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为一名老知青,我深知当年知青生活的艰辛,但我更了解当地乡亲们生活的不易。知青生活虽已渐行渐远,可当年在山西吕梁地区插队落户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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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名老知青,我深知当年知青生活的艰辛,但我更了解当地乡亲们生活的不易。知青生活虽已渐行渐远,可当年在山西吕梁地区插队落户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我是1968年12月下旬乘坐火车离开北京的,那天空中飘着雪花,天气特别冷,火车站广场人山人海,大部分是前来送行的亲人。我背着行囊,挥泪告别父母,登上了即将启程的列车。车厢内人声鼎沸,还不懂得离别愁绪的同学们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启动,望着车窗外月台上父母渐渐模糊的身影,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情不自禁地滑落下来。前途茫茫,我心中充满忐忑和无尽的忧伤,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离愁吧。
列车一路狂奔,到达山西省境内的吕梁后,我们又换乘汽车继续前行,第二天中午在公社革委会食堂吃过午饭,我们又步行十二里路,最终来到了一个叫王家窑大队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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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窑大队坐落在吕梁山区深处,距离公社驻地十二里路远,是那种勉强能通行毛驴车的崎岖山路。村子里一孔孔土窑洞散落在山坡上,就像跑散的羊群,没有一点规律可言。当我们这群穿着时尚、操着京腔的年轻人出现在村口时,迎接我们的是乡亲们好奇又质朴的目光。队长王福贵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汉子,他咧着嘴笑着说:“娃娃们,欢迎你们来到咱王家窑大队插队落户,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北京娃娃饿肚子。”
安顿好了住处,王队长又安排一名婆姨临时帮我们做饭。帮我们做饭的婆姨很年轻,是个寡妇,他死去的男人叫王根生,她让我们喊她根生嫂子。根生嫂子很善良很勤快,帮我们烧火做饭,也教给我们学习做饭,她还到老乡家给我们知青要菜要咸菜。
插队落户的日子充满了艰辛,住的是低矮昏暗的土窑洞,吃的是高粱面和玉米面两掺的的发面窝头,干的是繁重苦累的农活。挑水、打柴、耕地、播种、收割,每一样都让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孩子手忙脚乱,苦不堪言。但乡亲们却从未嫌弃过我们笨拙的样子,总是耐心地教我们如何使用农具,如何分辨庄稼和杂草,如何干各种农活。
根生嫂子不帮我们做饭以后,她也和我一样出山劳动,回到家还要烧火做饭,她的日子比我们知青还苦还惜惶。根生嫂子当年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俊秀,眉眼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与坚韧。后来听乡亲们说,她的男人在一次上山打柴时不幸坠崖,留下她和不满三岁的儿子虎娃还有体弱多病的婆婆相依为命。
平日里,根生嫂子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既要照顾老小,又要出工挣工分。尽管生活得非常艰难,但她从不抱怨,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每次在村里遇见,她都会腼腆地笑笑,轻声对我我:“兄弟,吃得惯不?有啥缝缝补补的事情,就跟嫂子说。”那声音就像山涧的清泉,总能让我心头一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到了1973年的秋天。这一年庄稼的长势还算不错,秋收开始后,王队长就安排我和老社员长庚爷爷夜里去看护场院,防止有人偷粮食。
因为那时的民风淳朴,村子里很少有偷盗行为,我和长庚爷爷夜里看护场院倒是不太担心。头半夜我看护场院,长庚爷爷到窝棚里去睡觉。后半夜我去睡觉,长庚爷爷再起来看护场院。
中秋节过后不久,我们生产队打轧了第一批高粱,打轧好的高粱晒干扬净后要先交公粮,交完了公粮才能给社员分口粮。那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我正坐在草垛旁打瞌睡,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了我。我慌忙抄起身边的木锨,屏住呼吸,循着声音摸了过去。
借着昏暗的月光,我看到一个身影正在高粱堆旁忙碌。我几步冲上前,将那人扑倒在地。听到她的哀求声,我才知道被我压在地上的是根生嫂子。她哽咽着说:“兄弟,哦(我)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娃娃饿的哭闹,婆婆天天喝稀,都没力气下炕了。兄弟,嫂子求你了,千万不敢声张,我有娃娃,他还要活人哩,我不能给虎娃丢脸,只要你不声张,嫂子什么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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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月光下,根生嫂子脸上的泪水依稀可见,她家生活的窘迫我是清楚的。我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嫂子,你快端着簸箕里的这些高粱走吧,这事我不会声张的……”
根生嫂子愣住了,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不知所措。我把簸箕端到到她面前,小声说:“快回吧,别让大娘担心。”她起身端起半簸箕高粱,哽咽着说:“兄弟,你给嫂子留了一条活路……”
看着根生嫂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自己违反了队里的规定,但面对这样的事情,我又能咋办嘛?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王队长就来到了场院,他指着那一大堆高粱问长庚爷爷:“咋回事嘛?队里给你们记工分是来让你们看护场院的,不是让你们来睡大觉的!”
听到王队长发怒的声音,我赶忙来到王队长面前实话实说,我不想让长庚爷爷替我担责。王队长知道了实情,气的他直跺脚,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是坏了规矩!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有原则,队里的粮食还能剩下多少?让你来看护场院还有啥意义?”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队长说得有道理,但我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第二天中午,我和张学勤去给根生嫂子家送玉米面,还没走到根生嫂子家门口,远远就看到王队长从根生嫂子家出来了。我俩到了根生嫂子家才知道,王队长刚刚给根生嫂子送来了几斤高粱面。
从那以后,根生嫂子见了我总是不敢抬头看我,眼中满是愧疚。每次看到根生嫂子,我也尽量避免和她碰面,生怕她尴尬和不好意思。有时虎娃会端着半瓢红枣或几个煮鸡蛋给我们知青送来,我知道,那是根生嫂子的心意。
1975年秋天,我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顺利通过了文化课考试和政审,乡亲们纷纷赶来祝贺。
离开王家窑大队那天,根生嫂子领着虎子也来给我送行,她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兄弟,这些年多亏了你们北京知青帮衬我家,给我们送口粮,还教娃娃识字,嫂子无以为报,给你纳了两双鞋垫,算是嫂子的一点心意……”根生嫂子说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白面饼和十个煮鸡蛋,还有两双绣花鞋垫。
我接过根生嫂子递给我的布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突然,根生嫂子拉过虎娃,就要让孩子给我跪下。我慌忙拦住虎娃说:“嫂子,使不得!这些年,你教会了我们做饭,帮我们缝补衣服,我们还要感谢你哩……”
挥泪告别乡亲们,我坐上了等候在旁边的毛驴车,王队长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驾辕的毛驴撒开四蹄向前奔去,回头望着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小山村,望着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泪水不由自主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知青岁月已渐行渐远,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时常会想起在王家窑插队落户的情景,会想起根生嫂子一家,也时常想起乡亲们那些朴实的话语。那些日子里的苦难与温暖,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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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窑,那个遥远的小山村,承载了我青春的梦想与迷茫,也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善良,什么是人间真情。在那里,我不仅学会了生存的技能,更收获了一份份真挚的情谊。这些情谊,如同陈年的老酒,愈久弥香。在王家窑插队落户的那段知青岁月,也将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直到永远。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侯家成老师)
来源:草根茶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