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铮!今年办宴,还需要些燕窝和鱼翅,采买去了铺子,铺子说没有!」
让我只当那日的谈话未发生,婚约继续。
我心知,她这是逼我为妾行不通。
打算先蒙混我,再想别的招数。
很快端午临近。
南阳郡侯府每年端午都会办一场大宴,是府中仅次于春宴的盛事。
往年我都早早让掌柜们把各自铺子里的好货送到府上。
给南阳郡侯府撑场面。
可今年,任由夫人明里暗里提醒,我假作不知。
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如铮!今年办宴,还需要些燕窝和鱼翅,采买去了铺子,铺子说没有!」
「哦?这京城这么大,竟然有买不到的东西?」
夫人脸色难看,质问。
「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婚约的事情?我是你长辈,都已经和你解释认错了,你怎么还斤斤计较!」
我连忙叫冤。
「姑母,铺子掌柜说南方闹洪灾,货都运不来,没货怎么能怪我记恨!」
「那府上奴才们的夏服为何也未能交货!」
「都说了洪灾,棉布也是江南送来的。如今各个店子都紧俏着呢!」
这时郡侯爷的长随也找了过来。
「表姑娘,侯爷常用的宣墨和雪花纸铺子里说断货了!」
我正在想借口,谁知屋内的八哥突然大声叫。
「洪灾!洪灾!」
夫人脸色漆黑地摔门而去。
后来听说,夫人自掏腰包添置了那些东西。
也对,她当年的陪嫁可不少。
没道理自己一毛不拔,倒让我当冤大头吧。
6
端午宴如期而至。
杨惠云自然是席上贵宾。
各府的太太小姐们簇拥着她,夫人也一直陪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恨不得昭告天下杨惠云即将是她儿媳妇。
我心中隐隐觉得异样。
夫人既然如此迫切促成与杨府的联姻,又怎敢逼我给裴庭瑜做妾?
难道不怕杨惠云知道了闹起来?
还是说她们之间另有约定?
我压下疑惑,默默找了个僻静地方喂鸟。
筵席定在湖畔,男女宾客隔湖对望。
我远远看见了裴恒鸣。
这些日子他神出鬼没,时常不在府中。
裴恒鸣显然也看到了我。
因为他立刻同手同脚地朝别的方向走了。
……
【病秧子的胳膊腿儿好像是借来的!】
【他怎么变色了?】
【傻登,那叫脸红!】
鸟儿们叽叽喳喳,分外促狭。
我正听得有趣,鸟雀突然振翅四散。
【如铮快躲!】
【有人!】
我未及反应,一阵劲风已经逼近后颈。
我顺着力道向前扑去,险险躲过几分。
就势趴在地上假装昏迷。
余光瞥见那袭击我的人,正是夫人院里的一个粗使婆子。
她魁梧有力,将我扛在背上便走。
自打上次被皇家暗卫偷袭后。
我就找了掌柜们弄了些护身的小玩意。
因此我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但是鸟儿们吓坏了,拼命叫嚷。
【救命救命!这些人都是傻的听不懂鸟话吗?】
【如铮醒醒啊!】
一路跟着我飞到了供客人休息用的厢房。
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
无外乎是借着宾客的眼,将我和裴庭瑜的关系坐实。
逼我就范!
果然那婆子将我放在床上后,裴庭瑜紧跟着进了屋。
门很快关上。
安静的屋内,能听到裴庭瑜急促的呼吸声。
他在屋内焦躁踱步,然后停在我身边。
「如铮,我心里的妻子只有你,你别怪我!!」
「我不想这样,可我没得选!」
我闭着眼睛,听他离我越来越近的呼吸,心中怒意升腾。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我的刹那,我猛然坐起身。
「二公子要做什么?」
裴庭瑜猝不及防,吓得踉跄后退几步。
「你怎么……」
「我怎么醒着?我该等你毁我清白后再醒么?」
他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我、我不是……如铮,这么多年相伴,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我冷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巧言善辩。
明明是他们一家见利忘义,如今倒像我才是负心薄幸的。
我捏紧了手中机关,防备地瞪着他。
他正要逼近。
「砰」一声巨响。
屋门被踢开了。
就见裴恒鸣顶着一脸啄痕狼狈地冲了进来。
麻雀们也跟着扑进屋内。
【如铮如铮!我们来救你啦!】
【病秧子聪明!】
【我啄的!我啄的!】
我心头骤然一松。
不过给这些小家伙们喂了些米,它们竟如此保护我。
「你没事吧?」
裴恒鸣轻喘着,像是疾跑赶来。
他看向一旁的裴庭瑜,呆住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也呆了。
裴庭瑜口吐白沫躺在地上。
而我手中的机关,不知何时,触发了……
7
裴恒鸣艰难地开口。
「他、他罪不至死吧……」
我吓得连忙摆手。
「没死没死,就是昏过去了……」
那机关里是些麻药,杀不死人的。
他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裴庭瑜扶到床上。
「你快些离开吧,一会儿估计有人要来。」
这场算计的精华部分,就是要众目睽睽见证我与裴庭瑜的私情。
估计要不了多久,夫人就会带着大把宾客找上门来。
望着裴恒鸣修长的身形,我心中突然腾起一个念头。
夫人当初还筹谋换嫁。
如今裴庭瑜和杨惠云婚事已定,换嫁肯定是不成了。
那我何不一劳永逸,让她死了作妖的心!
裴恒鸣收拾好后见我还在,疑惑道:「你为何不走?」
我上下打量他,笑得极为热络。
「大公子,你可有婚约?」
他肉眼可见地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当然没有!」
「那可有意中人?」
他更慌了,「没、没有!」
「那我们可否做一个交易,一会儿夫人她们来,我们谎称已有婚约,两情相悦!」
「……」
「我可以再为太子献银三万两!」
「不……」
「不够?那五万两!」
裴恒鸣抬手捂额,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当他还要回绝,正想再加码。
他却说:「罢了,我同意便是,只是婚姻大事如此儿戏,你不会后悔吗?」
我瞥了眼床上的男人,苦笑道:「再儿戏也好过给他当妾吧。」
裴恒鸣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情绪让我捉摸不透。
这时屋外传来嘈杂声。
我连忙和裴恒鸣并肩站在一起,他看着瘦弱,但身形竟比我大了一圈。
众人进来时,他微微一侧身便把我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脸上起先还是做作的惊讶。
但当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恒鸣时,声调蓦然一高。
「你怎么在这里?庭瑜呢?」
我从裴恒鸣身后探出个头。
「姑母,二表哥不知为何昏睡不醒,怕不是醉酒了,我和大表哥一起来看看他。」
夫人阴沉的眼神在我和裴恒鸣之间扫视。
她正要开口。
我连忙抢先一步道:「好姑母,我知道我和大表哥私下单独相处于礼不合,虽然我们已经有婚约,但毕竟还未成婚……您别怪我们,实在是为二表哥着急。」
「婚约?」
夫人脸色铁青,尖声质问。
「何来婚约?」
我微微一笑,迎着众人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我父亲是皇商任长河,在去世前将我托付给了南阳郡侯府,许给郡侯府公子为妻。若是没有婚约,我为何要带着任家万贯家财入了郡侯府呢?」
我看向夫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只是这府上有两位公子,二公子正在和杨家小姐议亲,那这婚约自然是与大公子达成的。是吗,姑母?」
一众夫人太太都是浸淫家宅争斗的老手,此刻如何看不出这场戏的眉目。
纷纷打起了圆场。
「哎呀,就是未婚小夫妻私下见了面,又没做什么出格之事,不必苛责!」
「是啊,这二公子酒醉,快叫府医来看看,别伤了身子。」
「哟,原来姑娘许给了大公子啊,这府上可是要双喜临门了!」
夫人银牙咬碎,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就受不住了?
我冷冷看着她。
好戏还在后面呢!
8
自打端午宴上那一出闹剧后。
我全面切断了和郡侯府的生意往来。
此前郡侯府的铺子都是从我任家商铺批货转卖。
常常赊账,做的是无本的买卖。
更别说府上日常开用,连吃带拿。
如今这一斩断,郡侯府里乱了套。
端午都过了,府里的下人们还穿着厚重春衣。
厨房那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已经有数日拿腌肉干菜来糊弄了事。
更有些丫鬟婆子受到挑唆,认为是我在刻意为难郡侯府,时常在我院外指桑骂槐。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占便宜占个没够。如今占不到了就倒打一耙!」
司砚愤愤不平。
【不气不气!看鸟爷我拉他们一身!】
【我吃!吃得多拉得多!】
鸟儿们如今登堂入室,落在桌边陪我看账册。
「与他们计较什么!知道他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我收买了管库的嬷嬷,把郡侯府这些年来的账册偷出来核对。
商女对银钱最为敏锐。
此前我隐隐觉得郡侯府的账目有问题,如今这细算之下,竟有近十万两银钱不翼而飞。
联想到夫人那急切的贪婪,她在着急什么?
午后,我乔装出了郡侯府。
我约裴恒鸣在一处茶楼会面。
他前日传信给我说调查有了一些进展。
在茶楼门口,我竟意外看到了郡侯府的马车。
夫人带着杨惠云一并进了茶楼,杨惠云亲昵地扶着夫人的臂膀。
两人相处竟好像母女而非婆媳。
我心中骤然涌起一个念头,连忙叮嘱司砚去问些事情。
自己则快步跟上夫人一行。
她们一路有说有笑,然后在二楼角落的包厢雅座就坐。
厢门关闭的瞬间,我隐约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
有些耳熟。
与裴恒鸣碰面后。
我顾不得招呼,直接问道:「当年裴庭瑜出生时,你父亲可在府内?」
裴恒鸣略一思索,「当年我四岁,身体不好,父亲带我在护国寺祈福,接到消息匆匆回府时庭瑜已经出生。」
我按下揣测,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起了进展。
裴恒鸣的表情凝重。
「任伯父的死可能与一桩旧案有关。事滋体大,殿下亲自督办,需要更多时间。」
我回想起父亲长随支支吾吾、对我三缄其口的模样。
心中已经预料到,父亲的案子应该不会简单。
没想到竟然连太子也参与调查。
「我已经等了七年,再等等又何妨?」
裴恒鸣微微颔首。
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竟然有些泛红。
我好奇看着他。
他眼睫轻颤,避开视线,竟连脖颈都红了。
这秀色可餐的模样,让我生了逗弄的心思。
「未婚夫?」
裴恒鸣浑身一颤,黝黑的瞳孔直直望着我。
好像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我连忙道错:「我唐突了……」
一直蹲在我肩上的小八哥突然叫了。
【老天娘哎,病秧子心跳得比我啄米都快!】
裴恒鸣突然站起来,转身要走。
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背对着我,闷闷说了句。
「十月初九是相合我们八字的吉日……
「你若不喜欢,那我再找找……」
然后落荒而逃。
【不想付钱吗跑这么快!】
我按住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他这是……想假戏真做?
9
那天之后,裴恒鸣就开始躲我了。
有消息也只是送信,再不肯见我。
虽然他不露面,我却有一群特殊的斥候。
麻雀们天天叨叨他的行踪。
【病秧子怪怪的,在院外站了好久怎么不进来?】
【长尾巴说病秧子在收拾他的院子,还做了个秋千!】
【雀雀筑巢娶媳妇!病秧子也要娶媳妇!】
「好了好了,不要叫他病秧子,不好听!」
我往玉盘里加了些瓜子,填住它们的小嘴。
【完了,如铮看上病秧子了!】
「去,我要看账本了,你们别吵!」
我又好气又好笑,把这帮多嘴的小坏蛋撵走。
司砚风尘仆仆地进来。
「姑娘,我回来了!」
我前几日安排她回我老家看看,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返程。
正要细问,外面传来嘈杂声。
我出去一看,是周嬷嬷带着一帮婆子,运了一些坛坛罐罐过来。
「表姑娘,府里少爷快要成婚,夫人安排让给墙面重新粉刷,廊柱刷漆。」
夫人会有这么好心?
「不必了,这院子前两年我才重新整修过。」
当初我住进南阳郡侯府,院子破破烂烂的,还是我懂事后自己出钱整修了一通。
「这……」
周嬷嬷为难地说,「要不然让他们先把材料放下?」
「哪有今日要修今日才来通传的道理!」
司砚急了。
我拦住她,「好,你们把材料放下吧。」
周嬷嬷连忙让人把东西往院子里搬。
司砚不解地望向我,我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自幼鼻子灵敏,又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这些坛坛罐罐里装的什么,我一闻便知。
夫人打得什么算盘,我也心知肚明。
没想到我还没出手,她倒是先忍不住了。
夜里,南风徐徐,是个朔月夜。
漆黑的院落外,有黑影匆匆掠过。
一簇火苗照亮夜色。
很快,火焰越烧越旺,逐渐照亮了半边天空。
但诡异的是,巡更嬷嬷却迟迟没有发现这里的异状。
一直到屋顶都被吞没后,才有人后知后觉高喊失火了。
静谧的夜瞬间被打破。
嘈杂的人声朝着这火焰肆虐的院子奔涌而来。
司砚紧紧捏着我的胳膊,嘴唇咬得发白。
滚滚热浪不断袭来,我的头发几乎都发出了焦糊的味道。
「如铮啊我的儿,这是要剜我的心啊!」
夫人姗姗来迟,在周嬷嬷的搀扶下,一咏三叹,远远看着火场痛哭。
「你们快点去救她呀,我这苦命的侄女!」
仆役们拿着水桶浇向火场。
但都是徒劳,火势丝毫未减。
浓烟滚滚,我和司砚所处的这处隔火墙与院墙的夹缝也逐渐被烟雾笼罩。
我正打算转移到上风口。
谁知司砚指着前方大喊:「姑娘,你看那是大公子吗?」
只见一人抢过家丁手上的水桶,朝自己兜头浇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院内。
我头脑一空,嘶声扑了上去。
「裴恒鸣!!」
10
裴恒鸣浑身湿漉漉的,微微发着颤。
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他定定地望着我,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竟有几分像眼泪。
「你、你怎么……」
我嗓子哑得不成调。
他抬起手,但又顿住了。
「……没事就好,我差点以为你在里面……」
他眨去眼睫上的水汽,轻轻松了口气,而后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我连忙搀着他往远处躲避。
他走得很稳,但是也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
火势一直持续到京兆府潜火队来才得以扑灭。
我那院子烧了个彻底,只除了我的库房。
想当初我重修院子时,斥巨资在库房加设了厚厚的隔火墙。
就连屋顶也是单独加盖的。
如今一看,我这钱真没白花。
周嬷嬷送来的材料中,大半是油漆,还有一袋松脂。
都是些极易燃烧的材料。
当看到这些东西时,我便明白,夫人是智取不成,打算强夺了。
于是我便将计就计。
借着夫人的手,送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场。
只是这场局中,我唯一忽略了裴恒鸣。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不顾生死要去救我。
从火场离开后,他就表现得很奇怪。
每当和我眼神交错,他总是刻意地移开视线。
当我看向别处时,他又幽怨地盯着我。
没等我想办法把他哄好,京兆府的传召便来了。
这样大的火,京兆府专司火案的火师官不可能不查。
我等的便是这个。
我抵达大堂时,夫人、郡侯爷还有裴庭瑜都在。
夫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
「都怪我心急,想着孩子们要办婚事了,要把院子重新整修一番。谁知道竟然会闹出这等麻烦!」
周嬷嬷劝慰:「夫人,这怪不得你,失火都是意外。」
「谁说是意外?」
我似笑非笑看着夫人主仆。
夫人脸色难看,强自镇定。
「如铮,让你遭逢大难,是姑母管家不力,可这确实是意外啊。」
我对上首穿着官服的火师官行了个礼。
「大人,民女看到了纵火之人!」
满室哗然。
周嬷嬷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那个放火的人穿着窄袖褙子——」
我拖长音调,故意上下打量周嬷嬷。
「呀!恰好与周嬷嬷穿得一模一样呢!」
周嬷嬷惨白着脸,冷汗簌簌。
「朔月夜,伸手不见五指,你如何看得清旁人穿得什么?」
【鸟爷我看得清!愚蠢的人!】
一只鸱鸮怪叫着飞了过来,照着周嬷嬷兜头丢下一只死老鼠。
「妈呀!」
她惨叫一声,扑通跌在地上,袖筒里的火折子落了出来。
「呦,周嬷嬷还随身带着火折子呢!」
周嬷嬷连忙爬去捡,却被差役们抢先一步。
「我、我要点灯……」
夫人一把挡在周嬷嬷身前,恶狠狠瞪着我。
「任如铮你休要借题发挥!你对我有不满何必发作在周嬷嬷身上。她今天一晚都在我身边伺候,上了年纪容易起夜,她身上带个火折子有何稀奇!」
11
「带火折子倒是不稀奇,可是有件事很稀奇。姑母你有所不知,今天晚上婢女拿东西,竟将我的一盒染料撒在了院外。这种染料最是霸道,沾染在鞋底上便极难去除。你既然说周嬷嬷今晚都在你身边伺候,那让她亮出鞋底一看便知!」
周嬷嬷抖如筛糠,瘫软在地上。
差役们翻开她的鞋底,靛蓝的染料清晰可见。
「今日火起后,周嬷嬷未靠近过我的院门,那请问她是何时踩上的颜料呢?」
辩无可辩,周嬷嬷宛如一具尸体般被差役拖下去了。
纵火是大罪,不说秋后问斩,至少也是个流放三千里的罪行。
夫人煞白着脸,捂着胸口,只说识人不清,推卸个一干二净。
火师官也是个乖觉的,在郡侯爷塞下几张银票后。
此事便算揭过。
这些我早有预料。
一个勋贵夫人不会轻易刑罚加身。
我的目的仅仅是搬出郡侯府。
以及周嬷嬷。
杀人放火非亲信而不可托。
所以在猜到夫人打算放火将我灭口时,这个动手的人,大概率只会是周嬷嬷。
夫人偷鸡不成反而损失掉心腹,以她的性格必然不会忍气吞声。
果不其然,很快我名下最为知名的胭脂店、银楼接连被杨惠云砸了招牌。
生意一落千丈。
紧接着,我的宝来钱庄被造谣大额亏空。
迎来大批挤兑潮。
我不得不折价让出了几条本已谈好的商线,来腾挪资金。
她们以为这样报复会让我难受。
殊不知,对商人来说,一朝一夕从来不是必争之时。
真正的报复是绝地反击、一击致命。
七夕前后,京城里开始流行一台戏。
戏的名字叫《鸠占鹊巢》。
这个戏班子免费开演,只要买上一杯茶,就能听上几折戏。
因为主角唱腔精湛、剧情千回百转,戏班子一夜爆火。
唱段席卷大街小巷。
就在老百姓们为这出戏流泪心醉之时,一个农妇拖家带口,进了京。
她从东门一路连哭带唱,跪求到京兆府门口。
讲述自己被权贵夺走亲子的惨事。
这故事恰恰迎合了《鸠占鹊巢》的剧情,吸引了大批围观者。
很快,京兆府受民意裹挟,不得不当街审理此案。
农妇跪在大堂上,字正腔圆。
「强抢我幼子的正是那南阳郡侯府!他府上的二公子,正是我那可怜的孩子!」
南阳郡侯府在京城原本算不得知名。
可由于那场和镇海将军府的联姻,近来大大扬名。
郡侯一家赶来京兆府时,衙门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诬告,这是诬告啊!京兆尹大人!」
郡侯老脸赤红,连连喊冤。
身后的郡侯夫人和裴庭瑜都已是面无人色。
农妇一见裴庭瑜,欢喜地想要冲上去,却被差役拦住了。
「我的儿!这是我的儿!」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喝道。
「肃静!陶周氏,你说郡侯府二公子是你儿子,你可有证据?」
农妇从人群里拉出两个憨厚汉子。
「大人,您瞧瞧他俩,还要啥证据啊?」
12
那俩汉子常年干活,晒得黝黑。
可那五官轮廓,和裴庭瑜别无二致。
真是肉眼可见的血脉相连。
「跟他两个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还不能证明是我儿子吗?」
我坐在京兆府对面的茶楼上,听我的小斥候们播报公堂上的情形。
裴恒鸣也在。
他虽然听不懂鸟鸣的含义,但那农妇是他带人找到的,他比谁都更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当日你让我暂保周嬷嬷几日,那时你就已经猜到了?
「她瞒得滴水不漏,你如何发觉的?」
我笑了,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直觉和银子!从前我总觉她冷漠寡情,但发现她对裴庭瑜也是如此。直到杨惠云入府,我才知道原来她也能如此和煦。」
「我查过账目,近些年,府中总会在裴庭瑜生辰那月往南地送上大批奢华礼物。人眼看不清的东西,银钱总不会看错。她的心不在郡侯府里。」
我将残茶洒在地上。
「走吧,那边消息要过来了,我去送她一程。」
京兆府门口,有人大声吆喝道:「快去看抄家!镇海将军被抄家了!」
人群一片哗然,蜂拥朝着将军府的方向涌去。
「将军府被抄,这郡侯府上公子是假货,还真是倒霉到一起去了!」
「快走快走,郡侯府攀这门亲事可真是上当了!」
我站在人群边缘,静静看着郡侯夫人被衙役看押。
她钗环散乱,华服染尘,哪还有半分侯府主母的威仪?
她抬头,目光穿过人群,恰好与我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她瞳孔骤缩,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是你……」
她嘴唇颤抖,声音嘶哑。
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你活该」!
她猛地挣扎起来,面容扭曲。
「我是你亲姑母!你如此害我对得起你父亲吗?」
我冷冷一笑,还敢提我父亲。
「我害你?不,这还不算!」
我大步迈入公堂。
迎上裴庭瑜宛如吃人的目光。
「大人,这桩案子还有隐情!郡侯夫人与镇海将军杨步年珠胎暗结,生育后将私生女杨惠云交由杨步年。每年挪取郡侯府大笔财产供养私生女!
「杨步年任上倒卖私盐、军马被查,为弥补亏空,我这亲姑母设计欺诈我父亲巨额银两,杨步年更是调令私兵杀我父亲灭口。
「我要告她杀人!通奸!窃产!我要她为我父亲偿命!」
公堂内鸦雀无声。
南阳郡侯瘫软在地,面如金纸,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你……你胡说!」
郡侯夫人浑身颤抖,硬撑着嘶吼,「你有何证据?!」
「证据?杨步年如今抄家灭族就是最好的证据!你猜猜杨惠云会是什么下场?」
这句话像是戳到郡侯夫人的死穴。
她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惠云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无不无辜,不由你来定!你用我父亲的血肉来供养你的私生女和奸夫!还想逼我给你的假儿子做妾,霸占我的嫁妆!奸计不成,便纵火杀人!你丧尽天良,愧对任家列祖列宗!你会有你的报应,而你的女儿,也有她应承担的后果!」
13
这个案件属实骇人听闻。
京兆府斟酌许久,最终依律作出判决:
任氏罪证确凿,判秋后问斩。
裴庭瑜实为陶家子,发归原籍。
南阳郡侯治家不严,判赔偿苦主银两若干。
裴庭瑜、哦不,应该是陶庭瑜,他离开郡侯府那日,特意绕行到我的别院外。
拿着小时候给我做的风筝哭求想要再见我一面。
我没有见他。
他不是始作俑者,也可能受到了任氏的胁迫。
可他确确实实充当了帮凶。
如果不是有鸟儿助我,我如今的下场还未可知。
我没有对他施加报复,实在是因为父亲教我,我们商人,钱财手中过,慈悲心中留。
太子在处理了南方洪灾以及杨步年的旧案后,特意召见了我一回。
「任姑娘是女中豪杰,慷慨仁义,因你的豪举,南部多少难民受益。孤要奖励你,你可向孤提个要求!」
太子年过而立,斯文儒雅,贵气逼人。
他笑看身侧的裴恒鸣。
裴恒鸣面色发红,低头不言。
我郑重跪下。
「谢太子重恩,让民女父亲的冤屈得以伸张。民女不敢再有其他要求。」
「你但说无妨!查案本是交换,不作为奖励。」
我深吸一口气。
「那我祈求殿下可以设立女户,让女子也能独立经商!」
太子一愣,下意识去看裴恒鸣。
裴恒鸣表情未变,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罢了,孤想做个媒人,竟也不给孤机会。此事会帮你办妥的。」
太子走后,我自觉无颜面对裴恒鸣。
他帮了我那么多,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为父亲报仇。
但是刚刚在太子面前,我没有帮他索要任何赏赐。
因为我实在太需要一个能让我自由的户籍。
我抢在裴恒鸣开口前连忙道。
「对不住,我太自私了!」
【完了,病秧子肯定还以为如铮要求赐婚呢!】
【傻登,如铮才不想嫁人!】
【唉,我也不想孵蛋,真累!】
【宝宝别这样……我孵还不成吗?】
鸟儿叽叽喳喳,在裴恒鸣身边飞来飞去。
他失笑,「这些小鸟好像在和我们讲话呢!」
【我就说病秧子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去去去,别吵,如铮和病秧子的婚事还没说清楚呢!】
我后知后觉想起方才太子所谓的媒人是什么意思。
脸颊不由得滚烫起来。
「我……」
「来日方长,以后的好日子还有很多很多,如果你同意,我愿意等,你慢慢挑!」
裴恒鸣的目光很暖,鸟儿亲昵地落在他手上、肩上。
那一双双小黑豆一样的眼睛,和裴恒鸣柔软的目光,一起看向我。
我忍不住想,秋天,好日子可真多呀!
完
来源:柠檬短篇小说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