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改革的春风已经吹满神州大地,时代的号角就在我们手中,前进才是我们医学生唯一的方向!”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书接上文
三年后。
1991年。
广播站里传来激情昂扬的声音。
“改革的春风已经吹满神州大地,时代的号角就在我们手中,前进才是我们医学生唯一的方向!”
雀雨凝容光焕发,抱着厚厚的医学书本穿梭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校园里。
中间和人擦身经过时,跟她打招呼。
“班长,去哪里呀?”
雀雨凝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显得精神十足。
她回头,嘴角笑意盎然,但是脚步并没有停下。
她扬起手,回话:“我去图书馆,国外据说国外医学大刊新刊登了一篇关于脑部肿瘤的文章,我去图书馆借阅!晚点去就没有了!”
说完,她就回头,小跑着继续往前。
突然,走廊尽头一个人,听到雀雨凝的声音,从里面探出头来。
“雨凝,你等下!先别去图书馆,老师找你!”
雀雨凝怔愣停下,疑惑的看回去。
刚才走廊里面的人,喘着粗气跑出来,是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学生。
雀雨凝看过去,惊讶开口:“导师,他找我什么事情?”
那人深吸了口气,看着雀雨凝嘴角透出股意味不明的笑意。
“我刚从办公室过来,你去了就知道了。”
雀雨凝一脸疑糊。
办公室,老师放下眼镜,看着雀雨凝沉吟。
“雨凝,你实习的单位,确定下来了。”
学医五年,三年在学校,后面两年是需要派去各个医院实习的。
确认医学生能力合格,成绩达标后,才能分发毕业证,然后再去到全国各地各个医学岗位发光发热。
实习,同样也是医学生真正接触医院的第一步。
市级省级的大医院,也是医学生最向往的实习地点。
前一年,除了地方乡镇,所有的卫生院统一称作医院。
雀雨凝听到老师的话后,心中对自己未来的去处,隐隐充满了激动和向往。
不由上前一步问:“老师,那我是被派去哪里了?”
面前的老师,突然露出中欣然的笑意。
“雨凝,我知道你是班上最刻苦努力的,从来医科大学后,就每天埋头苦读,也有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吧。”
听到这话,雀雨凝心中猛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风雨欲来。
老师慢慢地说。
“你老家那边的空军附属医院的实习名额,我帮你申请到了,你是我的得意门生。”
“下周一去报到,时间很赶,任务也很重,估计你今天就得出发了。”
雀雨凝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的,谢谢老师。”
绿皮火车上,十分嘈杂。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香的、刺鼻的、酸臭的,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
车厢里挤满了人,有坐在地上的,有趴在桌板上睡觉的,还有借了座位的一角,和三五个朋友紧紧挤在一起的。
车厢中间,列车员推着小车,从过道里吆喝着穿过。
“啤酒花生矿泉水,啤酒花生矿泉水……”
看到前面围在两节车厢过道中间打牌聊天的。
列车员也见怪不怪地喊着:“来,让一让啊,让一让……”
众人哄的一下散开站起,等列车员过去,又迅速围拢过来,每个脑袋都凑在中间,盯着牌面目不转睛。
其中坐庄的人,趁着别人看牌的时候,和同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很快,就传来了众人的起哄声和喝倒彩的声音。
刚才和坐庄人交换眼神的人,兴高采烈地喊道。
“你输了,你输了,这些钱都是我的了!”
一个声音急切地响起。
“不行,那是我打工好不容易挣来的钱,至少给我留点,不能全拿走。”
赢钱的一方显然不乐意。
“干什么呢,愿赌服输,你还想反悔不成!”
坐庄的和赢家突然对输家凶了起来。
输家被吓到,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往另外一边车厢走去。
等到输家离开,那个坐庄的人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打肿脸充胖子,几个子儿都没有,玩了几次就输了,没意思!”
随后继续招呼:“来,我们继续!”
众人见状,一哄而上,哄闹嬉笑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刚输钱的人暗到极致的眼神。
雀雨凝仍旧怔怔地看着窗外,神情恍惚。
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后,自己又再次坐上了这趟火车。
上次是离开,这次却是回去。
想到三年前的事情,她眼神逐渐暗淡下来,随后转头望向窗外。
正出神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站过来一个身影。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雀雨凝的头顶传来。
“你好,里面是我的座位,请问可以让我一下吗?”
那声音,在吵闹的车厢里,如同山间清泉,叮咚作响。
清晰得如同明月,明明声音很轻,却将周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跟着安静下来,看向开口的陌生男子。
雀雨凝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人说的话,估计是对自己说的。
她连忙转头,却看到来人猛的一顿。
因为眼前的人长得太温润了,如水一般的温润,和整个车厢都格格不入的温润。
面前的人眉眼温润,五官清俊,眼神明亮。
给人一种如清风明月般的感受。
那人见到雀雨凝的反应,眉头微微皱起。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雀雨凝连忙站起,抱歉地看向对方。
“不好意思,我刚才看着窗外,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那人则是简单地摇摇头,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
“没关系。”
那人越过雀雨凝,走进自己的座位。
他的一举一动,牵动了整节车厢的视线。
只因为太过格格不入。
他的衣着,他的言行,他的举止,都和车厢格格不入。
一看就知道,他应该是第一次坐火车,对于火车上各种现象,都稍稍紧绷着脸,露出严肃的表情。
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保持着表面的平和。
坐下后,雀雨凝本来放在车厢座位里面的行李,因为跟着出来没有地方放了。
被雀雨凝放到腿上。
幸好她的行李并不多,除了一些简单的衣服,必要的证件,和一本她从来不离手的医学书,就没有其他了。
这时候,身边男人突然掏出来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国外最新款的医学杂志,就是她之前想去图书馆借阅的那本。
这东西在他们学校也只有一份,被全校师生借阅传看。
他竟然随身带着整本。
想到还来得及看的那篇新文献,她的身体不知不觉往那边靠拢了些。
礼貌地招呼:“你好……”
男人顿了顿,确认这声招呼是对他说的后,转过身来。
友好地开口:“有什么事情吗?”
语气动作还是和之前一样和善,完全没有不好相处的感觉。
雀雨凝心头一喜,放下手里的背包,看着他主动开口。
“你认识时闻吗?”
男人面色明显一顿。
回过头看着她,视线在她脸上扫过两圈,才问:“谁?”
他的反应正如了雀雨凝的意,她下巴微扬,指了指他手里的那本杂志。
“我最喜欢的一个医生,里面有他最新的一篇文章,关于脑部肿瘤的,在医学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只是还没来得及看……”
那个男人却反问:“是吗?”
雀雨凝对他的反应还没明白,但是习惯性点头肯定自己的话。
“是。”
“给。”
然后将手里的杂志直接递了出去。
雀雨凝脸上露出喜色。
她连连道谢:“多谢你,多谢你。”
伸手正要去接,突然一阵拉力,将她直接从座位上拉倒。
“你没事吧?”
雀雨凝身边的男人,及时扶住了她。
雀雨凝来不及感谢,想到刚才风一样闪过的黝黑身影,她心头一惊。
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包裹不见了。
她指着逃开的那人:“小偷!”
猛的一喝,车厢里所有人条件反射地看过来。
并指着前方:“在那里,快抓住他!”
所有人如同猛虎下山,朝着小偷扑过去,一脸嫉恶如仇,势必要将人捉住再痛打一顿的样子。
雀雨凝撒开手,匆匆说了句:“谢谢。”
跟着跑过去。
她倒是不怕小偷跑了,只是包裹里面的医学书籍,可不能弄坏了。
“别过来!别过来!”
小偷随手掏出一把小刀,叫嚣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瞬间,车厢一下安静下来,像是沸腾的火被直接浇灭了。
另一边,有列车员听到,迅速赶过来。
见到他手上的武器,连忙示意。
“有话好好说,这位同志,先把器械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小偷已经被车厢里的人团团围住。
他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神情慌张,拿刀的手更是剧烈颤抖,全身戒备。
有人认出来:“哎,你不是刚才在车厢口打牌输钱的那个人,你自己输钱就输钱,好好的偷别人包裹干嘛?”
雀雨凝赶过去,也认出了小偷。
没错,就是输光了所有打工钱的那个人。
那人手抖着,被人认出后,刀尖一闪,指向过来看热闹的庄家和赢家,言辞愈发激烈。
“我没输,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合起伙来骗我,把我的钱全部骗走了!”
刀尖对准的,正是刚才和他一起打牌的两个人,一脸凶相,眼神不善。
他们一愣,立刻凶狠地瞪着对方,撇清关系。
“放屁!你自己手痒输光了钱怪我!你偷东西,就应该被抓起来关进监狱!”
众人原本打量那两个人的眼神,立刻变了。
重新落在小偷身上,意味深长,满是鄙夷。
雀雨凝听到那人胡乱泼脏水的话,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她大声说道。
“你先把我的包放下来,里面没有钱,我只是个学生,包里只有一本不值钱的书。”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一边。
对着刚才挑事的人,意有所指地说。
“同志,只要你把包还给我,偷东西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至于你说的被骗的事,可以找火车上的乘警报告,相信一定能给你一个公正的交代。”
那两人听到后,互相警惕地对视一眼,脚步一起向后退。
小偷抱着雀雨凝的包,隔着布料摸了摸,真的只摸出一本很厚的书的形状。
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手上高举的刀偏了偏,慢慢向下垂落。
突然,他看到那两个骗他钱的人,正转身要跑。
心中一怒,刀再次举起,整个人更加紧张地冲过去。
“别走,给我回来!”
众人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困兽犹斗。
列车员抓住时机,大声喝道:“把武器立即放下!否则我立刻对你实施抓捕!”
所有人听到后,轰的一声全部行动起来,激烈地冲过去要夺下小偷手上的刀。
一阵混乱后,小偷被众人死死压在地上。
很多人气不过,满身正义地踹上两脚。
“偷东西,我叫你偷东西!”
雀雨凝捡起自己的东西,袋子没有破损的痕迹,里面的书看来也是完好无损。
列车员控制住小偷后,问她。
“妹子,快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雀雨凝拍了拍包裹,笑着回答。
“没有,都在。”
然后手一扬,直接将整个包裹丢了出去。
那人疑惑:“妹子你……”
远处,两道痛呼声粗暴地响起。
“妈的,谁打我,不想活了!”
“哎哟,痛死我了,什么东西这么重?”
雀雨凝这才回头,看着列车员解释。
“那两个人恐怕是火车上的惯犯,经常一起靠打牌的名义,骗别人的血汗钱,你可以带回去一起交给警察审问。”
列车员对雀雨凝的动作,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
“妹子,你这包里装的是什么啊?”
雀雨凝捡起包,拍掉上面的灰。
拿出包里厚厚的一包:“我是学医的,这是我们的教材,特别厚。”
列车员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讪讪一笑。
“好的,那谢谢妹子了。”
协同后面来帮忙的同事,从地上将人一把拉起。
声音一厉:“给我起来,还敢到火车上来诈骗,真是胆子肥了!”
众人见到事情摆平,纷纷散开。
或许因为这桩突然的闹剧,大家一起见义勇为摆平了,众人都兴致高涨。
车厢里热闹的氛围,较之刚才也更加热烈。
大家热络地恢复交际时,雀雨凝一边小心检查书的边角,一边往座位走去。
然后就看到坐在位置上的陌生男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雀雨凝一顿。
问:“怎么了?”
男人双眼清明,非常温和。
“你刚才……不害怕吗?”
雀雨凝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怕,是指哪个。
这才注意到,从事情发生开始后,他好像就一直坐在这里没动。
既没有跟别人一样仗义上前,也没有像别的妇孺害怕跑开。
就一直坐在这里,跟最开始一样,格格不入。
真是个怪人。
她颔首低下头心中腹诽一句。
随后才坚定地摇摇头。
“不怕,因为……”
她顿了下,但很快又再次开口。
“这些人比我之前遭遇的,都算不上可怕。”
听到她的描述,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张开嘴,似乎对她的话有疑问。
但是还没问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就看到神色焦急的列车员跑过来。
“医生,快!快!那个小偷出事了!”
雀雨凝神色一紧。
“他怎么了?”
列车员一贯的大嗓门都嘶哑起来。
“那两个骗他的,说没钱还他了,钱已经被人带下车了,进局子也无所谓,不然就要命一条。”
“他听了,一时情急,从我手上夺过小刀,直接刺伤了其中一人。”
“现在人就在茶水餐厅那边,血流不止,火车到站,还得好一段距离呢,人不能死在火车上啊!”
身边的男人听到这话,迅速站起,反应比雀雨凝还要快。
“我是医生,在哪里,快带我去!”
雀雨凝急忙跟上,跟着迅速赶过去。
还没走进,就闻到一股刺鼻浓烈的血腥味。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横躺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小刀,血水从里面一股一股地静静流出,淌了一地。
而那个抢夺雀雨凝行李的人,正被控制住,锁在一个墙角,浑身颤抖地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雀雨凝看到,眼底闪过无奈的暗色。
旁边的男人冲了过去,立刻按住伤口止血。
回头,发现雀雨凝还站在原地,喊道:
“别愣着,过来帮忙。”
雀雨凝猛然回神。
明明已经在医院学习过很多,无论实操还是实验,都被老师表扬是最好的学生。
但是真的亲身经历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打颤,连平常紧急的事故处理步骤都模糊一片,越来越慌。
不行,这样不行。
如果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她和三年前的雀雨凝,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没有改变,她三年前那么坚决的离开,不就是变成一场笑话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在心中默念。
雀雨凝,你一定可以的。
雀雨凝,你一定可以的。
随后,她睁眼,眼中闪烁出无比坚定的光芒。
她回答:“好。”
男人还在死死按住伤口,可仍旧有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来。
雀雨凝果断开口:“这样一直按着不行,得先止血。”
她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突然一顿,看到自己身上,外搭的一件蓝色棉纱衬衣,随后直接脱了下来。
众人不解,雀雨凝直接开口解释。
“这个可以撕开成纱布,捆绑止血。”
说着,她就弯腰过去准备将自己衣服撕开来。
但是用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有任何扯开的迹象。
身边男人开口:“你再找……”
下一秒,雀雨凝直接上嘴咬住。
随着“嘶啦”一声——
衣服裂开,被撕开成破碎的布条,缠绕在一起,做成简易的纱布。
雀雨凝递过去:“给,快绑住。”
那个男人怔愣了稍许,很快接过,捆绑在伤口上方,止住了血。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止住了伤势。
向上级电话报告情况的列车员,看到已经控制的伤势,松了一大口气。
将伤者直接送去了医院。
车窗外的风景从身旁倒退,快如飞梭。
身边的男人,正在和附近医院赶来的救护车上的护士交代基本病情。
“创伤性伤口,大概有五厘米,胃右上部位,虽然已经止住血,但不排除胃出血受伤的情况,还有……”
听到他专业的话术,雀雨凝一顿。
从刚才的医学杂志,他们学校稀有到图书馆都只有一本,但是他却能直接随身携带走。
到之后的施救,他的从容镇定,都不是她能比的。
雀雨凝侧头,身边男人眉眼透出一股坚定,从刚才处理伤情开始,就一直附着在上面,始终不散。
完全和火车上第一眼,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如沐春风的样子,大相径庭。
雀雨凝看着,心中对这个人的好奇不由越来越大。
这人这么年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难不成也是医学生。
正想着,那人似乎感受到雀雨凝的视线。
他头偏过来:“有什么事吗?”
雀雨凝一顿,这么直接。
她抿了抿嘴角,开口说:“刚才我没反应过来,多谢你提醒我。”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只说了句。
“没事,你看起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吧,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的。”
完全没有觉得她拖后腿的意思,甚至还在为她开解心情。
想到他刚才无论是临场反应,还是后续的止血操作,都堪称完美。
雀雨凝心中更加惊讶。
之前一直都在学校学习,虽然每日发奋名利前茅。
也现在看到他,才算明白当初老师在课上讲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学习果然永无止境。
于是,雀雨凝就抱着这样的心态,话匣子打开来。
她主动伸出手,对男人一脸友好。
“你好,我叫雀雨凝,是广医大的医学生。”
男人似乎没想到雀雨凝会这么主动,缓了缓,才伸出手去。
“你好。”
不过两人指尖相触不到一秒,男人就火速分开。
和他温润的相貌相比,性格明显清冷不少。
不过他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回话介绍自己:“你好,我叫时闻。”
雀雨凝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但是头才转过去一半,脑中有什么猛的一响。
他说他叫什么,时闻?
那本她一直想看的无比珍贵稀有的医学杂志刊登的医学论文的第一作者,时闻!
他……就是时闻。
一时间,雀雨凝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无以复加的惊愕震惊来形容。
但时闻的表情却足够淡定。
雀雨凝咽了咽,想起一件事。
“时老师,那你那本医学杂志的书,还能继续借我看嘛?我是真的想看你的文章。”
到了这个时候,她都没有忘记自己最开始的初衷。
一定要看到医学杂志上的论文,这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时闻显然也没想到,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转头过去,眼睛在她脸上重新转了一圈。
随后挑了挑眉头,答应:“好。”
雀雨凝开口刚准备再说些感谢的话。
“咯吱”——
刹车的声音一停。
“到医院了,马上送病人去做详细检查……”
护士的声音让雀雨凝回神,她跟着一起下车。
跟着一起下车动作顿时停住。
他们来到的,竟然是她马上就要报道入职的空军医院。
她驱散心中的不适,准备跟着医生进去。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雨凝?”
转头,就看到庄啸野正站在门口看向她。
神情极其震惊。
庄啸野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燃烧,就像是心脏被猛的一拳打中。
心脏有力的勃动着,将最炽热涌动的血液顺着四肢百骸输送到全身上下。
全身都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双眼死死看着雀雨凝,好像要把雀雨凝这个人,从头到脚全部刻进自己的骨子里面。
就在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在他基本每天都会出入的空军医院大门前,见到了那个整整三年来,他日思夜想的人。
真就像是梦境一样。
他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步,但是又不敢多走,怕毁了这个梦。
声音更是轻得像是呵出来的一样,再次喊出。
“雨凝,是你吗?”
雀雨凝猛的僵住。
庄啸野跟三年前比,变了很多,神情也更显沧桑,但身形依旧挺拔。
三年前的一切,瞬间像是倒灌的洪水冲回她的大脑里面。
时闻推着滚动的救护担架正跟着护士医生往医院里面走。
注意到身后的异样,他回头匆忙看了一眼。
看到怔住表情僵硬的雀雨凝,还有她对面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顿了下,随后转回头去,跟着推车大步走进医院。
而医院门口,雀雨凝仍旧和庄啸野处于对峙的状态。
相比起庄啸野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雀雨凝由最初的震惊,已经回复平静,甚至都脸色冷淡的地步。
她开口:“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随后就大步迈开,越过庄啸野身边就要离开。
庄啸野听到,双眼猛的一震。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一把握住从身边擦过的雀雨凝。
语气变得无比笃定:“雨凝,是你,我绝地不会认错的,因为……”
他望着眼前偏过头去的侧脸,心中一片酸软。
“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和想念你。”
雀雨凝顿了下。
但是很快,她就将自己的手从庄啸野掌心抽出来。
她回头,眼神依旧冷淡。
看着庄啸野就像是看着一台冰冷的机器,眼中毫无感情。
“那又怎么样?”
庄啸野喉头瞬间像是卡了块大石头,满腹的思念和伤心,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剩下呆滞的吞吐:“雨凝,我……”
雀雨凝不想听他的,直接大步离开。
庄啸野想追,但是脚步才走一步,猛的顿住。
随后,他抬头,望着她走进去的方向是空军医院行政楼,眼眸逐渐加深。
医院门口经过的纷闹,除了一些人来人往间细碎的谈话,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好像跟刚才一样,但是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庄啸野慢慢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他开口,长舒一口气,声音像是从沸水滚过,带着滚烫的思念和哀伤。
“雨凝,这三年,我一直在等你,你终于……回来了。”
……
既然已经到空军医院了,还见到了最不想见,但是又不能避免见到的人。
雀雨凝干脆直接去医务处报道。
里面接待的医务人员很是吃惊。
“雀雨凝同志吗?不是说后天来的吗?”
雀雨凝紧紧了身上的包裹,开口解释。
“在火车上遇到一个伤者,没想到直接送到这里来了,我就干脆来报道了,早入职早学习。”
接待她的人,赞赏地点点头。
“同志,难怪你能分到我们医院来实习,我们空军医院就需要你这种思想觉悟高的人。”
雀雨凝刚开始不过是想客气一句。
没想到,竟然真的拍到马屁上了。
雀雨凝讪讪一笑,只得跟着附和。
但是一转头,她的笑容猛的顿住。
在医务处走廊的尽头,时闻也在。
而且他正看着自己,似乎盯着好一会了。
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自己刚才拍马屁的事情,也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时闻的头就转了回去。
进去身后的办公室,同样也是医务室的另一个接待处。
时闻是医生,难道他也是来报道的医生。
旁边刚才接待雀雨凝的人,注意到她视线。
主动开口:“那是时主任啊……”
时……主任?
雀雨凝不解转头,那人看到雀雨凝眼里的疑惑。
主动开口,眼中还带着几分,雀雨凝看不懂的骄傲和自豪。
“时闻,刚在国外一等医学刊物,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上面发表了论文,在整个医学界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其实那篇论文也是他的毕业论文,国内外所有医院都向他投去橄榄枝,但是,他选择来我们这里了,重聘直接成为主任。”
说着,他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
“我们医院的含金量,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都能得到时闻的认可,那以后绝对会是业界翘楚,无可限量。”
听懂这番话,雀雨凝抿了抿嘴角,这次甚至连附和的笑意都没了。
在他心中,空军医院肯定天下第一好。
报道完,雀雨凝就离开了。
医院针对实习的医生,有分配的寝室,在住院楼的后面。
雀雨凝绕过住院楼,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裹,放到寝室去。
但在她没注意到的身后,时闻竟然也进去了一旁的空军医院男寝的门。
简单看了一圈,不愧是空军医院的宿舍,都是一人间的,还配备了专门的卫生间和小厨房。
在公共走廊尽头,还有水房和专门洗衣服的。
而且,医院直接引进了一台大型的洗衣机。
可以将所有人的衣服全部放进去,用机器洗,再也不需要用手洗。
看到,雀雨凝简单清点了下自己的东西,确认需要购置的洗漱用品后,列了一个清单出去买。
因为旁边就是住院部的原因,医院开了个侧门,侧门往后是条街道,那里堆聚了很多小商小贩的门店。
各种日用百货生活用品也都有得卖的。
雀雨凝循着路标,一路往外面走去。
却没想到,身后,一个人看到她的身影,猛的一怔。
庄峻辉。
发现雀雨凝的人,是庄峻辉。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没看清,看错了。
等到那个身影真的在来回走动,真的不能再真时。
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但是等他看过去,刚才雀雨凝的身影已经一闪而过,不见了。
他眼神一急,拨开人群就要去寻找。
这时身后跟着人群传来一声。
“峻辉,你干嘛去?”
庄峻辉回头,就看到庄啸野走了过来,眉眼一贯的往下压沉。
手上还提着一袋子水果,编织袋装着,明显刚刚才买的。
“我就买个水果的功夫,你是不是又想跑?”
庄峻辉听到,眉眼垂下去。
一眼就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空军医院的病号服。
“没有。”
想到刚才的身影,他又立马抬头。
“我刚才看到雀雨凝了,就在哪里。”
他手指向某处,但是那条道路尽头人头攒动,已经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过去,神情不由跟着焦急。
“我真的看见了,就在哪里……”
说着,他就要走过去,往那个方向追去。
“我知道。”
庄啸野的声音跟着响起。
“我真的看到了,哥你快去追……你看到了?”
庄啸野神情庄严,面色冷峻。
“刚才给你在大厅窗口的缴费的时候,我见到了她,她回来了,在这个医院任职。”
他顿了顿,看了眼面前重新将头低下去的庄峻辉。
口气难得轻缓下去,带着安慰的口吻:“你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见到她的,今天先回去吧,你一周后就是手术了,得回去好好养着。”
庄峻辉苦笑一声,再抬头眼尾带起一抹猩红。
“哥,真的还有机会吗?得了脑瘤的人,真的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庄啸野眼眸一定,声音带着不容忍抗拒的压迫。
“别胡说!”
随后,他声音更加坚定的传来。
“院长说了,新来的为你主刀的医生,是国外的这方面的专家,他一定能救活你的,你别灰心丧气!”
庄峻辉嘴唇蠕动了下,眼里升起了些微的光,但是又很快消失。
他这病,三年了。
被病痛折磨这么久后,活下去的希望,他早就不敢奢望了。
沉默过后,庄峻辉抬脚,往住院楼走去。
庄啸野提着手里的水果,也无声地跟了上去。
雀雨凝去了福利院。
雀雨凝趁着正式上岗前难得的休息时间,提着大包小包回了趟福利院。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熟悉的孩子和福利院,雀雨凝就油然而生出一种熟悉和幸福感,脚步也跟着不由加快。
去到门口,走近了看到院子门的油漆颜色竟然翻新,变成亮黄色。
之前是暗黄色的铁皮门,那是她当初跟着孩子们一起动手画上去的。
正怔愣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些不确定。
“雨凝……”
雀雨凝一顿,转头,就看到白发苍苍的院长。
她仍旧和三年前一样,站在站台的位置,嘴角微微笑着注视过来。
眼里带着的,是春风化物后的无限的包容和谅解。
雀雨凝看到,眼眸瞬间变酸。
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院长,我回来了。”
听到,院长眼眶瞬间变红,就要往这边走过来。
里面的孩子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来。
不知道是谁先认出了她:“雨凝姐姐?是雨凝姐姐?!”
瞬间,所有孩子全都一窝蜂地跑出来,然后将雀雨凝团团围住。
争先恐后地往雀雨凝身上扑过去,矮一点的孩子紧紧抱住她的腿不撒手,高些的就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就好像见到亲人回家了一样。
不是好像,他们就是彼此之间最亲的亲人。
雀雨凝心中喜悦得不行,不停抱住孩子们,回话。
“我也好想你们,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听园长妈妈的话呀……听话了是吗,那你就可以收到我给你带的礼物了,这都是给你们买的。”
院长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润,走了过来。
贴心的帮她拿过手上的东西,好心的提醒大家。
“好了,你们再这么抱下去,要雨凝陪着你们一直站在这里吗!”
孩子们听到院长的话,轰的一下散开。
大家一起跑着往前走,拉着雀雨凝。
“雨凝姐姐快进来,你当初买给我们的东西,我们都有在好好用哦。”
听得一头雾水的雀雨凝被众人拖着,拉进去。
瞬间,雀雨凝眼前一亮,院子不仅外面翻新了,里面的设施也全都大变样。
曾经一直漏水修不好的屋顶已经不漏水了,墙上还刮了一层白净细腻的腻子。
以前破破烂烂的课桌也全都不见了,全部换上新的木课桌。
而且还配备了新的凳子。
黑板画报全都焕然一新,连厨房也都面积变大了很多。
曾经雀雨凝在福利院的时间,只有一个小圆桌,都不够用。
雀雨凝就端着晚饭到墙根下,搬着个小矮凳坐着吃饭。
但是现在,大家全都能聚在一起吃饭了。
变化之大,都让雀雨凝有点认不出来。
雀雨凝看到焕然一新的变化,眼里闪烁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望向院长,问:“院长,这……”
但院长刚还温馨柔情的眼光,突然闪避了一下。
她开口,声音顿了顿,欲言又止:“我不想瞒着你,这些,全都是庄啸野在你走后那一年捐给福利院的,用的是你的名义。”
雀雨凝听到,猛的一顿。
她望回院长,不可置信的重复着。
“庄啸野?我的名义?”
院长点了点头。
“没错,在你离开后不久,他就找了过来,说要捐款给福利院修缮,开始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以为他不过是想将对你的补偿给福利院。”
“但是没想到,他提出用你的名字。”
院长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知道是庄啸野来了之后,她连福利院的铁门都没有打开。
隔着铁门,她冰冷的望着庄啸野。
下逐客令道:“你回去吧,我和孩子们都不会接受这笔捐助的。如果你是因为对雀雨凝心有愧疚,那么我和孩子,永远都会站在雨凝那边,你对她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原谅你的。”
庄啸野恍若未闻。
天上下着微蒙的细雨,打在庄啸野肩头,脸上,将他眉眼间的灰暗的郁气衬托得更加浓厚。
他开口,声音在细雨间飘荡。
游魂一般无依无靠:“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院长,我答应你的,一定不会去找她,让她好好活下去,但是我和她毕竟夫妻一场。”
“接受这笔捐助吧,我不单单是因为雀雨凝,孩子们的生活我也看在眼里,我是真想帮孩子们改善生活,这笔钱,我会以雨凝的名义捐出去,就当……”
他的声音突然断了,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会应声绷断,掉入万丈深渊一般。
他再开口,嗓子紧到已经没法发音。
只剩下颤颤巍巍一个音节:“就当……她和我离婚分的财产吧,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他抬头,猩红的眼睛望着院长。
声音里面带着近乎哀求的卑微:“行吗?”
那一幕,院长深深地记在心底。
直到三年后,依旧好像近在眼前。
在这场婚姻中,受伤其实不仅仅是雀雨凝。
可要是如果庄啸野能尽早悔悟,又何必于此。
院长眼睛从房间里面崭新的设置一一扫过,手摩挲着崭新的桌角。
“雨凝,你要是怪我就怪我一个人,我也只是为了孩子们好,我老了,给不了他们多少东西,只想着生活上能改善一些。”
雀雨凝走上前,紧紧握住院长的手。
曾经,这手为她洗过头,穿过衣,现在爬满皱纹了,但是依旧不停地为孩子着想。
她酸胀着眼睛,摇摇头:“院长,这是好事,就如庄啸野说的,是他补偿给我的离婚赔偿,用在孩子和福利院身上,我很甘心的。”
院长听到一顿。
她望着雀雨凝,声音几乎喃喃。
“可是,你和庄啸野这辈子都……”
后面的话,院长猛地卡住没再说话。
但是她犹豫哀伤的眼神里都透露出来——接受了这笔钱,雀雨凝和庄啸野这辈子,都没有再复合的可能。
雀雨凝也意识到,眼眸一暗。
虽然这是她三年前离开时候的目的。
当时这些东西,早就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滑走了。
她嘴角拉直低下头去。
随后重新抬起,想要安慰院长说些什么。
但是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
“啸野哥哥!”
雀雨凝猛的一震,回头就看到庄啸野在院子门口,手里也提着大包小包。
刚刚还围着雀雨凝聚在一起的孩子,听到庄啸野的声音,跟着冲了出去。
像是对待她一样同样热情的喊着:“啸野哥哥!啸野哥哥!”
将他堵在福利院门口。
雀雨凝看到一愣,一时间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边院长的声音传来,解答她的疑惑。
“从那之后,他基本每个月都来一次,过来看孩子,还带各种玩的吃的给他们。”
远处,庄啸野笑着摸着每个孩子的头,准确的喊住他们的名字和小名。
“来,乐乐,你上次说想要个木头做的弹弓,我给你带来了,但是记着不能朝着人射。”
“欢欢,你马上就要换牙齿了,糖果不能吃了,但是我给你带了有助于长高的牛奶,记得让院长泡给你喝,每天一小袋,等吃完了下次我再给你带。”
“还有庆庆的,你说你想要了解天上的星星了,我就去图书馆帮你借了天文学的书,可以看一个月的时间,下次我来的时候,得给我,我帮你还回去。”
他和不同的孩子说着话,记着他们的各类喜好和感兴趣的东西。
正说着,眼前一道黑色的影子投了下来。
他以为是院长,刚准备抬头,就听到一声。
“你还是在干嘛?”
身体猛的一僵。
他抬头,触不及防掉落雀雨凝的眼睛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他开口就准备要解释:“雨凝,我……”
但是雀雨凝已经将眼神移开,淡淡回应。
“我都听院长说了,你用我名义捐款的事情。”
庄啸野从刚才开始,眼神就一直望着雀雨凝没有移动。
他眼底荡漾出一抹浓重到无以复加的墨色,点点头,声音也跟着喑哑下去。
“是的。”
……
孩子们拿着庄啸野提过来的东西,已经四散离开。
院长在远处照顾着孩子,不时担心的往他们看一眼,并没有上前来。
确认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还算好后,院长便招呼着孩子们一起进去。
一时间,整个院子外面,只有雀雨凝和庄啸野站在这里,很是安静。
庄啸野依旧看向雀雨凝,眼神没有移开一眼。
倒是雀雨凝没了先前在空军医院见面的排斥和紧张,五官都跟着放松下来。
他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就近在眼前。
庄啸野胸腔里面,早已经升腾起一股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没有,他也不能。
现在的他,没有资格,更不能做出任何惹雀雨凝不高兴的事情。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眼睛即便炽热,但是依旧克制。
雀雨凝对于这一切,都不知道。
她好奇的问出从心里刚才就有的疑问:“你捐款就算了,可为什么还每个月都过来呢?”
庄啸野回:“我就是想着,你要是在的话,肯定会一直过来的,而且……”
“……因为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雀雨凝不解的看过去。
只见庄啸野清了清嗓,看过来的眼神瞬间更加炙热明亮,声音也跟着无比庄重。
“雨凝,虽然迟了三年,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庄啸野继续说着:“是当初的我,太自大,伤了你的心。”
“我当时没有顾忌你的感受,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些话,雀雨凝很是震惊。
“你……”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眼底波光微漾,三年乃至之前更久的回忆,全都一股脑袭上心头。
风吹了起来,拂过她的眉眼和衣角,带走了当年的执念,只剩下岁月温柔。
世界随着这股风动,好像安静了。
此刻,夕阳西下,橙红的太阳压在天侧,让她有种回到当初那天,庄啸野在院子里,偶然回来的那次。
他送她回去,她望着雀雨凝的背影和影子,看了一路。
也是那次,她在心里记住了庄啸野这个人。
他就像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啸野四处,无法丈量。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应该警醒,不答应庄啸野的婚约。
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纠葛。
心中猛的一沉,她恍然抬头,才发现思绪间,太阳已经下沉,只剩下天色逐渐变得蓝黑一片。
他们安静的站在,远处的声音都变得很轻很弱,就好像蓝黑色的天空,化作大海中的海水静谧的滚了进来,填满整个院子,将她轻轻承托起来。
宁静而松懈的包裹住,令她安心舒适的飘荡起来。
良久,等到海水褪去,太阳完全下沉,只剩下蓝黑如同幕布般的天色。
她才抬头,星星点点的眼睛释然的望着庄啸野。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曾经,她或许追求的,后悔的,也不过是这些话。
但是现在,她只想朝前看,不回头。
她的眼睛,阴沉在蓝黑的天幕下,像是银河一般,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心头猛的一动。
全身的血液更是跟着拼命鼓动,顺着四肢百骸往全身送去。
但是之后,即使猛的一卸力。
雀雨凝的话,就像是落定的尘埃,盖下钢印般的坚定,敲击在他耳膜间。
就在刚刚,他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爱上雀雨凝,那是不同于这三年来忏悔和出于愧疚想要弥补的爱意。
而是真正的,看着她心脏猛烈跳动到骨脊发麻的心动。
是真正炽烈而旺盛的,想要同她共度往后余生的爱。
可也是同一时间,他知道了,自己和她再无可能。
她做到了放下,将往事尘封进在回忆再也不去翻阅。
但是他,却将自己永远的困在了过去。
远处,院长和孩子的呼声传来。
“吃饭了,快来吃饭吧。”
雀雨凝听到,抬头看过去,招手回应:“好的,马上就来。”
随后脚步轻快的走过去,中间还喊了他一句:“吃了饭再走吧,你对孩子们是真的好,我看得出来,他们也是真的喜欢你。”
随后回头,她往福利院食堂的位置跑去,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和留念。
庄啸野心头一动,跟在她身后,迈动脚步上前。
他在心头隐隐做下一个决定,他完全尊重雀雨凝的意愿。
她已经原谅了他,但是并没有拥抱以前生活的打算。
那他就守在她身后,一辈子也愿意。
晚上,雀雨凝和庄啸野并肩往回走。
刚才跟着孩子们其乐融融的吃完晚饭,帮忙收拾碗筷,答应他们很快就能再次来看他们。
然后雀雨凝负责哄女孩子,庄啸野则哄男孩子。
可能因为庄啸野从没哄过孩子,后面,女孩子们全睡着了,庄啸野和男孩子们还在干瞪着眼。
到最后,全是雀雨凝过来哄睡了。
直到现在这么晚,天色全部漆黑,只剩下路面的路灯,还有不远处巷子口的一两声狗叫响起。
一片寂静中,雀雨凝和庄啸野并肩往回走,一时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还是庄啸野打破的沉默。
他主动挑起话题:“没想到,你哄孩子睡觉这么厉害呢?”
雀雨凝回答,声音平静没有波澜,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里面。
“以前,福利院就我最大,别人都被其他家庭领养走了,但是我爸妈去世的时候,我已经快十三岁了,我当时特别抵触去别的家庭,叫别的人为爸爸妈妈。”
“在我心里,我的爸爸妈妈只有他们,可等到年级越来越大,看着同龄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被接走,我成了院子里最大的孤儿后,我害怕了。”
“我害怕了,我怕院长不要我,嫌弃我拖福利院的后腿,于是我包揽了院里面的大小劳动,这其中就包括哄各位弟弟妹妹睡觉。”
“院长看出了我的担心和胆怯,就拉着我说,别担心,永远不会送走我,福利院永远是我的家。”
“那是爸爸妈妈离开后,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落泪。”
“不过从那以后,哄弟弟妹妹睡着的任务就一直落在了我身上。”
“有时候不陪着他们,他们还会睡不着。”
庄啸野听到,心中很是震惊,停在原地都忘记了走动。
雀雨凝回头,疑惑的看过去,问:“怎么了?”
庄啸野一直都知道,雀雨凝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但他从来不知道,雀雨凝在福利院,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那么小心翼翼,活得战战兢兢,唯恐给别人造成麻烦,脆弱而敏感。
但是从雀雨凝刚才说话的语气里面,他听出来。
雀雨凝声音轻缓舒畅,说明已经从中走了出来。
完全不需要他的安慰。
于是,他低头下眼眸沉落,随后摇头。
“没事。”
雀雨凝看到一顿。
明眼人都知道,庄啸野这样子,绝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但是她转回头,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关心彼此的必要性。
他们已经走到了岔路口,一条往前,一条往左。
她踏上往左的马路,象征性的朝他挥了挥手。
“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替代庄啸野回应的声音的是一串脚步声。
她惊愕回头,就看到庄啸野跟在身后。
下意识以为庄啸野是想要送她回去,虽然路上非常安静,可头顶的路灯通明大亮,一路往前延伸到空军医院去了。
她开口,想要拒绝庄啸野的好意。
但是庄啸野却说:“别误会,我也要回医院去,我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医院的。”
雀雨凝不解:“你怎么会住在医院?”
庄啸野正好站在一盏路灯下,他的五官被头顶的灯光照下来,被完全笼罩在其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态。
雀雨凝微微倾身,正想要细看,就听到庄啸野沉到谷底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庄峻辉,他得了脑瘤。”
雀雨凝听到,眼神猛的一震。
“什么?!”
住院部脑科病房内。
雀雨凝和庄啸野站在门外,雀雨凝透过白色门框的玻璃,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睡着躺在床上的庄峻辉。
他跟三年前相比,瘦了点,白了点,还剃了个光头。
他本来就长得清秀,瘦了之后反倒像是长回去了,更像是大学生,但脸色苍白。
即便他走在街上,大家都不会将他和健康两个字挂钩。
看到他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雀雨凝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和三年前那个生龙活虎的人相提并论,联系到一起去。
她鼻子一酸:“怎么会变成这样?”
庄啸野顿了顿,才开口。
声音喑哑得像是隔了层毛玻璃般沙哑。
“三年前,你走之后,他一直在找你,他总觉得,是自己逼走你的,想把你找回来。”
“他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想他去扰乱你的新生活……当时也心烦意乱,就由着他没去管他,想着等到找不到,他自然就放弃了。”
“但是没想到,他坚持了大半年还没有放弃,直到他学校老师给我打电话来,我才知道他竟然连课都没去上,就为了四处找你。”
听到这话的时候,雀雨凝呼吸一窒。
庄峻辉当初认识她的时候,还很小。
后面他们兄弟的妈妈去世,她跟着嫁进庄家,庄峻辉也没有很大。
刚结婚那两年,庄啸野有意和她疏远,就将庄峻辉丢给她来带。
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带孩子自然得心应手。
她那会也不知道如何和庄啸野做夫妻,便真就将庄峻辉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走到哪里都带着。
可以说,庄峻辉有一半的小时候,都是她养大的。
后面,庄峻辉本来就机灵,长大后也很有自己的脾气。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话,说她是蓄意嫁给庄啸野,嫁进庄家,是对庄啸野不利的。
庄峻辉就对他生了嫌隙,直到大学,都一直自己一个人在学校住。
对于她后来的关心,也全都爱答不理的。
但毕竟,是她带大的弟弟。
眼角泛起酸胀,她匆匆低头,快速的从眼角将泪水揩拭干净。
庄啸野举起放在半空的手一僵。
刚才他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想要去帮雀雨凝擦泪。
却想起,自己没有资格,并猛地顿住。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讲道。
“我知道后特别好生气,就去找他,想把他带回学校,但是他怎么都不肯,争执中一辆货车朝我们冲了过来,我猛的一把推开,但是货车还是从他身边堪堪擦过,等我过去就看到他不省人事的倒在路边。”
雀雨凝听到,心猛的一抽。
庄啸野陷在回忆中,继续说着三年前的事情。
“随后,我立马将他送来了医院,医生检查说车祸没有任何的事情。”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也很奇怪,于是对他做了进一步的检查,然后就在他脑袋里面发现了一颗脑瘤。”
讲到最后,庄啸野跟着长长叹气。
顺着雀雨凝的视线,往玻璃门框里面看去。
庄峻辉依旧躺在床上,对外面两人的注视,没有任何察觉。
呼吸间,胸口起伏得薄如蝉翼,甚至给人一种他下一秒胸口随着呼吸下去,就不会再起来的错觉。
那是中晚期病痛折磨后,给他整个身体带来的机能退化的影响。
他看到,眼皮重重一跳。
“发现他的病情后,医院立马安排了一次手术,但是开颅后医生根本没有办法取出肿瘤,只能放弃手术。”
“他就一直在医院,接受化疗。”
“可就在半个月前,他的病情突然恶化,中间一度休克。”
听到庄啸野的话,雀雨凝拳头也跟着紧紧拽起,抵到胸口的位置。
揪心不已:“那他……现在怎么办?”
庄啸野连忙开口,安稳住她。
“你别担心,他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了,而且是国外过来的一个医生,据说对脑瘤当年很有研究,有他在,我相信峻辉的存活几率会大大提升的。”
听到,雀雨凝开口问:“时闻?”
庄啸野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解问:“谁?”
雀雨凝心中微定,随机摇摇头。
“没有,我乱说的。”
她转过身,看到医院走廊上显示十点的挂钟。
想到明天还有报道的任务,开口说:“我得先走了,我明天抽个时间,会再来看望他的。”
庄啸野跟着转身,应答:“好,我送你回去。”
雀雨凝听到,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却猛的顿住。
让他一个人留下,陪着庄峻辉,估计心中只会更加烦闷。
跟着她走一趟,还能散散心。
中间,自己也可以好好开解她。
随后两人再次并行离开,往住院楼后面的宿舍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很是安静。
去到门口了,雀雨凝旋身,跟庄啸野简单道别安静了两句后,就往里面走。
随后脚步猛的顿住。
医院宿舍都在一个院子里面,不过男女分别属于不同的栋楼。
男生的在左边,女生的在右边。
而时闻,就站在左边栋楼的一楼走廊尽头,望着雀雨凝的方向。
雀雨凝看到,心中微微一顿。
因为两人之前一起帮助别人的事情,还让她觉得和时闻有几分熟悉。
她于是微微颔首着点点头。
带笑称呼:“时主任好,还没睡呢?”
不知道是不是雀雨凝的错觉,时闻刚才还算冷清的气质,瞬间变得疏离冷酷起来。
一时间,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随后,就听到时闻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
“嗯。”
随后转身直接离开了。
只留下怔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时闻。
住院部庄峻辉病房。
雀雨凝站在一旁,而身侧是时闻和庄啸野。
她一早过来,就已经和庄峻辉打过招呼了,并让他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多想。
之前,自己的离开,也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至于之后,也会一直待在空军医院。
和庄峻辉解释清楚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下来。
转头,她向庄啸野介绍起时闻。
“这就是时闻时医生,是脑部肿瘤方面的专家,负责峻辉之后的手术,我也被分配到了脑科,也会从旁协助帮忙。”
听到雀雨凝的介绍,庄啸野微微微微顿了顿。
随后友好伸手。
“时医生好,我是庄啸野,病人庄峻辉的哥哥。”
时闻伸出手,相握了一秒后,就松开。
回应:“你好。”
稍显冷淡。
雀雨凝看到,顿了顿。
等到出去后,她实在忍不住找到时闻。
望着他温润但底色冷静的瞳孔,问:“时医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没想到,时闻径直开口。
“你放心,我对你再有意见,都不会影响庄峻辉的手术吗?”
听到,像是一口气直接堵在胸口。
她满脸不可置信:“对我有意见?”
她大脑急忙搜罗,从前几天见到时闻开始后,两人的桩桩件件,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
是火车上面冲动的行为。
还是自己反应不及时的救援操作。
亦或是在走廊上听到的,自己对别人的附和讨笑。
正满脑子想的时候,时闻清冷得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知不知道,庄啸野是有老婆的人?”
“你是一个对医学有追求的人,你看起来不像是这样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和我开口。”
听到,雀雨凝一愣。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闻到底是因为什么对她不满后。
她心头像是被大手轻轻握了一下,低头嘴角一勾。
可这个反应,却惹得时闻神情更加严肃。
“你还笑?难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雀雨凝抬头,因为笑意荡漾开,而更加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
开口带着笑意说:“没有不对的地方,相反的。”
雀雨凝收了笑意,让自己的表情正色起来。
“我很谢谢你的关心,不过……”
她顿了顿,话里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你口里,庄啸野的妻子。”听到,时闻神情猛的一震。
他眼底升腾起不可置信的震惊,还有一抹雀雨凝看不懂的异色。
“不过……”
雀雨凝的声音跟着继续传来,带着些微的冰凉:“那是以前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她的前妻。”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关系,仅此而已。”
后面一句话,本来没有必要说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时闻异样的神情,她口中划过一抹异样。
便下意识说出了口,像是证明什么。
好像不说出来,总觉得心中某处会膈得慌。
还没想明白中间的关键,时闻却已经转过身去。
“走吧,还有其他的病房要查。”
他声音依旧冷静,但是雀雨凝听在耳朵里,却是一喜。
他话语中那抹对她从早上一直存在的意见,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连忙点头,跟着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离开,在庄峻辉病房口,庄啸野才走了出来。
他望着雀雨凝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黯淡。
庄峻辉手术成功完成。
不仅取出了脑补肿瘤,而且他的恢复情况也特别好。
最后一天出院的时候,雀雨凝特意将他送到医院门口。
嘱咐到:“回去之后好好修养,一年内都不能干重活,也不要情绪激动,要保持好心情,饮食什么的都要清淡,最好早睡早起……”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庄峻辉突然开口。
“好了,姐……”
此话一出,雀雨凝和庄峻辉都顿住了。
以前,雀雨凝和庄啸野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喊的。
之后因为有了偏见和隔阂,便一直没喊过他。
时闻偏头,看向一旁立在原地,沉吟不出声的庄啸野。
想让他解围,或者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比较好。
雀雨凝却先说话了。
“行,弟弟,以后好好的,虽然我和哥哥离婚了,但是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看到庄啸野无比坦诚的模样,庄峻辉一时间如鲠在喉。
“哥……”
庄啸野却直接开口:“走吧。”
不等庄峻辉反应,他就绕过车头,上了车。
看到,庄峻辉心中咯噔一响。
庄啸野和雀雨凝之间的氛围却透出微微的怪异感。
预示着某种无法言说但是彼此又心知肚明的结果。
哥哥和她,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雀雨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的看着他。
“好,一切注意。我这边实习估计要提前结束,回学校了,到时候你要是修养的好,还可以去广州找我,我带你逛逛我们学校。”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朝着雀雨凝招了招手。
“好的,姐,我先走了。”
随后看着庄啸野车尾离开到只剩下一个黑点,她才收回视线往回走。
转身,却是一顿。
时闻竟然就在她的身后。
默默注视着远去的那辆车子。
雀雨凝惊讶喊:“时医生?”
时闻神色一凛,往雀雨凝的视线看过来。
但是他目光灼灼,眼眸里除了倒影出来的雀雨凝,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雀雨凝被他看的一愣。
“怎么了吗?”
时闻开门见山:“我来是想说,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个合格称职的医生,和你共处的这段时间,我非常高兴。”
庄啸野遵照遗言娶了她,但始终对她冷淡。
「幸雀」“时医生是知道我马上就要回广州了,在这里和我告别吗?”
想到什么,她顿了顿,再开口:“那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
听到这话,时闻的脸色却难得的眼神暗下去,没有继续开口。
随后,他心中像是吓了某个坚定的决定,目光聚神看向雀雨凝,坚定不移。
“雀雨凝,或许你会觉得我冒犯,但是我还是想说,在这段时间的工作相处中,你很欣赏你得能力,也……更欣赏你的为人,我想和你处对象,你愿意吗?”
雀雨凝一顿,走进去,隔得近了都能听见时闻砰砰直跳的心脏。
她眉眼弯弯,点头:“好呀。”
时闻神色一喜,激动的和雀雨凝抱在一起。
雀雨凝也伸手,回抱住时闻。
幸福,虽然在路上迟来了一步,但是并没有亏待过她。
全文完。
来源:叮叮推文