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妈,这是我和小华送您的生日礼物。"儿子小刚将精美礼盒放在桌上,笑容有些勉强,眼神不自然地游移着。
"爸,妈,这是我和小华送您的生日礼物。"儿子小刚将精美礼盒放在桌上,笑容有些勉强,眼神不自然地游移着。
"谢谢你们有心了,快坐下吃饭吧。"我摸着礼盒,心里暖暖的,却没有急着打开。
那是我六十岁生日的晚上,一九九九年的秋天,院子里的桂花正飘着淡淡的香。
我姓周,在县里第二中学当了三十年的语文老师,去年刚退休。老伴李淑芬在纺织厂当了一辈子纺织女工,比我早退休两年,手上的茧子到现在都没褪尽。
老伴今天特意做了一桌好菜,蒸了我爱吃的糯米蒸肉,炒了几个家常小菜,还切了一盘卤水豆腐,摆在那只用了二十多年的青花瓷盘子里。
"尝尝,这肉是王婶子家杀猪分给咱的,特意留着今天用。"老伴笑着给我夹菜,脸上的皱纹像扇开的折扇,美丽又沧桑。
我们就住在八十年代单位分的老房子里,六十多平米,两室一厅,墙皮有些脱落,厨房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总关不严,卫生间门框也有些变形,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槐树,是我们搬来时就有的,树皮粗糙得像我这张饱经风霜的脸。
小刚和小华坐在我对面,那是我们的儿子和儿媳妇。小刚在县建筑公司做技术员,小华在商场卖化妆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爸,这糯米蒸肉还是这么香,我出去吃饭都想念这个味道。"小刚舀了一大勺,往嘴里送。
我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男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老伴端来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那是小刚从小爱吃的,黄橙橙的鸡蛋和红艳艳的西红柿,像极了我们的晚年生活,平淡却温暖。
饭吃到一半,儿媳小华突然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她那烫得卷卷的头发,红色的指甲在灯下闪着亮光。
"爸,我和小刚看中了江滨新城的一套房子,位置特别好,小区环境也不错,就是首付需要五十万。"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看一件梦寐以求的宝贝。
我的筷子一顿,番茄汁滴在了那件穿了五年的老式衬衫上,洇开了一朵小花。
"我们手头只有三十万,差二十万呢,我们想..."小华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小刚急忙打圆场:"妈做的菜真香,爸,您别着急答应,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他的眼神闪烁,像当年考试没考好一样心虚。
"什么自己想办法?咱爸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帮忙不是应该的吗?"小华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再说那老房子您二老住着也不方便,马桶都是蹲的,以后年纪大了容易摔跤。买了新房子,您们也可以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嘛。"
屋外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我这一生走过的路,有光明,也有阴影。
我望着窗外,秋风吹过,枯黄的树叶簌簌而落,记忆的闸门被拉开了。那是在一九八零年代初,小刚刚上初中,我和老伴都是普通工薪阶层,收入不高,还有老人要赡养。
那时候,我早上骑着二八式自行车送小刚上学,车子用了十五年,车铃都按不响了,链条经常掉,每次修好又能骑上一阵。
为了攒钱给小刚将来上大学,我和老伴省吃俭用。老伴的棉袄穿了八年,领口都磨白了还在穿;我的皮鞋开胶了,用胶水粘了又粘;冬天为了省煤,我们常常一家人挤在一床被子里看借来的《读者文摘》。
每到月底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到邮政储蓄所存钱。邮政储蓄所的王大姐认识我们,总会笑着说:"周老师,又来存钱哪,儿子的学费攒够了吗?"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工资袋里的钱递过去,换回一本蓝色封皮的存折。
那存折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我们的汗水、期盼和对儿子的爱。
小刚争气,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建筑工程。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掏空了我们的积蓄,但看着他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老周,您怎么看?"小华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绿色的毛衣在灯下闪着光,像极了商场里那些昂贵的布料。
老伴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的夫妻,有些话不用说出口。
我看了眼小刚,他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像是在和米粒过不去。
"行,爸爸帮你们。"我轻轻地说,声音有些发涩,像是喝了一口没泡开的茶,"吃完饭我去拿存折。"
"爸,您太好了!"小华眼睛一亮,夹了块红烧肉放我碗里,"这肉真香,您多吃点。"
老伴默默起身,去厨房添了碗汤回来,放在我面前,嘴唇微微发抖。
"多大点事,爸妈不帮你们帮谁?"我拍拍老伴的手,故作轻松地说,"就当是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了。"
饭后,我起身去卧室,从那个三斗橱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泛黄的布包。那是老伴用一件旧衬衣改的,外面印着"友谊商店"的字样,已经模糊不清。
布包里是我和老伴这些年的积蓄存折,还有一本记账的老笔记本,上面记着每一笔存取。
打开存折,上面显示余额十八万零七百四十三元。这是我们这辈子的全部积蓄,原本打算养老用的,万一哪天生病了,不至于拖累孩子。
我把存折递给站在门口的小刚:"这是爸妈这些年的积蓄,不多,你们拿去用吧。"
小刚接过存折,手微微发抖,翻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存取记录。最早的一笔是一九八二年,那时他才上小学,存了五十八块钱。
老伴坐在床边,眼里噙着泪水。她的手在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来回擦拭,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爸..."小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小华从他手中接过存折,快速翻了翻:"谢谢爸!等我们住进新房子,您和妈就住东边那间朝阳的房间,特别暖和。"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突然想起了一首老歌:高高山上一棵松,树干笔直引人注目,冰雪严寒都不怕,挺立山头显得格外孤独。
送走了小两口,家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提醒时间的流逝。
老伴收拾着碗筷,背影有些佝偻,她的手泡在水里,皱巴巴的像是浸泡太久的树根。
"老周,那是咱们的养老钱啊。"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咱们不就这一个儿子吗?"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他们过得好,咱们看着也高兴。"
"可是..."老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刷着碗。
水龙头的滴答声和钟表的嘀嗒声混在一起,像是时光在无情嘲笑我们的愚蠢和软弱。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九月的夜晚,秋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像是不留情面的耳光。
对面单元楼里住着退休老邻居李大爷,比我大五岁,曾经是县委办公室的文书。他的儿子去年也买了新房子,李大爷卖掉了祖辈传下来的四合院支援,如今寄居在儿子家,行动不便时常被儿媳嫌弃。
"老周,想什么呢?"李大爷拄着拐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他穿着一件褪色的中山装,领口已经磨白了。
"没什么,儿子要买房,我答应给钱了。"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
"你可悠着点,别把养老钱都给了。"李大爷接过烟,没急着点,在手里转着,"你看我,前年把老房子卖了,钱都给儿子买房了,现在住他家,一天到晚小心翼翼,连电视都不敢大声开,怕儿媳说我打扰她看韩剧。"
他苦笑了一下,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昨天我腰疼,想让儿子带我去医院,他说忙。你猜怎么着?下午我在他们小区门口看见他陪着丈母娘买菜去了。"
烟雾缭绕中,李大爷的眼神暗淡下来:"老周啊,人老了就得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能把命脉都交到儿女手里。"
我默默地抽着烟,没有接话。夜空中的星星忽明忽暗,像是调皮的孩子在眨眼。
回到家,老伴正翻着一个旧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小刚从出生到大学毕业的每一笔花销。生病吃药、上学交费、买衣服、考大学,每一分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头子,你看,小刚上初中那年,咱们给他买了一双篮球鞋,花了三十二块,那时候你一个月工资才八十多。"老伴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声音有些颤抖。
"还有这个,他上大学那年,咱们借了你弟弟两千块钱交学费,后来攒了半年才还上。"她翻到另一页,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那本发黄的账本,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段艰辛的日子。
"你真给他们钱啊?"老伴问我,眼睛红红的。
"咱们不就这一个儿子吗?"我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他过得好,我们心里也舒坦。"
老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账本放回抽屉,从柜子里拿出了我们的结婚照。照片已经泛黄,是在一九七零年照的,我穿着一身中山装,老伴穿着蓝色工装,笑得那么青涩。
那时我们刚二十出头,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和勤劳的双手,就能过上好日子,却不知人生路上有多少荆棘等着我们。
"老头子,咱们这辈子不容易。"老伴看着照片,低声说。
"是啊,不容易。"我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但咱们还有彼此,不是吗?"
窗外,夜色如墨,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打开门,小刚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夜没睡。
"爸,这钱我不能要。"他放下存折和一叠现金,声音哽咽,"昨晚我翻了您的账本,才知道您和妈这些年为我付出了多少。"
我愣住了,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可你们不是要买房子吗?"我问,声音有些发抖。
"我和小华商量过了,我们再攒几年。"小刚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您和妈的养老钱一分都不能动。我...我太自私了。"
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爸,对不起,我差点犯了大错。昨晚看到您和妈那些年的存折,我才明白这钱里有多少辛苦和汗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这一辈子,钱财身外物,亲情才最珍贵。看着儿子愧疚的眼神,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欣慰。
"傻孩子,爸爸不是不愿意帮你。"我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这钱是咱们最后的保障,万一我和你妈哪天有个头疼脑热的..."
小刚紧紧抱住我:"爸,我明白了。以后您和妈有我呢,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们的。"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老伴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眼圈也红了。她手里还拿着那本账本,是小刚昨晚偷偷翻看过的。
"妈,对不起。"小刚松开我,转身抱住老伴,"我不应该那么自私。"
老伴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时候的他入睡:"傻孩子,妈不怪你。"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我们身上,斑驳而温暖。
小刚留下来吃早饭,老伴特意下了一碗面,放了他爱吃的榨菜和肉丝,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妈,您的面还是这个味道。"小刚狼吞虎咽地吃着,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老伴笑着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爸,我和小华商量好了,不买那么贵的房子了,先买个小点的,离您们近点的,这样也好经常来看您们。"小刚喝了口面汤,说道。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小华呢?怎么没一起来?"
小刚表情有些尴尬:"她...她有点不好意思见您们。昨晚我们吵了一架,她觉得我不应该把钱还给您们。但我坚持,说这是原则问题。后来她也想通了,说等周末再来给您们道歉。"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每对小夫妻都有磕磕绊绊,何况是关于钱的事情。
吃完早饭,小刚帮我们修理了滴水的水龙头和变形的门框,又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老师,您家小刚真是个好孩子啊!"李大爷站在院子里,看着小刚的背影,感叹道。他刚接完孙子放学回来。
"是啊,孩子懂事了。"我笑着回答,心里比蜜还甜。
"哎,你们老两口有福气。"李大爷叹了口气,"昨天我儿子媳妇嫌我吃饭慢,说我吧唧嘴声音大,让我以后自己在厨房吃..."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没有尊严地活着。
晚上,我和老伴坐在小院里乘凉,听着远处广播站放的《夕阳红》,那悠扬的旋律在秋风中飘散。
"老头子,你说咱们这辈子值不值?"老伴突然问我。
"值啊,怎么不值?"我笑着回答,"你看,咱们把小刚培养成人,他现在有工作,有家庭,还这么懂事,知道心疼父母,这就是最大的福气。"
老伴点点头,轻轻靠在我肩上:"是啊,儿女孝顺,比什么都强。"
远处,一轮明月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我们身上,给这个平凡的小院笼罩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一周后的周末,小刚和小华带着礼物来了,还有一个意外的消息。
"爸,妈,我和小华决定不买那套大房子了,我们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就在您们小区对面,以后照顾您们也方便。"小刚笑着说。
小华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上礼物:"爸,妈,上次是我太任性了,不懂事,对不起。"
老伴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好孩子,爸妈不怪你。年轻人有追求很正常,只是做事要量力而行。"
晚饭是老伴和小华一起做的,桌上多了几道菜,气氛比上次轻松多了。
"爸,过两天是中秋节,到时候我和小华来陪您们过。"小刚给我倒了杯茶,是他特意买的西湖龙井。
"好啊,正好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可以赏花赏月,一家人团团圆圆。"我笑着说。
那天晚上,我们在小院里聊到很晚,笑声不断。老槐树下,四把藤椅,一家人其乐融融,胜过住在再豪华的大房子里。
日子还长,我知道,我和老伴不是在老房子里安度晚年,而是在儿子的心里找到了最温暖的家。儿女孝顺,夫妻和睦,这不正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吗?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个普通的小院里,也流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来源:走心小迷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