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光绪元年(1875 年)的兰州,西北风卷着沙粒扑打陕甘总督衙门的窗纸。六十九岁的左宗棠扶着案头的新疆地图,目光停在 “乌鲁木齐” 上,手中狼毫在地图边缘画下一道深痕。自同治四年阿古柏率军侵入,这片横跨天山南北的广袤土地已被割裂十年,朝中 “海防塞防” 之争正酣
光绪元年(1875 年)的兰州,西北风卷着沙粒扑打陕甘总督衙门的窗纸。六十九岁的左宗棠扶着案头的新疆地图,目光停在 “乌鲁木齐” 上,手中狼毫在地图边缘画下一道深痕。自同治四年阿古柏率军侵入,这片横跨天山南北的广袤土地已被割裂十年,朝中 “海防塞防” 之争正酣,李鸿章等人主张放弃西域,他却拍案而起:“天山南北粮产丰盈,矿产富集,此乃我中华聚宝盆,怎可轻弃?”
光绪二年春,肃州大营外的沙地上,一口黑漆棺材静静停放,棺头 “精忠报国” 四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左宗棠身着旧布衫,亲手在棺盖上写下 “抬棺西征”,三千湘军将士见状纷纷跪地,甲胄与戈壁滩碰撞出沉重的声响。这支平均年龄过四十的队伍,带着 “不收复故土誓不还” 的悲壮,踏上了西进的漫漫长路。
行至哈密,左宗棠见当地牧民衣不蔽体、面有菜色,当即下令军队屯田。他依据新疆地理改良坎儿井技术,率领士兵在戈壁深处挖掘暗渠,当清泉首次涌出时,周边百姓跪地叩谢。湘军士兵用骆驼从兰州运来苜蓿种子,在绿洲播下第一片青苗,连战马的鞍袋里都装着耐旱的杨树枝条,预备沿途栽种。英国驻喀什噶尔领事马继业在日记中惊叹:“这支军队与其说是征服者,不如说是拓荒者,他们每前进一步,就留下一条灌溉渠、一片新垦地。”
收复乌鲁木齐的战役持续了十七个日夜。左宗棠在军帐中通宵达旦,亲自制定作战图,箭头直指敌军粮草囤积地。当湘军抬着自制的 “劈山炮” 轰开城门,城中百姓早已备好馕饼和葡萄汁,一位维吾尔族老人牵着毛驴,驮来三桶密封十年的蜂蜜:“这是我们藏了好久的甜,给大军解解渴。” 对待俘虏的六千浩罕士兵,左宗棠下令:“愿归乡者发足路费,愿留居者编入民籍,不得为难。” 他还特意请来随军阿訇,为信奉伊斯兰教的俘虏主持礼拜,修复被战火损毁的清真寺。俄罗斯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路过此地,在著作中记载:“清军纪律严明,对当地习俗的尊重甚至超过了此前的统治者。”
新疆全境收复后,左宗棠并未急于班师。他在迪化设立 “善后局”,亲自制定《新疆屯垦章程》,规定每百名士兵为一屯,每人分得良田二十亩,自带耕牛农具,秋收后七成粮充作军粮,三成归己。短短三年,天山南北开垦良田达一百二十万亩,乌鲁木齐的市集上,湖南的湘绣与和田的美玉相邻摆放,秦腔的豪迈与木卡姆的婉转交织成歌。
更具远见的是他的教育举措。左宗棠在各城遍设 “义学”,免费招收各族孩童,亲自选定《千字文》《论语》等作为教材,并规定汉语与维吾尔语兼授。他在给儿子的家书中写道:“西域自汉唐以来即为中国领土,欲固其心,必先通其语、明其礼。” 到光绪十年新疆建省之时,全省已有义学三百六十二所,不少维吾尔族少年能熟练用毛笔书写 “天下一统”。
光绪十一年七月,左宗棠在福州任上溘然长逝,临终前仍喃喃叮嘱:“帕米尔高原防务要紧,俄英两国野心不小……” 噩耗传至迪化,全城百姓自发戴孝,喀什噶尔的老阿訇在礼拜寺为他念诵《古兰经》,称他为 “带来和平的使者”。然而大帅一去,边疆局势急转直下。沙俄趁机增兵帕米尔,英国支持的浩罕残部屡屡滋事,1891 年竟发生俄军侵占阿克赛钦的事件。新疆巡抚陶模在奏折中痛陈:“左大帅在世时,俄人闻其名而胆寒,如今边疆无此震慑,列强皆起觊觎之心。” 更令人扼腕的是,清廷挪用新疆军饷修建颐和园,左宗棠一手创办的兰州制造局因经费断绝而停产,当年辛苦开垦的屯田逐渐荒芜,无数湘军士兵解甲归乡,留下绿洲在风沙中凋零。
如今走进新疆博物馆,展柜里陈列着左宗棠当年的牛皮军靴,鞋底打满七块补丁,鞋帮上 “复我河山” 的刻痕依然清晰。哈密城郊的 “左公柳” 已长成参天大树,当地百姓传说,这些柳树是湘军士兵用军刀削下枝条栽种的,每棵树的根部都埋着写有家乡地址的木牌,士兵们说:“等柳树成林,后人就知道,这里是中国的土地。”
站在天山深处的 “天山大道” 遗迹旁,当年湘军开凿的石阶仍在峭壁上延伸,每一级都刻着深浅不一的凿痕。这些来自湖南的汉子,曾在雪线之上开凿两万级台阶,在戈壁滩修筑三百里驿道,许多人永远留在了边疆,墓碑上刻着 “湖湘子弟”,却按照维吾尔族习俗,将遗体朝向东方 —— 那是故乡的方向。
他种下的柳树还在守护着绿洲,他制定的屯垦政策仍在滋养着这片土地,他 “抬棺西征” 的壮举早已超越了一场战役的胜负,成为中华民族捍卫领土完整的精神象征。当后人抚摸着哈密城墙上的弹孔,望着坎儿井中流淌的清泉,便会想起这位六十九岁仍征战沙场的老人,想起他用一生践行的誓言:这片土地,一寸也不能丢。
来源:凉城读历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