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遗书的内容也永远只有一句话:“我的一切遗产、丧葬费,都归许玉娇所有。”
楚谨言每次出任务,都要写一份遗书。
遗书的内容也永远只有一句话:“我的一切遗产、丧葬费,都归许玉娇所有。”
许玉娇。
楚谨言的大嫂。
而池清月,才是楚谨言的媳妇。
重生后,池清月也学会了。
她出任务前,也会留下一句遗书:“我的一切遗产,都留给‘闪电’做训练和养老基金。”
而闪电,是她训导的第一条军犬。
……
1972年12月,华北装甲军家属大院。
池清月刚出院回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他的下属问他。
“楚团长,你的遗言怎么是把钱都留给你大嫂?”
“你媳妇呢,没啥要交代的吗?”
静默一瞬,楚谨言肃然的声音缓缓传来。
“池清月有工作能力,大哥牺牲之后,大嫂就剩下我了,没了我,她根本活不下去。”
池清月推门的动作僵住,心脏一下接一下地抽痛。
上辈子,她和楚谨言结婚二十年。
楚谨言是院里出了名的爱妻如魔。
只要不出任务,他就一定会华北训犬基地接她下班;
下雨天,他的伞永远向她倾斜;
他在家,池清月永远不用动手做家务。
可到最后,他出了一百三十九次任务,写了一百三十九封遗书。
封封都只有大嫂许玉娇。
他怕他牺牲后,许玉娇无处可去,无枝可依,于是每次出任务,都会把家里的东西给许玉娇一份。
楚家的传家玉镯是许玉娇的。
他的存折也是许玉娇的。
甚至单位分配的房子,也都是登记在许玉娇的名下。
都说钱在哪,爱就在哪。
池清月终于没法再自欺欺人,认为楚谨言爱的人是自己……
心口绞痛间,雪花片片落在她的肩上,把池清月冻成一尊僵硬的雕像。
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衔住了裤脚。
池清月低头看去,眼里顿时盈满了泪:“闪电……”
她连忙蹲下去,紧紧把黑乎乎的闪电抱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上辈子,她被许玉娇刁难,闪电龇牙咧嘴朝着许玉娇狂叫,许玉娇被吓的晕过去进了医院,。
然后,闪电就被楚谨言送走了。
他说:“一只会伤害人民群众的狗,不配做军犬。”
后来池清月再见闪电,就只看见它冰冷的尸体……
看见池清月泪流不止,闪电歪了歪头,连忙去舔她脸上的眼泪,低声“汪汪”,好像是在安慰她。
闪电是一条昆明犬,是昆明训犬基地培育的本土品种。
受训之后会百分之百听从主任指令,她很确定上辈子,闪电没有咬到许玉娇!
重活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闪电死去。
池清月擦去眼泪,揉了揉闪电的头:“走吧,我们回一趟基地去找主任。”
闪电圆溜溜的眼睛一转,主动把脖子上的牵引绳叼给池清月。
池清月莞尔一笑,牵着它去找了主任……
等办完事,还没走出基地。
闪电就开始冲着门外汪汪叫,扯着池清月快点出门。
池清月不知道它在兴奋什么,走出门才发现,原来是楚谨言站在外面。
他一身春秋常服屹立在雪地中,既像笔挺的白杨,又像是锋利的宝剑。
见到池清月,他身上的冰冷才褪去,满眼柔情来牵她的手:“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忙完?手也这么冰冷。”
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暖水袋,塞进池清月的怀里:“别冻坏了,我会心疼。”
心疼吗?
池清月抱着暖水袋,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单位在城区分了一套房子给我,现在军区冷了,要不让大嫂搬去城里住吧。”
楚谨言脸色一僵,唇角的笑几乎都挂不住:“这怎么能行,再过一个月都要过年了,怎么能让嫂子一个人过年?”
“好了,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他的神色骤然冷凝,甚至都忘了维持爱妻的表象,领先一步往家里走。
可笑他爱许玉娇爱的这样明显,她上辈子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突然,指尖一片温热濡湿。
池清月低头望去,就对上闪电关怀的目光。
它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伤心,但如果她伤心,总是闪电陪在她的身边。
池清月心口的阴霾瞬间散去。
她勾起唇角,顺了顺闪电的背:“我没事,只是这个新年,你可能要陪我去云南过了。”
之前主任就找过她,说云南那边匪盗猖獗,军犬的牺牲率太高,现在需要中央训导员的支援。
云南,是祖国的边境。
守住了云南,才能守住祖国的大门。
刚刚池清月去找主任,就是主动申请和闪电一起调去云南。
她想好了。
她这一生不该浪费在楚谨言身上。
既然祖国需要,她和闪电就可以驻扎在云南的山岗,用自己的身躯去铸就无形的屏障。
哪怕往来的战友,会为她们泪流两行……
还有二十天过年。
过年前,池清月必须要先和楚谨言把婚离了,然后调去云南。
除去路上的时间,她只剩下十五天……
牵着闪电回到家里的时候,楚谨言正和许玉娇站在院门口贴对联。
楚谨言高高举着对联比划。
许玉娇在不停地指挥:“左边一点,不对不对,右边一边……哈哈哈,谨言你贴的好歪啊。”
对许玉娇的话,楚谨言言听计从。
对许玉娇的笑,楚谨言更是满脸宠溺。
他们和彼此对视着,和谐融洽到插不进第三个人。
直到闪电感受到池清月的情绪,轻轻汪叫了几声,楚谨言才回过头来。
看见她那一瞬,楚谨言脸上的笑意淡去不少:“回来了就进屋吃饭吧。”
如果是上辈子,池清月一定诚惶诚恐,竭尽全力去哄楚谨言高兴。
现在……池清月直接无视他们,直接牵着闪电就进了屋。
闪电第一次进屋,开心极了。
它看看这边,嗅嗅那边,又蹦蹦跳跳回来朝着她摇尾巴。
菜是中午剩下的,楚谨言和许玉娇都已经吃过了。
池清月从厨房挑了个碗,把饭分了一半给闪电。
一人一狗正要开始大快朵颐,楚谨言走了进来,一脸不赞同:“清月,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不把闪电往家里带,你不知道嫂子她怕狗吗?”
“你现在就把闪电牵到院子里去栓好,然后去和嫂子道个歉,让嫂子进屋。”
一年前,池清月确实答应过不把闪电带进屋。
但前提是,楚谨言也答应了,在院子里给闪电搭个小窝。
现在一年过去了,院子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上辈子更是一直到闪电死去,院子里都没有它的窝。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信守承诺?
池清月吃了两口,静静放下筷子回复他:“不用了,许玉娇要是接受不了,我带着闪电搬出去就是了。”
楚谨言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来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
他眉眼间的愠怒明显,却还是压着声音哄她:“你有什么不满意冲我来就好了,要是你搬走了,院里的那些大婶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大嫂。”
嫂子嫂子全是嫂子。
她池清月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嘴边心上的第一位,永远都是他的嫂子。
池清月抽了抽手,楚谨言却握的更加紧了。
她痛呼一声:“你弄痛我了。”
埋头吃饭的闪电觉察到异样,立即抬头跑过来,咬住楚谨言的裤脚不停扯他。
池清月鼻尖一酸,用力抽出被楚谨言桎梏的手腕。
“要么闪电进屋,要么我搬走,你选吧。”
说完,她无视楚谨言难看的脸色,起身把碗洗了,直接进了卧室。
也不知道楚谨言怎么说的,许玉娇竟然没再哭闹。
晚上9点,楚谨言还没回卧室。
池清月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提醒楚谨言睡觉。
她照常起身去客厅喝水,不想经过书房时,却透过门缝看见许玉娇在楚谨言的书房里,正红着脸,拿着楚谨言的裤衩缝缝补补。
不仅没有丝毫避嫌,许玉娇还娇艳欲滴,嘤咛似的开口:“谨言,你过来我看看,这个尺寸合适不合适。”
楚谨言穿着训练短裤走到许玉娇面前。
许玉娇耳尖羞红一片,拿起裤衩对着他的肚脐下三存的地方比了比……
池清月的心瞬间沉进冰湖,冷到发痛。
她不敢再看,连忙收回视线回了卧室。
刚麻木躺下没多久,床塌缓缓塌陷,一双火热的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楚谨言的薄唇贴在她的侧颈,轻轻摩挲:“清月……清月……”
声声缱绻,仿佛爱她至深。
甚至隔着衣服,池清月都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渴望。
可她一丝喜悦都没有。
满脑子都是,是不是他对她的每一次亲近,都是因为许玉娇撩拨?
毕竟上辈子。
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楚谨言都用力到像是发了疯,一丝不苟撞到最深处。
说是亲热,却更像是泄愤……
池清月暗住他四处作乱的手,声音平静到发冷:“我不想。”
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再想。
楚谨言动作停住。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低低长叹一声:“睡吧,你不愿意,我总不会强迫你。”
说完,楚谨言掀开被子,就起身出去了。
冷风顺着被子倒灌进来,冻得池清月四肢百骸的发僵。
第二天,池清月起床,床边空空荡荡,她甚至不知道,昨晚楚谨言回来了没有。
牵着闪电走出卧室,就听见许玉娇指桑骂槐。
“有些人真是享福,嫁了好老公,在家里就这也不做那也不做。”
池清月淡淡抬眸看了许玉娇一眼:“是啊,你要是有本事,也嫁一个万事都包圆的老公呗。”
许玉娇一噎,那双杏眼里满是阴狠。
池清月懒得理她,牵着闪电去了训犬基地。
基地有食堂,池清月和闪电一起在食堂吃了饭后,开始训练闪电的搜索,搜爆以及追踪违禁品。
“闪电,匍匐!”
“闪电,通过障碍!”
“……”
一直到闪电超常完成所有科目,她才回办公室拟了一份离婚申请,去装甲军区找楚谨言。
不想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装甲军做完年度体检。
军医在团长办公室里,给楚谨言送体检报告:“团长,虽然这是您的私事,但我还是想要劝您一句。”
“您现在年轻,正是和媳妇要孩子的好时候,要是现在结扎……”
楚谨言平淡打断他:“我已经决定好了,尽快安排结扎手术就行。”
池清月站在门外,握着离婚报告的指节发白。
原来。
这才是上辈子她怀不上孩子、做不了母亲的原因。
上辈子,池清月因为没有孩子,一直被人指着肚子骂是不下蛋的母鸡。
说她是快烂田,所以不管楚谨言怎么勤劳耕耘都没用。
楚谨言从头到尾,也没有帮她说过一句……
这时,军医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池清月时惊呼一声:“嫂子怎么在这?”
“正好,要不您去再劝劝楚团长?”
池清月白着脸摇了摇头,把离婚报告揣回口袋:“他结扎这件事我知道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她几乎是逃一般回了训犬基地。
下午下训,楚谨言照常来接她,大檐帽下的双眼盛满柔情:“今天下训早,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没等池清月拒绝,他拉着她就直接上了解放车,直奔城里。
到了金店,楚谨言就开口,要一个金戒指。
等工作人员拿出金戒指摆好,楚谨言宠溺地给池清月试戴:“你看看喜欢哪个,我买来送你。”
“你开心一点,到时候就把闪电放在训犬基地,再回去好好和嫂子道个歉……”
他的薄唇一张一阖。
池清月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前世。
上辈子,楚谨言什么军区的礼品、首饰、勋章,跟不要钱似的往她面前送。
唯独,没有戒指。
哪怕他们结婚,楚谨言也没给她买过戒指。
唯一一对银戒指,还是池清月撒娇求来的。
她还记得。
当时楚谨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说:“池清月,这东西没什么意义的,你知道吗?”
那时她心痛如绞,不明白楚谨言为什么对戒指这么执着。
后来才知道,不是戒指不对。
是和他戴对戒的人不对。
想到这,池清月淡淡收回手,在楚谨言错愕的目光中,取下了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说了一句。“楚谨言,这东西没什么意义的,你知道吧。”
从她重生那一刻起,楚谨言就也不是她想要戴对戒的人了。
第一次。
楚谨言有点挂不住脸,几次深呼吸,才让声音听起来柔和。
“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顺心?”
听着他的关怀,池清月其实很想问问。
他这样对她。
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
愧疚他明明不爱她,却给她编织了一个爱的谎言。
池清月抿了抿发涩的唇,不想再无休止的继续忍耐:“楚谨言,我看见你写的那些遗书了。”
楚谨言呼吸一滞,张了张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人沉默出了金店,上了车。
家家户户都已经贴上了对联,到处都在筹备年货,暖意腾腾热闹至极。
只有楚谨言和池清月,相顾无言,一路死寂。
直到车停在家门口,池清月准备下车。
楚谨言才开始低低解释。
“清月,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过世了,是大哥操劳半生供我读书、养我长大。”
“而照顾大嫂是大哥唯一的遗愿,大嫂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他说的这些,池清月能理解。
她的父母也把生命奉献给了祖国,所以她曾经也格外心疼,与她同是孤儿的楚谨言。
可什么样的照顾,要让楚谨言结扎?
又是什么样的照顾,要让许玉娇给他缝裤衩?
池清月一言不发下了车,回了屋。
晚上吃饭的时候,楚谨言和许玉娇说说笑笑
一会儿说过年要买什么年货,一会说初一那天要去哪个亲戚、哪个上司去拜年。
突然,楚谨言放下碗筷说了句:“今年大嫂就在家里休息吧,到时候清月陪我去司令那拜年。”
池清月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初一那天我有事,你和大嫂去吧。”
“我吃好了。”
她装作没看见楚谨言愠怒的眼神,起身回了卧室。
卧室内。
池清月环顾一圈,墙上挂着她和楚谨言的结婚照。
衣柜里挂着她给楚谨言织的围巾、毛衣、鞋垫。
床头柜放着她曾写的日记。
翻开后,里面一笔一划都写着她对楚谨言的爱。
“1971年10月1日,晴,我要和谨言参加部队的集体婚礼啦,希望我和他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1971年12月16日,雪,结婚一个月的战友阿蛮怀孕了,我和谨言什么时候能有宝宝?”
不知道当时,楚谨言看着她写日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是在愧疚没法给她一个孩子。
还是在心里讥笑她的愚蠢?
心口处又传来绞痛,池晴月想都没想,直接在卧室的炭盆里起了火。
然后将结婚照,拿起日记本,连同围巾毛衣鞋垫一其烧掉。
熊熊烈火,被烧掉的不止是这些死物。
还有她对楚谨言的爱。
当晚,楚谨言依旧睡在了书房。
这样也好,反正池清月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第二天,腊月22日。
池清月一大早就起来去了基地,她还有7天就走了,得抓紧时间交接工作和带着闪电训练。
中午,许玉娇却提着一个保温盒,不请自来到基地找池清月。
看着池清月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她眼里闪过一抹怨毒,当着一众战友的面,楚楚可怜打开保温盒。
“弟媳,都是我不好,不该赖在楚家,打扰你和谨言过二人世界。”
“我已经和楚言说过了,等过了这个年,我就搬走。”
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池清月虐待寡嫂。
池清月知道,许玉娇想要搞臭她的名声。
但她即将调走,也懒得在这里和许玉娇过家家:“不干我事,你找楚谨言商量吧。”
见她不上当,许玉娇眼睛一转,端着那捅滚烫的汤就往池清月身边凑。
可许玉娇完全低估了军犬的警惕性。
她还没来记得把热汤撒在池清月身上,一旁的闪电突然朝着她狂吠:“汪汪!汪汪!”
许玉娇心虚不禁吓,脚一哆嗦直接摔了个屁股蹲,手里的热汤更是洒了一身!
她顿时脸色煞白,捂住肚子尖叫:“痛,好痛!”
池清月和训犬基地的战友都反应了一瞬,才手忙脚乱抬着许玉娇上医院。
半小时后,军区第一医院急救室。
楚谨言到的时候,医生刚好从做完急救出来,焦急说了句:“谁是患者丈夫,孩子可能保不住了,现在急需签字做手术!”
送许玉娇来的战友都知道她的丈夫去世了,此刻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池清月,脸色苍白看着楚谨言。
下一秒,楚谨言低哑的声音响起。
“我是,我来给她签字。”
所以,许玉娇怀孕才是楚谨言选择结扎的原因!?
池清月的心,一瞬间凉透。
楚谨言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红着眼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麻烦医生救救她,我一定重谢。”“为人民服务理所应当。”医生回了句,又匆忙转头进了手术室。
随着急救室的门再次关上,走廊一瞬死寂下去。
池清月看着楚谨言,满心酸涩有一万个问题要问。
楚谨言真的和许玉娇发生关系了吗?
许玉娇肚子里的孩子,是楚谨言的吗?
可她咽了咽喉咙,还没问出口。
楚谨言却先一步开口,矛头直指池清月:“大嫂为什么会在训犬基地受伤?”
池清月心口一沉,忍着不适将许玉娇来找自己的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
结尾时,她还加了一句:“如果你不信,可以再问一遍基地的战友。”
“不用了。”
楚谨言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冷到冰点:“等嫂子做完手术,我就跟上级打报告,开除闪电的军籍……”
他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池清月耳边乍响。
后面楚谨言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
满脑子都是上辈子,闪电尸体送到她眼前的那一幕。
她可以接受闪电死在任务中、以身殉国,但她绝不接受,闪电是这样的结局!
池清月笑了笑,唇角却没有一丝弧度。
“楚谨言,许玉娇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闪电在我心里就是什么地位。”
“如果闪电出事,我和你、和许玉娇都没完。”
楚谨言瞳孔猛颤,心脏在胸腔里狠狠跳了跳:“池清月,人和狗怎么能相提并论?”
池清月理都没理,直接转身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楚谨言第一次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收回视线,疲惫抬手捏了捏眉心……
池清月离开医院后,直接回了训犬基地。
一走到训练场,闪电就摇着尾巴扑了过来。
可闻到了池清月身上的血腥味后,它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连嗷叫声都低落了下去。
池清月连忙蹲下,去揉它低垂的头:“不怪闪电,是闪电保护了我。”
闪电用头去蹭她的手,喉间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是在说对不起。
池清月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眼眶有些发酸:“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上辈子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闪电嗷呜了一声,开心极了去舔池清月的手指,还主动拉着池清月给自己训练。
下午三点。
基地的战友从医院带回了许玉娇的消息,说:“许玉娇人已经醒了,孩子没保住,现在正在医院闹地凶呢,一定要把闪电开除军籍。”
“我们已经替你向楚团长解释过了,但……”
战友面露难色,看向池清月的眼神里满是同情:“池同志,楚团长一向疼你,要不你还是跟他服个软吧,说不定还能保住闪电。”
所有人都觉得楚谨言疼她,爱她。
殊不知上辈子,闪电被屠宰场带走之前,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楚谨言。
可楚谨言依旧只有一句:“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他说:“池清月,你别让我觉得,你不配做军人。”
最后,闪电冤屈惨死。
她也在一次任务中,为了救许玉娇牺牲……
过了几十年,改革开放之后。
许玉娇甚至还和楚谨言结了婚,养了一条泰迪犬。
所有人都说他们佳偶天成,郎才女貌。
却再没有人再记得闪电。
就如同没有人再记得她池清月。
池清月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跟战友道谢:“麻烦你们了。”
告别战友后,池清月直接去了主任办公室。
进门后,她整理着装,对着主任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主任,我想向组织申请强制离婚,以及提前带着闪电去云南。”
主任错愕一瞬,想起什么似的回过神来。
“你要离婚我不反对,但你要知道,申请强制离婚后是不允许复婚的,你和楚谨言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再没可能,就再没可能吧。
重生回来,她也没想过和楚谨言还能再有以后。
主任见她不说话,继续劝:“而且你要是现在走了,就连最后一个年都没法和家里人过了,到时候想后悔都没机会了。”
家人?
池清月唯一的家人就是楚谨言了。
可楚谨言心里,只怕只认定许玉娇是他的亲人吧。
池清月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
她只知道。
如果现在不能带着闪电安然离去,那自己的重生毫无意义。
池清月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动摇:“主任,我都已经想好了。”
她把一直揣在兜里的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递给主任。
“请您批准。”
闪电一下也站的笔直,跟着肃然嗷叫了一声:“汪!”
主任没有再劝,接过离婚报告,在见证人那一栏盖上了印章,又把池请月的调令拿出来递给她。
“最近一趟去云南的火车是三天后,正在小年那天,你要抓点紧去买票。”
池清月再三向主任道谢,接过调令和离婚报告离开时。
主任的惋叹透过门缝传来。
“明明以前那么相爱的,怎么一下就闹成这样……”
是啊。
她和楚谨言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或许是上辈子,她发现楚瑾言包揽家务其实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许玉娇。
也或许是刚刚,楚谨言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承认,他是许玉娇的丈夫……
池清月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掐了掐,痛到痉挛。
她竭力让自己不去想,急急忙忙牵着闪电去火车站买了票。
再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家里一片昏暗,只玄关处开着一盏小小的钨丝灯。
池清月正要往里走,就看见楚谨言倚靠在红木窗边,指尖点了根红山茶香烟,猩红的火星在他的指尖跳跃。
甚至他开口时,声音也是低沉的烟嗓。
“为什么把日记和结婚照片都烧了?”
因为还有三天就要走了,池清月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想留下。
她抬手拍去闪电头上的雪,随口应付:“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医院照顾许玉娇才对。”
楚谨言眼神一黯,干涩着嗓子解释。
“今天嫂子性命攸关,我才说我是她的丈夫,你知道的……”
“我知道,嫂子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池清月打断他,胸口像是闷了一块巨石:“你是救人心切,用不上和我解释。”
楚瑾言这样的解释,池清月前世已经听了一辈子。
那时她爱楚谨言,所以才傻乎乎好骗。
现在……
满屋子的烟味让池清月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和楚谨言多说,迈开腿要回房。
楚谨言连忙快步走来,抓住她的手腕。
他双眼通红,像是困兽一般质问她。
“清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到底要我怎么说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池清月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钝痛,苦笑着皱了皱眉:“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面对我时,你总是解释?”
“楚谨言,解释或许可以消除误会,却无法抹平我受到的伤害。”
楚谨言脸色一白,还想解释什么。
可池清月已经挣脱了他的桎梏,带着闪电进了卧室。
她说:“楚谨言,以后过年不用再费尽心机瞒着我,给许玉娇送东西了。”
“我今天都看见了,许玉娇的手腕上带了两个镯子。”
两个镯子都是楚家的传家宝,曾是楚家祖宗叮嘱过,一定要送给心上人的。
许玉娇戴了两个。
一个是故去的楚家大哥——楚安怀送的。
另一个自然是她的老公——楚瑾言送的。
池清月关上门的那刻,楚谨言彻底被她隔绝在外。
屋内屋外被彻底分割成两个世界。
只过了一会,池清月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楚谨言走了。
堵着的淤泥终于散去些许,池清月的心口终于不再闷闷作痛。
她拿出柜子里的小皮箱,开始收拾东西。
打开衣柜,里面除去军装,就都是楚谨言为她买的衣服,驼色的大衣,加绒的西裤。
他好像真的是很用心在爱她。
可事实却是,无论楚谨言送给她什么,许玉娇那里都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事到如今。
池清月都已经分不清楚,楚谨言送她东西,究竟是因为爱她。
还是只是为了给许玉娇送东西而打掩护……
最后,池清月什么都没收拾。
听说昆明四季如春,她只带上了春秋季的军装。
第二天,腊月二十七日。
很多单位已经开始在准备放假过年,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挂上了春联、红灯笼和红旗。
只有楚家冷冷清清,一丝烟火气也没有。
池清月大清早就去了训犬基地,她要给闪电开一个能上火车的证明,再给闪电带一些干粮。
主任看见她来,当即交了一个任务给她。
“你代表基地去军医院慰问一下你的大嫂吧,毕竟人是在我们基地伤的。”
池清月牵着闪电,面露难色。
如非必要,她不想再和许玉娇、楚谨言再打交道。
主任也听说了这几天的事,眉头高高耸起:“说到底她这件事和你有直接的关系,无论如何你都该去看看,这是命令。”
明白主任是为了她好,池清月心口发暖,恭敬抬手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她把闪电放在基地,又去供销社买了些麦乳精提取去医院。
谁知到门口时,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
病房里。
许玉娇满脸潮红躺在病床上,羞赧地咬紧牙关。
而楚谨言正用温毛巾,替她擦拭大腿间的污秽。
他闭着眼不去看许玉娇,一遍遍清洗擦拭,直到许玉娇颤抖着身子,嘤咛出声:“谨言,可,可以了,已经擦干净了……”
楚谨言这才感应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和门外的池清月四目相对。
这一刻。
鲞骥冂焽鈽瞍橅膁菈湲鰨騜織銂瘔鵧
池清月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也淡了下去。
原来,楚谨言真的什么都愿意为许玉娇做。
痛苦、失望、死心这三种情绪在她的脸上交织,可她攥紧指尖,强行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进病房里把麦乳精放下。
“我代表基地来看看许玉娇,没事我就回去复命了。”
她说完就走,全程都没看楚谨言一眼。
楚谨言脸色一白,无视许玉娇的阻拦追了出去,仓皇间甚至打翻了搪瓷盆。
一直追到医院外,才在漫天大雪中,拉住了池清月的手。
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竟然惊慌到语无伦次。
“你听我解释,是因为快过年,医院的医护都放假了,我找不到护工,才会替大嫂擦拭。”
“医生说如果不擦,那里很容易就会感染……”
池清月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她扯了扯苍白的唇角:“我说过了楚团长,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这些。”
她神色平淡到木然,楚谨言第一次有种,要失去什么了的感觉。
他咽了咽涩然的喉结,还想再说什么。
医院大厅里突然传来医护的惊呼:“不好了,203的病人晕过去了!”
203,正是许玉娇的病房。
楚谨言表情一怔,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清月,你等等我,晚上回家我再和你解释。”
说完,他转身急匆匆回了医院,徒留池清月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其实上辈子,池清月看过很多次楚谨言的背影。
她时常目送他出任务,满心祈祷和挂念。
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主席思想也翻来覆去看过多遍。
可那一刻,她仍旧在心里求遍诸天神佛,保佑楚谨言能平安回来。
却不知道,她在挂念楚谨言。
而楚谨言,在挂念大嫂许玉娇。
或许是风雪太大,吹红了池清月的眼眶。
她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泪,收回目光,一步步离开医院,去了民政局。
去结束她重生以来,这短短一年的婚姻……
池清月拿到离婚证后,去基地接闪电。
可刚到犬舍,战友就拧着眉头走了过来:“清月!要不是领导告诉我们,你是不是想瞒着我们偷偷走?”
其实无论前世今生,池清月都不太会告别。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伤感的笑:“我怕……”
还没说完,战友就笑着勾住了她的肩膀:“怕啥怕!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我们决定给你办了欢送会。”
池清月怔愣一瞬,就被推着走进了食堂。
一进门就看见亲一色的绿色军装,熟悉的,不熟的,基地的战友全都来了。
战友拉着她坐进了人群中央,一定要和她一起吃顿饭。
他们有说有笑,从入伍说到第一次执行任务……
越说,悲伤的氛围越浓烈。
不少战友眼眶发红,连声音都开始哽咽。
池清月也鼻尖发酸,过年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她不忍让大伙都不开心,连忙站起来摆手:“我,我还有东西要收,就先回去了。”
战友都是生死相交的战友,一瞬就明白了池清月的用意。
没人拦她,只有闪电像是知道了什么,屁股一直赖在地上不肯离开。
池清月无奈叹了口气,正要哄它。
突然一声“起立”,所有的战友一齐站了起来,齐刷刷举起右臂,向她敬礼、告别。
对上那一双双发红的眼睛,池清月心口一暖,眼眶中溢出泪光。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有楚谨言这一个家人,但不是的。
她还有战友,还有部队,还有信仰。
她从来,不孤单。
池清月狠狠按了按眼睛,擦去泪水也给战友们回了礼。
然后在他们的目送中,牵着闪电走出食堂。
出门的一刻,战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月同志,到云南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机会就回来看我们,咱们基地永远是你的家!”
池清月怕自己会动摇,连头也不敢回,大步离开。
外面的风雪好冷,可她心口却满是暖意。
回到楚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楚谨言还没回来。
池清月走进房间,打开家里存钱的抽屉,拿出了家里所有的存款单。
十二张,每张上面都是她从自己津贴里扣出来存的钱,总共二百四十。
而楚谨言的津贴,都明里暗里的给了许玉娇。
池清月捏着薄薄的纸单,最后分成了两份。
多的那份留给了楚谨言,就当是这一年她的房租和伙食费。
接着又将剩下的存款单和全国通用的粮票、肉票以及两张工业券,收进了行李中。
万事俱备后,她坐在客厅,静静等着楚谨言回来。
他说过,今天会回来和他解释,而她,也准备真正和他告别。
可池清月等了一整夜,楚谨言都没回来。
第二天,腊月二十八日,过小年。
天刚亮,军属大院里就热闹了起来,挨家挨户都准备起了小年要用的吃食。
池清月听着他们的欢颜笑语,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梅花表。
十点了,而她是下午三点的火车。
池清月沉默了会,直接起身走出家属院,到门卫岗借了电话,打去医院,让楚谨言回来一趟。
一个小时后,11点。
池清月刚做了午饭端上了桌,楚谨言就回来了。
看到闪电在这儿,他有些意外,但看到满桌的菜时,他骤然松了口气:“清月,闪电吓唬大嫂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了,你也不要生气了,好吗?”
池清月早就在他一次次的偏心中,心如死灰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昨天的事情,她都不会再生气了。
楚谨言以后要怎么做,和谁在一起,也都通通和她无关了。
她语气平静,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楚谨言紧紧盯着那个信封,心口忽然涌上一股剧烈的不安。
以至于池清月话都没说完,楚谨言就匆忙打断她:“嫂子现在还住院,我们的事等之后再说吧。”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小年带你去泡温泉,等忙完这一阵,我一定带你去。”
池清月恍惚了瞬,才记起这个约定。
她有些失笑:“楚谨言,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那就先别说了!”
楚谨言没来由地抗拒,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信封,慌乱说:“今天是大哥的忌日,每年的今天我都要陪着大嫂。”
“你有什么话等过完年吧。”
楚谨言避开和池清月的对视,逃也似的匆匆起身离开。
池清月看着他仓皇的背影,眼底发涩:“楚谨言,我要跟你说的,就是我们没有以后了。”
“也没关系,等你回来的时候,也会看见的。”
那个信封是她送给楚谨言的新年礼物。
里面装着的,是他们的离婚证,和她留给楚谨言的存款单。
池清月将信封压在了桌子上,一个人吃完这顿诀别饭,收拾好碗筷。
然后一手拿着小皮箱,一手揉了揉闪电的头:“闪电,以后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啦!”
闪电尾巴摇的欢快,嗷呜着应和她。
池清月长长舒了口气,牵着闪电一人一狗走出院子。
家属院外,穿着红色衣服的孩子在雪地打闹,无数欢声笑语透过街道传来。
池清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楚家方向,轻轻说了声:“新年快乐,楚谨言。”
祝福被小孩的欢笑声淹没。
阖家欢乐中,她带着闪电为了信仰,奔赴云南,也再没回头。
此后,岁岁年年,年年如新,再无楚谨言。
小年夜。
楚谨言离开家属院时就开始心慌,好似有什么被生生抽出心脏。
他加快了步伐去接许玉娇回家过年,结果把人接回来后,才屋里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
“……清月?”
无人应当楚谨言,他走到桌前,目光一挪,落在那信封上。
不安在心口肆意冲撞,他颤着手打开信件。
里面的调出一个小绿本,上面赫然写着——离婚证!
楚谨言瞳孔震颤,胸口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的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痛。
“谨言,怎么了?”
许玉娇赶过来伏在他的身边看着那本离婚证。
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谨言,她就是闹脾气了,隔壁家的媳妇不也是分分合合。”
楚谨言想着池清月最近反常的表现,强压着慌乱。
他走回卧室瞥了一眼,池清月的东西都不见了。
可他不多想,池清月那么爱他,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而已。
他再坐到桌前,还不忘给许玉娇一颗定心丸。
“没事大嫂,你不用担心,她应该是去住单位的宿舍了,马上就过年了了,我去接她哄哄就好了。”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
不过他还是确信池清月是不会离开他的。
许玉娇将饭做好后,楚谨言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迟迟下不去筷子。
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
如果池清月在,一定会很喜欢吃的。
见他盯着那盘鱼发呆,许玉娇从鱼肚子上夹下一大块肉放在楚谨言的碗中。
“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谨言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总觉得许玉娇的饭菜变了味道。
九点不到,楚谨言就躺在了床上,直到太阳升起还没睡下。
他在家怎么都坐不安宁,索性不等了。
大过年的,从家里往外跑。
他要去接池清月回家,军车开在颠簸的路上时,他心里还在感慨。
池清月见到他一定很开心。
很快,他就在训犬基地门前停下了车。
楚谨言礼貌的向门前站岗的同志打招呼:“同志,我找你们单位的池清月。”
可面前的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不起啊同志,我刚来也不太熟悉情况,你知道她的哪个组的吗?我帮你联系一下。”
楚谨言结巴了几声,说不出来。
他从未问过池清月有关工作的事情,池清月也不主动提。
“你这样我就难办了同志,外人是不可以随意入内的。”
楚谨言在口袋中左右翻找,拿出了身为军人的证件才被放行。
基地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到处都充斥着过年前夕的味道。
楚谨言转了几圈也没看到池清月,就随便找了路过的同志问了问。
他上前唐突了叫住了对方:“请问,你知道池清月同志在哪吗?”
对方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抬起手指向南边的办公室。
“你去那边的办公室问问领导吧,是不是给安排外出了?”
通常情况下,军犬训导员都是在作训场上工作,极少有外出的情况。
可他去过作训场了,池清月根本不在。
红木漆门前,一把生了锈的铁锁挂在锁栓上。
池清月的领导也不在,可楚谨言不死心。
他就站在门前等,今天势必要等到个答案。
枯站了三个小时后,池清月的领导夹着一份文件回来了。
领导抬了抬眼镜,这才看清门前的人:“这不是楚团长吗?快进来坐。”
他站在门前没有挪步的意思,他还心急着去找池清月。
“客气就不用了,领导,我找池清月同志。”
领导将锁挂在一旁的钉子上,随后神疑的看着楚谨言。
“池清月同志?”
“她主动申请去云南那边的基地了,你不知情吗?”
明明是深冬的,楚谨言的背部却渗出了汗水。
他将军棉衣脱下,拿在手中,心中一片的燥热。
池清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那本离婚证不是她在赌气,她是认真的。
楚谨言开车的时候心不在焉,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家里的灯早就亮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在思考着什么。
“谨言,怎么就你自己?”
许玉娇将洗好的水果放在果盘中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转移了话题。
“我今天新研究了个菜式,晚上你多吃几口。”
她转身回到厨房忙碌,油烟的味道呛的她睁不开眼。
米饭喷香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许玉娇将筷子放在碗盘的一旁。
“谨言,开饭了。”
她一连叫了好几次,楚谨言都没给她回应。
她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坐在楚谨言的身旁没再催促。
“有清月的消息了吗?是她不愿和你一起回来?”
提到池清月,楚谨言抬了抬眼看着许玉娇。
“她走了,调去云南了。”
许玉娇的内心慌乱起来,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仍然努力保持着淡定自若的样子。
“没事,工作有调动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调回来了。”
闻言,楚谨言的神色更加的阴沉。
他有一种感觉,池清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楚谨言的双眼暗淡下去,眼中的光也跟着弱不见了。
“我打算和军区请一个月假,我要出趟远门。”
他起身没看桌子上的菜:“大嫂,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楚谨言回到卧室紧闭着房门。
许玉娇一早猜到了,池清月是真的走了。
她还是担心楚谨言的身体,在她的眼中,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的吃饭了。
许玉娇还是留出了部分菜放在一边:“谨言,我先回屋了。”
她低落的回到自己的卧室,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许玉娇自知不该打扰楚谨言和池清月。
可楚家大哥牺牲后,她就没有家了。
几度崩溃下,她控制不住的想要一份陪伴。
可偌大的家属院中,和楚安怀最像的就是楚谨言。
第二天一早,楚谨言就前往军区将请假申请递交给了上级。
他眼下乌青的黑眼圈时时刻刻反应着他近期的状态。
来到车站的时候,他买下了最近一趟开往云南的列车票。
他要去找池清月,他要她回来。
候车室内偏僻的一角处一对夫妻激烈的争吵着。
楚谨言看了半天,就在那两人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他决定出言劝和。
“两位同志,别因为小争吵伤了夫妻和气。”
妇女本一副不饶人的样子,见楚谨言一身军装立马转换了语气。
“解放军同志,你给俺评评理。”
她站在楚谨言身旁,指着一旁的丈夫。
“他妹妹住俺们家,我好生伺候了一年,可一有矛盾他不管对错都不帮我,这合理吗?”
妇女的嗓门震的楚谨言的耳膜发痛。
“同志,咱们先得过好自己家的日子才能有余心去帮助别人啊。”
他好言劝说着两人,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了风波。
可楚谨言说的那些话,放在他身上他却想不通。
不知怎的,看着成双成对出入的夫妻,他总能想起池清月的模样。
上了火车后,他看着窗外散落的雪花,想起了两人刚刚结婚的那个冬天。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窗外阴冷的寒风打的窗户作响。
楚谨言睡不下,就悄悄起了床。
池清月一向睡的轻,有一点声响她就醒了。
见楚谨言坐在床边,她轻声细语的问。
“你睡不下吗?”
清冷的月光洒在楚谨言的脸上,他望着窗外:“嗯,最近公务繁忙有些失眠。”
那本是他为了不让池清月担心而随意找的借口。
可第二天池清月就去替他开了一些安神的汤药。
他回家的时候,池清月已经不知道在厨房中煎了多久的药。
满屋药草的飘香让他的心平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池清月连是那么的在乎他,他怎么也还不相信她就这样轻易的离开了。
“借过一下同志,里面是我的位置。”
车上的乘客打断楚谨言的思虑,他起身让出狭窄的过道。
楚谨言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车上熬过的这艰难而漫长的两天的。
只是任何一个酷似池清月的身影都会让他的内心极速的提起又下坠。
“前方到站临沧市,祝各位旅客路途愉快。”
到站播报响起的时候,楚谨言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排队下车。
云南训犬基地坐落于靠近国境的临沧市。
这里的工作条件比起那些不接壤的地区多了很多的不便和危险。
或许是因为地理原因,这里并不会下雪。
楚谨言踩着沙土地,一路问寻才来到训犬基地。
这里的条件比不上家那边,规模也小了很多。
基地的门前挂着灯笼,看着有些破旧,门上贴着的福字,还是去年的。
楚谨言在门前出示证明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
门卫将他出示的证件递还回来,矢口否决:“我们没接到上面的通知,你不能进去。”
楚谨言耐着性子解释。
“我不是来视察的,我是来找人的。”
门卫斜眼看了一眼:“找人?那你更不能进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基地门前向里眺望,期盼池清月的身影凑巧出现。
太阳落山后,门卫已经开始倒班。
温度急剧下降,可楚谨言还是没有离开,以笔直的军姿站在那里等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从基地内走了出来。
“这位同志是有什么事情吗?”
楚谨言心尖微颤起来,冷的声音都带着寒意。
“领导,我来找人,基地有没有一个叫池清月的同志?”
说着他又将证件递了过去,
领导拿着证件瞥了一眼门卫赶忙将他请了进去。
“楚团长啊,你别怪罪,前段日子有歹人进来给军犬投毒,这才谨慎了些。”
他不打算计较,同领导面对面的坐在办公室内。
领导马上叫别的同志去叫池清月过来。
池清月正在作训场地引导着闪电走过独木桥。
“闪电,加油。”
见它走了过去她立马在腰间的口袋中掏出食物作为奖励。
同事没有走过去,在远处冲她呼喊:“池同志!有人在办公室等你!”
池清月应声往场外走,闪电还在后面跟着她的脚步。
她俯下身摸了摸闪电毛茸茸的脑袋:“乖,一会儿就回来了。”
自从来到新的基地后她就将全部的经历投入到了工作中。
从她的外表,根本没人能察觉到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办公室内,她隔着窗户就看见了里面楚谨言的侧脸。
她的手架在门把上,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幕。
“领导,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她进屋后就直直的站在办公桌前,正眼都没有看楚谨言一眼。
“清月啊,华北军队的楚团长找你,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领导打量着池清月,她的身上还沾着许多丝丝缕缕的狗毛。
提到关系,池清月顿时觉得胸口处揪紧成一团,上面仿佛有着很多解不开的结。
曾经的回忆又开始侵蚀着她的心脏。
她的手顺着重力的方向垂了下去,吐出两个极其生硬的字。
“前夫。”
楚谨言的表情变的很精彩,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拉着池清月打算出去说个清楚。
可走出去了好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什么时候走?”
池清月率先打破沉寂的氛围。
楚谨言明显暴露着他的心急,脚步一停,就那样站在原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一路放在口袋中的离婚证掏了出来。
池清月看着那本证,又抬头看了看他。
“写的清清楚楚,还需要我解释什么?”
楚谨言的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两下,一时间没了说法。
她准备赶紧将楚谨言打发走,好过她的舒心生活。
“况且大嫂不是一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吗?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池清月故意很大声,让氛围变的难堪。
楚谨言脸上竟然不好意思的泛红。
“你说什么呢?那是大嫂,我能那样做吗?”
她却只是笑笑:“你做的还少吗?”
池清月径直就走了,楚谨言就跟在她的身后,半步都不落的解释。
那天他回家的时候,看见徐梅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后来没多久她就怀了孩子。
不管街坊邻居怎么议论那个孩子,也不管怎么往楚谨言头上泼脏水。
他都为了大嫂的名声而保持沉默。
本想等着额风头过了后再和池清月解释,可没想好险些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这么多的解释,池清月一句都没听进去。
一路上,她都回忆着上一世两人婚后的一次争吵。
好像是因为楚谨言不小心弄丢了她的日记本。
她大发雷霆的和楚谨言吵了一架。
楚谨言知道理亏,连连道歉一直没有还嘴。
池清月不消气,就孤身跑了出去。
他就担心池清月的安全,一路跟在后面。
虽然也是和现在一样不说话,可池清月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至少那个时候的楚谨言心里是有且只有她的。
刚一回到场地,闪电摇着尾巴就跑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闪电是她一手教大的,以前的楚谨言还会抽出时间去场地看她。
池清月打开金属焊接的隔离网门,对楚谨言没有好语气。
“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快离开吧。”
楚谨言的手就护在网门的门框上,不让池清月关好门。
他缓着态度哄着池清月:“别和我闹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一家人应该待在一起。”
她还是能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妥协。
池清月有了上一世的经验。
所以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楚谨言。
她也不懂,既然和大嫂不清不楚,为什么又要来装模做样的哀求呢?
“是不是我所有的行为在你眼里都是在胡闹?”
“你从来不知道你有什么错,你觉得你做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池清月好久都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不管楚谨言怎么想,她说出来了就觉得好受了不少。
楚谨言瞪大了眼睛,那个和他同床共枕的妻子真的变了。
还是他从未好好了解过她?
见她那么强硬,楚谨言的嗓音不自觉的提高。
“我……我知道有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好,可你也不能一声不知的就走了啊!”
“更何况那是我大嫂,我和她能有什么?”
池清月只觉得尴尬,生怕同事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于是,她带着楚谨言回了宿舍,现在工作时间,只有宿舍没有人。
池清月关好门,楚谨言就拘谨的坐在她的床边。
她没有好语气的数落他:“你不要把那些破事闹的人尽皆知。”
可楚谨言却用力拉了一把她,硬生生把池清月拽了过去。
她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床上随即眼眶一红,转过身冲楚谨言吼:“你干什么!”
没等池清月的余音消散,楚谨言就将她压在身下。
低沉的几声粗喘后,池清月的全身都发紧。
楚谨言的薄唇贴近她的耳边:“清月……我知道错了……”
随后,他冰冷的手从池清月衣底探进。
覆上她衣襟下火热的柔软。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池清月的神经,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她奋力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楚谨言,顿时气红了脸。
“你这是做什么!出去!”
楚谨言见她生气,好像被扫了兴致一般不悦。
可他还是听了池清月的话。
楚谨言在宿舍外等了许久,池清月才走出了寝室。
她一句话都不再和楚谨言说,他就在身后一路跟着。
训场内,池清月却没看见那个毛茸茸的身影。
“闪电!”
池清月转身向场地内呼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整个训犬基地,属闪电最听话,就连别的训导员叫它的名字它都会过去。
她的眼神下沉落在透着缝隙的网门上,又上一移剜了楚谨言一眼。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她的脑子中一晃而过。
闪电可能是丢了。
就在她们两人离开的时候,门没有关好,闪电大概是顺着缝隙跑了出去。
池清月斜眼瞪了楚谨言一眼。
“闪电要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看着自己丈夫和别人牵连,她没哭。
她离婚独自离开了熟悉的城市也没有落泪。
可现在,池清月再怎么努力都克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连同上辈子积攒的委屈在此刻决堤,一股脑的倾泻下来。
泪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湿润了土地。
楚谨言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怎么安慰:“闪电不会有事的,它是军犬。”
池清月抽咽着点头,几秒钟内就把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将网门关好,准备先在基地内找一找闪电。
每唤一声闪电的名字,楚谨言也在一旁重复一遍。
从清冷的早晨找到中午。
可池清月还是谨慎的又找了好几圈,还是没看到闪电。
她心急如焚,可还是劝阻着楚谨言:“你先回去吧,我现在有事情要忙。”
可楚谨言从不听池清月的话,现在也不例外。
他阻挡在对方的面前,皱着眉问:“你是不是要去外面找它?”
池清月一阵无奈:“你要阻拦我?那是我作战伙伴,你会放弃你的战友吗?”
楚谨言啧了一声:“你怎么总是这样想我?”
池清月根本不想多说一句,是他不让闪电进屋,是他要开除闪电的军籍。
他又换了种语气关心:“这里距离边境太近,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去找。”
池清月想着多一个人总比她一个人效率高,于是没再推脱。
天黑下来的时候。
他在后方听着池清月早已经沙哑的声音不免的心疼了起来。
要是在过年期间病倒了,一年的好开头就没有了。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再去找找。”
池清月缓缓的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休息。
一声声呼唤闪电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
她这才感觉到脚上传来的疼痛,脱掉鞋子查看的时候,已经被磨出了几个血泡。
这样的疼痛比不过她心里的苦,她早就习惯了。
上一世,临死前她才看清楚这一切。
所以,重来一次,不管楚谨言现在如何改变都不重要。
因为弥补不了上一世给她带来的伤害。
近处的巷子中突然传出了狗的哀鸣,混杂在呼啸而过的风中。
池清月拖沓着脚步走到巷子前,一群青年正在里面讲着一些她听不懂的方言。
见她走的更紧,最后面的青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带头的人。
青年们侧过身时,池清月终于看清了巷子另一头的画面。
是闪电躺在那里,地上还有大片的血迹。
“你们做什么!”
她推过人群看着地上的闪电,轻轻的将它抱起,生怕给它带来二次的伤害。
带头的人手上的木棒突然指向池清月。
“这没你的事,识相的就快滚!”
对方换成了普通话,裹挟着满满的戾气,可池清月的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是闪电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池清月眼神狠厉的瞪着那群人,就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仇家。
闪电还不是成犬,面对恶人还没有可以还手的余地。
池清月的眼神激怒了对方,青年不屑一顾的转动着手上的棍棒。
“你和那条死狗一样都是个犟种。”
眼见棍棒就要朝着她挥舞而来,池清月下意识的抱紧了闪电。
巷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池清月的耳中格外的明显。
“池清月!”
见有人出现,青年回过头,手中的棍棒自然的停了下来。
楚谨言向上挽着衣袖,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可能是他的军服和肩上的肩章有威慑力吧。
领头的青年啧了一声,意犹未尽的看着闪电。
“走吧,来了个当官的,惹不起惹不起。”
没等那群人彻底走出巷子,楚谨言疾步来到池清月的身边。
他能明显看到她的身体正在因为恐惧而发抖。
她只是一个训导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池清月轻柔的抚摸着闪电的毛发,替它擦拭掉嘴角的血迹。
连声音都在发颤:“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的头小幅度的歪着,努力想看清闪电的状况。
“我怕你不安全找了一圈就往回跑,正巧路过这个巷口。”
他不知道巷子里的人是谁,只是池清月的名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
池清月尽量保持着冷静,手在闪电的身上细细的摸索着骨关节。
索性没有大碍,只是有一些外伤。
稍作修养还是可以继续做军犬的。
回训犬基地的路上,楚谨言想替她抱一会闪电。
可他刚伸出手就被池清月躲开了。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楚谨言的眉宇展平开来,目光如炬的直视着对方:“你是原谅我了吗?”
“没有。”
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这样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再考虑。
“不管你再问多少次也都是一样的回答。”
池清月知道根本就没法撵走他。
楚谨言是个倔强的人,凭池清月对他的了解。
他认定的东西就没人能改变,除非他碰了壁甘愿放弃。
夜风吹着干枯的树叶沙沙作响,白天阳光的大路现在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来源:趣闻解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