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爬进窗台时,砂锅里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浓稠的米浆裹着金黄色的光晕,那层凝结的米油像被揉碎的月光,轻轻一搅便泛起柔润的涟漪。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阳曲的老灶台前,母亲揭开锅盖的瞬间。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爬进窗台时,砂锅里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浓稠的米浆裹着金黄色的光晕,那层凝结的米油像被揉碎的月光,轻轻一搅便泛起柔润的涟漪。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阳曲的老灶台前,母亲揭开锅盖的瞬间。
这片土地总带着股执拗的劲儿。太原阳曲,老天爷把钙镁锌铁这些细碎的珍宝,偷偷揉进了土里。于是耐旱的谷子在这里安了家,秸秆纤细却倔强地挺直腰杆,把沉甸甸的谷穗垂向大地,像是在叩谢既严苛又温柔的大地母亲。
春耕秋收的日子里,田野上总飘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父辈们弓着脊背翻土、播种,汗珠砸进土里,混着谷种一起生根发芽。我跟着大人们学间苗,蹲在滚烫的田垄间,草帽被晒得发烫,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那时只觉得辛苦,直到捧着粗陶碗喝下第一口新米熬的粥,才懂得“粒粒皆辛苦”的分量——每一粒米里,都藏着太阳的温度和土地的呼吸。
最难忘是母亲熬的粥。大铁锅咕嘟咕嘟煮着,米香从木窗缝里钻出来,勾得整条巷子的孩子都往我家跑。掀开锅盖,那层金灿灿的米油,是要拿勺子小心撇出来留给老人的。就着自家腌的咸菜,一碗粥下肚,从喉咙到胃里都熨帖得暖融融的。要是赶上丰收,母亲还会变戏法似的,把红薯、南瓜和小米焖成稠粥,揭开锅盖时的香气,能馋得隔壁家的大黄狗直摇尾巴。
离家求学那日,母亲往我的帆布包里塞了袋新碾的小米。住校的日子里,食堂的稠粥成了我最盼着的美味。下课铃一响,我攥着搪瓷缸子冲进饭堂,抢到一碗冒着热气的稠粥,就着咸菜疙瘩,吃得满心欢喜。那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却不知道,从离开阳曲的那一刻起,这碗粥就成了回不去的乡愁。
离乡返程的行囊总沉甸甸的,新碾的阳曲小米裹着泥土香,在行李箱里静静卧着。每次指尖触到粗粝的麻袋,泥屯庙会蒸腾的热气、北留村苹果节的果香,便顺着掌心爬上心头——原来这么多年,我心心念念的从来不是一碗简单的稠粥,而是藏在小米香里的故乡春秋。
2023年泥屯庙会前夕,村支书吴翠萍在电话里笑问想吃什么,我几乎不假思索:“稠粥!”话音落下,听筒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仿佛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都盛满了乡野的热络。等真到了会场,柴火灶上的铁锅正咕嘟作响,红薯块在浓稠的米粥里若隐若现,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杨树叶的清苦、土豆丝的酸辣,还有泥土地里生长出的朴实味道。
次年北留村的苹果节,村支书白勇萍同样的询问,换来我同样的回答。当金灿灿的稠粥端上桌,与红彤彤的苹果相映成趣,忽然想起老劳模朱文华在此耕耘的岁月。那些被他握过的锄头、抚过的谷穗,此刻都化作碗中绵密的米粒,承载着几代阳曲人对土地的深情。
如今阳曲小米的名声越传越远,广告登上北京的候车厅,金黄的谷穗还在央视荧屏上摇曳。可于我而言,最珍贵的始终是乡亲们塞满行囊的心意,是用砂锅熬煮时咕嘟冒泡的烟火气。在北京照看孙女的日子,每晚熬一锅小米稀饭,瓷碗里漾开的不只是米香,更是把故乡捧在手心的踏实。那些关于脾胃虚寒时的暖意、感冒不适时的慰藉,都化作了血脉里流淌的乡愁。
这碗稠粥,盛着阳曲土地的厚重,裹着乡亲们的牵挂,更藏着游子半生的眷恋。它是黄土高原写给游子的诗,是岁月深处永不褪色的温暖。当城市的霓虹照亮夜空,总有一碗金黄的稠粥,在记忆深处闪烁,提醒我:此心安处,是吾乡。
来源:晋说历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