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铃声在早晨六点响起时,我正在厨房热牛奶。那头是老单位的张大姐,声音比平日里急促:"秀莲啊,元庆住院了,脑梗。昨晚送的急诊,现在六院重症监护室。"
电话铃声在早晨六点响起时,我正在厨房热牛奶。那头是老单位的张大姐,声音比平日里急促:"秀莲啊,元庆住院了,脑梗。昨晚送的急诊,现在六院重症监护室。"
我握着电话,手微微发抖。三个月,我和元庆离婚才三个月。
"怎么会..."我话没说完,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牛奶在小铝锅里翻滚着,溢出来落在灶台上,发出"嗞嗞"的声音。我手忙脚乱地关火,心却像被人揪住了。
窗外的杨树叶子已经发黄,小区广场上老人们的收音机里传来《今天是你的生日》的曲调。五十五岁的我,在这个秋天选择了离婚,像一片迟到的落叶。
我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匆匆涂了点口红,又觉得不合时宜,用手背抹掉。这是三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出门前总要让自己体面些,元庆说过,他喜欢我有精神的样子。
家里的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那是我们结婚时单位发的福利。三十年来,它见证了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起起落落。
我和元庆是八零年代末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他在钢铁厂当技术员,我在百货商店做售货员。第一次见面,他穿着浅蓝色的确良衬衫,手里拎着两瓶北冰洋汽水,眼睛不敢直视我,耳根却红得厉害。
"王秀莲同志,你好。"他的声音像秋天的风,不咄咄逼人,却有一股子韧劲。
那年月,百货商店里供销社的货物总是短缺,但我看人家小伙子实诚,偷偷从柜台底下给他拿了两块上好的"蓝天"牌香皂。后来他告诉我,那两块香皂他舍不得用,放在抽屉里,直到我们订婚那天才拆开一块。
结婚那天,厂里给我们发了一张双人床,木头扶手上刻着花纹。院子里放起了喇叭,播放着《喜洋洋》,四邻八舍都来帮忙,热闹得很。
三十年婚姻,宛如一部厚重的家庭史册。元庆性子倔,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但他重情义,连着照顾生病的岳母五年,从不皱一下眉头。
那几年,妈妈中风卧床,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元庆下班回来,先换下厂服,洗干净手,然后接过我手中的活。"你去歇会儿,"他总是这么说,"我来照顾妈。"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住的还是单位分的筒子楼,一个大通间隔成几个小房间。夏天闷热得很,苍蝇乱飞。元庆就用厂里发的工资买了个电扇,专门放在老人床前。
我们唯一的儿子小军出生在1986年。那会儿计划生育政策严,就生了这一个。元庆抱着刚出生的儿子,眼里含着泪花,嘴上却逞强说:"看,多像我,肯定是个机灵小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搬了新房,从筒子楼到了单元楼,又从五层楼换到了如今的小区电梯房。小军从牙牙学语的孩子长成了大小伙子。
可青春期的小军像变了个人,成绩直线下滑,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的孩子混在一起,留长发,还偷偷抽烟。
"你看看你儿子,都成什么样子了!"元庆扔下工作证,劈头盖脸地冲我吼。
"怎么就是我儿子了?你不也是他爹吗?"我也不示弱。
元庆主张严格管教,甚至动手打过小军几次。那天晚上,小军和我们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三天后才被同学父母送回来。
"你们就知道打骂,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不想学习!"小军红着眼圈说。
我偷偷抹眼泪,元庆却板着脸不说话。彼此的倔强像墙,隔在我们之间,越砌越高。
小军高考那年,我和元庆达成了短暂的和平。我们轮流给他熬夜煮姜汤、准备夜宵。小军考得不错,去了南方一所大学。
送他上火车那天,元庆破天荒地红了眼眶,转身就往站外走:"我去买点水果,路上吃。"
后来小军大学毕业,没回老家工作,留在了广州。每年春节才回来一趟,有时候甚至一年都见不着面。
我和元庆的争吵渐渐从教育孩子变成了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他嫌我做的菜太咸,我嫌他邋遢;他说我乱花钱,我说他小气;他批评我和楼下李阿姨闲聊太久,我讽刺他除了厂里的破事什么都不关心。
电视里演的琼瑶剧我看得入迷,还给自己买了几条鲜艳的连衣裙。元庆嘲笑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学电视里那些小姑娘,也不怕人笑话。"
我心里委屈,想起年轻时的元庆会送我一枝玫瑰,会在单位门口等我下班。如今他眼里只有厂里的事,对我的付出视而不见。
去年冬天,小军从广州回来探亲,带着女朋友小林。姑娘模样俊俏,大学毕业后在外企工作,看起来很有能力。
"爸,妈,我和小林打算明年结婚。"小军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手握着姑娘的手。
我心里欢喜,赶紧张罗着去厨房准备饭菜。元庆却坐在那里,脸色不太好看。
晚饭时,元庆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批评小军:"你现在这个工作不稳定,还总换来换去,哪有能力成家?我们那时候,一辈子一个厂,踏踏实实。你这样,不像个男子汉。"
小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小林也尴尬地低下头。
晚上,我和元庆大吵一架。
"你怎么能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这么说?小军好不容易找个对象,你这不是存心拆散人家吗?"我把手里的抹布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我这是为他好!现在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一点苦都吃不得!"元庆也提高了嗓门。
"人家在外企工作,一个月挣的比你退休金还多!这叫吃不得苦?"我气得浑身发抖。
"钱多就了不起啊?没根没底的,哪有我们厂里铁饭碗实在!"元庆倔强地反驳。
"三十年了,咱们连儿子都不会教,还过什么啊?"那天晚上我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了三十年婚姻的心脏。
元庆垂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说:"那你想怎样?"
"离婚吧。"我听见自己说。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周围人惊讶又不敢多问。小区门口卖煎饼的刘大娘叹气:"这个年纪了,图什么啊?"
我找了个小区附近的一居室,离开了和元庆住了近十年的老房子。搬家那天,元庆主动来帮忙,默默地搬东西,话不多。
"君子兰我带走了。"我说。
元庆点点头:"它开花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那盆君子兰是我们结婚五周年时元庆送的,二十五年来,花开花谢,见证了我们的喜怒哀乐。
分开后,我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早上不用早起给他做早饭,晚上想看什么电视节目就看什么,再不用听他唠叨。
小军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后,打来电话质问:"为什么这个年纪了还要分开?你们是我的根啊!"
我只说:"妈妈想过自己的生活。"
电话那头,小军叹了口气:"那你们好自为之吧。"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我把自己的小窝收拾得井井有条,买了几盆花,每天上老年大学学电脑,日子倒也清静。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我会想起元庆。想他是不是记得按时吃药,有没有去体检,退休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拉不下那个面子。
我坐在506路公交车上,冰凉的窗户玻璃上映出我苍白的脸。车窗外的城市在秋雨中模糊成水彩画,路过以前和元庆住了二十五年的老房子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阳台。
记得2008年春节,我们在那个阳台上放烟花,元庆一不小心把鞭炮扔到了楼下李阿姨的阳台上,吓得我们俩像做贼似的赶紧关窗户,然后在漆黑的屋子里笑成一团。
车到站了,我拉了一下头巾,走下车。医院就在眼前,高大的白色建筑在雨中显得特别冷。
电梯里挤满了人,散发着各种气味:消毒水、中药、食物,还有病痛和担忧。我站在角落,紧紧抓着扶手,心跳得厉害。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我在重症监护室外徘徊。医生刚出来,白大褂上沾着咖啡渍,眼睛里布满血丝。
"元庆同志的家属?"他问。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病人情况不太乐观,右侧大面积脑梗塞,需要家属签字手术。"医生疲惫地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小军。
"妈,你去那儿干什么?"电话那头,小军的声音充满责备,"你们都离婚了,这不是添乱吗?我已经订了机票,明天到。"
我没吭声。小军又说:"你们的事我早就看不懂了,非要闹到这一步。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亲戚们交代?"
"小军,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他。"我的声音哽咽了。
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病房门。躺在那里的元庆比三个月前消瘦许多,脸色蜡黄,呼吸间带着痛苦的喘息。
让我意外的是,他枕边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我们年轻时的一张照片——那是我俩去北戴河旅游时拍的,我穿着碎花连衣裙,他搂着我的肩膀,笑得像个孩子。
照片边缘已经发黄,但那快乐的瞬间却清晰如昨。那年我们刚结婚不久,单位组织夏季旅游,我们省吃俭用攒钱跟去了。在海边,元庆像个孩子似的捡贝壳,说要做成项链送给我。
那天晚上,我们在海边的小旅馆住下,推开窗就能听见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元庆抱着我,轻声说:"秀莲,这辈子能娶到你,我值了。"
回忆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元庆在床上微微抽搐,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一个年轻护士走进来,动作麻利地调整着输液管道,看到我问:"您是家属吧?需要签手术知情同意书。"
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你可以陪在床边,跟他说说话,虽然他现在昏迷,但听觉是最后失去的感官。"护士边整理床单边说,"有时候,家人的声音能给病人力量。"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各种仪器的声音。我搬了把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元庆床边。
"元庆,是我,秀莲。"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显得那么微弱。
"小军明天就到了,你要坚持住。"我继续说着,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曾经有力地牵着我走过大半生,如今却冰凉瘦削,青筋暴起。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护士站的灯亮着。值班室借给我一条毛毯,我缩在元庆病床旁的椅子上,听着他不平稳的呼吸声,想起过去三十年里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发烧时我守在床边,我腰疼时他半夜找医生。
"记得那年小军刚上小学,半夜发高烧吗?"我轻声对昏迷中的元庆说,"你背着他跑了三条街找医生,我在后面提着保温杯跟着,雪下得那么大..."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1997年,厂里改制,元庆差点下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就煮姜汤给他喝,陪他熬到天亮。
2003年,我做了小手术,他请了两周假照顾我,笨手笨脚地学做饭,把厨房弄得一团糟,但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不同的菜。
2008年,小军考上大学,我们舍不得孩子远行,元庆偷偷抹眼泪,还说是辣椒呛的。
2012年,我妈去世,我差点崩溃,是元庆抱着我,一遍遍说:"有我在,别怕。"
不知不觉,眼泪湿透了我的衣领。三十年啊,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
清晨,邻居老钱来探望,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秀莲,你来了啊。"老钱递给我一袋水果,声音压得很低,"这段时间元庆一个人过得挺艰难,饭都是在小区食堂吃的。昨天他还提起你呢,说你种的君子兰开花了吧?他记得这个季节花该开了。"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
"他这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呢。"老钱摇摇头,"前几天我们楼下棋,他跟我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说自己太固执,不知道变通。"
"他这个人,认死理,跟个犟驴似的。"我抹着眼泪,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说。
"可不是嘛!"老钱笑了,"前天食堂阿姨多给他盛了一勺菜,他还非要付钱,说'不能占公家便宜',气得食堂阿姨直摔勺子。"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
"他这人啊,讲原则,可认真了。"我轻声说。
老钱临走时拍拍我的肩膀:"秀莲,别想那么多了。这个年纪,健健康康最重要。"
我点点头,目送老钱离开。病房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元庆的呼吸声和仪器的滴答声。
我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来。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几个穿病号服的老人在慢慢散步,有说有笑。
院子里种着几棵石榴树,树上的果实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晶莹的籽粒。我想起家里那盆君子兰,是不是也快开花了?
中午时分,值班护士送来了午餐,我婉拒了:"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去食堂吃点。"
正准备出门,元庆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我,瞳孔微微扩大,嘴唇颤抖着,却没发出声音。
我们就那样静静对视着,像隔着一条漫长的时光之河。
"别动。"我起身帮他整理凌乱的被角,动作熟练得仿佛这三个月的分离从未发生过,"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别着急说话。"
窗外的梧桐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在他枯瘦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爱与责任就像树的年轮,即使表面断裂,内里仍然连接。
元庆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连忙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和医生很快进来了。
"醒了?这是好现象。"医生检查着元庆的瞳孔,然后对我说,"脑部血管栓塞区域比较大,需要立即手术。你是家属吧?麻烦签个字。"
"手术同意书我签了。"我轻声说,"他能好起来吗?"
"老人家身体底子不错,术后好好调养,应该问题不大。"医生说,"不过可能会有些后遗症,比如半身不遂,语言障碍等,需要长期康复。"
我点点头:"我会照顾他的。"
元庆被推去了手术室,我一个人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手术室的红灯亮着,像一只不眨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思绪飘回了三十年前。那时的元庆,身板硬朗,走路带风,厂里的技术能手,邻居们的榜样丈夫。他站在自行车后座上载我去看露天电影,一路上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既害怕又甜蜜。
下午三点多,小军匆匆赶到,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看到我,他愣了一下:"妈,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来看看你爸。"我有些局促地回答。
小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问:"手术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但有希望。"我轻声说。
小军在我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妈,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是因为积累了太多的不满吗?是因为老了不想将就吗?还是因为...害怕看着对方慢慢老去,直到有一天永远离开?
"人老了,想法就不一样了。"我勉强笑了笑,"你爸太固执,我受不了。"
小军摇摇头:"我女朋友说,你们这一代人太要强,明明相互需要,却非要装作不在乎。"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手。这双手曾经抚养过儿子,照顾过婆婆,为元庆做过无数顿饭菜,如今却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爸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说想去广州看看我。"小军轻声说,"他从来没主动说过要来看我。我知道他是想散心,忘记你们离婚的事。"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真这么说的?"
小军点点头:"他还问我妈妈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我说你挺好的,学电脑呢,他在电话那头笑了。"
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手术持续了五个小时,终于结束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欣慰的笑容:"手术很成功,不过老人家需要在ICU观察48小时。"
我和小军同时松了一口气。
"谢谢医生!"我激动地说。
"不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医生拍拍小军的肩膀,"你爸爸是个坚强的人,术中一直很稳定。不过后期康复需要很长时间,家人要有心理准备。"
元庆被推回了重症监护室,我们只能透过玻璃窗看他。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妈,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小军说。
我摇摇头:"我不累,你还要工作,我来照顾他吧。"
小军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那你注意身体,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夜深了,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护士们进进出出,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大妈,要不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值班呢。"一个年轻护士劝我。
"没事,我习惯了。"我笑了笑,"以前他工作上总有急事,我经常等他到半夜。"
护士小姑娘理解地点点头,又给我倒了杯热水:"您是个好妻子。"
我没有解释我和元庆已经离婚的事实,只是道了谢。
第二天一早,值班医生告诉我们元庆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但他仍然处于浅度昏迷状态,右侧肢体活动受限,可能需要长期康复治疗。
我和小军一起把元庆安顿在病房里。为了节省护工费用,我主动承担起照顾元庆的工作。
"妈,你们都离婚了,你不用这样的。"小军有些不解。
"就当还他照顾你奶奶的情吧。"我轻声说,心里却知道,这份牵挂远不止是还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早出晚归,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为元庆擦身、翻身、喂水、按摩,那些曾经熟悉的动作,在三十年婚姻中早已成为习惯,如今又重新拾起。
元庆的意识渐渐清醒,但右侧肢体仍然不灵活,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医生说需要进行语言训练和肢体康复。
我买了康复训练的书籍,每天按照上面的方法帮元庆做康复。一开始,他对我的照顾显得有些抗拒,眼神中带着困惑和不安。
"为什么...你...来...?"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别说话,好好养病。"我装作没听见他的问题,忙着调整他的枕头。
一周后的某个下午,护士去吃饭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元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病床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
我正在给元庆削苹果,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力道出奇地大。
"你...不...欠...我。"他艰难地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愣住了,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掉在了床单上。
"别瞎说,好好养病。"我慌乱地捡起水果刀,继续削苹果,不敢看他的眼睛。
"离...婚...纸。"他又说。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欠他什么,不需要这样照顾他。
泪水突然涌出来,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在床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元庆,我不是因为欠你才来的。我是...我是舍不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闸门,积压在心底的情感一下子涌出来。三十年的喜怒哀乐,争吵与和好,失望与期待,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元庆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我知道那不全是因为病痛。
"君子兰...开了吗?"他颤抖着问。
我点点头:"开了,五朵花,很漂亮。"
元庆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记得...我...说过...开花...告诉我。"
我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我们,然后又展翅飞向远方。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手术同意书我签了。"我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再各自生活。"
元庆慢慢摇了摇头,用尽全力说:"不...要...各自...生活。"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和你...一起...养老。"他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元庆基本康复了。虽然右手还有些不灵活,走路也需要拄拐杖,但已经能够基本自理。我们决定重新领一份结婚证。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着我们的资料,有些惊讶:"你们之前已经离婚了,现在又要结婚?"
"年轻人不懂,"元庆笑着说,口齿已经恢复了大半,"老了才知道,找个懂你的人多难得。"
我在一旁红了脸:"少贫嘴,赶紧办正事。"
拿到新的结婚证,我们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小军和几个老朋友吃了顿饭。
小军举起杯子:"祝爸妈白头偕老,再也不分开。"
"白头偕老!"大家一起碰杯。
夜深了,我和元庆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我们的新家比原来小了一半,但收拾得温馨舒适。君子兰放在窗台上,月光下显得格外精神。
"秀莲,"元庆轻声说,"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握住他的手:"人生就是这样,分开时以为是永远的告别,重逢时才发现,有些牵挂从未真正断过。"
元庆笑了,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格外明显:"这次可不能再离婚了,再离我就真的撑不住了。"
我靠在他肩膀上,闻着熟悉的气息,心里满是踏实:"这辈子,我们一起走到最后。"
窗外,城市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但我们的故事,还长着呢。
来源:风姿卓越雪梨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