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栓头的拖拉机咳出第一枚金蛋时，正对着村口的宣传栏放屁。排气管“噗”地弹出个圆滚滚的玩意儿，滚过“勤劳致富”的标语，停在他沾满牛粪的鞋尖前——蛋壳上歪歪扭扭刻着“五谷丰登”，在晨光里晃得他眯起眼，像看见死去的爹举着酒葫芦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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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头的拖拉机咳出第一枚金蛋时，正对着村口的宣传栏放屁。排气管“噗”地弹出个圆滚滚的玩意儿，滚过“勤劳致富”的标语，停在他沾满牛粪的鞋尖前——蛋壳上歪歪扭扭刻着“五谷丰登”，在晨光里晃得他眯起眼，像看见死去的爹举着酒葫芦对他笑。

一、神车降世

“老栓头，你这铁牛成精啦！”瘸腿二柱一蹦三尺高，拐杖戳在金蛋上发出闷响，“昨儿我还瞅见它冲月亮翻白眼呢！”

消息比蝗虫飞得还快。正午时分，拖拉机被八抬大轿抬进祠堂，村长点了三炷香，对着排气管作揖：“神车显灵，必是上天庇佑咱村！”老栓头想开口说这蛋是排气管卡了块废铁，但喉咙里像塞了晒干的玉米须——他想起上周卖粮时，粮站主任捏着他的钞票说：“今年行情差，再闹就扣你补贴。”

当晚，老栓头摸黑溜进祠堂。金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掏出锤子正要砸，听见墙外传来王婶的哭声：“儿啊，这是神车赐的金渣，吃了能考大学……”他透过门缝看见，王婶正把金蛋碎屑拌进红薯粥，儿子碗里的碎渣比她自己的多出三倍。

锤子砸在掌心。老栓头从工具箱里翻出过年剩的金粉，蘸着口水把废铁重新涂成金色。拖拉机在阴影里发出低鸣，像头被拔掉牙齿的老黄牛。

二、显灵经济学

祠堂很快变成景点。邻村的老太太拄着拐棍来摸“神车胎”，说能治风湿；卖化肥的老张在拖拉机旁摆起摊位，宣称“神车尾气熏过的肥料，亩产翻三倍”；最绝的是二柱，他装了半麻袋祠堂里的土，逢人就喊：“神车土！治百病！”五块钱一勺，比他瘸腿低保挣得还多。

村长趁机搞起“神车经济”。他让人给拖拉机套上红绸带，每天巡村三次，规定每户必须捐“香火粮”——其实是去年滞销的陈米。老栓头看着自家粮仓被搬空，拖拉机却在村口拉着“乡村振兴”的横幅转圈，排气管咳出的金蛋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螺丝钉。

“得给神车补补身子。”村长拍着老栓头的肩膀，往他手里塞了瓶柴油，“今晚让它多喝点，明天县领导来考察，怎么也得咳出个‘国泰民安’蛋。”老栓头蹲在拖拉机旁，看着柴油顺着排气管流进油箱，突然想起年轻时第一次摸拖拉机的情景——那时他觉得这铁家伙能拉着他飞出穷山沟，现在才知道，它连自己的屁都拉不直。

三、金粉王朝

暴雨在秋分夜突袭。老栓头梦见拖拉机变成真牛，拉着满车金蛋往悬崖下冲，他追啊追，惊醒时发现祠堂漏雨了，雨水冲掉了金蛋上的金粉，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活塞环。

“老栓头！不好啦！神车流血啦！”二柱举着褪了色的金蛋冲进屋，蛋上的“丰”字被冲成了“凶”。村民们举着蜡烛涌进祠堂，看见拖拉机浑身淌着金色的水，像头被剥了皮的黄牛。村长脸色铁青，突然扑通跪下：“是我监管不力！请神车降罪！”

老栓头看着众人慌乱的脸，突然笑出眼泪。他抓起一把金粉，混着雨水抹在自己脸上，又给拖拉机糊了层“黄金甲”。奇迹般地，裂缝里竟冒出了绿芽——三天后，祠堂门口长出金灿灿的玉米，每颗玉米粒上都印着小字：“贷款已逾期”“化肥款未结”“学费拖欠”。

“这是神车的预言！”村长又恢复了神气，“预示咱们要迎来金色 harvest！”他让人把玉米编成“吉祥串”，卖给城里来的游客，十块钱一串，比真正的黄金还贵。

四、铁牛迟暮

拖拉机终究没熬过冬天。某个清晨，老栓头发现它散了架，齿轮和链条冻在雪地里，像具被肢解的恐龙骨架。村民们蜂拥而至，争抢“神车遗骨”，二柱抢了个方向盘，说要当“镇宅之宝”；王婶捡了块刹车片，说能给儿子当镜子照。

老栓头坐在废墟上，摸出最后一块金蛋——那是他藏在油箱里的活塞环，金粉已经掉得差不多，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锈。他想起拖拉机刚买回来那年，媳妇摸着锃亮的外壳说：“以后咱娃能坐着它去县城念书。”如今娃在工地搬砖，媳妇躺在后山的坟里，只有这堆废铁，陪着他演了一场长达一年的戏。

开春时，老栓头把拖拉机零件埋进田里。没想到夏天竟长出了新的铁苗，叶片是齿轮形状，花朵像排气管的截面。路过的城里人说这是“装置艺术”，出高价买走了一株。老栓头攥着钞票，突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原来最魔幻的不是拖拉机下蛋，而是有人愿意为谎言买单，而且付的是真钱。

现在，他常坐在田边，看那些铁苗在风里摇晃。偶尔有齿轮叶片掉下来，滚过他的脚面，发出“咔嗒”一声——像极了当年拖拉机下蛋时的响动。不同的是，现在他不用再往上面涂金粉了，因为阳光照在铁锈上，本来就有一层薄薄的、骗人的金光。

来源：泉河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