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容白表情不变,继续开口:「病人情况不容乐观,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有时间来照顾吗?」
和竹马不欢而散的第六年,我和他在医院重逢。
当年的物理天才,彼时已经是立市著名的内科医生。
病房外,他单手扯下口罩和身侧人说话时,我还有点愣。
个子比记忆里那位高了很多,五官棱角更分明,更好看了。
气质清冷依旧。
接近半夜的点儿,他眉眼间挂着倦怠,身侧站着漂亮的女朋友。
「病人家属?」他淡淡问,问完才抬头。
而后,手指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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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挠挠头,心里交战半天,慢吞吞回答:「嗯…...好久不见。」
谢容白表情不变,继续开口:「病人情况不容乐观,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有时间来照顾吗?」
「有的。」我迅速说。
他注视我两秒,嘴角极快地勾了一下,「几年不见,你变化挺大。」
废话,怎么可能有人好几年没变化呢。
话落,他身侧的女人也笑道:「真的诶,是林星浅吧,你越来越漂亮了,我还是第一眼就能认出来呢。」
她一说话,我侧头看去,才认出这是谁。
何知绒。
当初在毕业晚会和谢容白表白的名人。
那事儿当时轰动过,我甚至被闺蜜打电话吵醒,给我把细节全描述了一遍。
现在俩人一起工作,应该在一起挺久了。
我干笑一声,礼貌回应:「你也很漂亮。」
何知绒弯弯唇角,随后看向谢容白:「走吧,终于可以下班了。」
而谢容白扫了我一眼,又开口:「她现在正在休息,不用过多停留,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来。」说完才迈脚离开。
我垂在身侧握紧的手骤然松开,吐了口气。
进病房看一眼熟睡的老妈后,靠着墙发起呆来。
我是今晚刚回的丽市,一下车就接到舅舅的电话,随后立马奔来了医院。
我没想过还会再遇到谢容白。
一看到他,就想起当年做过的蠢事,那股窘迫感也在时隔六年后再次冒出来。
2
我和谢容白、何知绒都是高中同学。
高中时,谢容白惊人的学习天赋就令他走到哪都在发光,嫉妒他的人挺多,羡慕他的更多。
我当时只是一个整天想着下课吃啥的佛系高中生。
佛系的原因主要还有——
谢容白是我同桌,也是我的邻居和竹马,所以我写作业和考试从来不担心。
后来高考越来越近,谢容白就不让我看他的试卷了,理由是,知识是要靠自己得来的。
那会儿我觉得这人真适合当老师。
说实话,要是有谢容白这样的成绩,我爸妈肯定把我当金子一样对待。
但谢容白他爸就不一样了,对他苛刻得不行。
相反很宠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于是我开始叹气,要是谢容白是我家的就好了。
往往谢容白听到我这样说,只会不悦地无视。
他性格冷漠,话少,只对自己的事上心。
我那会儿就迷恋这种类型的,在朋友的鼓励下,递了他一封表白信。
写得磕磕绊绊,也没什么文采,递出去的时候格外紧张。
谢容白当时淡淡扫一眼我的表白信,随后伸手。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迎面泼凉水。
他将表白信撕成好几块丢地上,随后说:「我和你不是一路的,不要来耽误我。」
我愣着看他,头一次感到特别窘迫,转身就跑了。
后来谢容白主动找老师调走位置,我们没再说过话,我也不敢再肖想他。
高考结束后填志愿,我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这下,我觉得和他以后肯定再不会有交集了。
毕业晚会那天朋友秦莎还醉醺醺打电话来和我说,晚会上,何知绒向谢容白表白了。
我没去,所以不知道,绞着手指屏住呼吸问:「那成了吗?」
秦莎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何知绒喜抱帅哥归咯,他俩确实挺般配的,郎才女貌,我觉得谢容白应该早就喜欢人家了吧,不然他那个性格怎么可能直接答应…...」
后面的话我没听完。
只知那夜的雨下得突然又猛烈,我被我妈催着去收鞋关窗户。
雨淋湿了整个城市,越下越大,直至淹死了我的夏天。
3
我在床边趴着睡着了。
再睁眼时,谢容白正站在病床前观察我妈的情况。
他套着白大衣,个子高挑,帅得招眼。
我微微一动,披在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这个毯子?」
护士笑着接话:「是谢医生吧,他昨晚上二楼了。」
我有些意外,看向谢容白:「谢谢。」
他云淡风轻地回:「阿姨的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你在这里守着,今晚回家去睡。」
我尴尬地揉了鼻子。
他说完,没再多作停留,手插衣兜去了其他病房。
中午,我妈醒来了一会儿,谢容白提着一盒饭菜进来。
我妈笑笑:「小浅,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我是真不希望我妈问,但逃不过,只能点头。
我妈继续说:「你们都长大了。我记性不好,去年在医院遇着小谢的时候还没认出他,还觉得头一次在医院看到这么帅的小伙,他主动跟我打了招呼才认出来的。」
话落,谢容白已经走过来,把饭菜放桌上,拉凳子坐对面,垂下额头拆筷子。
「星浅能帮我弄,你去忙你的吧。」我妈看他。
谢容白说:「现在没什么事。」
他将筷子递给我妈,眼神落我脸上,状似无意问:「我记得昨晚你不在?」
我啊了一声,「对,我那会儿还在飞机上。」
「赶着回来的?」
「对。」
「那还走吗?」
「……」
我握着筷子,对他问的话感到不明所以:「要,我的工作不在丽市。」
我妈插了句话:「我记得你俩那会儿每天形影不离啊,怎么现在说话客套起来了。」
说完,她貌似想到了什么,尴尬地笑一声。
我又疑惑了。
谢容白也难得没接话。
「谢医生!」
下一刻,门口就有人喊他。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中学时代,也是每天有人在班门口叫谢容白的名字。
有一次,何知绒故意把门关上,将她们隔绝在外,而后坐在原地得意地哼着歌。
我当时睡着觉,朦朦胧胧抬头时,正好看到旁边的谢容白望向何知绒的方向。
……
十点左右,我妈睡着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出医院大门时,看到路灯下靠墙站着的谢容白。
他换下了工作服,只套一件灰色的大衣,此刻身子微弓,指间夹着根细烟,懒散又痞气。
下一秒,侧头看到我,而后,丢掉了手里的烟。
「想抽就抽,我又不会阻拦你。」
「什么时候走?」他不答反问。
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执着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照顾完我妈。」
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况且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谢容白就开始紧张,我便挥了挥手,迈腿绕过他。
身后,谢容白却忽然开口问:
「林星浅,还喜不喜欢我?」
什么意思?
他发什么疯?
4
我哑然半天,忽然好笑地看他:「你逗我玩呢,多久的事了还问。」
谢容白侧开了头,也跟着笑:「是挺久了。」
随后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又开口:「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走两步就到了。」
况且,咱俩该保持点距离吧,你还有女朋友的诶!
谢容白淡淡道:「以前每次放学你就老爱蹭我自行车后座,现在变这么客气了?」
「……」
我吱唔了半天,蹦出一句:「那你不等等何知绒?」
「为什么要等她?」他平静反问。
我蹙眉:「你不等女朋友的?」
谢容白这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无论面对什么事,态度都平静得像不理凡尘俗世的神仙。
此刻,他安静地和我对视两秒。
才回:「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一下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顿了顿,「不对啊,你们,你们——」
他似乎听懂了什么,打断我的话:「我没谈过。」
我:「……」
我:「这不可能,秦莎和我说过......」
「秦莎?」谢容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笑了下,「好久远的名字。」
记忆中,谢容白很少笑。
到底是时光磨人,现在他变了很多,奇怪的是,我现在一和他对视,总觉得心慌。
「她说过当年毕业晚会你们在一起了。」我把话说完。
谢容白微微仰头回忆了下,「你确定她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么?何知绒的确找我表白了,但很快被另一边表白成功的欢呼声盖掉,我很确定自己当时拒绝了她。那会儿我只想赶快回家。」
我听得脑袋发蒙。
「好了,你所疑惑的都解释完了。」谢容白直起身,手放兜里,侧头看我,「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只得跟了上去。
一路疾驰,我们没再交流过。
只在我下车时,谢容白隔着车窗说了句:「那个灯......我今早上班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来修好了。」
我扬了下眉,哎,这年头还是好人多,一边欣慰一边朝他随意挥挥手:「谢谢了啊,我走了。」
听说我大一开学离开丽市那天,隔壁谢容白家正好搬家。
我妈打电话和我唠嗑提到时,我既松了口气,又觉得难受。
松气是因为躲了一个暑假,现在终于不用躲了。
难受则是因为,大概我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我抽出钥匙,进了屋,刚准备按开关,忽然一愣。
等等,谢容白怎么知道我家外面这个灯坏了?
5
次日一早,我煲了点汤带去医院。
照顾我妈喝完后,我带她去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又回病房睡午觉。
期间有电话打进来。
「在干嘛啊你,怎么还不回来。」一道清冽的男声传过来。
走廊空荡安静,我刻意压低声音:「许令?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不是吧听声儿才认出我,你没给我备注啊。」
我顿了下,呵呵笑:「咱俩就打过一次电话,我忘记哪个号码是你很正常啊。」
他切了一声,「你妈情况怎么样啊。」
「已经好转了。」
我说着,步子缓缓迈,往厕所方向走。
「行吧,你走了好无聊啊,快点回来呗。」
我啧一声:「你别这样说话,怪恶心的。」
他在那边笑两下,谈话间,我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
许令那边传来拉窗户的声音,明显动作有些慌乱:「哎呀突然下雨了靠,我收下东西,先不说了啊。」
「行。」挂断后,我利落将手机放回兜里,抬头,正和走出来的人对上视线。
何知绒扎着低低的马尾,平静地看着我。
「刚才打电话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她走到洗手池前面,打开水冲洗手。
我摇头:「公司的同事。」
「听起来很亲密呢。」她轻轻一笑,「他大概喜欢你。」
我压下那股不适感,看向她:「是你想多了。」
何知绒慢悠悠擦干手上的水珠,瞥我:「说实话,高中时候我就蛮讨厌你的。」
她把话说得过于直接,导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优点,整天也只知道闯祸,却有谢容白替你解决。明明成绩不好,却也整天过得没心没肺,也不担心作业写不完,林星浅,你真是命好。」
「你现在说这些想表达什么。」我看着她。
她勾起唇苦笑:「我真不希望你回来,可你妈被送来医院的那晚,谢容白主动去替她检查,我猜他看到跟来的家属里没有你时,肯定很失落。」
我听得想笑:「你想的确实挺多,谢容白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不以为意:「有没有你自己慢慢看不就知道了,对了,你知道谢容白当初上的是哪所大学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那会儿我有特意屏蔽关于他的一切消息。
看我沉默的样子,何知绒的笑容多了几分幸灾乐祸:「洲大。」
………
洲大,是我高二一直念着要去上的大学。
因为去过那里旅游,就爱上了那儿的环境。可填志愿的时候,我听我妈的选择了另一所学校。
何知绒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说实话,我厚脸皮跟着谢容白这么久,要让我放弃的话不可能,我也不愿意。这样吧,咱俩公平竞争,怎么样?」
我神色无起伏,果断拒绝:「没什么可竞争的,我和谢容白早就没结果了,你前面的说法像是他也喜欢我,但我不太信,等我妈痊愈后我就得尽快订机票回公司,和你们,顶多算一个短暂重逢的缘分。」
何知绒没说话,而是望着我好几秒,才轻声道:「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果然变得越来越优秀了。」
「......谢谢。」
晚些时候,我看着我妈喝完药躺下。
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肩膀被一只手勾住,回头,何知绒早已换下工作服,笑眯眯看我:「八百年遇不上这时候,他们在南街那边组了个局,叫的都是 123 班的人,一起去聚聚吧?」
我低头看一眼手机,九点过半,秦莎也正好发消息过来。
「好。」
地址在南街那条热闹的街,生意最红火的一家大饭店里。
秦莎见到我时,扑过来就是一大个拥抱,「我滴乖乖,好几年了,想死你了。」
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抽抽嘴角:「你还是这么猛,这一抱,我觉得我的器官被挤压变形了。」
「滚滚滚,我这才用了三成功力呢。」
「……」我,「那我谢谢你。」
吃饭期间,有人提到了谢容白:「诶绒姐,我记得你和谢容白不是一个医院的嘛,他怎么没来。」
何知绒夹着菜:「他有手术,抽不开身。」
「哎哟,你俩一块工作这么久,还没擦出点儿火花啊。」
何知绒很配合地叹着气,「没办法,喜欢上个和尚啊,只能靠时间慢慢感化噜。」
秦莎插一句:「你俩没在一起吗?」
她一说话,我就无语地瞥过去:「是你当初记错了吧。」
「是吗。」秦莎一脸无所谓地倒果汁,「可能吧,过去这么久,我都忘了。」
角落一男生喝了几杯,乐呵呵说:「我那会儿以为谢容白喜欢林星浅呢。」
话落,所有视线往我这边投。
我撑着下巴懒洋洋回复:「怎么可能,不能是因为我那会儿和他坐一起吧。」
「他给你补课啊。」男生放下酒杯,继续说,「他好像很关注你的成绩,不得不说,你后来高考那六百多分,有一半人家的功劳。」
我微微停滞一下,蹙起眉,缓缓坐正:「他什么时候给我补课……」
话没说完,我大脑宕机两秒,一些画面浮现在脑海。
「不是吗,我记得那会儿回教室老看见他坐你旁边帮你检查什么的,难道是我想多了,可他位置不是调走了嘛。」
………
这场饭局进行到一半,被何知绒接到的电话打断。
是医院里来的电话,说是谢容白被病人家属找茬。
我们赶去的时候,医护人员正在安抚家属的心情。
我没看到谢容白在哪,何知绒跑过去询问。
一个护士表情担忧:「谢医生被泼了水,这会儿应该是换衣服去了。」
我不自觉握紧手,这些事,在医院工作常会遇到吧。
在医院没看到谢容白,我绕了半天,才在顶楼一个废弃的房间里看到他。
他没换下那套白大褂,胸口处的水迹很明显,人倚着身后的墙,背微弯,看着有些丧气。
「你......还好吧?」我不自觉问出声。
安静的房间被我这道声音打破,谢容白仿佛从睡眠中被人唤醒,头轻轻抬,斜过来。
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和我对视的那一刻,却出现了一丝波动。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挠挠头,试图调节一下气氛:「哈哈,你忘了,我以前可是捉迷藏高手。」
谢容白被我这句话带回了从前,「是这样,你以前老是第一个找到我藏在哪。」
我顺势接话:「对啊,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发现一个规律,你躲的时候,喜欢挑高处躲,又高又隐秘。」
谢容白的唇角轻轻弯:「为什么记这么清楚。」
「……」我连忙扯开话题,「那什么,这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之前也遇到过无理取闹的客户。」
「他们的心情其实可以理解。」他抬起头看我,「我不止一次遇到这种事,起初的时候很难受,被家属责骂也安静接受,外加之愧疚而产生的心理折磨,那段时间会请假,好好休息一下,然后离开丽市。」
我听得认真,「去哪儿了?」
谢容白停了一下,「忘了,去了挺多地方的。后来觉得不能再这样消极下去,选择了这份职业就该承受这份职业所带来的压力,就是这样把心态练硬。」
「这样挺好的。」我望着他的脸,又说,「刚才我们在南街那边聚餐,有很多 123 班的人。」
谢容白点下头:「挺好的,大家变化大吗?」
「大。」我紧紧看着他,「但我这会儿有些话想问。」
窗外不时传来车辆的喇叭声,月亮挂在半空,弯弯的。
谢容白个子高挑,气质清冷,像是要随时和月亮一起消失在云层后。
「想问什么。」
「高三时候,我练习册空白处的红笔标记是不是你写的。」
「是。」他承认得很快。
我咽了咽口水:「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可能无法回答,再追究以前的事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低头看一眼腕间的手表,「时间不早了。」
这是无声的逐客令。
我听懂了。
脑子一团乱,转身想走的时候,谢容白的声音又传来:「林星浅,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一字一句,语气无比认真。
一股闷闷的情绪自心底蔓延,我胸口起伏两下,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后下楼,再没回过头。
出医院大门时,外面恰好飘起雨,天色暗沉,时不时滚过一道闷雷。
最初,我是把谢容白当最好的朋友看待的。
初中那会儿,我性格跳脱,每天就喜欢去打扰他,谢容白是个很没趣的人,他喜欢坐在他家后院一棵梨树下做题看书。
他爸爸常带继母和弟弟出去玩,他理所当然是守家那个。
我觉得他可怜,总去陪他玩。
少年时期的谢容白长得已经十分出挑,属于大人小孩看了都喜欢的那种,我总是趴在梨树下的桌上问他:「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你爸爸只带你弟弟出去玩,不带你?」
谢容白通常的回答是:「因为我不是小孩了。」
「那你成绩这么好,他们有夸赞你吗?」
谢容白头一次因为我的问题思考很久,随后说:「如果你好好学习,我以后告诉你。」
我一听,切了一声,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时候我爸妈总是关心我的学习,我那会儿不想总拿低分卷子回去让他们失望,奈何脑子就是笨,多亏了谢容白捞了我一把。
他算是我学生时代抱的最牛的大腿。
如果我当初不鬼迷心窍喜欢上谢容白的话,我们的友情能持续更长久吧。
雨越下越大,街道上车子喇叭不停响,我望着车窗外被雨幕遮盖的城市,再次出神。
——你猜谢容白当初去的哪所大学?洲大。
我轻轻苦笑了下。
不管怎么样,我俩确实没缘分。
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反正告别的那天,也快到来了。
6
我妈的身体痊愈,得知这一喜讯时,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办理好出院手续后,秦莎特意开车来接我们,随后去吃了一顿大餐。
晚上我在家整理行李时,我妈叽里呱啦嘱咐一大堆,最后,站在门框那看我许久。
「以前你就知道在家瘫着,我看着就烦,现在变成大人,常年在外工作,让我多看两眼都来不及了。」
我回头看她,笑:「妈,等我把手里工作弄完,大概今年下半年就会调回来,到时候又得天天在家烦你了。」
我妈听了也跟着笑,「谁叫我生了你呢。」
……
我订在两天后回庆市。
在家陪我妈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好像是谢容白生日。
他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往都是被我拉着过。
吃完晚饭后,借着散步的理由出了门。
去医院询问了一下,得知谢容白今天休息。
我又旁敲侧击问到了他现在的住址。
奈何路痴,找半天也没找到具体位置,在路边蹲着想了想,起身准备回家。
结果一转身,隔着蛋糕店玻璃窗,和坐里面的人对上视线。
「……」
谢容白套着件薄薄的灰色连帽卫衣,手里端着个小蛋糕,侧脸微微鼓起,显然嘴里还有没吃完的蛋糕。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俊脸白净,一头黑发还有点湿润。
我捋捋头发,走了进去:「你在干什么?」
「过个生日。」他微微坐正。
我有些意外:「你还会主动给自己过生日啊,这些年都是这样?」
谢容白眼睛微弯,点头:「差不多。吃不起大餐就算了,如果连一个小蛋糕都不买给自己的话,那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
居然把我当年随口说的胡话复述了一遍。
「你呢?」他抬额看我。
我顿一下,看着他,淡淡说:「生日快乐。」
谢容白拿叉子的手停了一下,「你还记得。」
他扯唇笑了下:「今年的生日,也不算一个人了。」
我微微疑惑:「你没和你家人一起?」
「早就分开住了。」
我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
谢容白又开口:「今天南街那边一个广场挺热闹的,要不要去逛逛?」
「行,看在你是寿星的份上。」
谢容白微微揉了揉胸口,笑。
这里离南街不远,我俩走了十分钟不到。
广场上人出奇得多,各个摊子堆满,大人小孩们玩得不亦乐乎。
我在一个摊子前微微弯身,看着摆放整齐的动物面具,有些怀念:「许久没看见过这些玩意儿了。」
谢容白站在我身后。
我扫一眼最上方的狐狸面具,形状漂亮稀奇,或许他戴上很好看。
「老板这个多——」
话才说一半,被身后一道闷哼声打断。
回头,谢容白白皙的额头凝着汗,手轻轻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握着旁边的木杆。
一大人带着她家小孩慌张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跑得急,没撞到你哪儿吧帅哥?」
谢容白摇摇头。
但他看起来又确实不太舒服。
「怎么回事,你这样子不像是被撞的。」
谢容白垂着眼睫,眉头渐渐平缓:「胃突然有点疼,我回去吃药就可以了。」
他视线挪到狐狸面具上,问:「你喜欢这个?」
我跟着回身,拿起了面具:「这面具好看,想看看你戴上是什么样子。」
谢容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踮起脚尖给他戴上。
面具是半截那种,戴上后,他五官的线条更为突出,鼻梁高挺,薄唇红润。
老板都忍不住夸一句:「长得真帅啊,头一次看到戴面具这么好看的。」
谢容白没搭腔,耳尖却微微红了。
我买下了这个面具,谢容白也老实戴着没摘下来。
一路上,招来不少眼神。
兜里有电话响,我一边往人少的方向走,一边接通。
许令打来的,他嗓音洪亮,笑眯眯问:「什么时候回来啊小浅浅,大家都想你了。」
我回头看一眼谢容白,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一家店发呆。
「明天,明早的机票。」
许令打了个响指,「好,那我不废话了,等你。」
……
谢容白站在一家肯德基店门口。
一看到那家店,我恍然:「还开着啊,我记得以前最爱来他家。」
谢容白侧头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今天我带你走了一遍高中时来这边的路线。」
我怔了一下。
「谢容白。」我缓缓开口,「既然这样,我也有话要问你。」
「你大学是去的洲大?」
「嗯。」
「是因为我?」
「是。」
我声音越来越轻:「你喜欢过我?」
「喜欢。」
「……」
我一时之间觉得荒谬,有些想笑:「是撕我情书之前还是之后?」
远处人声嘈杂,有人在放烟花。
谢容白在这时候回答:「很早。」
我瞳孔轻缩,语气开始变得嘲讽:「所以呢,撕我情书是不想早恋吗。」
话说到这,谢容白难得安静了会儿。
片刻,他弯着眼睛斜额看我,「林星浅,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一条路的。」
我气得接话:「我别来耽误你是吧?」
有烟花在他身后窜上天,绚丽耀眼那一瞬间,谢容白的话紧跟着响起:「你明天要离开丽市,我就不送你了,今后你途经各地的风景,连带我的那份也看完吧。」
我蹙眉。
狐狸面具下,谢容白眼睛的弧度笑得很好看。
这一刻他似乎真的很开心。
7
我抵达庆市的当晚,发了场高烧。
许令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痊愈后,我连忙赶回公司完成手里的工作。
这几天忙得头昏眼花,以至于没怎么看手机。
闲下来时,微信一排扫下来全是红点。
秦莎的消息被压在最底下。
【我跟你说件事能吓到你不。】
时间显示两天前发的。
我缓缓敲字:【?】
晚上,秦莎才回消息:【你这两天失踪了?】
我揉揉眉心:工作太忙,没看消息。
秦莎:【动画表情】
秦莎:【谢容白他......有心脏病?】
我看着这句话蒙了好几秒。
我:我不知道啊,什么意思。
秦莎:嗯......好像是突然发作,人没挺过去。
我面色苍白起来,感觉浑身变得轻飘飘的。
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觉得秦莎在逗我。
我第一反应打电话给谢容白。
嘟嘟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我的心渐渐冷却。
半月后,我回丽市拿到了谢容白的遗物。
所剩的不多,全部放在一个小纸箱里。
他住的地方很大很空旷,屋内布置为极简单的黑白色,抽屉里还有一些吃剩下的药。
纸箱里的东西摆放整齐,只有角落压着一张纸,颜色泛黄,看样子放了很久。
我手指微微发抖,拾起信纸。
字迹十分漂亮,熟悉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谢容白高中时候写的。
【展信佳。
我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能被林星浅看到,也有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但我还是把想说的话写在这里。
林星浅,认识你很高兴。
我从小在家是个很碍眼的存在,大概是在我妈过世,我爸二婚后。我这个人并不擅长表露情绪,也因为我爸对我比较严厉,所以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欢迎这个新「妈妈」。主要原因还有——我一直知道自己有病。
他们说这个病活不了多久,我很快就要去和我妈团聚。
听到这个结果我挺高兴的,因为我确实想我妈妈了,她还在的话,我应该会过得更好?至少不会在我爸面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什么都要让着那个和我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再然后,撕毁情书,我很抱歉。
可如今高考仅剩半年,而你的成绩依旧无长进,贪玩性格一点不改,我才惊觉是我太过纵容你,你爸爸妈妈平时态度虽然乐观,但不代表他们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学习。而我是一个随时会死的谢容白,不应该被你喜欢。
我希望你以后的路越来越好,遍地繁花,因此才不显得我那份喜欢太过卑劣。
毕竟,一个连自己未来都不确定有没有的人,去喜欢别人的话,会很蠢很不负责。
撕毁的信我已经认真粘好保存着,我知道你会生很久的气,但我感觉自己时日不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把落下的功课全部补上。你在学习方面不爱动脑,感觉写得太复杂你会懒得看,所以我自己制定了一套简单明了的讲解。
谢容白已经没有未来了但林星浅的未来要闪闪发光。
最后,对不起。
其实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
箱子里还放着一些小东西,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个四阶魔方。
是谢容白 17 岁生日我送给他的。
我洋洋得意地问他会不会玩,要不要我教。
谢容白坐在梨树下静静看着我,「你教我。」
我教了他二十分钟,他就玩得十分顺手。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谢容白看着手里的魔方,唇角微弯。
我当时歪歪头,有些疑惑:「你爸不给你过生日吗?」
谢容白仍垂头玩着手里的魔方,回了我一句。
当时我没听清,只听到了棋子两个字。
「什么?」我问。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已经自然地换了话题。
现在再联想曾经的细节,外加之半月前他说的已经分开住了。
我好像知道当年谢容白的回答了。
他说,他是弃子。
「你真是......」我抬手捂住眼睛,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好样的。」
我将所有东西重新装回箱子里,带回了家。
何知绒约我见过一次面。
她将一样东西递了过来,神色淡然:「物归原主。」
我扫一眼桌上的手环,鼻尖有些酸。
这是我高中喜欢的一个偶像手环周边,当时因为忙着写作业,让谢容白帮我去校外小卖部抢,因为我上课前看到仅剩两个了。
谢容白成功利用身高相貌优势拿下一个,还因为这件事,在小卖部门口被几个女生调戏了。
这个手环后来被我放在桌子里没戴过。
时间一长,我也忘了这个东西。
我眼圈发酸,说了句:「谢谢。」
何知绒努努嘴,叹了好大一口气:「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了吗?因为高中时候,谢容白对你太特别了,我之前说你果然越来越优秀,就是因为他当年拒绝我的时候,我一时恼怒提到了你。
「我问他为什么要喜欢你这种浑身一无是处的人,谢容白很平静地告诉我,他眼里的你和我们眼里的不一样,他说你以后会比他还要优秀,那时候我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
何知绒淡笑了下,她看向我:「所以,今后就靠你连同他那一份生活下去了。」
我回了她一个微笑:「再次谢谢你。」
离开丽市的前一天,我去了一趟墓地。
印象里谢容白似乎没什么喜欢的花,我买了两束菊花带去。
今天天气不冷不热,偶尔吹来一阵风。
「谢容白,我得走了。」我将菊花放好,缓缓坐在旁边的草地上,「你一个人不怕孤单吧?等我调回丽市工作,我会常来找你说话。
「耐心等我听到没。」
我轻抚墓碑前的小花,弯唇笑,笑得双眼模糊。
「等到秋天我就会来看你。」我抚摸着石碑边缘,一眨眼眼泪就掉,「你好好睡一觉。」
深深吸一口气,我的视线模糊起来,于是瞪大眼睛盯着上面的名字。
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我走啦,以后的路我会好好走,不让你失望。」
一阵微风拂过来,周围的草轻轻晃,我擦干泪,笑。
就像你说的,连同着你的那一份,看更多的风景。
人这一生是一定要依附着什么而活的。
谢容白就是。
能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的人是林星浅。
尽管此刻他们相隔很远,但只要林星浅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有活着的理由。
在喜欢上林星浅的时候,谢容白曾想过生命的某些意义。
明明和一个人没有任何结果,为什么要和她相遇, 甚至对她产生很深的感情。
后来,他想出来了。
某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就是要告诉自己,即使到最后和她不会有结果, 却仍不后悔遇到过她, 只为不能和她走到最后而遗憾, 不能对她说出那句话而遗憾,但她的出现对你来说已经足够幸福。
谢容白从秦莎朋友圈得知了林星浅的消息。
他一年飞两次庆市。
仿佛见到林星浅,才能放松下来,有时间喘息。
六年,他共买了 12 张机票。
大学时期特地找了兼职赚钱,但他心脏不好, 常常工作会儿就要休息,被老板嫌弃,不让他做了。
最后在室友的建议下,去当高中生的家教。
最后一次飞往庆市,林星浅已经在一家公司工作,当晚正好碰到她和同事们出去聚餐,谈话谈得火热高兴。
她的眉眼依旧眼熟,只是褪去曾经的青涩。
眼看着她们上楼,谢容白只在远处静静看着。
直到饭店对面有店老板冲他打招呼:「帅哥,吃烧烤吗?」
烧烤摊子有两个女生偷偷望着他笑,脸红扑扑的。
就像他偷偷望着林星浅, 然后耳朵不自觉红了一样。
「不吃, 要走了。」谢容白干涩地回答。
随后坐上当夜的飞机,回了洲大。
后来在医院重逢的时候,谢容白有些想哭。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还和你说话, 他从没敢想过。
即使这只是重逢, 他也没有遗憾了。
谢容白想, 他要和林星浅好好道个别。
他一切算得真好,林星浅离开丽市的第二天, 他这条命就被收走了,苟延残喘这么久,老天不给他时间了。
谢容白坐在地上, 背靠着床,咳出一大口血。额头青筋暴起,他抬起眼看到前面桌上的魔方, 想去拿,但没力气。
他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可他只想拿到那个魔方。
窗外雷电交加, 大雨刷刷地下着。
身子渐渐僵冷, 而谢容白脑海里只剩下林星浅。
她爱吃辣和甜品。
她最讨厌芹菜。
她虽然不爱学习,但会认真听他讲。
她性格实在活泼,偶尔令他招架不住。
她爱扎马尾, 总有几缕垂到耳侧,身上的洗衣液味道很香。
谢容白闭着眼睛,轻轻哽咽。
舍不得、不甘心、绝望全交织在一起。
手指回光返照般又动了下,声音轻得他自己也听不见:「林......星……浅。」
雷轰隆隆又响了一次。
他变回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
「谢容白, 这数学题好难啊!我不会做。」
黄昏下,少年没说话,手却将作业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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