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校园男神周淮安的青梅，我却平凡至极，更像是他青春里籍籍无名的配角。

作为校园男神周淮安的青梅，我却平凡至极，更像是他青春里籍籍无名的配角。

可是，这次我想当一回主角。

于是周淮安生日那天，我精心打扮，正想和他表白。

却看到少年眉目轻蹙，语气不屑：「沈怡然？一起长大又怎样，她那么普通，哪里配得上我。」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就算拿了青梅竹马的剧本，配角也始终只是配角。

这场占据了我整个青春的暗恋，也是时候落下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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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淮安生日的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穿高跟鞋。

白裙子，小高跟，拿掉厚重的眼镜，再笨拙地凃上从妈妈那里偷偷拿的口红，已经是我能想象到最隆重的打扮了。

我攥紧手中的信封，看着周家的大门，心脏砰砰直跳。

今天，我要跟我的竹马——也就是校园男神周淮安，表白。

虽然我长相平凡，脑子也不灵光，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周淮安肆意张扬青春里的配角。

但是按照闺蜜季甜的话来说，周淮安对我肯定是不一样的。

「怡然，你想，你和周淮安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情分诶！他肯定不会对你没感觉！」

细想起来，这话不无道理。

毕竟像周淮安那样运筹帷幄的人，面对我却总会露出急躁的一面。

他会敲敲我的头，问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不懂」，转头却又再给我讲一遍。

也会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听周阿姨的话，放学后把我送回家再出去打球。

虽然都只是小事，但他对我……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里面传来某个男生笑嘻嘻的声音。

「周淮安，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沈怡然，她喜欢你吧？你对她什么感觉啊？」

手指僵在把手上，我呼吸一滞，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透过门缝，我看到少年慵懒地躺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在一起，语气不屑：

「沈怡然？一起长大又怎样，她那么普通，哪里配得上我。」

2.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酸涩？迷茫？失望？

总之万念杂糅之下，我一个没站稳，就这么跌进了周家。

室内落针可闻，转眼又爆发出哄堂大笑。

「沈怡然，你今天穿的都是什么啊？」

我下意识地看向客厅角落的镜子，原来经过刚刚那么一摔，我的发型完全乱掉，就连白色的裙子也蹭上了一大片口红。

周淮安眉心蹙起，有点烦躁地看着我：「沈怡然，你为什么总是笨手笨脚的？」

但是很快，他的目光便越过我，语气也柔和下来：「念瑶，你来了。」

我回头一看，班花苏念瑶正笑意盈盈地站在我身后。

……更尴尬的是，我们撞衫了。

不同的是，苏念瑶漆黑的长发温柔地披在肩膀，一席白裙轻扬，美得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我却发型凌乱，裙子脏兮兮的，像是永远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周淮安也注意到我们撞衫了，他开口：「沈怡然，人穿裙子你也穿裙子，怎么你穿出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我攥紧裙角，垂下头去，视线逐渐模糊。

沈怡然，不要哭，不能哭。

给自己留点尊严，今天要堂堂正正地走出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正想起身，面前却飘过一个窈窕的身影。

紧接着，掉落在地上的粉色信封被捡起。

苏念瑶好奇的声音传来：「咦？这是什么？」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她：「别看，能不能还我——」

可已经来不及了。

信封被打开，我那些隐蔽多年的爱意，就这么通过苏念瑶动人的声音，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致周淮安：你估计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喜欢你很多年了……」

3.

那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

只记得坐上公交车时，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同学们的嘲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恶心的舔狗」「那么普通还敢肖想别人」……

如果不是季甜护着我杀出重围，我估计早就当场崩溃了。

我在周家的最后记忆，是周淮安阴沉的面庞，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隐在暗处，看不清情绪。

他说：「沈怡然，你也配？」

短短的六个字，轻飘飘地钻进我的皮肤，顺着血液精准找到我心脏的位置，再狠狠地刺了下去。

那一刻我在想，周淮安，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4.

回到家时，我狼狈的样子，吓了妈妈一跳。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今天不是去淮安的生日会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提早结束了」，就钻进厨房帮忙开饭。

「对了，今天月考成绩下来了，你出去玩估计没注意，欧老师发到家长群上了。」

妈妈把手机递给我，我习惯性地从最后一排找起我的名字。

班排23，级排325。

无论是班里还是级里，都刚刚好一半。

妈妈一边洗着碗一边抱怨：「你看看人家周淮安，这次又考了第一呢！你们班那个新来的转学生苏念瑶也不错，还是稳居第二……」

我的指尖落在排名表的首位，「周淮安」和「苏念瑶」两个名字紧紧相依着。

妈妈的抱怨还在继续：「怡然，你得加油了，毕竟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周淮安说我配不上他的时候没哭，苏念瑶当众念我的情书时没哭。

但是这一刻，我很想哭。

妈妈转头过来，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担忧的神情。

她小心翼翼地问：「怡然，你怎么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眼泪正在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跟本止不住。

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气根本喘不上来，断断续续地只能吐出几个音节。

我终于忍不住了，冲进房间，锁上房门，埋在被子里面大哭。

我就是觉得，我好失败啊。

我成绩不好，长得不好，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就连妈妈对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满意。

周淮安和苏念瑶那样的人，长得好，又聪明，真的好像言情小说的男女主。

而我这样普通的人，就像是他们轰轰烈烈青春里的npc，连名字都平凡得很。

我真的，好羡慕他们啊。

5.

我叫沈怡然，据统计，每10个女孩里，就有2个叫「怡然」。

光是我们班，加上我，就有三个「怡然」。

我的人生如同我的名字一样普通，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我有一个竹马，周淮安。

和我完全不同，周淮安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长得帅，成绩好，人缘佳。

言情小说里，青梅竹马往往在彼此的人生中互为主角。

可比起女主，我更像是周淮安青春里的女配。

毕竟我不够漂亮，和他站在一起没法登对得让人服气；也不够聪明，不能和他一起站在领奖台上享受荣誉。

像我这样的人，只能是篮球比赛时混在人群中，跟着大家偷偷为周淮安吼两嗓子的路人甲……

幸运的是，周淮安不知道我的心思。

他曾经让我将抽屉里的情书全丢掉，理由是「她们都太普通了」。

说这话时，少年的刘海垂下，露出慵懒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果要选她们，那我还不如选你。」

那天阳光很柔和，周淮安的眉眼柔在光里，我心跳就那样漏了一拍。

我在日记里写：周淮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我和其他女生一样普通？还是他也有和我一样的心思？

但是，爱是勇敢者的游戏。

而我胆小如鼠。

我不敢展露我的情愫，害怕我的喜欢会像那些情书一样，被扔进垃圾桶。

所以我只能像小时候一样，默默跟在周淮安身后，用日记描摹着少年的面貌。

我们就这样长大，周淮安一如既往地大步向前，而我跌跌撞撞，竟然也能勉强跟上他。

为了站在周淮安的身边，我花费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

和他上了同一所初中，又一起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高中报道那天，周淮安受周阿姨之托，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上学。

他无奈地开口：「沈怡然，我这辈子是甩不掉你了是吧？」

那天阳光透过树缝，斑斑点点落在少年的白色衣服上。

而我攥紧衣角，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却还是偶尔能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

我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不用执着于主角，就当一个曾经陪伴他大半青春的配角。

挺好的。

如果苏念瑶没有出现，我想，我的暗恋会一直持续下去。

6.

苏念瑶转学来的那天，一向懒洋洋的周淮安竟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后来，视线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老师安排他们做了同桌，自习课时，经常能看到周淮安教苏念瑶做题。

苏念瑶是个很聪明的女生，一点即透。

我看见，少女抬起头，微微笑着，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似乎正等着少年的夸奖。

而少年眉眼柔和，低头轻声说了什么，惹得少女脸红的同时，自己耳尖也悄然泛红。

真配啊。

纵然我这么想着，可酸涩还是从心底溢出，迅速地蔓延开来。

周淮安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教我做题。

他只会狠狠地给我来一个板栗，然后骂我「沈怡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有几次他骂得太凶，我差点哭了。

不会就是不会，我就是天生不懂那些圆锥曲线的变化，也弄不明白排列组合的解法。

难道不太聪明的人，就真的没有活路吗？

后来，周淮安开始不和我一起回家。

那次他和我说话，第一次带上了哀求的意味：「沈怡然，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妈说，我已经把你送回家了？」

苏念瑶的头从身后探出来，眉眼弯弯：「对呀，我今天想带淮安去吃点好吃的呢。」

自从苏念瑶出现后，我和周淮安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

放学这一段路，几乎是我们最后的独处时光了。

我私心想要周淮安在我身边再呆久一点，可我没有立场。

于是我只能攥紧书包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

如果不是季甜的怂恿，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表白。

她说：「去嘛去嘛！你们是青梅竹马，说不定是双向暗恋，就等着某一方捅破窗户纸！」

「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可是，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现实不是小说，配角就是配角。

就算拿的是青梅竹马的剧本，也只能是配角。

7

今天是我不喜欢周淮安的第一天。

我到教室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怪笑着看我，视线还不断地在我和周淮安之间游离。

「致～周～淮～安～」

「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们阴阳怪气地复述着我的心意，终于把周淮安给惹毛了。

他不耐烦地走到我面前：「沈怡然，你知不知道你的喜欢很让人丢脸啊？」

尽管我已经决定不再喜欢周淮安，可心脏还是下意识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那是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他说我的喜欢，丢脸。

「周淮安。」我轻声开口：「很抱歉我的喜欢给你带来了困扰。」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周淮安愣了愣，眉心一簇，眼底泛起我看不懂的涟漪。

我却没再看他，只是乖乖地订正着新发下来的试卷。

不知道这怎么惹到周淮安了，他突然一把抽起我的成绩表，嘲讽地念出上面的分数。

「语文 101，数学 91，英语 117……」

「总排名 325/705，沈怡然，你这样的成绩订正有用吗？再怎么订正下次也考不进两位数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那些嘲笑我的声音也随之变多。

「就是啊，考这个排名还好意思喜欢学霸。」

「蠢得要死，我要是周淮安，我觉得丢脸死了。」

成绩单被揉皱，轻飘飘地落在我面前。

我的心情，也被揉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团，包裹着我那可悲的自尊。

为什么，总是要这么说我呢？

为什么，喜欢这种情绪，要被划分高低贵贱呢？

「道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

周淮安愣神：「什么？」

「周淮安，成绩单是我的隐私，你不应该往外宣扬，更不应该……借此羞辱我。」

我一紧张说话就容易磕磕巴巴，但是这句话，我还是坚持说完了。

喜欢，是一种武器。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相当于你把名为「喜欢」的利刃交到别人手里，给予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可现在，我不想喜欢了。

武器，自然也要收回来。

周淮安嗤笑一声：「我说错了吗？就你这种订正方法，就是不能考进两位数。」

「如果我可以呢？」

我脱口而出：「如果下次月考我考进了两位数，你是不是就和我道歉？」

8

直到季甜竖起大拇指夸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竟然和周淮安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赌约！

都怪我一时冲动，别说排名两位数了，就连前200名我都没有进过。

季甜却不是这么想的：「说不定这是一次你突破自己的机会呢！」

从那天起，我便开始了朝五晚十的学习。

成为班里最早来，最晚走的人。

我不再整天围着周淮安转，不再在中午帮他打饭，也不再在他打球后为他送水。

那天体锻课，周淮安突然气冲冲地进来，质问我：「你不给我送水，就是因为你要在这里做题？」

他看到我数学试卷上的21题竟然写了字，不禁皱了皱眉：「我不是让你不要写21题吗？压轴题你做不来的。」

我不理他，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你的努力完全弄错了方向，我早就说了你不行的，你为什么偏要那么倔呢？」

我的笔尖一顿，抬起头来看他：「周淮安，你能不能别打扰我？」

「我怎么学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来自以为是地指导！」

我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以往，周淮安只让我做基础题，难一点的题目从不鼓励我做。

「你脑子转不动，做了也是白做。」

可是不碰难一点的题目，尽管我基础题能全部答对，拿的分也只是堪堪及格。

直到这次，没有了周淮安的打压，我第一次碰那些稍难一点的题目。

这才发现，他们也没有那么难。

我做题的时候不再战战兢兢，不用害怕做不出题来身边会有人责怪。

正确率自然提高了不少。

我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周淮安说过话，他脸色一沉：「沈怡然，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最好能够考进两位数，好好地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我会的！」

我会的。

我对自己说。

我就是憋不下那股气，我就是任性又笨拙地想要证明。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差。

被我喜欢，也不是那么不堪的事情。

9

月考如期而至。

我坐在考场上，看着眼前熟悉又带有陌生的题目，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战场。

证明我并不如周淮安所说的那么笨，证明我的努力也能够有回报。

高中的考试成绩出得很快，考完的第二天便有成绩了。

周淮安，还是毫无悬念的第一。

苏念瑶，则是紧追其后地第二。

出成绩后，周淮安过来敲敲我的桌子，眼神中难掩得意：「沈怡然，你考多少名？」

苏念瑶也在身后笑眯眯地开口：「怡然想要进步是好事，可是急功近利是不可取的噢。」

恰巧此时，学委把成绩条递到我的手中。

我捂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这次，我能够进前100名吗？

10

98名。

我成功了。

看到排名的那一刻，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季甜也为我开心，抱着我大叫：「98！怡然！你做到了！」

「话说，某些人是不是该道歉了？」

周淮安的脸色变得煞白，抢过我的成绩单看了又看，嘴里一直嘟囔着「不可能」。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沈怡然，你是不是作弊了？」

像是找到了真相一样，周淮安的语气变得笃定起来：「沈怡然，你虚荣心也太重了吧，为了一个小小的赌约，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呢······」

如果是以前的我，估计会忍气吞声。

但现在的我，只是冷静地盯着周淮安：

「周淮安，你是不是玩不起？输了就污蔑我企图不履约，你也太没教养了吧。」

「你不是说我作弊吗？走，那我们去找老师看监控，这句‘对不起’，你今天必须说出口！」

办公室里，当班主任找来监考老师澄清我没作弊，又给我们播放了快进的考场录像时。

周淮安的脸色差到了极致。

班主任也略带不悦地看向周淮安：「周淮安，这段时间沈怡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这个名次是她应得的。」

「倒是你，别看你这次拿了第一，但是各科老师都跟我说你最近上课的状态有所下降，而且作业也好几次不交。」

「吃老本可是走不远的，脚踏实地才是正道，高中生就得好好读书，别整天想有的没的。」

班主任的指尖在「周淮安」和「苏念瑶」两个名字中徘徊，意有所指。

最终，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周淮安跟我道了歉。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道歉时，周淮安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有震惊，有不甘，有不解。

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我却无暇解读那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是捧着书走出了办公室，思索接下来该做英语阅读还是练数学大题。

身后，周淮安的视线跟着我离去的身影，久久未散。

11.

班主任一语成谶，最近，周淮安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我猜，那是因为他和苏念瑶的矛盾。

毕竟同周淮安一样，苏念瑶也是优秀而高傲的人，面对分歧，苏念瑶可从来不会低头。

听说，两人已经好几次为某道题的解法，周末出行的地方，午饭到底吃什么这样的小事吵了无数遍。

季甜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

我无辣不欢，周淮安却吃不了辣，于是每次吃饭都以清淡为主。

我喜静，周淮安却偏爱热闹，于是出去往往都会到电玩城，游乐场等吵闹的地方。

······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为周淮安做过这么多妥协。

但以后，不会了。

周淮安与苏念瑶的矛盾，在一次周测后爆发。

那次周测，周淮安竟从第一名掉到了第十名。

而苏念瑶依然稳居第二。

两人又为一道题的解法吵了起来，怒火攻心之际，苏念瑶开口：「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第一吗？你凭什么教我做事？」

周淮安听到这话，一下就泄了气。

那天放学后，周淮安破天荒地来我家蹭饭。

妈妈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喜笑颜开地把他迎进来。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厨房里呛人的辣椒味传出来，周淮安皱了皱眉：「沈怡然，你家什么时候开始做辣菜了？你啥时候学会吃辣了？」

我白他一眼：「周淮安，我一直都吃辣的好不好。」

周淮安正要开口，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出声了。

是啊，我一直都爱吃辣的。

只不过是因为迁就他，每次他来我家吃饭，我都会特意嘱咐妈妈不要做辣菜罢了。

于是那种纠结又复杂的神色，又重新浮现在周淮安脸上。

我却懒得理他，上桌草草扒完了饭，就钻进房间里订正试卷。

这次周测我的成绩不是很好，出了很多我不擅长的新题型，我得抓紧时间查漏补缺。

我沉浸在一道数学题里，竟没有注意到周淮安来到我身后。

「沈怡然，你这次考得也不怎么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他的语气竟然有点如释重负。

他像平常一样指点起我来：「我就知道你上次只是运气好，你怎么可能那么厉害突然就把成绩提上来呢？」

「听我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巩固基础，别再研究后面的大题了，你的能力不足，是做不出来的。」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似乎在我和周淮安的关系里出现过无数次。

在他演讲比赛只拿了第二名的时候，在他初中没有拿到保送名额的时候，在他竞赛失利的时候······

他就会找上我，对着我「恨铁不成钢」地指点一二。

从前，我以为这是我在他心中特殊的象征。

甚至还会内疚，觉得自己不够好，也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现在我才意识到，他不过是想从我身上获取优越感。

山外有山，他也许无法超越更有能力的天才，但超越我这个平凡人却是绰绰有余。

于是我笑了：「周淮安，苏念瑶说得没错，你以为你还是那个第一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还是说，你说不过比你厉害的，所以只能从我身上找优越感？」

被戳到痛处，周淮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的面色沉沉，声音发涩：「沈怡然，我今天来，是念在以前的情谊，给你机会想要缓和我们的关系。」

「看来你也不珍惜，你以后可别后悔！」

和周淮安十几年相处，我明白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换做是往日，我早就眼巴巴地上去道歉了。

但是今非昔比，所以这次我连头都没抬，敷衍回答：「嗯嗯我不后悔，所以你快滚回家吧，别挡着我做正事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摔门的声音。

啧，真没素质。

12.

那天过后，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周淮安又重新和苏念瑶亲密起来。

他顺了苏念瑶的意思，陪她去了安静的咖啡厅，又点了自己并不喜欢的甜腻奶茶。

还把他们的合照发到了朋友圈，配文：「感情的产生，从不取决于陪伴时间的长短。」

眼不见为净，我评论了一句「锁死」后就直接把他俩拉黑。

拉黑后不久，周淮安气冲冲地敲我家门：「沈怡然，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拉黑我？」

开门的是我妈。

上次周淮安摔门走后，我妈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猜到我和周淮安闹了矛盾。

她自然站在我这边。

所以这次，她略带不悦地开口：「淮安，阿姨不知道你和怡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高考在即，怡然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就当看在阿姨的份上，这段时间不要再打扰她了好吗？」

我妈是长辈，说话也顾及两家情面，周淮安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听周阿姨说，那天回家后，周淮安砸了一屋子东西。

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特意避着周淮安，不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听季甜说，有几次晚自习后周淮安想来找我，可我要不就是在问老师题目，要不就是不在座位上。

「你为了避开他，每天晚自习后都去操场跑步也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是坏事——」季甜突然狡黠地笑起来，朝我眨眨眼睛：「不去跑步，你也不会认识蒋云嘛。」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别胡说，我们只是朋友。」

为了躲开周淮安，晚自习结束前我会到操场跑步，也当是锻炼身体，清醒清醒脑子。

蒋云，就是在跑步时认识的。

每次我放下书包，都能见到他刚好在操场上热身，一来二去，我们就搭上了话。

蒋云的运动经验比我丰富，人也很热心，总是教我怎么跑能够最省力不伤膝盖。

我们偶尔也会讨论晚自习时做不出来的题目，他的脑子转得比我快，总是能先于我找到最佳解法。

但他从来不会说我笨，只会憨憨地说一句：「运气好，运气好。」

「而且沈怡然，我觉得你也很厉害啊，每天坚持跑步不说，之前你好像还是我们年级排名进步最快的学生。」

蒋云说这话时很认真：「我听说过你和周淮安的事情，你没必要因为那样的人而感到自卑。」

我听进去了。

成绩也如同我的信心一样，节节上升。

甚至有的时候，我还能反过来教蒋云。

这天，我和蒋云在校门口笑着分别，正准备回家的时候。

手腕却被人猛地拽住。

是周淮安。

摇晃的路灯下，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我：

「沈怡然，所以这段时间你拉黑我，躲着我——」

「原来是因为，你找好下家了？」

13.

我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周淮安了。

他憔悴了很多，眼眶下挂着浅浅的黑眼圈，额头上还冒了颗青春痘。

我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对苏念瑶的妥协，应该让他压力很大吧。

又下意识地想，周淮安对不少祛痘产品都过敏，而他最常用的那款药膏，在十公里外的药店才能买。

记下与周淮安有关的一切，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根深蒂固在我的意识里。

心底泛起厌恶。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甩开了周淮安的手：「我们没你想得那么龌龊，而且就算我喜欢上了别人，那又怎样？」

「周淮安，我是喜欢过你，但是从你说我不配喜欢你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只是过去式了。」

「而且你现在和苏念瑶好好的，又来招惹我干嘛？」

周淮安烦闷地抓了一把头发：「我只是开玩笑的，我没有想过你会真的放心上。」

「至于苏念瑶······」周淮安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她是很优秀，也很漂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我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和她一起去火锅店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从来不会带我吃辣；和她去书店，咖啡馆的时候，我又会想到你总会顺着我，去游戏厅，步行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上网搜了很多资料，也问了很多朋友，都无一例外指向一个事实——」

「怡然，然然。」周淮安的语气突然软下来，又拉住我：「我感觉——」

「这么多年，我好像也是有点喜欢你的。」

这句迟来的表白，不合时宜地出现，像一根刺一样梗在我们之间。

硌得我难受。

「尤其是，我刚刚看到你和别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我心底很不是滋味。」

「现在我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嫉妒。」

「所以然然，你能不能别喜欢别人，像以前一样喜欢我？」

周淮安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四下寂静，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我摇摇头：「周淮安，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对你的百依百顺？」

「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喜欢我为你放弃自己的喜好，不过是喜欢我没你那么聪明，你可以永远从我身上获取优越感。这些是你在苏念瑶身上得不到的。」

我把周淮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周淮安，你和苏念瑶相处得不开心。」

「可是和你呆在一起，我永远就要妥协，永远就会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我也会不开心。」

周淮安的脸色一寸寸灰白下去，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挥挥手：「好好准备高考吧。」

「还有，别再来纠缠我了。」

14.

离高考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怕周淮安再来骚扰我，我干脆向班主任提出回家自习。

好几次，周淮安想来家里找我，都被我妈劝退。

他提着礼物袋站在门口喊我的名字，执意要我收下他的「道歉礼物」。

我不胜其扰，接过来一看，是一只玩具熊。

周淮安期待地看着我：「喜欢吗？」

我很无语：「周淮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喜欢玩具熊的是苏念瑶吧。」

「我不喜欢这玩意的。」

周淮安的笑容僵住了，握紧拳头，头缓缓地低了下去。

他说：「对不起，我会再来的。」

周淮安的疯劲超出了我的想象。

季甜悄悄和我说，他问遍了和我熟悉的人我喜欢什么，又借别人的手机连夜将我的朋友圈和qq空间翻了个遍。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

为了送出让他满意的礼物，和他的所有朋友打好交道，不放过他社交空间里的任何蛛丝马迹。

只是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一开始，我妈还会收下他的礼物，悄悄和他说会想办法缓和我们的关系。

直到后来，打扫房间时，我妈无意间看到了我的日记本。

那上面记载着我喜欢周淮安的十年来，所有的自卑与不安。

我妈拿着日记本，红着眼眶来找我：「怡然，我不是故意看你写的东西，只是掉在地上，我不小心瞟到了两页。」

她哭了：「怡然，你从来都不是什么npc，也不是什么配角，你是妈妈的宝贝。」

「自从你爸走后，我一直想给你最好的生活，有时也会焦虑你的学习，导致疏忽了你的感受。」

「你不需要像周淮安那么优秀，不用考第一也不用貌若天仙，不需要有多厉害，无论你怎样，在妈妈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后面，周淮安再想来我家，都被我妈狠狠地赶了出去。

「别再来骚扰我女儿！把我女儿搞出心里问题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妈提着大扫帚，在家门口把周淮安「扫」了出去。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幸福。

是啊，我不是什么路人甲，不是npc，不是男女主的配角。

我的人生不是青春小说，纵使它并不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完美，总是充满失败与挫折。

可是我也有爱我的妈妈，有支持我的朋友。

有苦有甜，这就是我的人生啊。

我才是主角。

我就是主角。

15.

高考如期而至。

我很幸运，考场和周淮安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得以平静地度过三天考试。

出考场后，我和蒋云对了对答案，估摸着我们的分数都差不多。

上重本绰绰有余，要上名校还要点运气。

事实证明，幸运之神这次站在我这边。

那些早起晚睡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如愿到了重本线，甚至分数还够上了985。

我妈激动得哭了：「怡然，你看到没？你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蒋云也发信息恭喜我：「沈怡然，我早就说了你很厉害的！」

我和蒋云商量着填了同一所学校，又收拾行李，和我妈去了国外旅游。

可留在国内的周淮安，就过得不怎么样了。

听周阿姨和班上的同学说，周淮安高考失利，名次倒退到年级三位数。

原本能上清北的水平，现在连985都堪忧。

苏念瑶也受到了影响，发挥比周淮安还差一些。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都指责是对方影响了自己。

传闻事情后来闹得很大，两方家长都冲到学校对峙，你骂我我骂你，后面甚至还动起手来。

可我已经无暇关心这些。

因为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海边度假。

炎炎烈日，海浪翻滚，我正躺在浮板上，听耳边海鸥的歌唱。

在18岁这年，我终于意识到，我的世界不应该只围着周淮安转。

世界这么大，周淮安不过是其中的尘埃罢了。

无需在意。

16.

后来，我和周淮安去了不同的大学。

这好像还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第一次在不同的学校上学。

季甜仍然乐此不疲地和我汇报着周淮安的消息：

周淮安绩点倒数了，周淮安染上了酗酒的坏习惯，周淮安又拒绝了那个追他的学姐······

蒋云在一旁听得很不是滋味：「都多久了，你还念着他呢。」

我赶紧收起手机，挽上他的手臂：「不听了不听了。」

没错，我和蒋云在一起了。

和他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蒋云热情又体贴，而且面对我时的心思昭然若揭，总爱止不住地脸红。

和蒋云在一起的三个月，我们在朋友圈官宣。

那晚，我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你是沈怡然是吗？天知道我问了多少人才找到你的电话······我是周淮安的室友，他喝醉了，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说听不到你的声音就赖在酒吧不走。」

「我们明天还有早八呢，求求你帮个忙吧。」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让对面把手机递给了周淮安。

「然然，是你吗？」对面传来周淮安醉醺醺的声音。

「那个蒋云哪里比我好了，没我高，没我帅，也没有我聪明，认识你的时间也比我短······然然，你凭什么选择他？」

我叹了口气：「周淮安，可能在你眼里，蒋云确实不如你优秀。」

「可是他会陪我一起吃辣，他会和我一起去书店看书从不嫌闷，他会经常夸我从不骂我笨，他说我喜欢他是他的幸运，而不是说我的喜欢很恶心。」

「周淮安，在这些细节上，他胜你太多太多。」

对面陷入了沉默。

我正想挂断电话，电话那头却传来沙哑的声音：「然然，如果那天，我没有说你的喜欢很恶心——」

「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在一起？」

周淮安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我握紧了手机，在周淮安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

「周淮安，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如果的。」

「做了就是做了，你这样幻想事情没发生过，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懦夫，瞧不起你。」

楼下传来蒋云的叫声。

我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原来已入深冬，外面正在下雪。

蒋云朝我挥手：「然然！下来玩雪！」

我生活在南方，一辈子没见过雪。

高兴得立刻放下手机，跑到下面去堆雪人。

自然也永远地错过了电话里，那句微不可闻的——

「对不起」。

周淮安番外

01

坐上去北方的火车时，我心里是很忐忑的。

我太久没见沈怡然了，也不知道，她看见我会是什么反应。

百无聊赖之中，我又下意识地打开了相册。

里面存着我和沈怡然每年一张的拍立得。

从我们还是娃娃的时候，到我们16岁那年。

每年我过生日，沈怡然都会拿着拍立得，兴冲冲地要和我合照。

至于为什么没有17岁生日的？

那是因为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其实不用别人问我，我也能看出沈怡然对我有意思。

后来无数个日夜，我辗转反侧，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你不也喜欢她吗？

可当时，我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意。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沈怡然是青梅竹马，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天才，沈怡然普通。

他们说多了，我也就信了。

我就是觉得，沈怡然哪里都差点意思，长得差点意思，脑子也差点意思。

这种感觉，在苏念瑶出现后尤为明显。

大家都传苏念瑶才配得上我，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当别人问起我怎么看沈怡然的时候，我下意识回答：

「她哪配啊？」

这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02

这是一座喜辣的城市。

很适合怡然。

我循着地址，去了怡然平日里最爱去的菜馆，让老板把所有菜都做成重辣。

胃一抽一抽地疼。

我想，被当众羞辱的时候，怡然应该更疼吧。

还记得我第一次吃辣的时候，胃不舒服了很久。

沈怡然急坏了，急匆匆地跑了几家药店帮我买药，还泪流不止。

好像痛的人是她一样。

后来，只要和她在一起吃饭，桌上就再也没出现过辣菜。

她的包里也时常背着胃药，防止我不舒服。

我想，我真的被沈怡然照顾得很好。

就连我考不好的时候，我妈都会失望地看着我，骂我不成器。

可沈怡然从来不会。

在失利的日子里，她总是静静地听着我说话，然后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但是比起我，周淮安，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

在她那里，我永远是最好的。

她是这样面面俱到，温顺地，乖巧地体贴着我的一切。

所以当有一天，她对着我露出她的獠牙时。

我无所适从。

03

我借着好心学生的帮忙，进了怡然的学校。

又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正值深冬，雪花飞扬。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怡然也说过要和我一起看雪。

那时她指着电视机里的雪景，向往地开口：「周淮安，咱们以后上个北方的大学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雪了！」

而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呢？

我不耐烦地回答她：「沈怡然，你真是痴心妄想，就凭你这水平还想考出省，我可不跟你玩。」

那一刻，她眼里的光暗淡下去，握着衣角一言不发。

我想，当时的我，可真不是人啊。

我不敢联系沈怡然，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很久，才见她出来。

我鼓起勇气，正想上去叫住她——

下一秒，她扑到了另一个男生怀里。

我知道这个叫蒋云的男生，他是沈怡然的男朋友。

沈怡然对他笑着撒娇，那样灿烂的笑容，是我和沈怡然在一起时，她不曾有的。

面对我时，她总是自卑的，不安的，小心翼翼的。

我想起高考前夕，沈怡然的那句话：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也会不开心的。」

我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胃里还是火辣辣地烧着，我忍不住蹲下，任由自己埋没在大雪里。

这样也好。

就不会有人看到我的眼泪了。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

我已经永远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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