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可是未来皇后,我程家武可安邦,文可定国,不是你可以得罪得起的。」
整个盛京都知道,我与新帝华琰自小便两情相悦。
他学帝王之术,我便习掌管后宫。
他精进君子六艺,我钻研女子八雅。
反正我一定会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
不曾想华琰登基为帝后,竟隐藏身份将我从闹市中掳走。
为的是毁我清白,阻止我登上后位。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说我贞洁有损,不堪为后。
华琰更是派来了嬷嬷,逼我验明正身。
十年情义,在此刻化为灰烬。
母亲为免我受辱,留血书,悬梁自尽。
父亲以慈母新殇为由前去退亲,华琰另立新后后却说我仍可为贵妃。
我虽在守丧期间,却痛快接下旨意。
我没傻。
帝王之术,我也顺道学了!
1
掳走我的歹徒在菩提寺落了脚。
黑暗中他一袭玄衣,发如墨玉,冷如寒霜。
见我挣扎,他淡漠地抬起了头。
「没用的,程九安……」
我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他衣服上的花纹,像极了七镜司的首领孤月白。
七镜司隐秘性极高,且无孔不入,擅长暗杀朝廷重金悬赏的人物。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被捆绑着,嘶哑着喉咙问。
封后大典在即,爹爹还有陛下想必十分担忧。
我须得赶紧摆脱他才是。
「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我可是未来皇后,我程家武可安邦,文可定国,不是你可以得罪得起的。」
孤月白来到我的跟前,俯身,抚摸着我的脸颊,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看着那双眼睛,像是看到了陛下。
他的手继续向下。
「自然是与你共度春宵!」
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自古女子贞洁受损,都难逃一死。
或死于流言蜚语,或迫于家人的嫌恶。
「谁派你来的?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加倍,放我走。」
孤月白紧紧钳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的眼,满是戏谑。
「不愧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财大气粗,可惜你逃不掉的。」
「且过了今夜,你便不可能是皇后了。」
2
我嘲笑他太不自量力。
我与陛下自小一起长大,他也太低估我与他之间的情分。
我看着他不识好歹的样子反驳道。
「陛下一定会娶我的,你的算盘终究是打歪了。」
闻言,孤月白的眼底泛起了一丝红,笑意也突然褪去,要与我打赌。
赌陛下绝不会立我为后。
我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强装镇定让他离我远些。
「怕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了方才的戏谑和嘲讽,倒有几分自言自语的意味。
我相信陛下不会食言。
十三岁那年,我不小心误食了毒果,脸上长满红斑。
他对外说我依旧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他永远只会喜欢我一人。
僵持之中,我隐约听见父亲唤我的声音,以及一大批府兵的声音。
「你若是忠义之士,请看在我父亲保家卫国,忠义无双的份儿上……」
孤月白眸色森然,风雨欲来。
「别与我提他。」他的声音带着鬼魅般的残忍,「要怪,便怪你那位高权重的父亲。」
我攥紧拳头,眼神闪烁着寒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也从他的口中感受到了对我父亲的恨意。
我假意放弃抵抗。
「在佛门重地行男女之事,你就不怕佛祖怪罪?」
周旋许久后,我终于腾出了一只手,直直伸向他的面具。
不料却被他死死地钳制住,动弹不得。
像是早就料定我有此一着。
「我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这些?」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色狠狠沉了下去。
原本在我后背上温柔游走的另一只手掌,忽然变得更加用力。
疼痛和恐惧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想到要被羞辱,我欲咬舌自尽。
可就在我即将咬舌自尽的瞬间,他似是会未卜先知一般,率先用手捏住了我的脸颊。
「若你死了,我便将你母亲掳来,你知道七镜司的实力。」
孤月白的声音犹如淬了毒,从嗓子里面溢出来的语气更是阴鸷。
我不能死。
在他尽兴时,将身上独有的脂粉抹在了他的脖颈间。
随后闭眼,放空,神游天外。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
孤月白离开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为我披上了衣衫。
「这扇窗关了,自有另外一扇门为你打开。」
在天刚刚亮时,蒙上了我的头,捆住我手脚,丢到了菩提寺的门口。
早起撞钟的和尚发现了我。
爹爹闻讯赶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三个弟弟。
见我衣衫完好,他们眼中不自觉泛了红。
「你没事就好。」
我安抚爹爹不要担心,在他们情绪稳定下来后,问起了陛下,想证明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
「安儿,陛下说你不堪为后。」
4
我心痛至极。
眼眶不自觉决了泪堤。
父亲见我如遭雷击,感叹道:「他对你殷勤备至,不过是想要骗你,骗为父助他登上江山罢了。是为父识人不察,此事不怨你。」
「你被掳的消息一夜之间无人不知,朝中人人皆说你贞洁有损,不堪为后。」
我求父亲带我入宫。
我要亲自问一问他。
没曾想刚回府,宫里的嬷嬷竟也来了,说是为了攻破那些流言蜚语,要为我验明正身。
还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我将他们推开。
「我乃太尉之女,岂可因几句谣言便向你们自证清白?」
「我要见陛下!」
也许是知道我不会就范,嬷嬷们带着我入了宫。
推开宣室殿的大门,华琰的跟前正曲身坐着一位美人。
她是太师的女儿袁冰清。
见我来了,她理了理衣衫,向我行礼。
「姐姐,陛下派去的嬷嬷,可合你的心意?」
我略过她,径直问陛下是何意?
「陛下,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先行离开。」
「适才与你谈心还未结束,怎可中途退出?」
语毕,袁冰清又娇滴滴地回到华琰身旁。
两人对视时,眉眼缱绻。
见他脖颈间少许的女子脂粉,我萦绕于心的万般疑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注视着他们这对兀自甜蜜对视的璧人,嗓间暗涌起一股腥甜。
是时候该直面真相,死心了。
陛下从无过多言语,能用行动表达的,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十年的情义在此刻全部化为了灰烬。
我甚至记不清是如何回到府中的。
只是隐约感到头昏昏沉沉的,醒来时,母亲红着眼圈,守在我的床头。
说我已经昏睡了两日。
见我醒来,娘亲含泪开了口。
「安儿,不如……还是让宫里的嬷嬷验身吧。白的终究抹不黑。虽屈辱,却也是能自证清白的唯一法子。」
「你放心,我与你爹都商量好了。这个后位本就该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我将菩提寺内的一切和盘托出。
母亲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你怎么如此不自爱?」
随后却又俯身,问我疼不疼?
「都是阿娘的错,阿娘与爹爹没有保护好你。」
我是感觉不到痛的。
母亲早早回了房,而后宿在了我房里。
她还叮咛了我许多,如何治家,如何驭夫,如何教子……
还夸我永远是他们的好孩子。
我在母亲的安抚下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时,母亲却不在我的床边。
父亲告诉我,母亲留下血书,悬梁自尽了。
「女儿,你定要牢牢将这份恨记在心里。」
5
回想起昨夜,母亲那般反常,我竟半点未觉察,只沉溺在那毫不值当的痛苦和怨愤里。
我恨自己。
原本该死的人是我,母亲是为保我而死。
父亲苍老哀戚的面容里,翻寻不到一丝意外的痕迹。
母亲自尽,像是老夫老妻之间的默契。
父亲将手放在我的双肩。
「为父已在金銮殿上,以你慈母新殇,要为母守孝为由向华琰退了亲。」
「但他说你仍可为贵妃,你可愿意?」
我看着母亲的灵位,知道她此举是为了扭转乾坤,不让我落人口舌。
我又怎可叫她失望?
原本无力的身体,突然有力了些。
「我愿意!」
父亲似乎是感到欣慰,连连轻拍我的肩膀。
「好,不愧是是我程鸿之的女儿。」
在妻子自尽前,他不是没想过退而求其次,求个妃位,待我孕下皇嗣后,再与华琰秋后算账。
到时,陛下驾崩,幼主登基,她的女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他进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退可辅佐幼帝保住权位。
只是这样,女儿便不肯答应入宫。
又如何激起她心中的恨意?
我默默看向堂前母亲的灵位,告诉她贵妃之位我不会待得太久。
「父亲,一个月后李伯安问斩的事情,你可知道?」
父亲似嫌我都火烧眉毛了,还去关心那个以下犯上之人。
自顾自补充道:「为父才在金殿上退婚,才知他早就宣旨昭告了新后人选,那便是袁冰清!」
其实是谁,我已经不关心了。
只是将喉间的酸涩,生生咽了下去。
我不知他为何允我贵妃之位,但既然他给了,我便要走到他的身边去。
即便大孝未出,旁人会认为我枉顾孝义。
无妨。
这江山,该易主了。
6
进宫的第一天,皇后袁冰清便召见了我。
待我踏入椒房殿,应邀而来的命妇早齐聚一堂。
我是最迟的。
进殿后,我依规矩行礼问安:「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殿里暗中等着看笑话的命妇蠢蠢欲动,向我投来各色打量的目光。
袁冰清虽然仪态万千,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她一直都觉得,皇帝心中对我是有情义的。
她默默站到皇帝身后十年,才得以换来今日的光明正大。
若不是忌惮程家的势力,顾及陛下的嘱托,此刻她恨不得赐下一杯毒酒与我。
「听闻程姑娘慈母新丧,竟不顾慈母新丧入了宫,想必是不知道孝道为何物。」一旁的命妇看向皇后,故意找茬道。
我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浅笑。
「我未出大孝,原不该此时进宫。可家父应下这门亲事,不过是想娘亲能含笑九泉。孝义在心,并非迂腐礼教,臣女不觉得羞耻。」
那些命妇很是气不过,继而更加口无遮拦起来。
我便是要她们嫉恨我,使我的寸步难行传遍整个皇宫,让皇帝知道。
让他主动来见我。
以愧疚之心允我去贤才李伯安被杀头的刑场。
此人声名远播,只因在编纂《皇密论》时说了些真实的言论,便被朝中官员上书弹劾,说他不敬陛下。
可李伯安是一介文人,所有的言论,怎可能不带个人感情。
最终落得个没有银子为自己赎命,被判凌迟处死的下场。
请安已过,接下来我便主动请辞。
命妇们认为我目无尊卑,向皇后请求让我在宫门口跪着。
我主动揽下罪责。
去宫门口跪了一个时辰。
离开椒房殿时,我的膝盖有些微的红肿。
果然。
我前脚刚迈入朝阳宫,后脚皇帝便来了。
可他站在殿门口,似在犹豫。
我主动走了出去。
皇帝先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后却将他作为皇帝的身不由己,以及当初他母亲被人残害的事情,说与了我听。
但未曾说残害他母亲的便是我父亲。
「你愿意与孤重新开始吗?」
我望向空中高大的梧桐树。
曾经在定情之日,华琰特意从三百里外的凤原镇将梧桐树移植到太尉府,说这象征着他对我的爱。
说梧为夫,桐为妻,梧桐攀缠,同生同死。
从那以后,我便爱上了梧桐树。
「陛下,臣妾哪里配呢,皇后才是您的妻子。」
他愣了半晌,眼里满是自责。
随后紧紧地上前搂住我,将我打横抱在怀中。
将我温柔地放在榻上,为我褪下鞋袜,小心翼翼查看我的伤势。
太医来时,他正哄我,问我疼不疼。
我眼中含泪,膝盖不疼,但心在痛。
「陛下,娘娘只是跪得时间久了些,多加休息,便会好的。」
华琰这才放心,重赏了太医。
这一夜,他歇在了朝阳府。
四目相对时,他不免情不自禁。
赤裸胸膛与我严丝合缝地贴着。
我闭上眼,强行放空心思,忍着。
待他终于结束后,我假装好奇地问他关于李伯安问斩的事情。
他不明白我为何对一个将死之人那般关心,对我存有一丝戒心。
「陛下,臣妾只是……觉得对不起陛下,妾身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因此盼望着能为陛下分担些俗务,好让臣妾心里好过些。」
也许是想到了那夜在菩提寺发生的事情,华琰干脆地答应了。
还说以后会好好护我,会一辈子待我好。
我点点头,依偎在他的怀里,称要一辈子与他好好的。
像儿时许下的誓言那般。
在他熟睡后,我让陪嫁的丫鬟葫芦拿来了避子汤。
决绝地喝下。
7
半个月后。
我终于等来了李伯安行刑的日子。
刑场聚集着很多为其喊冤的百姓。
在他被行刑前,我移步到他的身旁。
「李先生,若你肯为我所用,我便救你,如何?」
他朝我吐了一口口水,称我是个不孝不义之人,绝不会为我所用。
我有些高兴。
毕竟人才,哪个没有自己的个性?
更不会轻易认主。
他不认我这个主,好,可若是以天下百姓为主,又该当如何?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了。
我必得救他。
于是在刽子手的刀挥向高空即将落下时,我以蒲柳之姿挡在他的身前。
「你们不能杀他。」
我看到了李伯安眼中的惊诧,还有台下百姓期许的目光。
行刑官命人将我拉开,让我不要妨碍公务。
「大人,我适才得知,李先生之所以要被砍头,是因为他没钱赎命,对吗?」
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拿自己的银子赎他。
不,我要做,便要做更大的买卖。
在百姓们期许的目光中,我缓缓起身,斥责以银子赎身是多么不公平。
而李伯安的出发点是以百姓利益为重,他应当无罪。
「且李先生无法交出 30 万的赎金,可见他的清正廉明,从未贪污受贿,这样的好官,为何要杀?」
此话说完,百姓们纷纷鼓掌,我更是在李伯安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神情。
此刻在他心里,对我这个贞洁受损、不孝不义、狐媚惑主的女子,也是有了不一样的评判吧。
今日,来得值。
可行刑官称他做不了这个主。
「若是陛下责罚,那便由我一人承担,可若是今天大人不放人,我只好与李先生一起去死。」
我将行刑官架在火上烤了一回。
最终因我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最终行刑官只得暂缓行刑。
我命葫芦送李大人回去。
离开前李伯安向我作揖,称他要替天下的百姓谢我。
我向他回礼,说成了再谢也不迟。
他笑了。
回宫时,我主动去了皇后的宫殿跪着。
袁冰清果然气急败坏,还想趁这个机会废了我。
「后宫不得干政,你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我主动掌嘴,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样陛下看到的时候,气便没那么大了,猜疑也要消退几分。
华琰来时,我的脸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他斥责了皇后。
当着所有宫女们的面。
袁冰清解释她是为了陛下着想。
「你敢说你没有想除之而后快吗?」
袁冰清没有开口回答。
因为两者兼而有之。
华琰将我带回了朝阳宫。
「陛下,是臣妾错了。」
可即便我认错,他作为帝王,该有的疑心病,一点也没少。
「九安,今日你为何要救他?」
「臣妾只是看到李大人深得民心,若是违背民愿杀了他,臣妾害怕陛下会痛失民心。如今边境异族虎视眈眈,臣妾实在是怕……」
华琰神态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陛下,若是今日你废弃用赎金赎人或者改刑的法度,定会民心所向。」
华琰听后拍手叫绝,以他毕生所学来看,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我比他更开心。
贤能的归附我有了。
而那些冥顽不明的贵族,也会对陛下使出最大的阻力,去保住他们已有的权利。
最终只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一夜,华琰抚摸着我红肿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
我劝他需雨露均沾。
于是他宿在了新进宫的美人处。
我也不用再喝那难以下咽的避子汤了。
葫芦问我怕不怕?
若是陛下爱上了旁的美人,我在宫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我不怕。
靠山,山会倒。
靠人,人会跑。
何况这是皇家。
以色侍人,总有色衰爱弛的那一天。
哪有花儿常开不败的?
我要做的,是这座花园的主人。
8
陛下最终在我的劝解下,废除了以输金赎人的法度。
父亲是第一个冲进宫里质问我的人。
「你难道忘记你们之间的仇恨了吗?为何还会助他深得民心?」
我静静地起身,将新泡的茶端给父亲。
也在此刻确定,原来我的父亲,心里真的没有装着这盛京的百姓。
有的,只是权利。
「父亲,他是皇帝,民心所向是应当的。」
「当年你与陛下的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父亲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嗫嚅着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
我逼问不止。
「若非我将那个小宫女送进宫,她如何能得到先皇的垂青,可她得宠后竟敢不听我的差遣,我只好命人趁她不备时,将她推入了井中。」
我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父亲,你糊涂啊,如何能这般对待陛下的母亲呢?」
「你还是赶紧向陛下认错,不然他定会杀了你的。」
父亲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称从小白教养我了。
任何事情,都比不过程家的兴盛荣辱。
随后愤愤离去。
我命葫芦用胭脂涂抹在脸上的红肿处。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父亲说的宫中废弃的那口废井处。
直直跪下。
期间有不少人骂我疯魔了。
我没疯。
我要等陛下。
等他看到我与父亲决裂的诚心。
既然他已派人监视了我与父亲的一言一行,那他就该知道,我站到了他那边。
果然没多久,他来了。
心疼地将我扶起来,说让我做他的皇后。
我严词拒绝。
「安儿,这皇后之位,本就应该是你的。」
「若不是皇后母亲当年将袁冰清托付给我,且她自小便钟情于孤,孤如何会……」
我捂住他的口,告诉他只要心里有我就好了。
若是真的想要给我什么,许我可随意出宫的令牌和那柄象征着仁道的宝剑便可。
华琰没有拒绝。
「陛下,近日臣妾多次惹得皇后娘娘不悦,可否请陛下去娘娘面前说说好话?」
「安儿,如此委屈你了。」
我推着他离开了。
看着他去往椒房殿的方向,我拿着令牌出了宫。
去找李伯安。
对我的到来,他并没有感到意外,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眼中多了一丝敬意。
这敬意,不是因为我救了他。
「娘娘深夜到访,是有何要事?」
「李先生,若我要做皇帝,你可否拥护我?」
他原本能想到我的野心,可当我堂堂正正说出来的时候,他不免还是愣在了原地。
自古哪个皇帝不是拼杀出来的。
而我,还只是个女子。
他并没有答应我。
「娘娘,你救过我的命,若是你想拿去,随时取走,可若是想让我背叛国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果真。
人才都非犟即冲。
「何为背叛国家?」
「若我登基为帝,我保天下所有学子皆有公平施展才华的机会。」
「从今以后,百姓的血汗必有回报!触犯法律者必惩,国家属于百姓和他们的儿女。」
「所有人都可成为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少府,甚至食邑万户,这些不再只是贵族的专利。」
李伯安闭目沉思。
「李先生,我且问你,你所谓的忠诚,是忠于君王,还是忠于百姓?若你忠于百姓,就当是我看错了人,今日之事,你当没有听过便是。」
李伯安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事情成了。
「接下来还望李先生替我走动城中的商会,将那柄仁道之剑湛卢剑交到镇守边疆的沈将军手上。」
「若沈将军愿意,必定不叫他像飞将军那般抱憾而终。」
9
从李府离开的时候,我与李伯安的脸上,显现了从未有过的笑颜。
若是能将所学付诸实践,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生,值!
回到宫里时,葫芦说陛下大发了雷霆。
因为华琰向皇后说起我时,皇后竟然顶撞了他。
随后葫芦欲言又止,又狐疑地朝窗外望了望。
「娘娘,皇后娘娘当时有孕了!」
袁冰清竟然已经有孕了。
「听说才一月有余,本准备在陛下下月生辰的时候再告诉他的,不料与陛下争吵时,一时气急攻心,胎像不稳,太医正往椒房殿去呢!」
难怪,今夜皇宫里,莫名地有些热闹。
我本想去看看袁冰清的。
可转念一想,她最不想见的人,应该是我。
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深夜,华琰垂头丧气地来了我的寝殿。
「安儿,孤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我替他抚平蹙起的眉峰,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陛下,您与皇后娘娘,还会再有孩子的。」
华琰的表情突然愣住。
以前他也说过,要与我生很多孩子,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从我的眸子里,只看到了温柔、贤德、懂事、大度……
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什么……
「陛下,若是心中烦闷,那便写写字吧,从前你心情郁结时,写写字便好了。」
华琰没有拒绝。
开始动起笔来。
我站在一旁为他磨墨,只是不像从前小女孩般突然探出头去,问他写了什么,问他为何要写这个字……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切都十分安静。
华琰转过身看我,兀自解释着每个字的含义。
他不知道,他写的每个字,我都知道。
从前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少年,总免不得想做他的解语花罢了。
窗外,梧桐树已经凋谢了。
还没到深秋,就已经是这副模样。
我突然觉得当初的自己甚是眼盲,这么不经用的树在我心里竟成了神木。
想想当真有些可笑。
一晃,便到了上朝的时辰,我伺候华琰穿衣。
送到了殿门口才转身。
他因嫡长子的离开而心情欠佳。
而父亲也因为当初在宫里与我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在朝堂上出言不逊。
于是联合那些贵族在朝堂上公然忤逆皇帝。
气得华琰拔剑相向,开口说要杀了他那个老匹夫。
这话,父亲当了真。
他一向是个见微知著的人,善察言观色。
也知道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的时候。
弟弟们劝他,若是他真的逼宫,我身为皇帝的贵妃,率先遭殃的便会是我。
「那个不孝女,你们管她做什么?要知道咱们程家的昌盛,才是你们应该放在首位的。」
弟弟们乖乖闭了嘴。
所有人都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
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许是因为与父亲的口角,华琰下朝后,并未来朝阳殿。
葫芦替我心急。
「娘娘,如今越来越摸不清陛下的心意了,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我正准备歇息时,皇后来了。
有些憔悴沧桑,那满头珠翠,显得那么沉重。
「都是你害的本宫,都是你!」
我有些心疼她。
华琰并不爱我,也不爱她,他爱的只是对自己有利的女子罢了。
「你何苦为难自己?」
「本宫怎么会为难自己?当得知孩子没了,你知道陛下有多伤心吗!」袁冰清笃定地说道。
「我知道,那夜他确实难过了许久,可也只是许久,不会是半年,甚至不会是一个月……」
袁冰清明白我在说什么,本就虚弱的身子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幸好身后的丫鬟将她扶住。
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只是离开时,又回了头。
「本宫回不了头了,程九安!本宫已经习惯爱他,事事以他为先了。」
10
这一夜,我睡得无比香甜。
皇宫,也寂静得可怕。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待到夜色来临时,便会迎来血雨腥风。
「葫芦,我们去宣室殿!」
「娘娘,去那里做什么?陛下未曾宣召我们!」
「无妨,陛下不会再斥责我们了。」
我一步步向前迈着,往日的一幕幕也向我袭来。
我曾经立誓,要好好辅佐我的华琰哥哥,做他的贤后。
那时他从不吝啬对我的夸赞。
称我若是男子,绝不逊于他。
若是当初他没有将我掳走,也许我也会是一位贤德的皇后吧。
可惜没有如果。
弹指间,我与葫芦到了宣室殿的门口。
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硝烟弥漫,殿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到最后父亲与陛下都两败俱伤,身受重伤。
最后,两人竟不惜举刀相向,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
华琰早就想报杀母之仇了。
而我的父亲为了活下来,站在权力的最高点,也只能不择手段。
不管他是君,亦或是其他人。
见我来了,即便双方已经奄奄一息,却依旧命令我杀了对方。
可我,不是为他们任何一方而来。
见状华琰不免雷霆震怒,问我对他是不是没有过真心。
我抚平他的眉峰,有些心疼。
「陛下,臣妾曾经是心疼你的,为了懂你,臣妾还将你会的,废寝忘食地苦读。」
「既如此,今日你便杀了他,孤便信你!」
我的目光落在铠甲上沾满鲜血的士兵身上。
「陛下,你当真以为,臣妾不知道那日将我掳走的人是谁吗?」
华琰眼中闪过诧异,自觉他做得天衣无缝。
「怪只怪臣妾爱你,所以即便你化成灰,臣妾依旧识得你!识得与你有关的一切。」
华琰的表情很是痛苦。
「既如此,你便应该知道孤是爱你的,若不然,不会亲自前去,也不会让你入宫。」
也许当初他心里真的不忍,可与他对江山的爱、对皇权的执着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见我默不作声,华琰用力起身。
「你信不信孤杀了你!」
「陛下,你不该食言的!」我云淡风轻地道,「臣妾可什么都没做!」
此话一出,华琰气得吐了一地鲜血。
与此同时,我的父亲开始沾沾自喜起来。
「不愧是为父的好女儿。」
如今看来,现在的结果与他当初谋划的相差无几。
「父亲,你可曾想过,母亲自嫁给你以来,从未过过安稳的生活,可你为何逼死她?她是你的妻子啊……」
此话一出,程鸿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原以为,此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当初妻子原本也是没有想到以命阻止女儿验身的这件事,还是他指点了她……
他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登上权力的顶峰,第一个功臣便是他的妻子……
而当初隐瞒女儿杀了皇帝母亲的事情,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后来不自觉便想瞒天过海, 凭借女儿与皇帝的感情,稳坐太尉之位。
没曾想皇帝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让他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所以在女儿没了清白后,他不停地加深女儿对皇帝的恨意, 只求能够给皇帝重重一击。
他自信,程家的女儿, 不会不知道亲疏远近。
这也是他敢率兵逼宫的原因之一。
他在赌,赌女儿会帮他。
可他与皇帝耗了许久,程九安不曾前来,他有些慌了。
只能拼尽全力与之一战。
没曾想竟被女儿摆了一道。
「程九安, 你以为这样, 就能逼我就范了吗?我还有三个儿子。」
「是吗!若你儿子知道是你逼死了母亲呢?」
父亲突然害怕地睁大双眼,随后便看见弟弟们推门而进。
他突然用尽全力向我杀来。
关键时刻, 李伯安带人赶到。
一起前来的, 还有沈将军。
他着一身铠甲, 在寒风中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11
我命太医分别为皇帝与太尉大人进行诊治。
其间皇后自请照顾皇帝。
可由于皇帝心中郁结,伤势迟迟不见好转。
最终在梧桐树下, 薨了。
袁冰清也在华琰去了的那个夜晚, 悬梁自尽。
父亲在回家后, 因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临死前他好像突然看到一个貌美的女子来接他。
那是娘亲年轻时的样子, 光彩照人,温柔美丽。
夜里, 我梦见了娘亲, 她依旧像那天夜里一样,趴在我的床头。
叮嘱我好多事情。
我耐心地听着,即便这一切我都知晓。
恍然间我看到了母亲虽知道得不多, 却在我每日用功学习时,陪着我一起看书的样子。
还不时在我放松时, 不断敲打我。
夜里,我坐在龙椅上。
那是所有人为它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
母亲突然出现在我跟前。
「安儿,你可知那并非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沉重如山的责任?」
我点了点头。
她笑了, 说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第二日。
大臣们进殿时,滔滔不绝地斥责我罔顾礼法。
与当初斥责我贞洁有损、不堪为后如出一辙。
只是我再无畏惧。
若因我是女子,便不可以登上这把龙椅, 算什么理由?
我只需把它当做一根羽毛落入了湖心而已。
与此同时, 朝堂之上也出现了另外的声音。
那是以李伯安为首的寒门学子的声音。
「我朝需要像娘娘这样的人来重振朝纲,安邦定国。」
「不可, 女子怎可以?」
见我挣扎,他淡漠地抬起了头。
「女子可以被送去异族保国家的和平与安定, 却不可以享受她们用性命换来的果实吗?」
「她们前往荒野之地的时候,你们那时候为何不说不可以?」
经我这么一问,适才说话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更是在看到手持刀剑的沈将军闭上了嘴。
李伯安带头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我知道,我再也不只是程家的女儿了。
所以在弟弟们被我派去边陲之地时, 我没有像寻常女儿家那般落泪。
夜间我独自漫步于梧桐树下。
梧桐树上,跳动着嫩绿。
原来生命是一千次沉舟和一万次长芜回春。
「华琰,即便我知道当初让我长满红疹的毒果其实是你故意给我的, 可我没有恨过你。」
「如今,无爱,亦无恨。」
「全文完」
来源:执笔断情丝故事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