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哥,你屋里的灯怎么还亮着?"我站在他家门口,手里攥着一叠钱,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哥,你屋里的灯怎么还亮着?"我站在他家门口,手里攥着一叠钱,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年,我爹走了。
临走前,老人家只留下了一句话:"别为我大操大办,过得去就成。"可这话说来容易做来难。
我们三兄弟,我排行老三,大哥李长安,二哥李长福,我叫李长寿。
长安也好,长福长寿也罢,爹给我们取这些名字时,想必是怀着对生活的期许。
可眼下,爹走了,我们却为了一笔丧葬费争得面红耳赤。
那天在殡仪馆,二哥一拍桌子:"咱爹一辈子节俭,花这么多钱能看得过去吗?"说完,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褪色军绿色挎包就走。
大哥沉默不语,只是轻声说:"应该的就得应该。"他那双常年干活磨出来的手,紧紧攥着放在桌上。
老家的习俗,死者入土为安,要办得风风光光,可现在咱爹却走得这么匆忙。
最后定下来一人五千,平摊丧葬费。
二哥走时脸色难看,大哥眼睛红着,我夹在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是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席卷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但在我们这个偏远的小县城,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的。
葬礼很简单,来的亲戚不多。
爹生前就交代过,不要大操大办。
可我注意到大哥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二哥则一直板着脸。
隔壁李婶子凑过来,戴着老花镜,小声对我说:"你爹福气大,三个儿子都有出息,可这三兄弟咋好像不大对付呢?"
我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三兄弟,头一次站在一起却感觉那么远。
从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仨可亲了。
大哥骑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带我去上学,车后座特意绑了块旧棉被当坐垫,怕我被铁架子硌着。
二哥经常从生产队回来时,从衣兜里掏出两颗水果糖,笑嘻嘻地塞给我,说是他的工分换的。
打春游拣鸟蛋时,大哥总把好位置留给我们;割猪草回来,二哥会偷偷把自己的那份往我背篓里塞一些,说我小,担子轻点。
那时候,咱家的土炕上,三兄弟挤在一起,听爹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听得我们眼睛发亮。
可人长大了,关系却淡了。
大哥早早就出了城,赶上八十年代末"南下打工潮",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头,踩着改革开放的尾巴,硬是在县城里买了套房。
记得他买房那年,特意寄了张全家福回来,照片上的大哥黑瘦,但笑得灿烂,他的大手搭在儿子的肩上,照片右下角印着"1992年春"几个小字。
二哥没那个运气,初中毕业就回了家,跟着爹学了点木匠活,后来又借钱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那小卖部就在街口,不过十来平米,摆着几个玻璃柜,里面是孩子们最爱的纸包奶糖和五分钱一片的口香糖,还有成人们的"红塔山"和"大前门"。
我算幸运的,考上了师范,在镇上教书,虽然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九十年代的乡镇教师,月薪不过两三百,但在当地已经算是体面的工作了。
每次回家,邻居们总会笑呵呵地叫一声"李老师",让我心里暖融融的。
"大哥,开门。"我又敲了敲门,屋里传来拖鞋的啪嗒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哥一脸诧异:"老三?这么晚了有啥事?"门缝里透出一股烟味和陈旧的木头气息。
他屋里冷清得很,一张旧沙发,皮都掉了,露出里面的海绵,一台"熊猫"牌老式电视机,墙上挂着一张我们全家的合影,是爹六十大寿时照的。
照片上的爹穿着那件深蓝色的中山装,那是他最郑重的衣服,只有过年和重要场合才会穿。
"有话就直说吧。"大哥点了根"红金龙",眼圈还是红的,那是他一贯抽的烟,两块钱一包,连过滤嘴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叠钱:"大哥,这是我的那份丧葬费。"那是五十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我特意去银行换的新钱。
大哥愣住了:"你这是啥意思?"烟灰掉在他那件褪色的蓝格子衬衫上,他也没顾上拍。
"我知道了,其实是你垫付了所有的丧葬费,对不对?二哥那份你也付了。"我盯着大哥的眼睛。
他的手抖了一下,烟灰掉在裤子上,他这才慌忙拍了拍。
"你咋知道的?"大哥眉头紧锁。
"我去殡仪馆问了。"
我低声说:"我去殡仪馆问了,全款一共三万多,不是咱们说好的一万五。殡仪馆的小王认识我,告诉我是你一个人付的全款。"
"那小王真是嘴碎。"大哥嘟囔了一句,转身走进了屋,却没接我手里的钱。
屋里墙角摞着几摞废纸和空酒瓶,大哥这些年一直有收废品的习惯,说是能补贴家用。
"那又咋了?不都是咱爹吗?"大哥声音哑了,摆摆手,"快进来坐,站门口像个啥。"
我跟着他进了屋,看见茶几上放着半瓶二锅头和一盘花生米,电视里正播着八点档的连续剧,声音开得很小。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爹回来,总会先摸摸大哥的头:"长安啊,爹不在家,你要照顾好弟弟们。"
大哥总是点头,那时他才十二三岁,却已经扛起了照顾我们的责任。
有一年闹水灾,爹去邻村帮忙,大哥就带着我和二哥在屋顶上躲了一夜,用他瘦小的身体挡住呼啸的风雨。
"你知道二哥家里困难,所以没跟他要,是不是?"我问,坐在那张旧沙发上,感觉屁股下面的弹簧顶着我。
大哥长叹一口气,把烟头摁在茶几上的啤酒瓶盖里:"老三,有些事你就别管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哥。"我说,"我知道二哥前几个月刚给孩子交完学费,他那小卖部这两年生意不好做,超市都开到咱们镇上了,他又不愿意打工。"
"知道就好。"大哥点点头,倒了两杯酒,"咱爹这辈子苦,我不想他走得也不体面。"
大哥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墙上的那张全家福上,爹在照片中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大哥走到冰箱前,那是台老式的"双鹿"牌冰箱,发出嗡嗡的响声,拿出两罐啤酒,递给我一罐。
啤酒是廉价的那种,冰得手指发麻,罐子上的商标已经模糊,一块五一罐。
大哥开了罐,咕咚咕咚喝了半罐,喉结上下滚动。
"来,喝点。"大哥递给我一罐,"别光坐着了。"
我接过啤酒,感觉冰凉刺骨,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你记不记得爹那句话?"大哥突然问,眼神看向远方,好像在寻找什么。
"哪句?"
"他老人家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的声音低沉,指关节因为常年干活而粗大,"咱们是一家人,何必算得那么清楚?"
我心里一酸,鼻子发热。
大哥这些年在外打工,手上的茧子厚得吓人,他曾经在一封信里说,工地上的活又脏又累,但想到家里人,再苦再累也值得。
他结婚晚,孩子上初中了,还在为房贷发愁。
大哥买的房子是八十年代末的老楼,没电梯,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但他仍然如获至宝,说这是他的第一桶金。
可他从来不跟我们抱怨,每年过年回老家,还总给二哥和我家的孩子们带礼物。
"大哥,我看见你给爹买的寿衣了。"我声音有点发抖,"是那种特别好的料子,爹生前最喜欢的蓝色。"
大哥愣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老爷子一辈子没穿过啥好东西,我就想着……"他说不下去了,转过身去擦眼泪。
我看见他的后背,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肩膀处已经磨出了两个小洞。
"爹这辈子,钱没少赚,可都搁在我们兄弟仨身上了。"大哥说,声音哽咽,"记得我结婚那年,手头紧,爹硬是拿出了压箱底的五百块钱,说是给我娶媳妇用。"
我点点头:"记得,那年你结婚,爹专门找了镇上的照相馆,给你和嫂子照了结婚照,还配了个花框,挂在正房墙上。"
"就是,就是。"大哥使劲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咱爹虽然没啥文化,可他懂事理,知道什么重要。"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是天空也在哭泣。
雨点打在窗户上,滑落下来,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隐约能听到屋外水管往下水道里流水的声音。
雨声中,我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谁啊?"大哥擦了擦眼睛,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二哥,浑身湿透了,手里也拿着一叠钱,那是他的那份丧葬费。
"我去殡仪馆问了。"二哥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大哥,你骗我。"
他穿着那件褪色的"李宁"运动衫,那是九十年代初流行的款式,左胸前印着醒目的"李宁"标志,已经洗得有些模糊了。
大哥叹了口气:"进来说吧,别着凉了。外头黑灯瞎火的,路上没摔着吧?"
二哥进屋,看见我也在,有点尴尬:"老三也来了?"他搓着手,眼神躲闪。
"嗯,跟你一样,来送钱。"我苦笑道,心想这兄弟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二哥的裤脚湿透了,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印。
我们三兄弟围坐在那张破旧的茶几前,谁也不说话。
大哥给二哥拿了条毛巾和干衣服,二哥擦着头发,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屋外的雨声渐大,偶尔还夹杂着雷声,窗户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大哥,你干嘛要瞒着我们?"二哥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怒气,"我虽然日子紧,但也不至于连爹的后事都出不起钱。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我没这意思。"大哥摇头,倒了杯热水递给二哥,"就是……就是爹走得突然,我怕你们手头紧。"
"手头紧也得尽孝心啊!"二哥一拍桌子,茶几上的烟灰缸跳了一下,"我差那点钱吗?"
"行了,别嚷嚷了。"大哥皱眉,"咱爹刚走,你这一嗓子,吓着老爷子咋办。"
我看着大哥布满皱纹的脸,想起他前段时间说要换台冰箱,可这冰箱还是那台老古董,钢板都已经锈迹斑斑。
墙上的钟,是爹二十年前给他的结婚礼物,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针和分针已经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金属色。
"咱爹生前就喜欢你。"二哥突然说,酒意上涌,话也不经大脑,"小时候你犯了错,他从来不骂你,却对我和老三很严厉。"
大哥愣住了,眉头紧锁:"你咋能这么想?爹对咱仨一样。"
"不一样。"二哥摇头,眼圈发红,"你记得那年咱家盖房子吗?八十年代初,那会儿咱们村里第一批盖砖房的,爹让你去上学,我和老三却得在工地上帮忙。"
我赶紧打圆场:"那是因为大哥成绩好,爹希望他考上大学,能跳出农门。"
"可我也想上学啊。"二哥的声音有点发抖,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了,"我那时候数学考了满分,爹却连看都没看我的卷子,就让我去地里干活。"
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雨声渐大,拍打着窗户,雨滴顺着窗框往下淌,像是无声的眼泪。
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记忆。
"二哥,你记得咱小时候爹给你做的那个木马吗?"我问,试图转移话题。
二哥一愣,醉醺醺的眼神有些迷茫:"啥木马?"
"就是你八岁生日那年,爹偷偷在后院做了个木马,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回忆道,那是我五六岁时的事情了。
二哥眼睛睁大了,酒意似乎一下子醒了大半:"我咋不记得这事?"
大哥突然笑了:"因为木马没做成。爹手艺不行,做了一半就散架了,他怕你失望,就没给你。"
"这事你咋知道?"二哥不解地看着大哥,目光复杂。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酒,眼神飘向远方:"因为那阵子爹熬了好多个晚上,每天半夜起来在院子里鼓捣。我看见他手上全是伤,他跟我说,'长安啊,别告诉你二弟,爹没本事,连个木马都做不好。'"
二哥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
"他那人,不善表达。"大哥叹气,"记得他有次喝多了,跟我说,'你二弟跟我像,倔,认死理,得多管管。'"
"还有,"我接着说,借着酒劲也敢说实话了,"你知道爹为啥对你那么严厉吗?他私下跟我说过,说你性子急,将来在社会上吃亏,所以得从小严格要求你。"
二哥低下头,肩膀抖动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混进了从他湿衣服上滴下的雨水里。
大哥坐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二哥生病,大哥安慰他一样。
那时候,二哥发高烧,爹娘下地干活,就大哥在家照顾。大哥用冷毛巾给二哥擦额头,一整夜都没合眼。
"咱爹这辈子,没享过啥福。"大哥叹了口气,递给二哥一支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咱哥仨能和和睦睦的。记得他老人家常说的话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二哥接过烟,却没点,只是捏在手里,盯着烟盒上鲜红的"红塔山"三个字出神。
那是爹生前最爱抽的烟,过年过节才舍得买一盒,平时都是散装的"大前门"。
我看着茶几上的三叠钱,忽然有了主意:"大哥,二哥,咱们拿这钱做点啥吧?"
"做啥?"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像极了小时候我提建议,他们一起问我的样子。
"爹生前不是总说想回老家看看吗?咱们拿这钱,在老家村口种棵树,就当是爹回家了。"我提议道。
爹年轻时从山东老家到这边,一辈子没再回去过,常常念叨着家乡的槐树和老宅子。
大哥眼睛一亮,像是突然被点燃了希望:"好主意。种啥树?"
"槐树吧。"二哥提议,语气柔和了许多,"爹最喜欢槐花香。他常说,老家门前有棵大槐树,春天开花,香得很。"
雨渐渐小了,房间里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大哥起身,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瓶二锅头和几个小碟子。
"我这还有点下酒菜,都是便宜货,别嫌弃。"大哥说着,打开几个小袋子,倒出些花生米和卤豆干。
二哥从袋子里掏出几个卤鸡爪,说是店里剩下的。
"刚收的,还热乎着呢。"二哥难得露出笑容,"我那小卖部虽小,但这卤味是从县城大师傅那学的手艺,蛮不错。"
大哥尝了一个,点点头:"确实有两下子。这味儿,跟咱爹做的差不多。"
记得爹最拿手的就是卤味,每到过年,家里的卤味香气四溢,邻居们都馋得不行。
"来,为爹干一个。"大哥举起酒杯,眼神坚定。
我们碰杯,酒不贵,却喝出了眼泪。
"爹,您走得太突然了。"我小声说,心里酸涩难当。
爹前几天还跟我通电话,说要来镇上看看我,看看他那读小学的小孙子。谁知道才过了两天,就传来噩耗。
"大哥,"我鼓起勇气说,酒劲上来了,话也多了,"以后咱们能不能多聚聚?爹走了,咱们更得抱在一起。"
大哥点点头,眼神坚定:"那是必须的。以后每月定个日子,哥仨轮流做东,聚一聚。爹在天上看着呢,咱们要让他安心。"
"对,"二哥接话,眼圈红红的,"兄弟情分不能丢。咱爹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再忙,咱们也得抽空见见面。"
"行,下个月我请。"二哥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像是要赶走屋里的悲伤,"虽然我这小卖部赚不了几个钱,但招待你们两个还是够的。包你们吃好喝好!"
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光,那是我许久没在二哥脸上看到的神采。
窗外雨停了,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洒下清冷的光。
我望着墙上爹笑眯眯的照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那张照片是爹六十大寿时照的,他穿着我们三兄弟凑钱给他买的新中山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爹,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大哥突然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旧盒子,那是个木头做的小盒子,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
"这是啥?"二哥好奇地问,凑过去看。
大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旧剃刀,刀刃已经有些锈迹,但刀柄的牛角还是光滑的。
"这是爹的。"大哥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拿出剃刀,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他走那天,让我收着,说是传家宝。这剃刀是爷爷传给爹的,爹又传给了我,说是让我传给咱们仨的孩子。"
我们仨看着那把剃刀,泪水又模糊了眼睛。
那是爹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
记得小时候,每到剃头的日子,爹就会拿出这把剃刀,先给大哥剃,然后是二哥,最后是我。
他手法娴熟,从不会刮伤我们。剃完后,他总会摸摸我们的头,说一句:"我家的小伙子们,越长越精神了。"
"来,一人摸一下。"大哥把剃刀递过来,声音哽咽,"爹在天上看着呢,咱们得让他放心。"
我们依次触摸那把剃刀,仿佛通过它,与爹建立了某种联系。
"这把剃刀,以后咱们轮流保管,每年换一次,祭日那天交接。"大哥提议,语气郑重。
二哥和我都点头同意。
那天晚上,我们三兄弟在大哥家喝到很晚,说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大哥说起爹背他上学的情景,二哥讲到爹教他做木工的往事,我则回忆爹送我去师范学校时的叮嘱。
屋外,月光如水,树影斑驳。
远处,隐约能听到火车的汽笛声,那是通往省城的夜班列车。
爹年轻时就是坐着这样的列车来到这座小城,开始了他的漂泊生涯。
临走时,大哥说:"记住啊,咱们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谁家有啥事,第一时间说,别自己憋着。"
二哥拍着胸脯:"那是必须的!我那小卖部虽然小,但也算个产业,以后不行了就让侄子去大城市打工,你们给照应着点。"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的眼睛,忽然觉得,爹并没有真正离开我们,他的爱,他的精神,都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初秋的夜风有些凉,吹散了我身上的酒气。
路灯下,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是要追上前方的什么。
我忽然想起爹常说的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以前听着只觉得是老生常谈,现在才明白其中深意。
回家路上,我路过二哥的小卖部,隔着铁栅栏,能看见里面的货架和柜台。
他那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是他的全部家当,养活了一家四口。
想起他今晚红着眼睛说"我差那点钱吗"的样子,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兄弟约好去老家村子。
那是个山区小村,距离县城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坐在颠簸的长途车上,望着窗外飞逝的山水田野,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爹年轻时的身影。
他一定也是这样,坐着破旧的长途车,穿过这片山水,怀揣着对未来的期望和对家乡的思念。
我们带着那棵槐树苗,来到村口。
村子已经凋敝了许多,许多人家都搬到城里去了,只剩下零星几户老人。
我们找到了爹曾经的老宅,已经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几堵残墙,还有屋前那口已经干涸的水井。
大哥在老宅前的空地上挖了个坑,我和二哥小心翼翼地把槐树苗放进去,填土,浇水。
"爹,你回家了。"大哥轻声说,声音里满是哽咽。
我们仨站在那棵小树苗前,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未来的春天,它会开花吗?会像爹记忆中的那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吗?
不知道,但我们会等着,会一次次回到这里,看着它长大,就像爹看着我们长大一样。
回去的路上,我们商量着下个月在哪里聚会,决定了二哥的小卖部后面的小院子。
"我那院子虽小,但有棵老梨树,秋天能结果呢。"二哥骄傲地说。
看着他们的笑脸,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亲情。
它不是山盟海誓,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这样平凡的陪伴与牵挂,是困难时刻伸出的手,是共同的回忆与期许。
"大哥,你屋里的灯怎么还亮着?"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因为他在等我们回家,一直都是。
就像爹在天上,也一定在看着我们,等着我们团聚,等着我们记得他的教诲:"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