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4年,朝鲜摄影师李成浩按下快门,定格了平壤街头的“黄金时代”——捷克产的无轨电车穿梭在凯旋门大道,苏联伏尔加轿车载着外交官驶过金日成广场,中国捐赠的解放牌卡车满载货物鸣笛而过。那时的平壤,是社会主义阵营的“汽车博览会”。
1990年代:平壤街头曾是世界“顶流”
1994年,朝鲜摄影师李成浩按下快门,定格了平壤街头的“黄金时代”——捷克产的无轨电车穿梭在凯旋门大道,苏联伏尔加轿车载着外交官驶过金日成广场,中国捐赠的解放牌卡车满载货物鸣笛而过。那时的平壤,是社会主义阵营的“汽车博览会”。
“我们引以为豪!”70岁的退休司机朴永哲回忆,他年轻时开过东德产的依发卡车,车头挂着金日成肖像,车尾贴着“千里马精神”标语。“汽油随便加,路上一小时见不到10辆车,开车比骑自行车还自在。”
然而,随着苏联解体、经济封锁,朝鲜的汽车工业一夜冰封。2000年初,平壤街头的车流肉眼可见地变少——伏尔加轿车因零件断供成了废铁,捷克电车锈迹斑斑,汽油黑市价格暴涨百倍。朴永哲的最后一趟运输任务,是开着烧木炭的卡车,把援助面粉从港口运到孤儿院。“车斗里飘着木炭灰,面粉袋都染黑了,孩子们却像过年一样欢呼。”
2010年代:中国二手车“统治”平壤
2013年春天,平壤光复大街突然冒出一批“神秘新车”——比亚迪F3、中华骏捷、长城皮卡,清一色挂着“和平汽车”的鸽子标。这些中国淘汰的二手车,经丹东口岸翻新后,成了朝鲜的“顶流座驾”。
“方向盘在右,车牌在左,交警都看懵了!”出租车司机金明浩笑着回忆。他花全家积蓄买下一辆二手比亚迪,车头贴着金正恩视察汽车厂的宣传画,计价器却是手摇的——起步价2美元,外国游客按“外汇价”收10美元。最魔幻的是加油站:92号汽油每升12元人民币,而普通工人月薪仅300元。“加满一箱油,等于吃掉全家半个月口粮。”金明浩说,他常偷偷往油箱兑豆油,“车跑起来一股炒菜味,但能省一半油钱。”
这一时期,平壤街头还出现了“贴标豪车”。一辆老款奔驰S600被换上“口哨牌”(朝鲜自主品牌),车标用螺丝钉硬拧上去;翻新的雷克萨斯LX570涂成军绿色,成了高官专车。最离谱的是2017年的一场交通事故——一辆“国产”吉普车撞上电线杆,围观群众发现发动机盖上竟刻着“一汽奔腾”的拼音。
2019年寒冬,我站在平壤地铁荣光站出口,看着一辆捷克产T3电车缓缓进站。这辆1970年代进口的“老古董”,车顶电线噼啪作响,车窗用胶带补着裂缝,座椅的海绵从人造革里钻出来。乘客大多是老人,他们熟练地把菜篮卡在座椅缝隙,仿佛这辆车从未老去。
“它比我爷爷年纪还大!”00后大学生李秀妍告诉我,平壤人早已和这些“活化石”达成默契:电车半路抛锚,全车人下车推着走;车门关不上,就用麻绳捆住;没有报站广播,老乘客靠数路灯判断位置。最令人动容的是2021年的一场大雪——电车卡在坡道上,路过的军人、学生、主妇自发组成人链,硬是用肩膀把车顶到坡顶。“那天所有人的棉衣都结冰了,但车厢里有人在唱《祖国的怀抱最温暖》。”
与此同时,中国新能源车悄然渗透。我在金日成大学门口拍到一辆比亚迪电动巴士,车身上印着“自力更生”标语,充电口却用中文标注“紧急断电按钮”。平壤某机关司机透露:“电池是从丹东拆车场论斤买的,充电桩是拿微波炉变压器改的。”
女交警:三十年的“街头玫瑰”
在平壤,女交警的制服就是一部微缩编年史——
1990年代:橄榄绿军装、白手套、铜哨子,指挥台是木箱搭的;
2000年代:天蓝色制服、荧光指挥棒,路口装上手动红绿灯;
51岁的前女交警金善姬,家里收藏着三代制服。“1995年最苦,冬天站岗穿胶鞋,脚趾冻得没知觉,就用《金日成将军之歌》的节奏跺脚取暖。”她最骄傲的是2002年接待韩国代表团:“那天我指挥了足足300辆车!虽然一半是借来的,但韩国人看得目瞪口呆。”
如今,她的女儿也成了女交警,包里装着中国产的暖宝宝。“年轻人嫌红绿灯抢饭碗,但我不担心。”老金望着路口的女儿,“只要这些老电车还在跑,女交警就永远不会消失。”
在平壤汽车厂的陈列室,我见到一辆“镇厂之宝”——1978年产的口哨牌轿车。车身钢板用锤子敲出弧度,仪表盘是闹钟改装的,座椅填充着玉米皮。厂长自豪地说:“这车参加过国际博览会!”当我问及产量,他却岔开话题:“我们在研发太阳能汽车,用镜子聚焦阳光驱动!”
离开展厅时,一群工人正给生锈的比亚迪换车标。锤子敲打铁皮的叮当声中,我忽然想起羊角岛酒店门童的话:“我们修车靠三样法宝——铁丝、胶带、革命精神。”
老车只是生锈
离开平壤那日,我在火车站拍下最后一幕:一列蒸汽火车喷着黑烟驶过江桥,桥下是蹒跚的无轨电车。这个国家就像一辆老车,用全世界的零件拼凑前行,把每一次喘息都伪装成前进的轰鸣。或许正如那位换车标工人所说:“车旧了有什么关系?路还长着呢。”
来源:百姓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