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却冷笑道,「婉儿只是讨厌这些对我不敬的玩意儿而已,你有何委屈?」
我和裴云舟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娃娃亲变夫妻的那种。
但实际上我想要他狗命,他想砍我脑瓜。
纯恨相处二十余载,他突然要纳妾。
第二天,他的小妾打残了我的婢女,虐杀了我的猫。
他却冷笑道,「婉儿只是讨厌这些对我不敬的玩意儿而已,你有何委屈?」
我知道,这两个人留不得了。
1
「那只猫横冲直撞,差点伤到我,那个贱婢非要维护它,不惜和我作对,我好歹是堂堂侯府的姨娘,却被如此折辱!故而小惩大诫了一番,姐姐一向大度,应当不会生气吧?」
柳玉婉掩面而笑,看似语气恭敬,实则眸底的挑衅一览无余。
见我不说话,只盯着正给小桃施针的府医,她越发得意洋洋,随即搬出裴云舟的名号,妄图压我一头。
「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姐姐竟还让人救她,当真是菩萨心肠呢!幸而那畜牲今日遇到的是我,若冲撞了侯爷,姐姐可想过该如何交代?左右没出什么大事,妹妹初来乍到,便大发慈悲,不与那贱婢计较了,还望姐姐能管好手下的人,省得再闯出大祸!」
小桃恰好醒来,听完她的话,目光望向不远处雪球的尸体,脸上登时涌出浓烈的委屈和恨意,虚弱而又凄厉地叫道。
「一派胡言!夫人,分明是柳姨娘趁您不在,执意将雪球溺到水里,雪球性格温顺,不过稍作挣扎,她便勃然大怒,要扒了它的皮!奴婢想阻止,柳姨娘却让人生生打断了奴婢的双腿,雪球也被……」
「我已让府医给你的腿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不会留下后遗症,你且放宽心,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不用管。」
我面色如常地嘱咐小桃,语气也无波无澜。
然而她自幼跟我身边侍候,对我了如指掌,知道我越是平静,内心的情绪反而越汹涌。
小桃下意识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知道她怕我一时冲动落人话柄,往后在府里会举步维艰。
可隐忍本就非我本性,更别提这些年来,我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
我拍拍小桃的手,示意她放心,又让人把她送回屋里。
而后我走到血肉模糊的雪球旁边,轻轻托起它,准备埋到水塘边。
犹记得心中积聚郁气时,是小小一团的它整日窝在我怀里,伤感失意时,也是它舔去我的眼泪,默默陪在我身边。
然而仅半日未见,它雪白的毛发却被鲜血染红,身体僵硬冰冷,还带着凌乱的水渍,再看不出曾经的灵动模样。
我浑身发冷,脑海中仅盘旋着一个念头。
我的雪球,死了。
柳玉婉险些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假惺惺地出言劝道。
「不过是个畜牲,扔去喂狗就是,姐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若实在喜欢,大不了妹妹明日送来一只品性好的,赔给姐姐!畜牲终归是畜牲,哪怕娇贵,比人却差远了,姐姐也别怪我心狠,妹妹实则是为你着想,万一这畜牲发狂,对侯爷不敬,岂不是会伤了你与侯爷之间的和气?」
她兀自在喋喋不休,我撒下最后一抔土,闭了闭眼睛。
下一秒,就面无表情地抡起铁锹,狠狠将她砸了个头破血流!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敢动我的雪球,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迫不及待想赶紧死了去投胎!既如此,我索性成全你!」
2
说罢,我一把扯过柳玉婉的头发,把她死死按进水里。
如同她折磨我的雪球那般。
恨意在心头疯狂蔓延,我眼眶泛红,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恍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想掐死她,替雪球和小桃报仇。
可转念又想,那样,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四周的仆人被我这副模样吓得呆若木鸡,纷纷愣在原地。
柳玉婉死命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我算着时间,在她险些窒息时突然松了手。
她眼都没睁开,脸上就浮现出滔天的怒意,大骂道。
「许鸢,你个黑心肠的毒妇,竟敢对我滥用私刑!信不信侯爷回来,必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立刻放开我,听到没!」
我对她的威胁视而不见,反倒摇摇头,轻笑一声。
「还有力气叫嚣,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柳玉婉尚未平复下来,便被我再次按着头沉入水中。
如此周而复始,到最后,她整个人死狗一般瘫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精心装扮出来的头发和衣服也乱得不成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作威作福之态。
「小桃是我的贴身婢女,你却趁我不在,以莫须有的罪名打断了她的腿!我这人最是护短,你觉得,我会不会咽下这口气?」
我目光冰冷地扫过她的腿。
柳玉婉瑟缩成一团,想要逃跑,却因刚才挣扎时耗尽精力,如今浑身乏力,只能惊恐地看着我居高临下,眼神轻蔑,朝她逼近。
她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边拼命往后退,边颤声道。
「你敢动我,侯爷……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我微微一笑,用铁锹对准她的膝盖骨,正要重重砸下去,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怒吼。
「住手!」
原来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裴云舟。
柳玉婉这才如梦初醒般痛哭出声,话都说不利索了。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姐姐她……她差点就要杀了我……」
她哭得泪涕俱下,且面色惨白,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仆人三下五除二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裴云舟眼中浮现出心疼之色,连忙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接着又朝我怒目而视。
「许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草菅人命!婉儿是本侯纳进门的妾室,岂容你随意打杀?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侯这个夫君!」
他面色发沉,眸光凌厉,我却丝毫不怵,反而直直对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冷笑一声后道。
「妾又如何?她敢自作主张打残我的婢女,虐杀我的猫,我就可以要了她的命!裴云舟,你以为就凭你,能拦得住我?」
裴云舟被我激怒,眸底异常猩红,想抬手打我,我却先他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扇了他一巴掌。
「不要以为你是我夫君,就能对我动手!你很清楚我们的夫妻关系名不副实,所以少在我面前耍威风,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没完!」
说完,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柳玉婉,转身离开。
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我的双手不能沾上血。
3
小桃已经在偏房睡下了。
她的脸肿得很高,又青又紫,不难看出柳玉婉下的手有多重。
想到惨死的雪球,铺天盖地的懊悔和恨意在心头盘旋交织,几欲将我湮没。
可我没时间悲伤。
柳玉婉今天虽然被我折磨得去了半条命,但她一向睚眦必报,不可能白白咽下这口气,必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
至于裴云舟会偏向谁,更是毋庸置疑。
我捏了捏眉心,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造化弄人的悲凉感。
我与裴云舟的结合,实则算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裴家和许家本是朝堂上的政敌,明面上一片和谐,实则暗中斗了多年,我和裴云舟一前一后出生,受父辈影响,自然也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圣上曾在酒后说要给我们指亲,当时两家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谁都没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只要我俩一见面,必定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却不是青梅竹马点到为止的彼此捉弄,而是实打实下了死手。
我擅长舞刀弄枪,因此没少借着比试的名义打得他鼻青脸肿,连着几天下不了床,只能躺着养伤。
他擅长舞文弄墨,因此没少在学堂上讽刺我粗鄙无知,害我成为众人的笑柄。
我本以为会和他一直不死不休,直到及笄礼刚过,赐婚的旨意天雷一般降下,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一刻,我才切身体会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含义。
我爹数次上书想求圣上收回旨意,却被一一驳回。
圣上的用意无需多言,左右不过是捏准了我和裴云舟针锋相对已久,不可能生出感情,想借此机会钳制两大家族。
眼见此事再无转圜余地,我只好坐上花轿,成了裴云舟的妻。
我有预感婚后生活会鸡飞狗跳,果不其然,新婚当夜,他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彼时我已经扯了盖头,正在往嘴里塞点心,他突然闯入,面容异常冰冷,眼中的厌恶之色再明显不过。
「就算你嫁进来,我也绝对不会碰你!许鸢,你这等恶女,就该一辈子守活寡,被上京的人耻笑!」
我却丝毫不恼,反唇相讥道。
「你该不会觉得是我费尽心思促成了这门婚事吧?裴云舟,你难道从来不照镜子吗?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瞎了眼,也看不上你!你赶紧给我滚,我瞧见你就恶心!」
他气得直哆嗦,当夜就大张旗鼓地歇在了通房处,想把我逼到进门即失宠的境况里。
我也不惯着他,派人满京城散播他不举的言论。
他被流言蜚语侵扰,火冒三丈,却碍于赐婚是圣上的旨意,不敢轻易休妻。
眨眼间过去十年。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我爹在战场厮杀时中了敌军的阴谋诡计,马革裹尸还,裴云舟的爹则是垂垂老矣,没能撑过去年的冬天。
曾经的钟鸣鼎食之家悄无声息地陨落在历史长河中。
裴云舟见圣上不再忌惮裴许两家,这才光明正大地纳了柳玉婉,准备一雪前耻,给我找不痛快。
4
我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因此并不在意他纳几个妾。
可柳玉婉竟敢将手伸向我身边的人,属实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裴云舟和她一丘之貉,助纣为虐,我同样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错误婚姻,也是时候该走向终结了。
思绪回笼,天色已擦黑,我吩咐下人照顾好小桃,自己则是回屋,梳洗过后准备就寝。
半梦半醒间,一道细微的动静被我敏锐地捕捉到。
我点亮烛火,看清面前的场景后,登时眯起眼睛,冷哼一声。
只见几条黑漆漆的蛇,正悄无声息地朝我床榻边爬来。
如果是从前的我,必定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毕竟我虽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蛇避之不及,连多看一眼都会梦魇好几日。
裴云舟无意间得知后欣喜若狂,没少故意捉蛇来吓唬我。
我和他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本以为怕蛇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弱点,可我爹去世后,我才发现我对蛇的恐惧其实早就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消失,不过是对亲人习惯性依赖和撒娇的借口罢了。
这些蛇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屋里,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
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不难猜出和柳玉婉有关,可偏偏选了蛇,其中必然也掺杂了裴云舟的手笔。
手段真是一如既往地卑劣。
丫鬟听见我起身的动静,进来后吓了一大跳,刚要去叫人,我却示意她噤声,随即让她去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行踪可疑的人。
果不其然,在院外抓住了等着看热闹的柳玉婉。
她被带进来时还一脸不服气,却因为上次的阴影还未散去,不敢对我大呼小叫,只愤愤不平地开口。
「我半夜睡不着,在府里散步,姐姐凭什么把我捉来?」
「捉你自然有理由,柳玉婉,看来白天的事你还没吃够教训,如今又上赶着来犯贱了!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不如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我扬起眉,在她心虚而又疑惑的目光中,从花瓶里挑出那些蛇。
柳玉婉猛地变了脸色,良久之后才不屑道。
「是我放的又怎么样?没有吓到你还真是可惜!姐姐就不好奇我怎么想到这一招?」
我知道她在引导我往裴云舟身上猜,毕竟为避免落人口舌,外人面前,我们一向装出恩爱模样。
柳玉婉想用这一点让我体会剜心之痛,但其实根本伤不到我。
「无需好奇,我的仇,一向报得快!」
说罢,我将那些暂时被打晕的蛇一圈一圈缠到她脖子上,还贴心地打了个结,而后又慢条斯理地笑道。
「最多半个时辰,这蛇便会醒来,我看妹妹火气大得很,就借此机会降降温如何?」
柳玉婉顿时脸色发白,整个人不住哆嗦着,吓得声音也在发抖。
「你……你敢……侯爷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妹妹还真是单纯,怎么就那么相信男人呢?后面的事谁也说不准,也可能他来之前,你就……难不成这蛇有毒,妹妹怕被咬到会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我故作惊讶地捂着嘴,眼底冷意却倾泻而出。
5
柳玉婉被戳中心思,慌乱不已,想喊人来帮忙,丫鬟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团布。
见我不紧不慢地开始喝茶,大有等蛇醒来的架势。
她越想越害怕,额头冷汗涔涔,仿佛再也受不了那种冰冷滑腻,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没多久竟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夫人,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丫鬟拿不定主意,问我。
我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摆了摆手道。
「裴云舟想必还等着她出完气回去呢,去问问他在哪,把人和东西都给他送回去。」
我身边伺候的人都从许府带来,最是忠心耿耿,只听命于我一人。
那丫鬟知晓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事,对裴云舟和柳玉婉更是深恶痛绝,自然不怕得罪他,应了一声就去了。
我不用想也能想象得出裴云舟的脸色会有多难看,但无所谓,谁让他惹我在先。
若不是我反应快,那些毒蛇保不齐能要了我的命!
他能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我父亲去世,我身后空无一人。
那我便让他知道,仅我自己,也能将裴家搅个天翻地覆!
因着接骨及时,小桃的腿恢复得很快。
她时常经过水塘边,望着埋雪球的地方暗自垂泪,对此,我看在眼里。
可再多的安抚也是空话。
我只能告诉她,雪球不会白死,这偌大的裴家既然已经烂透,我便放上最后一把火,将它烧成断壁残垣!
她这才擦去泪水,掩下眸底的恨意,坚定点头。
「夫人,老夫人从老家回来了,听说了前几日发生的事,要将您叫过去问话。」
小桃来禀报。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因此并不意外,信步去了正厅。
还没进门,就看到柳玉婉在抹泪。
「妾本是好意,怕侯爷被那畜牲惊扰,姐姐却不听我解释,非但砸破了我的头,还把我反复按在水中,若不是侯爷及时赶到,只怕进门第二日,妾便会命丧于此!我死了不要紧,就怕连累侯府的名声,老夫人,你可要替妾做主啊!」
柳玉婉并未提及放蛇的事,估计是担心被查出真相,但她避重就轻,讲了我的恶行,便足以让老夫人对我生出越发多的不满。
「大胆许氏,还不跪下!」
老夫人见我进来,冷声喝道。
「您这话从何而来?儿媳没错,不跪。」
我挺直脊背,淡淡开口,对她的呵斥无动于衷。
「还敢狡辩,我都知道了!许氏,枉你出身大家,却心胸狭隘,容不下妾室,可有半分主母气度?便去圣上面前,也是你有错在先!」
我有些啼笑皆非。
这老夫人也当真有趣,知道自己压不住我,就搬出圣上吓唬我。
可若真要闹到御前,恐怕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她!
「小桃是我从许家带来的陪嫁,柳姨娘却未经我允许,擅自伤她,置许家的颜面于何地?她闭口不提自己动手在先,只一味往我身上泼脏水,既如此,儿媳也顾不上别人看笑话了,这便往宫里递信,我倒要看看我爹尸骨未寒,圣上知道我被一个妾室欺负,究竟会如何决断!」
我这话一出口,老夫人果然慌了。
6
「慢着!圣上公务繁忙,怎能被这些琐事烦扰?既然你二人都有错,此事我做主,往后谁都不许再提!」
老夫人最是在乎颜面,见我拿我爹说事,哪怕再看不惯我,也只得偃旗息鼓。
毕竟我爹是战死疆场的大功臣,圣上看在他的面子上,必定会偏袒我,更别提是柳玉婉主动挑衅我,我本就占理。
可惜老夫人敲打我不成,又想和稀泥,我却没打算一笔带过。
「您的意思是我合该眼睁睁看着婢女被打断腿,任由主母的威严被一个妾室侵犯?」
「那你还想如何?」
老夫人几次三番被我反驳,一时挂不住脸面,忍着怒气问我。
「儿媳也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便让柳姨娘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当作给雪球的赔罪。」
「什么?让我给一个畜牲磕头谢罪?许鸢,你是不是疯了!」
柳玉婉大惊失色,装出的恭顺模样也荡然无存,目眦欲裂地吼道。
我却微微一笑,轻飘飘对上她愤怒的眼睛。
「不愿意?那你就完完整整经受一遍小桃受过的罪吧!打断腿骨重接而已,放心,这上好的金疮药,我随时备着。」
她登时像是被掐住喉咙般哑口无言,不得已向老夫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老夫人被我气得心口发疼,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
「如何选,你自己快些决定!」
柳玉婉终于明白她如今已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良久,才忍着屈辱,朝水塘的方向跪下,艰难地磕了三个头。
我冷冷看着,心中非但没掀起波澜,反倒因为想起她对小桃的恶行,而越发憎恨她。
但今日总归是出了一口恶气,我正要离开,老夫人却实在不甘心被我倒打一耙,又想挑我的毛病。
「你进门多年,为何肚子始终没动静?可知因为你,满京城的人都在笑话我裴家无后!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
「老夫人这话好笑,莫非女子一人就能有孕?裴云舟不举,我又能如何?若这也能怪到我身上,那我明日就放出消息,遍寻神医,为他治这不举之症,届时家丑外扬……」
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
「我看你……你是铁了心要气死我……」
老夫人摔碎一个茶杯,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指着我。
我不置可否,径直回了院中。
傍晚时分,裴云舟便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了。
「许鸢!母亲因为你气得吃不下饭,这便是你身为儿媳的本分吗?你还不随我去向她赔罪,求她老人家原谅!」
「此言差矣,她生气可跟我没关系,是因为急着抱孙子,她唯一的好儿子却是个不举呢,你说,这如何能是我的错?」
我勾起唇角,一脸讥讽地看向他。
他面色铁青,眸光冰冷厌恶,下意识恶狠狠道。
「就凭你,也配怀上我的孩子?我就知道那些谣言是你散播的,你个贱妇!我如今已经有了婉儿,裴家长子,只会从她肚子里出来!至于你,就等着因为无所出而被人诟病一辈子吧!」
7
裴云舟甩袖离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不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五年前,我与裴云舟争吵得最厉害时,他生怕我耍心机使自己有孕,往后再受我钳制,竟然偷偷往我饭里加了绝子药。
好在我身边有通医术的婢女,率先发现端倪。
我气得发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了回去。
是以瞧着他如今宠爱柳玉婉的样子,我只觉得可笑。
柳玉婉却对裴云舟许下的诺言深信不疑,坚信只要生下孩子,往后就能取代我,坐上主母的位置,届时地位孩子都有了,整个裴家便都尽在她掌握之中。
真是愚不可及。
许是老夫人等着看我颜面尽失,催她催得紧,她越发着急,开始整日喝助孕的药。
可惜再怎么努力,也终归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某日,老夫人突然把我叫过去,语重心长道。
「近日我总梦到裴家的列祖列宗,责问我裴家为何还不开枝散叶,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去庙里烧香拜佛,求送子观音保佑,许氏,你和婉儿便同去吧。」
我点点头,没有错过她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不怀好意。
上次事后,我算是彻底得罪了她,她厌恶我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突发好心?
唯一的可能,便是其中必定有阴谋诡计。
我装作什么都没察觉,暗中却派丫鬟随时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有天夜里,偷偷听到老夫人和裴云舟在书房里密谋。
「那贱妇我是一日都忍不下去了!左右许老将军已经去世,她无所依仗,仕途上也不能给你提供助力,干脆借此机会除掉她,也好让婉儿安心备孕,还裴家安宁,你觉得如何?」
「甚好,儿子这就去安排,许鸢太过猖狂,必定要让她遭受千百倍屈辱,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裴云舟阴恻恻地应和,语气里不难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悄无声息地离开,内心却已经不再觉得愤怒,反倒疯狂涌动着兴奋之意。
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来,我不妨将计就计,届时再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至于裴云舟所说的千百倍屈辱,放到女子身上,无外乎是被玷污,沦为千夫所指。
他如此心狠,等自食恶果之际,我倒想看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上山祈福这天,晴空万里,每个人却都心思各异。
我已经打探到会有一伙山贼埋伏在途中,趁人烟稀少时将我劫走,他们再将我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哪怕我毫发无损地回来,也抵不住流言纷纷。
至于劫人的标记,便是我坐的轿子上不起眼的黄色流苏穗子。
想到柳玉婉刚才鬼鬼祟祟的行径,我眯起眼睛,朝老夫人身边走去。
8
「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不好好坐在轿子里,又想作什么妖?」
老夫人冷哼一声,连个正眼都没给我。
我露出假笑,故作体贴地开口。
「老夫人何必这么大火气?儿媳只是觉得山路颠簸,怕您身体有恙,才想跟您同乘,方便路上有个照应。」
我言之凿凿,她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却又不甘心计划落空,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正进退两难时,柳玉婉总算听到这边的动静,忙不迭将我挤到一边。
「不劳烦姐姐,婆母习惯了我在旁边伺候,还是我们同乘为好。」
似乎是已经预见我被山贼掳走的情景,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彩,整个人也容光焕发,末了还有意无意地挤兑我。
「姐姐是高门贵女,可不敢让你沾手这些,否则这一路上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姐姐也别怪我多嘴,妹妹只是突发感慨,觉得为人母,却无法安享晚年,实在可怜……」
「叽叽歪歪一大堆,不就是想说我目中无人,不尊长辈?你既然喜欢伺候人,那往后婆母的事,我便不操心了,妹妹能者多劳,想来一定乐意尽孝。」
说罢,我不顾她青白交错的脸色,兀自上了轿子。
柳玉婉气得直跺脚,老夫人似是宽慰了她几句,她才压下怒气,故意朝我这边喊道。
「就是伺候婆母一辈子,我也愿意,姐姐就放心吧!」
她最终坐进了老夫人的轿子里。
而我目的达成,心情自然无比惬意。
裴云舟自是不会一同前往,一是怕耽误山贼动手,二是如果他在的时候我还能失踪,外人不免对他也指指点点,觉得他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妻子,是以他留在家里,等好消息。
他倒思虑周全,但注定是为别人做嫁衣,只会方便我行事。
途径一处山谷时,我看准时机,示意小桃将那枚黄色流苏穗子塞到老夫人和柳玉婉乘坐的轿子上,随即静下心来等待。
情况果然如我所料,不多时,外面便响起山贼的喊打喊杀声。
我有武功高强的婢女贴身保护,自是不用担心。
柳玉婉和老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山贼挑开轿帘,见到是两个女人时讶异了一瞬,但他们干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行当,因此最怕耽误时间,被官府的人追来。
「不管了,都带走!」
山贼头目顷刻便下了命令,柳玉婉和老夫人有心提醒他,又怕被我听到,犹豫之间,就被当头一棒打得昏死过去。
现场一片凌乱,家丁们追不上他们,只得转身回来护着我。
我给小桃使了个眼色,她默不作声地落在后面,和提前在附近埋伏好的人手汇合,朝山贼逃走的方向追去。
老夫人的身份瞒不住,山贼很有可能会把她和柳玉婉全须全尾地放回来,我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个可能性,让她们彻底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毕竟是计划落空拿不到一分钱,还是按我指示办事,拿到更多钱,山贼们心中自有决断。
9
日暮西山之际,我回到侯府时,裴云舟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从轿子里下来的是我,他仿佛见鬼一般,脸色骤然惨白到极致。
我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劫后余生地跑到他面前,惊慌道。
「我们上前途中遇到了山贼,柳姨娘和老夫人被他们劫走了!咱们快去报官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或许是我的伪装不够到位,被裴云舟发现了端倪,他死死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碎尸万段,目眦欲裂地大吼出声。
「是你!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夫君,你在说什么呢?难不成你知道那伙山贼?可惜……」
我幸灾乐祸地摇头,努力遏制住抽动的嘴角。
「可惜怕是已经晚了。」
「来人!快随我上山寻人!快啊!」
裴云舟疯了一样让府里所有下人都去找柳玉婉和老夫人。
但他和山贼的勾结本就隐蔽,他慌不择路之下,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我坐了一天的轿子,腰酸背疼得紧,便自顾自回屋去休息了。
裴云舟拼命捂消息,怕有损侯府名声,但三日后,疯疯癫癫的老夫人和赤身裸体的柳玉婉凭空出现在街头的传闻,还是在整个京城不胫而走。
我早有准备,因此提前等在附近,大喊大叫道。
「老夫人,柳姨娘,你们这是去哪了?夫君为了找你们,都快急死了,赶紧随我回去吧!」
这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主意,他们顿时围成一团,小声议论。
裴云舟急匆匆赶到时,我已经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好几遍被山贼劫走的场面。
他面色阴沉,恨得咬牙切齿,破罐子破摔般指着我骂。
「你们明明一同上前去祈福,为何偏偏只有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莫非是因为前些日子母亲责怪你,你怀恨在心,才和山贼勾结,将她们掳了去?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待我把母亲和婉儿接回家,便去官府揭露你的无耻行径!」
这是准备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了。
众人指指点点时,我拿出毕生演技,哭天抹泪地大喊道。
「冤枉啊!我进府十年,勤勤恳恳,一心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君为何要如此污蔑我?我也认得那山贼,大不了等抓到人,我们对簿公堂,官府自会还我清白!」
裴云舟果不其然心虚了,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我,带着老夫人和柳玉婉回了府。
但无论如何,他想竭力掩盖的丑闻还是流传在大街小巷间。
裴云舟既要照顾老夫人,又要安抚柳玉婉,防止她发疯跑出去乱说,忙得心力交瘁。
和他相比,我倒是无事一身轻,于是开始思索下一步计划。
我与裴云舟走到今天,早就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我不会傻到相信他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能给我留一条活路,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柳玉婉,就是一把可用的刀。
她曾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终于在两个月后被查出身孕。
但现下和那时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10
这些日子,柳玉婉偶尔疯癫,但知道自己有孕这天,她却是无比清醒地恳求大夫给她一剂落胎药,她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裴云舟恰好进来,看向她的目光中再也没有曾经的爱意,反倒是深不见底的厌恶。
可他伪装得很好,因此柳玉婉并没有发现。
「婉儿,那药过于伤身,我不愿你受苦,放心吧,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往后你好好养胎,其他的事交给我。」
裴云舟柔声安抚她,脸上的情意足够以假乱真。
柳玉婉眼角的泪还没擦干,感动不已地靠在他怀里。
可没过多久,她突然大出血,孩子也没保住。
小桃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告诉我,裴云舟说是我见不得柳玉婉好,在她粥里偷偷加了药。
柳玉婉虚弱不堪,越发记恨我。
我由此知道了裴云舟之前上演的那一出,究竟是何用意。
他已经厌弃柳玉婉,又怕休了她会落人话柄,于是想故意嫁祸给我,刺激柳玉婉一怒之下杀了我,他再大义灭亲,成就好名声的同时,又一举两得。
轮阴暗和自私,恐怕谁都比不过他。
所以柳玉婉到我房里逼问我时,我告诉了她全部的真相。
她一开始不信,可当我将提前控制起来的人证和物证摆在她面前时,她怔愣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你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裴云舟带给你的,若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嫁给他,可谁能想到造化弄人?我所有的反击,也不过是想自保而已。」
我苦口婆心道。
并非是原谅了她之前害我的种种行径,而是我需要她拖着这副油尽灯枯的身体,和裴云舟同归于尽。
我正好坐享渔翁之利。
良久,她终于明白深爱的人其实还有另一副面孔,不由得心如死灰。
那边,裴云舟伪造出失火的假象,只等柳玉婉把我迷晕。
可他没想到柳玉婉给他饭里下了蒙汗药,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深陷火海,不由得惊慌无比。
「婉儿,明明许鸢才是害你的人,你为何要这么做?」
柳玉婉眼眶泛红,眸中恨意熊熊燃烧,冷笑道。
「你准备还把我蒙在鼓里骗多久?害了我的孩子不够,竟然还想用我的命去给你铺平那康庄大道!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一个眼神,小桃立刻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老夫人提了进来。
她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却还是对着我破口大骂。
「贱妇,你想干什么?快放了我儿子!」
「身为儿媳,我自认为尽到了该尽的义务,可你呢?想方设法为难我!人在做,天在看,如今你们裴家非但留不了后,还会满门皆灭,老夫人,这可都是你的报应啊……」
我大笑出声,随即居高临下地走到裴云舟面前,边狠狠扇他巴掌边道。
「你那时明明可以报官,让官府帮忙找,却因为怕丢人而耽误了时间,害得柳玉婉被山贼玷污,生不如死,你明明也可以不要那个孩子,和她好好过日子,可你偏偏心术不正,都想推到我身上,你自私狭隘,不择手段,所以如今的结局,是你咎由自取!」
火势蔓延,裴云舟被我打得嘴角流血,却还是嘴硬道。
「我是为自己着想,我有什么错?你个贱人,一直和我作对,你才该下地狱,该死的人是你!」
「是吗?」
我微微一笑,随即在老夫人的怒吼声中,缓缓开口。
「谁该死,你说了可不算,等明日,你葬身火海的消息就会传出去,届时只有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你就带着所谓的冤屈,找阎王爷说去吧!
「还有,其实你给我下绝子药那次,我并没有中计,那杯茶是被你喝了,所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裴云舟猛然瞪大眼睛,气得恨不得冲过来杀了我,却在烈火灼烧下,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特地将他绑在床榻边,就是想让他深刻体会那种在绝望中等死的感觉。
老夫人倒是真的怕了,苦苦哀求我放了她,我看都没看她一眼,任由她被大火吞噬。
站在院外,我冷眼旁观逐渐坍塌的屋子,听着耳边传来的咒骂和尖叫声,只觉得心中快意。
对于裴云舟母子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更重的惩罚呢?
天亮时分,一切尘埃落定。
柳玉婉因为落胎药伤了身子,大仇得报后,一头撞死在侯府门前,死时手里还攥着一封文书,上面写满了裴云舟曾做过的恶事。
她没了指望,就算活着也是苟延残喘,不若死了干净。
只有我带着众人的同情和数不尽的钱财,潇洒肆意地徜徉在大好河山中。
(全文完)
来源:只爱完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