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马鸿逵的十五路军进山剿匪,老百姓望眼欲穿,切盼中央大军解救被土匪掳去的亲人。十五路军进到蒙山边,还没望见土匪的影子就打起迫击炮来。这无异于给土匪打信号炮:“大军来了!”打炮也是给老百姓听的:“大军剿匪来了!”
马鸿逵的十五路军进山剿匪,老百姓望眼欲穿,切盼中央大军解救被土匪掳去的亲人。十五路军进到蒙山边,还没望见土匪的影子就打起迫击炮来。这无异于给土匪打信号炮:“大军来了!”打炮也是给老百姓听的:“大军剿匪来了!”
土匪们听到炮声并不在乎,押着客头往山里走,边走边大声喊着:“搬顶子!”于是土匪三人一伙、五人一群,抢占了几个山头,监视着望不见影子的官军。中央军来剿匪可害苦了骨瘦体弱的绑客了,郭马蜂把大氅往马背上一搭,喝令众匪赶着几百名客往蒙山里急走。客偷偷地斜望炮声响处的官军,希望他们快快打进来,好解救他们,但只听远处炮声响,连官军的影子也望不到。土匪押着客躲进了蒙山里的明光寺。
十五路军前进到土匪驻的秋子峪驻下来,把土匪赶跑了,剿匪“告捷”,饬令老百姓送馒头猪肉犒军,暗地里又同土匪做起交易来:土匪背着钞票偷偷到十五路军那里换子弹。十五路军剿匪20多天,没剿着一个土匪,倒是把土匪装备起来,土匪的子弹袋又鼓起来了。郭马蜂掳来十八庄院的老百姓有300多人,20多天来吃什么呢?土匪杀牛宰马剥驴吃肉,客从草丛里拣点橡子野果一类的东西哄哄肚子,苟延生命。
岳庄的老百姓已捉来两个多月了,折磨得更惨。明光寺是座山里大庙,大殿有墙无顶,草丛生,小树长出墙来,狼狐乱窜。绑来的老百姓就在露天里靠着石头墙过夜,北风呼啸刺骨寒,一片呻吟声,惨不忍闻。土匪倒是过惯了这种野人生活,白天押着客上山砍菠萝树(即大叶麻 栗)来,燃着熊熊篝火烤牛肉吃。岳庄的客饿得瘦骨嶙峋,肚皮贴到脊梁骨上,见到能填肚子的东西就吃,他们竟把土匪弃掷的生牛皮吃了一张。
十五路军又打炮进山,这伙土匪与十五路军有默契,并不抵抗阻截,也不远逃,节节搬顶子瞭望。土匪一直退到蒙山的黾门顶,给官军留出撤兵发财的借口来。黾门顶背后山腰里有个山洞,洞里阴森潮湿却不太冷,又累又饿的我,倒头便睡。天明,我摸着枕的东西硬梆梆的不像石头,仔细辨来却是一具僵硬了的男尸。土匪嚎叫着说:“是憨瓜子,掀出山洞去!”这具男尸不知是何年何月被土匪害死在这里,是明光寺人,还是山外异乡人?恐怕他爹娘还依闾望儿归呢!
十五路军撤走后,土匪又回到秋子峪来。他们看到有饿毙山涧的客,生怕饿死了值钱的客,捞不到大头,就把家里地多“值钱”的客挑拣出来,归成一个棚子,称做“阔客棚子”,额外给点吃的东西,保住活命好卖钱。阔客棚子里共有24名阔客,我和二妹分到阔客棚子来,其中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男孩叫捻,女孩叫琴。
土匪一返回秋子峪就急忙外出抢粮。郭马蜂派八字钢率匪众攻破山外孤孤零零的巩家庄,见人就杀,概不要人,因该庄人穷得分文不值,只抢吃的东西。土匪押着男客到巩家庄抢吃的东西,挨户搜索,只要能治饿的东西就拿。我用找来的一条单裤子,背了两裤腿柿子皮地瓜干和地瓜秧,幸运的是我还找到了一把木工利斧,偷偷地掖到腰里。我跟着大队踏着血腥死尸走出巩家庄。
土匪让我们用砍来的小树干搭成马架子,再在马架子上用葛藤编绑上一层细木干,把衰草树叶培到上面,盖起了一间草棚子,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树叶,这就是“阔客棚子”了。24个有钱的阔客挤坐在草棚子里,伸不开腿,躺不下身,动弹不得。夜间3个土匪堵住草棚门睡,防备阔客逃跑。早晚各放风一次,没有人性的土匪小二拿根棍子堵在门外,出来一个客打一棍,打到24棍时说:“够数!”进草棚子照数打24棍,说是点名。小二不过20多岁,成天拿折磨客来开心。
土匪押着客上山砍树来烤火,我乘着砍树出去的机会窥探山川小路方向和地形,借砍树扛柴的理由扒开通往野外的围墙,做逃出匪窟的准备。
土匪把菠萝树架在篝火上,取暖烤肉吃。客蜷伏在草棚里冻得瑟瑟发抖,大人把两脚盘坐在屁股下边,两手拢进袖简里,嘴贴进领口里来保暖。可怜的小捻和小琴成天家呆呆不语,一个冬天冻坏了手脚。天不刮风,山涧风自来,冻得心肝都是凉的。客们头发像蓬蒿,满脸锈斑像个鬼,只穿件光筒棉袄,伸手往棉衣里摸一把,虱子一小撮。
我脱下棉袄里穿的褂子来,搭到石墙上冻了一夜,虱子像一层红芝麻,变色僵死了,撒进火塘里像爆料豆子乒乒乓乓的乱响。小捻的家在西柴城,他家倾家荡产把他赎出去后,听说他爸把他背回家后不几天,双腿下肢从膝关节烂掉了,成了残废,他妈哭成泪人。小琴的家在甘露滩,因避匪难逃进西柴城遭匪劫,赎回没几天,双手从手腕关节处烂掉了。
马鸿逵的官军撤走后,受难者的家人纷纷磕头求人进山赎亲人。我的父亲冒险来到郭马蜂团部赎儿子,因我过地亩鬼门关时吹富冒上了天,土匪要价太高赎不起了。西柴城进山说客的,没有谈成一个客的价钱,都是因为怕被枪打死多报了地亩,照地亩要价,哪家也赎不起。
土匪急于要钞票到手,就疯狂地残害起客来,先拉薛家庄的一个姓张的青年男子,一个土匪举起大刀猛地剁下去,手唰地掉在地上,青年一头栽倒地上,昏过去。顿时鲜血染地、白肘骨露出半寸长来,吓得陪绑的众客魂飞天外,目瞪口呆,接着有的客被割去耳朵,威逼家人快拿钞票来赎人。
阔客棚里的客目睹割耳朵剁手的惨祸,日夜惊恐不安,生怕被土匪拉出去剁手割耳朵。一天,土匪忽地把我押解到了团部。八字钢见押进我来,从烟榻上坐起来,吼骂了一声:“奶奶个七叶子!”郭马蜂指着我叫喊:“写信!叫你家里快来说客,说客的不来,就送客(匪语即杀客)!”叫他的马弁给我拿来纸和铅笔。我知道土匪杀人比杀只鸡还容易。
这时我什么招数也想不出来了,这个鬼门关是过不去了。我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地写信,偷眼看两个贼首有什么表情。写完念给郭马蜂听了,八字钢怒声叫:“把他的‘山风’(即耳朱)捎家去!”土匪抢过我写的信扔给早已等在门外的穷客赵寅,手里提把菜刀扯我到院子里,他左手揪住我的耳朵,举刀就要割。我把眼一瞪,牙一咬豁上了。
那土匪举起刀来一看,刀刃净豁口,气得他嗤地一下把刀扔出了墙外又到屋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剃头刀来。他扭住我的耳朵刚要下手,忽听得“奶奶的七叶子,你们又糟践客啦”的骂声,旁边一个土匪说:“司务长来啦!”那土匪不由自主地松下扭我耳朵的手。郭马蜂见司务长骂他的马升,站在屋里同在院中的司务长吵起来。
八字钢出来圆场,说不割“山风”了,照顾两人的面子,改为鞭挞。土匪恶狠狠扒下我的棉袄,手执马鞭使劲地抽起我的背来,鞭鞭挞下去鲜血淋淋。一个土匪悄声说:“打他的腚!”抽得棉裤开了花,我才闯过割耳朵这个关。
土匪看完我过了鞭子关,才推搡着赵春寅等两个穷客走到村西头,一枪打死了赵春寅,恶声吓吼另一个客不准回头,快跑回家送信去!
——赵恒
来源:追寻历史了解历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