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外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时值初秋,昼夜温差大,医院的被子又薄又旧,睡一晚腰疼得厉害。
那一碗温热的汤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家里人呢?"
我转头看向床头柜上那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是隔壁床病友的女儿送来的。
我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已经三天了,却连儿子的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窗外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时值初秋,昼夜温差大,医院的被子又薄又旧,睡一晚腰疼得厉害。
我叫李桂芝,今年五十七岁,八年前,儿子徐建国刚要升职,儿媳妇赵小雁在单位也是骨干,可孙子刚出生。
他们两口子一合计,把我从山东老家接来北京帮着带孩子。
那时我还壮实,能提能拎,上街买米面粮油,一趟能拎二十多斤回来,腰板挺得比三十岁的小姑娘还直。
老伴走得早,当年下乡插队时落下了一身病根,改革开放后回城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
院子里人都说我命苦,我却没觉得,有个儿子在身边,总算没白活一场。
儿子在北京有出息,找了个大学生媳妇,娶亲那天,我穿着一件簇新的蓝色的确良衬衫,戴着老伴留下的手表,腰板挺得笔直,好像整个村子的光彩都聚在我身上。
记得那年春天,我拖着一个老旧的蓝格子行李袋来到北京。
儿子租的房子在五环外,一个老旧小区,楼下早市很热闹,卖煎饼果子的,摆地摊卖袜子的,还有修自行车的老师傅,敲着扳手吆喝着。
六十平米的小两居,我住在阳台改的小间里,那张单人床睡下我这老胳膊老腿刚好。
床头柜上摆着老伴的黑白照片,相框是老伴生前用竹子亲手编的,挺括结实,这么多年了还像新的一样。
从窗口望出去,能看到一排整齐的杨树,每到春天,杨絮漫天飞舞,像下了一场特殊的雪。
孙子徐小东是个淘气的男孩,一眨眼,这八年过得真快,他从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变成了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我早上五点起床,先把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再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生火烧水,准备三口人的早餐。
小东喜欢吃荷包蛋,我就把鸡蛋磕在勺子里,慢慢地滑进锅里,让它像一朵小花似的在油锅里绽放开来。
儿子喜欢吃咸菜豆腐脑,我从老家带来的坛子里总是备着几种咸菜,酸甜可口,每一口都是乡愁的味道。
送完孙子上学,我就去菜市场转悠,跟卖菜的老乡们讨价还价,他们也都认识我,常常会多给我几颗葱,或者搭配几片新鲜的菜叶子。
菜贩子老刘总说:"李大姐,您这么大年纪还伺候儿子孙子,真是辛苦了。"
我就笑着回:"哪里哪里,能帮上儿子的忙,我这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呢。"
回家的路上,我会在便利店门口站一会儿,看看电视里播放的新闻,了解一下天气预报,好安排明天孙子的穿着。
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晚上躺下时,腰酸背痛,却还是睡不着,总记挂着明天要给孙子准备什么样的午饭。
我清楚地记得去年冬天的那个夜晚,窗外北风呼啸,雪花拍打着窗户,小东突然发起高烧,额头烫得吓人。
儿子儿媳出差在外,我一边给他敷湿毛巾,一边煮姜汤。
家里的老式暖气片"咔咔"作响,像是在提醒我时间的流逝。
那一夜,我坐在小东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从东边移到西边,手里拿着一本《山海经》,轻声给他讲着人面鱼身的精怪故事,直到天亮。
天亮时,小东的烧终于退了,我的腰却直不起来了,好像被人用铁锤狠狠敲过一般。
那时我就想,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壮,却挡不住风雨的侵蚀。
第二天,儿媳妇赵小雁回来了,看见小东无事,就开始抱怨我:"妈,您怎么不送医院啊?这要是烧坏了脑子怎么办?"
我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应着:"是是是,我考虑不周到,下次一定送医院。"
其实我心里清楚,送医院要花不少钱,儿子刚买了房子,月供压力大,我不想再给他们添负担。
这些年在北京,我学会了很多新鲜事物,学会了用微信和老家的姐妹们聊天,学会了在超市里用积分卡,甚至学会了用电饭煲煮八宝粥。
只是有些东西,我怎么也学不会,比如当儿媳妇抱怨我做的饭菜"不够健康"时,我该怎么反驳;比如当孙子被我教训后,跑去告状,儿子责备我"太过严厉"时,我该怎么解释。
今年春天,小东考上了重点中学,全家都高兴,儿子把大家请到饭店庆祝,他举杯感谢老师,感谢补习班,却没有一句提到我这个每天陪他背诵、督促他做题的老太太。
我不是介意,只是心里有点酸酸的,就像喝了没泡开的茶,涩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回家的路上,儿媳妇说:"妈,您老了,以后别太操心了,小东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想:是啊,我老了,儿子有出息了,孙子也大了,我这个老太婆,是该退居二线了。
那天晚上,我趴在床上,悄悄掏出压在枕头底下的存折,那是这些年儿子给我的零用钱,我一分都没舍得花,全都攒了下来,想着留给小东上大学用。
手指抚过那一排排整齐的数字,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巾。
上周四,我在厨房切菜时突然眼前一黑,锅里的热油溅到了手背上,火辣辣的疼,我想喊儿子,却发现嘴巴张不开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就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是轻微脑梗,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给儿子打电话,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里,儿子说公司正在上市,分身乏术,让我别担心,会安排好的。
可这一等就是三天,连个电话也没有,更别说来看我了。
病房里有四张床,我旁边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姓张,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说话温温柔柔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的女儿叫张雅琴,三十出头,每天都来,不但照顾她妈妈,还时不时问问我需要什么。
她的声音也温柔,像春日里的细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今天她甚至给我端来一碗鸡汤,说是早上熬的,加了枸杞和红枣,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大娘,喝点汤吧,我熬了一上午呢,对身体好。"
她把汤递给我时,眼里满是关切,像冬日里的一捧炭火,让人感到温暖。
我接过那碗汤,心里一阵酸楚,这汤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让我想起自己熬了八年的"汤"。
那些年,为了给小东补钙,我每周都会炖一次排骨汤,放大料和山药,熬上几个小时,直到汤色奶白,香气四溢。
"姑娘,你对你妈真好。"我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我是得对她好啊。"张雅琴坐在我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小时候爸爸出车祸去世了,妈妈一个人拉扯我,实在困难,就把我送到老家给外婆带。"
她说这话时眼神里透着怀念,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而珍贵的时光。
"外婆家在河北农村,条件很艰苦,冬天屋里没暖气,只有一个小火炉,外婆总是让我靠近火炉取暖,自己却坐在远处。"
"外婆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直到我上大学。她没什么文化,却懂很多道理,教我做人要懂感恩,要记得别人的好。"
她低下头,声音轻了些:"今年正月,外婆去世了。我总觉得亏欠她,现在只能好好对妈妈,算是报答外婆吧。"
我握着那碗尚有余温的汤,内心翻涌,像是有千万条江河在奔腾,又像是有无数块石头堵在胸口,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为儿子带了八年的孙子,从他呱呱坠地到上小学,风里来雨里去,无数个夜晚守在他床前,无数次在学校门口等他下课。
不也是希望他们记得我的好吗?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埋怨呢?
儿子确实工作忙,月供要还,房价那么高,压力一定不小。
他们也给我生活费,让我住在他们家里,不用风餐露宿,我该知足了。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也许是我老了,变得矫情了,总想着别人对我好,却忘了自己的本分。
晚上,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偶尔经过,"嗒嗒"地敲击着地面,像是在提醒人们时间的流逝。
病房里其他人都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却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那轮明月挂在天上,清冷而遥远。
我想起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梨树,每到春天,开满洁白的花朵,香气四溢,像是给整个院子撑起了一把花伞。
想起老伴还在时我们一起喝茶赏月的日子,他总是笑着说:"桂芝啊,你看这月亮,圆圆的,像你的脸蛋,多好看。"
那时我总会害羞地低下头,偷偷地笑,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含了一块冰糖。
人到老年,是不是都会变得多愁善感?像秋天的叶子,经不起一点风吹。
第二天,我起床后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收音机,是张雅琴放的,她告诉我可以听听戏曲,打发时间。
我打开收音机,正好赶上一段评剧《花为媒》,那熟悉的唱腔让我瞬间回到了年轻的岁月,那时候村里有露天电影,放映员骑着自行车来,车后座绑着放映机,我和老伴总是早早地占好位置。
下午,张雅琴又来了,带来一本《读者》杂志和一袋水果,她给我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着喂我吃。
那苹果甜脆可口,我却尝出了几分苦涩,想起小时候生病,娘亲也是这样细心地照顾我,可我现在病了,儿子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张雅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说:"大娘,别多想,年轻人工作忙,哪有那么多时间。"
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我不怪他们。"
张雅琴又说:"我妈常说,善待他人,其实是善待自己。大娘这些天帮我看着妈妈,我也很感激。"
我摆摆手:"我哪里帮上忙了,都是你照顾我呢。"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让我回家好好休息,定期来复查。
那天早上,我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心里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儿子这几天一个电话也没打来,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要出院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我拿起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去。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病房门被推开,儿子匆匆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西装,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
"妈,对不起,这几天实在走不开。"他额头上还有汗珠,估计是一路跑来的。
看到儿子,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张雅琴端着一碗小米粥走了进来,见到儿子,她愣了一下。
"这位是...?"儿子疑惑地问,目光在我和张雅琴之间游移。
"张阿姨的女儿,这几天多亏她照顾我了。"我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好像在炫耀自己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儿子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转向张雅琴:"谢谢您照顾我妈妈,我这几天公司上市,实在分身乏术。"
张雅琴摆摆手:"大娘人好,我就是随手帮忙。您是当儿子的,以后多陪陪大娘,老人家需要的不是物质上的东西,而是精神上的慰藉。"
儿子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办完出院手续,儿子推着我坐上了轮椅,医院的走廊长而窄,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光影。
张雅琴和她妈妈站在电梯口向我们挥手告别,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在送别多年的老友。
回家的路上,儿子一直沉默不语,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掠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节奏永远那么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家门口时,他突然说:"妈,对不起,这些年委屈您了。"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是两鬓微霜的中年人。
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压力,自己的困难,北京的房价高,竞争压力大,他每天早出晚归,为的不就是让这个家过得更好吗?
"傻孩子,"我拍拍他的手,"妈妈不委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锅红烧肉,是儿子最爱吃的,肥瘦相间,软烂入味,香气四溢。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忽然明白,付出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不必计较回报。
就像那碗张雅琴给我的汤,温热而滋养,不求回报,只是单纯地给予。
生活如同那碗温热的汤,需要一点一滴的用心熬制,才能尝出其中的滋味。
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却也是人生的真实写照。
第二天一早,儿子没有急着去上班,而是陪我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补品,还特意选了我爱吃的菊花脑袋面。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说:"妈,等小东上了初中,您就别那么辛苦了,咱们找个保姆来帮忙。"
我摇摇头:"不用,妈还能动,能帮你们分担,我心里就舒坦。"
儿子笑了:"您这人,就是嘴硬。"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突然发现他眼角的纹路越来越深,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抬头纹,不知不觉间,我的儿子已经步入中年了。
回到家,我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个旧皮箱,里面装着我这些年的"宝贝"——老伴的遗照,结婚时的红绸子,儿子的小衣服,还有那本存折。
我把存折递给儿子:"这些年你们给我的钱,我都存着,现在给你,用来还房贷吧。"
儿子接过存折,翻开一看,眼睛立刻红了:"妈,这么多钱,您怎么一分都没花?"
我笑了:"我吃住都在你家,又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你们过得好,我就高兴。"
儿子紧紧地抱住我,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妈,对不起,我没尽到做儿子的责任。"
我拍拍他的背:"傻孩子,妈不求你什么,只希望你们过得好,健健康康的。"
当小东放学回来,扑到我怀里说:"奶奶,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的时候,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八年的付出,值了。
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我做的饭菜,聊着家常,笑声不断。
儿媳妇赵小雁主动给我盛了一碗汤,说:"妈,这汤是我学着您的做法熬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我喝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立刻让我眼眶湿润:"好,很好喝。"
小东在一旁插嘴:"奶奶,我们班级要表演节目,我想唱您教我的那首歌,《小白杨》,您再教教我好不好?"
我笑着点头:"好,奶奶教你。"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满了整个客厅,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我看着这一家人,心里满是幸福和满足,就像那碗温热的汤,暖在心头,回味无穷。
人生不过是一碗汤,有酸有甜,有苦有辣,但只要用心熬制,总能品尝出其中的美味。
我想,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付出,不求回报;给予,不图回馈;爱,无需理由。
来源:育娃建议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