音里有冰块碰撞的脆响,"明天你来总行述职。"我走到窗前俯瞰雨中的庆春路,光大的霓虹灯牌在积水里扭曲,宛如命运在暗处打的死结。
次日述职会上,我掏出提案书,投影仪蓝光里,销售数据与信用卡还款率曲线完美重叠,就像当年在沃尔玛用POS机流水测算客单价。
走出银行旋转门时,春雷在头顶炸响。林夕突然跑来,发梢沾着杭纺市场的彩线:"有个温州客商下了三千件订单,没钱,点名要配你们光大的供应链金融方案。"
我望着马路对面正在拆除的招行展台,忽然笑出声。2008年埋下的POS机管线,终究在金融危机后的春天,长出了新的金融生态。
谷雨时节,九堡四季青服装大市场的雨棚淌着银链般的水帘。我蹲在SUDU展厅门口修整模特假人,身后突然传来浓重的河南口音:"兄弟,借个火?"穿褪色牛仔外套的男人扬了扬皱巴巴的红双喜。
这人是三楼做外贸尾货的老梅,曾经在远洋货轮当过十年大副。我们蹲在消防通道抽烟时,他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制六分仪:"当年在索马里海域,就靠这玩意躲海盗。"仪盘上的刻度让我想起信用卡风控系统的参数表,那些精密数字此刻正被雨雾洇成模糊的虚线。
渐渐地,市场里形形色色的人物在我眼前织成网络。二楼拐角的温州姐妹花总在凌晨四点盘货,她们绣着金线的真丝睡裙扫过成堆的牛仔裤;五楼电梯口做尾货批发的东北老张,军大衣口袋里永远揣着半瓶老龙口,醉醺醺时能背出全国所有纺织厂的区号。
那天外包团队的马姐突然冲进展厅。她新染的黄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签购单:"赵哥让把商户信用卡资料打包卖给小贷公司..."单据边缘沾着油渍,某串身份证号码被反复描画,像条扭曲的蜈蚣。
暴雨砸在消防通道的铁皮顶棚上,我望着对面光大银行的霓虹灯牌。那些曾让我热血沸腾的"双倍积分""贵宾礼遇"标语,此刻在雨幕中扭曲成贪婪的嘴脸。老梅突然从暗处闪出,他手里的六分仪折射着冷光:"海上风暴要来时,连海鸟都知道收翅膀。"他若有所指的暗示我。
我带着自制的数据模型冲进总行。李天乐的金丝眼镜片上跳动着销售曲线:"你想用周转率来优化信用卡授信模型?"他手中的青瓷镇纸突然叩响桌面,冰裂纹里的"天道酬勤"暗纹与投影屏上的K线图重叠出诡异的氛围。
和李天乐交流结束,外包团队的李勇突然拎着二锅头撞进我在光大的临时办公室:"汪哥,老赵那帮人...被银监带走了。"
"早料到了,老赵太贪了。"我们碰杯时,我不知道是在庆祝失去了一个竞争对手,还是在庆祝我们终于明白终点还是到了。
子时的烟花在玻璃幕墙外炸开,林夕捧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SUDU淘宝店刚完成第1000笔信用卡分期订单!"屏幕蓝光里,那些跳动的交易数据像极了钱塘江的夜潮,而我知道,真正的金融海啸此刻才刚开始退去。
钱塘江的春潮裹挟着柴油味拍打堤岸,我站在光大银行的办公室落地窗前整理离职报告。
李天乐办公室那方"天道酬勤"的冰裂纹青瓷镇纸在掌心发烫,"这是今年第三批裁员名单。"陆佳把文件夹轻放在我桌上,页脚卷曲处粘着星巴克的焦糖酱渍。我突然想起去年此刻,我们就是在这里用GPS定位数据说服总行追加五千万抗震贷款。
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响里,她新做的水晶指甲划过裁员名单,在"催收部马喜悦"的名字上刮出细小划痕:"李行长让你去四季青收拾烂摊子——王胖子那批联名卡商户集体违约了。"
暴雨中的四季青市场像头搁浅的巨鲸,我在A2-217档口找到王胖子时,他正用我们光大的联名卡撬生蚝,卡面烫金的"抗震救灾先锋"字样沾满腥咸汁水。"汪总啊,"他脖颈的金链子陷进肥肉里,"你当年给的运费贷太好用,兄弟们忍不住多刷了几趟。"
仓库深处堆积如山的包装箱让我瞳孔收缩——印着SUDU商标的帐篷和劳保手套,分明是去年发往汶川的救灾物资。王胖子突然掀开苫布,三十台光大POS机整齐排列。
"李行长特批的绿色通道。"他油腻的手指划过某条45万流水,"不是说救灾物资采购不限额度么?"我弯腰捡起个被踩扁的包装箱,封条上"2008.5.12专供"的红章正在霉斑中腐烂。
回到支行时,李天乐办公室的百叶窗罕见地全部敞开。他正在擦拭那面浙江省金融创新奖的奖牌,烫金字体在暮色中淌出血色。"当年传化物流的GPS数据..."他忽然用裁纸刀割开雪茄,"是你教会我真实交易场景的价值。"
我盯着他左手小拇指新留的五毫米指甲——比2008年沃尔玛战役时又长了两毫米。这个发现让我胃部抽搐,就像发现信用卡系统里那个刻意保留的后门程序。
深夜的机房飘着电路板焦糊味。我在催收系统输入王胖子的身份证号,屏幕上弹出的三十张信用卡申请表像扑克牌般展开。所有紧急联系人栏都填着"陈永贵",而那个温州商人此刻应该在温哥华了。
"这是你要的离职流程单。"人事主任把表格拍在监控台上,她身后的显示屏正播放王胖子仓库的实时画面。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瞬间,我忽然看懂李天乐的游戏。他当年特意保留的抗震救灾通道,那些不需要消费场景验证的POS终端,此刻正在吞噬整个信用卡中心的血肉。就像他奖牌柜里那些泛黄的合影,每张笑脸背后都藏着个见不得光的保险箱密码。
暴雨中的杭州城像块浸透的电路板,我攥着离职报告推开行长室的门。李天乐背对着我,露出后面藏着的合影——沃尔玛项目庆功宴上,他正把优秀员工的证书塞给我。
"当年传化物流园的冷链车项目,是你想到用POS机预授权冻结运费。"他忽然开口,奖牌倒影在玻璃幕墙上扭曲成信用卡磁条,"就像现在,只要把四季青的坏账包装成抗震救灾后遗症......"
我打断他,将存有POS机定位数据的U盘放在桌面。金属外壳折射着监控屏蓝光,三十个红点正在杭州各地疯狂闪烁,系统此刻正在生成千万级虚假消费。
李天乐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这个曾让我敬畏的细节如今像拙劣的伪装。
"还记得华丰停车场那个冬夜吗?"他忽然哼起《雨一直下》,手指在虚空里敲击不存在的车载电台,"你说要让人人都能刷信用卡买泡面。"
2008年的记忆席卷而来。我们蜷在破面包车里蹲守公交集团招标会,哈气在车窗结霜。当李天乐撬开结冰的油箱盖时,冰屑落在他羊绒大衣上,像极了此刻窗外破碎的雨幕。
"现在梦想成真了。"他拉开檀木匣,取出沃尔玛项目的首张联名卡,"当年你说要在这座城每寸土地埋下光大的芯片。"
我凝视卡片背面的防伪镭射,那里本该印着沃尔玛logo的位置,如今映出王胖子油腻的嘴脸。
"系统里有个函数库我始终没删。"我把工牌放在裂成蛛网的镇纸上,"disaster_relief参数至今还在生效。"
李天乐的笑声混着雷声炸响。他拽开领口,露出内侧绣着"传化物流20080512"的定制标签,那是抗震救灾时我们连夜赶工缝制的身份标识。此刻那些金线正在抽搐,像极了当年在余震中颤抖的吊灯。
"签了它,今天就能体面离开。"他推来保密协议,钢制桌面上凝结的水珠沿着"十年竞业禁止"的条款蜿蜒而下。我注意到第七条补充项用铅笔写着"不得向第三方透露disaster_relief参数设置",这串代码正是当年抗震救灾通道的后门密钥。
签字笔悬在纸面的刹那,电梯井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风控部沈振华的皮鞋声机密的传过来,他腋下的文件夹露出半截照片——那是上周我夜访四季青仓库时,在陈永贵走私集装箱前被偷拍的画面。
"李总,听说汪经理要走?"沈振华的呼吸带着隔夜黄酒味,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协议上的违约赔偿金额。这个被李天乐踢到风控部冷宫的老江湖,此刻眼中跳动着蛰伏多年的毒火。
李天乐突然用手机压住协议,屏幕碎纹恰好割裂沈振华的倒影:"小沈,上季度那笔烂账的核销材料..."他尾音悬在潮湿空气里,沈振华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当脚步声仓皇消失在金库尽头,我听见密钥盘转动声里夹杂着牙齿打颤的轻响。
十五楼的送别会弥漫着诡异的温馨。行政部在会议室布置了香槟塔,每只杯底都贴着信用卡积分兑换标签。陆佳捧着淘宝定制的纪念相册穿梭人群,页角镶嵌的POS机芯片在灯光下闪烁。
"汪哥尝尝这个。"技术部小张递来马卡龙。
李天乐臂弯里搭着件西装,正是2008年沃尔玛项目庆功宴上我弄脏的那件。酒红色领带夹此刻正抵在保密协议复印件上,像把微型手枪。
"让我们敬汪经理过去两年的辉煌。"他举杯时,香槟泡沫漫过杯沿的瞬间,我瞥见人群最后的陆佳正用手机拍摄全场——镜头焦点始终锁定在沈振华抽搐的嘴角。
人群忽然骚动,王胖子带着四个马仔闯进来,脖颈的金链子缠着光大贵宾厅的准入卡。"汪经理不够意思啊!"他肥厚手掌拍在协议书上,震得香槟塔簌簌摇晃,"当年说好带我玩转支付通道..."话音未落,保安老张的橡胶棍已抵住他后腰,动作熟练得如同拦截套现商户。
这场荒诞剧在高潮处戛然而止,我抱着纸箱穿过旋转门时,暴雨恰好停歇。三辆押款车在广场排出诡异阵型,防弹玻璃后的运钞员冲我比划割喉手势——那是三年前被我驳回的某位关系户亲戚。对街711便利店的霓虹灯牌突然熄灭,9楼的玻璃橱窗后,沈振华正用我的工牌复印件擦拭桌面。
暮色里的钱塘江泛着暗金色的波纹,潮声漫过堤岸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驻足许久。背包里装着刚从光大银行取回的私人物品,工牌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两年前别着这枚深蓝色卡片走进光大银行写字楼的清晨,我大概从未想过会在某个早春的黄昏,与它隔着江水静静对望。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