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上的神仙告诉我:“长公主年纪轻轻就已手握千万条人命,我这天堂属实容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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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我是西宁长公主,死后我是天朝地府都不要的一缕孤魂。
为什么啊?让我重新投个胎都不行吗?
那天上的神仙告诉我:“长公主年纪轻轻就已手握千万条人命,我这天堂属实容不下你。”
说我杀戮沉重?行吧。
那地底的小鬼跟我说:“汝对苍生有救济之恩,此仁心仁义属万年一见,汝速速离开罢,莫让这肮脏黑暗的地狱脏了汝的灵魂。”
说我救济苍生?行吧。
都不要我,那我就做一个孤魂野鬼吧!
我将西宁的大好河山转了一圈,尤其在目灵山的圣池边搓着下巴想了许久——想当年我活着的时候为了找你差点死了,现在死了再看到你,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回了我的尸体旁。
副将们把我的尸体搬回了营帐里,没有趁机报私仇让我抛尸荒野,这让我小小的感动了一把。
我绕着尸体转圈,一边哀叹我怎么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箭底,一边感叹我长得可真美,就算身中剧毒、七窍流血、眼球突出,我也还是能沉鱼的西宁第一美人。
“袅袅……”
嗯?谁在叫我?
我转过头,看见来人后,表情有点破碎。
陆钦战甲未卸,身上还有着血气,面上也带着疲惫之意。他忽地跪在了我的尸体旁,吓得我娇躯一震。
我想扶起他然后跟他说,小驸马不必行此大礼,袅袅受不起啊。
可是我一个鬼,说不出话更触摸不到他。
他剑眉微蹙、牙关紧咬,一副深思哀痛、痛失所爱的模样。
我环顾四周,这营帐里活物统共就他一个,演给谁看呢?莫不是在哪个犄角旮旯有刺客?轻功好到连我都发现不了他?
他真的入戏了。我凑过去看他,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上居然沾上了珍珠,一滴滴地落个没完。
别哭呀,小公子。
我去帮他擦眼泪,手指却穿过了他的头。
别哭了,陆钦,你又不爱我。
我将手垂下,歪着头无助地叹了口气。
陆钦猛地用拳头锤了一下地板——不对,地毯,然后忿忿地站起身,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营帐。
好啊,陆小公子终于想起来营帐外还未停止的战争了。
2
是的,战争。
一场因我而起、又将我杀死的战争。
我死了,战争却没有结束。
3
我是西宁长公主,救济苍生的西宁长公主。
我生在王爷府,我娘是护国大将军的独女,我爹是西宁二王爷。
娘生下我之后就一直病中,每天都泡在药罐子里,我爹疼她疼到了心尖尖上,派人找来了昆仑山第一医师替娘治病。
医师来的时候,带了个小哥哥,我叫他小凌儿,他叫我小袅儿。
小凌儿是医师的儿子,天赋异禀,懂好多好多知识。医师给我娘治病的那三年,我就每天都跟着小凌儿。
我的医术全是他教的。
纵使医师的医术天下绝伦,我娘还是没能挺过那年寒冬,我爹一夜生了白发。
那年我七岁,第一次感受死亡带来的痛苦与窒息。
我憎恨死亡,更加憎恨疾病。小凌儿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本医书,那是他师伯留给他的,而他早就将医书倒背如流,不妨送给我让我没事的时候当做消遣。
我没有当做消遣,我认真地研读了整本书,用了一年的时间出师。
我出师没多久,皇奶奶就病了。我奉旨进宫侍疾,不小心找到了皇奶奶病重的根源,又不小心开了几方药剂,直接药到病除。
我火了,整个长安城没有不知道我名号的人,他们把我吹成了小神仙,说我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究竟有没有春回大地我不知道,可是最后我让不少人都命归西天了。
我爹当上皇帝后,南边爆发时疫,蔓延了大半个西宁。
我召集太医院众人,又找来不少民间神医,不眠不休十几个日夜,终于找到了治疗时疫的法子,让这场杀了万人的疾病终止。
我再次名扬天下,彼时却是褒贬掺半。
4
我是西宁长公主,杀戮沉重的西宁长公主。
我娘身份如此贵重,我爹一个美人所生的二皇子,哪里配得上我娘?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于是我爹怒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二皇子了,他变成有谋权之意的阴险二王爷了。
我娘死后,我爹的志向已经不加掩饰了,经常当着我的面叙说他的宏志。
爹啊,是王爷府的饭菜喂得太饱了吗?吃撑了闲得没事做要谋权篡位啊。
不过他是我爹,他说啥就是啥,我全听他的。
我娘是护国大将军的独女,我外公一直很宠她,将家里唯一一支暗卫作为陪嫁给了我娘,娘死后,护国大将军的暗卫都成了我的暗卫。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聪明,可能智商是高了那么一点点吧。
一支暗卫根本不够我使唤,再说了,毕竟不是自己养的,心里总有些担忧。
于是十岁那年,我带着我最信任的小丫鬟,暗中组建了一支只听命于我的小队伍,那些武功高强的小男孩们都叫我阿枭,叫那丫鬟鹰儿。
我们带着这两支队伍,一路破五关斩六将——倒也没有,就是暗中杀了几个朝堂上的重臣,又在几个挺重要的小城里捣了一下乱,让皇叔头疼一下,好给我爹制造机会谋反。
没有人知道,那些重臣是二王爷独女楚袅袅带着她的丫鬟杀害的。我是学医的,是药三分毒,医人也毒人,我让他们死得干脆利落。
皇叔对我不设防,因为我曾将他的娘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反倒很喜欢我。
那日宫宴,爹突然对我使眼色,我最后看了一眼慈祥的皇叔,然后将那碗馋了剧毒的汤盛给了他。
这剧毒我称它命散,是我和鹰儿集结了医书的精华后配出来的毒药,普通的银针完全发现不了它,而且一旦入身,毒到命散。
皇叔喝下了那碗汤,下一秒,一把银剑穿过了他的身体。
皇叔的贴身侍卫在尖叫:“护驾!护驾!”
我不知道被谁一巴掌给拍到了柱子旁,索性就躲到柱子后面去看戏了。
一帮黑衣人拎着带血的剑走出来,他们将一个老者团团围住,像是在保护他。
我听到我爹在喊:“好你个左相,皇兄待你不薄,你如今竟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哦,原来是左相要谋权篡位啊。
周围的宾客恍然大悟。
有几个人想说什么,但黑衣人二话不说便刺了过去,一命呜呼。
大部分宾客都有侍卫保护,但那些黑衣人显然不是好惹的,他们也不敢多做声。
我爹就不一样了,英勇无比,弯腰拾起地上一个侍卫的佩刀,嘶吼着向那帮子人刺去。
我爹好厉害啊,那些黑衣人唰唰唰倒下了不少,留了道口子出来,正好让我爹冲进去,一刀毙了左相的命。
左相已死,黑衣人群龙无首,直呼不好,仓皇而逃。
一场宫宴,皇帝崩,丞相薨,侍卫死。
西宁乱成了一锅粥。
而西宁二王爷,英勇无畏,在这场谋逆之战中展现了非凡的智慧和勇气,众人推举他做新帝。
他再三推却,但民心所向。
就这样,十三岁那年,纨绔二王爷成了西宁最英勇的新帝,美丽的小郡主成了西宁的长公主。
5
父王虽然“神勇”,但他确实没有做皇帝的本事,他就是个昏君!
一当皇帝就忘了发妻,虽说给了我娘一个谥号,但也是迫于护国大将军的淫威。而他的三宫六院不到三个月就给填的差不多了。
这就算了,都是小事,皇帝嘛,没个四妃三十六美人的那都不算皇帝。
不过!
我只是一个公主,本不该掺和朝堂之事,但父王的几个举措实在让我没办法不出头——再不帮帮他,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那时候正在和胡人打仗,我爹这个昏君不懂得见好就收,下令一路乘胜追击,反倒入了敌人的奸计,十万大军被灭了一半。
我娘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我的三个舅舅虽然没有他们的爹那么厉害,但好歹也算鹤立鸡群了,非常幸运的是,我的舅舅们都亲授过不少功夫给我。
不敢说多强,但暂时没有发现谁比我厉害。
我穿上戎装,在父王的养心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父王终于同意将兵权交予我手上。
那年我十五岁,刚刚及笄。
我在战场里挥洒鲜血,在营帐里指点江山。
生死一瞬间我无数次品尝,最终打赢了这场艰难的战役。
我拼死拼活,不过因为当朝皇帝是我的父亲。
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我却已经不再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我的弟弟妹妹相继出生,他们有的有我父王的眼,有的有我父王的鼻,有的有我父王的嘴……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我娘的半分样貌。
我是长公主,但是却没有娘。
我出征一事被朝臣知道了,他们怕我一介女流影响朝政,竟联合上书父王,说我秽乱宫闱、败坏风化。
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父王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向大家表示,我只是一个被他掌握在手中的公主,掀不起风浪,于是将我禁足公主府。
若不是有后来时疫一事,我可能这辈子都要在公主府度过了。
6
当然,从公主府出来后,我还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天下人一听“阿枭”二字便闻风丧胆。
小纪城出了贼子,四处散播谣言,说我父王的皇位来得肮脏,说我这个长公主蛇蝎心肠。
我派鹰儿去调查了一番,果真,是左相余孽觉得左相死得冤,还在费心费力地替他洗白。
唉,我也知道左相为人正直憨厚,一直忠心于先帝,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可是,那又怎样呢?这样的忠臣,不先杀之,难道等他凑集了证据再把我们给杀了?
小纪城的百姓被洗脑了,他们集结成了一支小军队,扬着旗子说要除掉弑兄夺位的昏君。
我不能让他们闹起来。
在军队还没出发前,鹰儿已经带着两支暗卫潜入了小纪城。
第二天晨光熹微,小纪城血流成河。
城口插着一面旗子,白色的布上面写了一行血字:下次就不是屠城这么简单。阿枭。
可恶,这帮小孩真是长大了,屠城就算了,还让“我”成了百姓口中的瘟神!鹰儿也不拦着些他们!
我人在宫中坐,骂声从四海八方来。
天地良心,这次我没杀人——至少我没有亲自杀人。
7
事业线讲述的差不多了,现在该走感情线了,挺长的、挺惨的。
8
自从我十三岁那年遇见了陆家小公子,他的身影就从未离开过我的脑海。
他比我小三岁,是个睿智机敏的小男孩。
他爹是个五品官员,不是很厉害,但生出的孩子却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
两个都女儿嫁给了我父王,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昭仪;大儿子征战沙场,军功无数,如果前两年没有战死,定是下一代战神;小儿子才华横溢,听说文能吟诗作赋、武能舞刀弄枪,六岁闻名市井、九岁震惊朝堂。
我看上一个这么优秀的小男孩,不过分吧?
本想等他十六岁,再让他来做我驸马的,可谁知那邻国九皇子来我朝进贡,竟一眼相中了我,死活要娶我为妻。
两国联姻,本是喜事一桩,但我是谁啊,西宁长公主啊。
我身份之尊贵岂是一个九皇子可以觊觎的?更何况我还有了心上人。
我回绝了他,并且火速逼陆钦成了亲。
念他不过十五岁,过分的事我打算过几年再做。
小男孩可生气了,新婚之夜的合卺酒不与我喝便算了,进了我的公主府也从不与我说话,每日只会对着字帖临摹,或是在院中玩弄斧钺钩叉。
“小驸马,别总皱着眉头,眉毛这么好看,再皱该掉没了。”我好心提醒他。
小男孩一把银剑抵到我的胸口,眉头紧蹙。
我在研读医书,他练剑顺路经过我的药房,我叫住他:“小驸马,我做了一种毒,挺厉害的,你要是有讨厌的人,就把毒洒在他身上,保准他痛不欲生。”
他接过那包子药粉,毫不犹豫地打开,正好冷风吹过,那药粉尽数洒在了我身上。
多年与毒药打交道,我已几乎百毒不侵。
我笑了,小男孩是真的讨厌我讨厌到想让我死。
是啊,但凡有点抱负的男子,也不会愿意做一个驸马的。我毁了他的仕途,他理应恨我。
陆钦生得如此优秀,本该是做蛟龙的料,却做了我公主府的小锦鲤。
9
我觉得我亏欠于他,便加倍对他好。
我让他享尽了荣华富贵——除了他想要的权力,我什么都能给他。
春天,我带他去踏青,我们喝露水、采野花;
夏天,为了寻找传闻中的目灵山圣池,我们差点命丧在冰山上;
秋天,因为他曾跟他的好兄弟抱怨过,说我公主府的饭菜不好吃,我便找了块农田,亲自下田挖菜炒给他吃;
冬天,南国气候宜人,我打算带他去那里避寒,不料算错了时间,大半个冬日我们都在赶路。
小男孩喜欢诗书,我便找来当朝著名诗人,陪他玩飞花令;
他也喜欢武功,我亲自上场与他切磋,时至今日他都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以为,他已经在试着接受这样的生活了。
10
小男孩十八岁生辰那天,我包下了好几万的烟花,为他点燃了半面星空。
那是第一次,他主动凑近我,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我的手。
城楼上,他的面容被烟火照耀得明媚出彩,剑眉都被染红了——噢,染红的一并还有他的脸颊。
他看着漫天闪烁的烟火,我看着他尖利的棱角,忽然意识到,我的小男孩长大了。
他不是那个不开心就皱眉的小孩子了,他长大了,他的不开心我再也看不出来了。
我还亲自下厨为他做了长寿面,他低着头吃,也不说做得怎么样。
“陆钦,一辈子不长,咱们这样子相处着很快就过去了。”其实我想说,放弃你的仕途吧,如果可以为了我……
他微微抬眸,我在他的眼中看不见我的身影,也没能看透他在密谋着些什么。
“好。”
他的回答令我久久不能回神。
11
永远不要有承诺,承诺就是拿来打破的。
他生辰没过几日,邻国九皇子就打着“公主不愿和亲,是不是看不起我国”的旗号杀了过来。
啥?
我与陆钦成亲快三年了,你别告诉我你集结军队花了三年时间。
但是这个旗号一打出来,我一下变成了百姓口中的祸国妖姬。
可恶啊可恶,我都老实本分地在家相夫了,怎么江湖还是不肯放过我。
父王召见我,我立马入了宫。
我与他已数月未见,这几年来,他的儿子多了太多,可能那些儿子他都没有记全吧。
他言简意赅,说战争因我而起,所以要我上战场,一展当年风华。
我看着他已有些老态的面容,忽然觉得眼前的父王很陌生。
他不会不知道吧,那九皇子放出的矛头指向我,摆明了对我有想法——他不是想娶我的人,是想取我的命啊!我上战场不就等于羊入虎口?
啊,父王他一定知道。
我已经意识到了,他这次命我出征,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来——不管我有没有被九皇子生擒,他都一定会让我死在“战场”上。
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了,这就算了,他的王位从争夺到巩固都离不开我的帮助,而我如今已经出嫁,嫁的人还如此出众,他的确应该防着点我。
可是他防谁都不应该防我。
12
因为他是我父亲,我唯一的亲人。
娘死后,他疯狂地想要皇位,我用一个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帮他铺路。
小凌儿说,我的手是来救人的。
为了他,我让双手染满了鲜血。
宫宴那天,我们的计划是我的暗卫一剑刺死皇叔后,左相再现身背锅,可是我害怕暗卫会失误,没办法一刀令皇叔毙命,于是自作主张和鹰儿彻夜研制了命散,下在了汤中——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皇叔。
只因为他是我父亲。
陆钦不见得是长安最好看的男子,却是整个西宁为数不多天赋异禀的孩子。
他太强了,无论是背景还是他本人,他都是做君王的料。
如何让蛟龙消失于大海?在他还是小锦鲤的时候就囚禁于池塘。
父王是昏君,而陆钦将来一定是那个扳倒昏君的明主。
我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于是骗所有人我倾心于他,要让他做我的驸马。
谎话不能说多,多了就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我牺牲了这一世的幸福,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13
我再次身披戎装,手执长剑。
策马离城时,我回头看了眼偌大的长安城。
父王,我会让你满意的;陆钦,乖乖在公主府待着,等我回来再带你去目灵山找圣池,别乱跑。
娘,如果你知道这些年这些事,你还舍得留下我一个人吗?
14
九皇子人有点傻,但胜在全军上下一条心。
而我的队伍,笑了,没人听我的就算了,四个副将各个都以为自己了不得,进攻方向东南西北各一边,闹得不可开交时敌人已经打到我们眼前了。
气死我了,我真想拎起长剑先干掉这四个傻大个。
父王,我知道你想要我死,可能不能不要让我气死。
我用毒,把他们四个全给弄昏了,全军上下终于只有我这一个声音了。
可我还是难以敌过九皇子的军队,他们步步紧逼,我们只能节节败退。
连失三座城,士气锐减;粮草不足,兵士死伤也近三分之一。
这种沮丧之时,突然,一个黑衣少年策马奔来,跟着他的还有千万兵马。
我看清了那黑衣少年的眉眼,无奈地笑了。
我费了这么多年的劲儿,还没消磨掉他的一腔热血。
“小驸马,战场无情、刀剑无眼,我让你好好在家待着,为什么不听话呢?”
陆钦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多少有些错愕,但还是尚存一丝理智,用力推开他,说:“是谁让你来的?驸马是不能上战场的!兵马粮草都已经带到,你快回去!”
我完全推不动他。
他将我打横抱起,径直朝营帐内走去,把我丢在榻上后,蹲下身跟我说了句话。
“等我,等战争结束。”
这话我也对他说过,现在却要他来对我说。
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炽热,让我有一种被深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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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等到战争结束,等不到了。
九皇子向我们下了战书,说要与我们天柔河边决一死战。
我军士气不足,虽然陆钦这次过来带了不少兵力,但正面交锋肯定还是我们吃亏,陆钦也分析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想了个法子。
他带一路人去天柔河应战,我带一路人偷摸去他们的大本营,来个一锅端。
我同意了,我相信他的判断。
可是我军出了奸细。
我带人深入敌营时,九皇子早就在大本营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没等我们做什么,我军就已被团团包围。
败局已定。
九皇子施施然从营帐里走出来,笑着对我说:“长公主,我们谈谈啊。”
还没等我说好,一支暗箭突然从我身侧而来。
距离太近了,速度太快了,给我反应的时间不多,我虽躲掉了要害,却还是被箭矢擦伤了胳膊。
还好,只是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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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不愧是我研制的命散,毒药命散,都不给我回光返照的机会。
这么可怕的毒药,我连父王都没有告诉,知道的人只有与我一起研制毒药的鹰儿以及在我府上住了三年的陆钦小驸马。
陆钦不可能杀我,不可能。
他说要我等战争结束,要我等他,这么可爱的小驸马,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他?
鹰儿……
我向来不喜欢那些矫情的戏码,什么被伤害后不甘心地质问、什么得知真相后肝胆俱裂。
但我真的要问问鹰儿,到底为什么啊?
十几年来我待你不薄吧?
当年和父王在街上看到你以卖艺为生,好心将你带了回来,却不想是养出了一匹白眼狼。
等等,父王……
鹰儿居然是父王的人,父王安插在我身边十几年的人。
行吧,给予我生命的人最终收回了我的生命,我死得也不算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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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长公主薨了,她带的兵全都给九皇子生擒了。
陆钦发现不对劲后带人姗姗来迟,以一座城为代价,把我的尸体和被俘虏的兵士带了回去。
18
陆钦走出营帐,我跟随他飘了出去。
小男孩长得好高了,穿上盔甲后更是威武,单单站在那里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厉声下令,必要活捉九皇子,替长公主报仇。
啊这,杀害我的不是九皇子,是我的侍女鹰儿啊——可是鹰儿是听了父王的指令,所以小驸马,去找我父王报仇,别去给九皇子送人头了。
父王这个昏君,没了我,他的皇位肯定坐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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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钦真的是个天才,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带兵打仗,仅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将那四座失去的城夺了回来,还压得九皇子不得不退离天柔河。
我一直以灵魂的方式跟着他,看着他仿佛不知疲惫一样,日日夜夜都在拼死作战。
胸腔处已经没有心了,却还是感到一阵阵心疼。
傻子,明明可以在公主府继续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干嘛要来这战场上金戈铁马。
夜晚,他躺在榻的一侧,另一侧铺平了一件衣裳。
期初我以为这是他的什么癖好——我不曾与他同房过,他有啥睡觉习惯我上哪知道去,后来才意识到这衣裳好像是我穿过的……啥?
他睡着的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手紧紧抓着那衣裳的衣袖,嘴里嘟囔着什么袅袅别走。
好嘛,我活着的时候你从不叫我袅袅,我都要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了,我死了之后你在梦里都要找我,是不是犯贱。
“我往哪儿走?天堂地狱都赶我出来,现在我也就只能在你身边转圈圈了。”
他听不见,每晚都在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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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九皇子败了,但是不知何故,他出来打仗的这几个月,他的八个哥哥先后因为各种奇怪的病暴毙,回朝之后他竟直接成了太子。
陆钦因为我的死亡,也不再只局限于驸马这一职位了,他开始在朝中担任要职,要我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我这坨沙子掩盖他锋芒掩盖太久了,让他现在一骑绝尘,甩了别人十几条街。
因为是个灵魂,我到处偷听偷看也没人发现得了我,于是我就知道了很多我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父王早就忘记我娘了。他在皇后和昭仪的宫里纵情享乐,给了二位娘娘至高无上的宠爱,甚至还把前朝的政事分享给她们。
昏君!皇后和昭仪都是陆家人,陆家大公子即便身故多年仍在军中威名远扬,陆家小公子如今也步步高升,你的权力都要被掏空啦!
比如说,鹰儿在我的尸体下葬后自尽于我坟前。
比如说,与九皇子的战争是陆钦安排的一场戏。
这就有趣了,我刚开始听说这事还以为是谣传,后来亲自飘去了九皇子——太子那边,才得知那场战争的来龙去脉。
21
陆钦的野心没有因为驸马这个官职而缩水,反倒对至高无上的权力越来越感兴趣。
他暗中联系九皇子,许诺九皇子只要他出兵,陆钦就有办法替他扫清登基的障碍——九皇子上头的八个哥哥。
于是乎,九皇子出兵了。
就算我没有被父王派去打仗,陆钦也要想办法送我去战场。他的计划是,我上战场后肯定会被打得力不从心,然后他就主动请缨,和九皇子设计天柔河一战。
本来是想我被九皇子俘虏后,趁机来个金蝉脱壳,让我失去长公主这个身份,他也就能摆脱驸马这个身份,可是不成想中途跑出个毒箭,一下把我射没了……
虽说我死了,可是戏没有演完。
九皇子把攻下的那几座城“归还”给了陆钦,陆钦带着军功回朝,步步高升。
22
我死后第三年,陆钦羽翼丰满,带人弑君夺位。
父王被皇后娘娘亲手喂药毒死,他的儿女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下场极惨。
可是陆钦的下场也不怎样。
他登上王位的第二年就暴毙了,死因是哀思成疾、郁结难舒。
说白了就是心病,无药可医,吐了一口血之后就咽气儿了。
好嘛,早知道陆钦是个有本事做帝王,却没命做帝王的苦命娃,当年就不费尽心思把他弄进我的公主府了。
23
我仰头看着他的灵魂一点点飘向天空,明白我在这人间最后一点快乐也没有了。
去哪里呢?等陆钦转世吗?他也杀了不少人,那神仙能让他有轮回吗?
我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袅袅,终于找到你了。”
番外·陆钦
我倒是没想到,生的太优秀也不是件好事。
我已经很低调了,可还是闹得整个西宁都知道,陆家小公子是个天才了。
长公主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指名道姓要我做她驸马——可是我那个时候才十三岁啊!姐姐,饶了孩子吧。
而且在定下婚约之前,我们只见过一面。
她长得很美,是让人看一眼就能喜欢上的类型,这点无可厚非,可是再美她也是个公主,做她的驸马便意味着把前途葬送。
订婚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我前途一片光明,可是长公主一来,直接射掉了十个太阳。
我娘和阿九的娘是闺中密友,阿九的娘去了邻国,我娘嫁给了五品小官。
我与阿九一直书信来往,他是个很好的知心大哥哥。
阿九看了我的信,决定替我娶了长公主,一方面两国联姻是件好事,一方面给回了我一展宏图的机会。
可是没想到长公主居然铁了心要我作她的驸马,竟然不顾我的年龄!
可恶啊可恶。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我忍住没有推翻那杯合卺酒,心里想着只要她敢来强的,我就敢肾虚给她看!
还好,长公主不是没有人性的女子,她放下酒杯后就离开了新房,从此也没有与我同塌。
进了公主府以后的日子其实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我还是像以前在家里一样,舞舞剑挥挥墨,闲着没事再在院内溜达溜达,倒也惬意。
只是长公主好喜欢乱跑啊,那天我练剑练到一半她突然跳出来,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就算了,我的剑差点没伤到她!吓死我了,幸好我反应迅速、及时收手。
还有还有,她总喜欢把自己关在药房里鼓捣些奇怪的东西,那天我偶然经过,她给了我一包子药粉,说什么我遇见讨厌的人就洒他身上,让他痛不欲生。
我打开那层布,哪知一阵风吹过,药粉顺着风全被她接下了。
好家伙,给我吓得——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体会惊吓,心脏都要骤停了。
长公主,不会吧,你不会死吧!我知道她医术高明,研发出来的毒药自然也不会有差的,那短短的几十秒,我甚至都已经想好该以什么姿势为她殉情了,她却淡定地擦掉了脸上的药粉,冲我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开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脆弱,受伤,失望。
她没有怪罪我什么,甚至对我更好了。
万物复苏之时,长公主推掉了很多宫宴,收拾了行囊,说要带我出去找目灵山,去找传闻中能医百病的圣池。
那几年我们一直在周游列国,爬过山、渡过河,受过冻也挨过饿。
途中,她向我讲述了很多她的故事,我也知道了很多外人永远也不会听过的秘密。
她有一支暗卫,在那里面的代号是阿枭,看得出来,在说那支暗卫时她是很骄傲的,可她却告诉我她希望永远也不要做阿枭。
阿枭手染太多鲜血了,楚袅袅就不一样,身份尊贵、妙手回春。
她问我有没有杀过人,我有些呆滞地摇头,十五岁前在陆家,十五岁后在公主府,有哪个仇人需要我亲自动手啊?难怪我一直打不过她,原来是我没有实操经验啊。
她看见我摇头后笑得可开心了,一边告诉我以后都不要杀人,一边又给我形容杀人的感觉。
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偏偏害怕雷声——据她所说,是亏心事做多了。
春季多雷雨,她夜里就常常睡不好觉,我一开始不知道她的恐惧,在隔壁房间里呼呼大睡,后来有一天,隔壁一声尖叫打破了我的美梦,我冲进去,正好看见了穿着肚兜的长公主。
雷电微弱的光勾勒着她曼妙的身形,脸上仍未褪去的惊恐让她像小鹿一样可爱——我再次意识到,我明媒正娶的公主殿下真真儿是西宁第一美人。
她又尖叫了一声,甩了个玉如意过来,我光顾着欣赏她的美貌了,竟然忘了躲,额头被生生砸出了血。
我依稀听见她大骂了一声,然后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穿着“凉快”的女子朝我奔来……我华丽丽的晕倒了。
此后凡有雷雨的夜晚,我都会抱着话本子到她屋里去,坐在茶桌旁给她讲故事,以缓解长公主的恐惧。
她有时也是个成熟的大姐姐。在山上,我们经常住在山洞里,洞外野兽出没,危机四伏,我担忧得没法入睡,她却丝毫不怕,主动坐在洞外,说给我放风,绝不让野兽过来吃掉可爱的小驸马。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楚袅袅跟仕途比起来,同样重要的呢?
或许是看到她给我缝制的香包,或许是跟她走一起被街上大娘说郎才女貌,或许是吃到她亲自下厨给我炒的饭菜……
有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我致信阿九,以助他夺得王位为条件,让他陪我演一出戏。
他出兵攻打西宁,长公主带兵抗敌,可是“军心涣散”,输得一败涂地;护国大将军年老,其儿子们功勋太多,被其他大臣们压着,朝堂内一时间没有好的指挥官能上战场——这个时候我就要出场了。
我与阿九决定来个计中计。
表面上我带兵去天柔河应战阿九,长公主带人绕后直击大本营,实际上阿九从未离开过大本营,一直在等着长公主自投罗网。
原本想着,袅袅被阿九“生擒”,而我那边带人拿下天柔河后趁胜追击,一路将敌军打回属于他们的地带。
我得了功勋,袅袅“死”于敌方大本营,过段时日我再将变成民女的袅袅娶回来。
一方面成就了我的仕途,一方面也不会失去可爱的袅袅,阿九那边也能顺利继承王位,一箭多雕啊!
可是我没料到袅袅会被人杀害。
阿九派人来天柔河通知我时,我还以为是这两个幼稚鬼的恶作剧,可当我快马加鞭跑去他们大本营,看到阿九沉默地站在一块马革前,我连下马都不会了。
我没敢打开看,只是说要拿一座城换她的尸体。
阿九知道我这是改变计划了,也没劝我什么,便同意了。
我曾经要的是仕途,现在要的那个狗皇帝的老命和他女儿拼死为他打下的江山。
楚袅袅,为了这样的爹,你值吗?
后来,我步步为营,姐姐们在后宫也给予我极大的帮助,她们掏空了后宫,而我架空了前朝。
狗皇帝弥留之际,西宁已经姓陆了。
这些年对袅袅的思念只增不减,我总能想起那段周游列国的日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成宿成宿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甚至觉得,她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去。
我看到了桌上有一碗长寿面,我伸手去拿,身边的太监尖叫了一声皇上,我回过头笑着跟他说,我饿了想吃东西,你让陆科来做皇上吧。
陆科是三舅舅的儿子,也是人中龙凤。
我没能碰到那碗长寿面。
忽然间,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而那碗面,我明明看见它在桌子上的,怎么没了?
我四下寻找,却不小心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袅袅,终于找到你了。”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